第77章 ,誠意為上

顧氏沒有見過三殿下,從她回到京裏,三殿下出現在她周圍的環境寥寥可數。

要麽在宇文家的家宴上——僅那麽一回。後來大家宴沒有出現,因為殿下相中文天。相得中,反而要掩飾,不能讓郭村發現,也不能妨礙郭公公對文天的青睐。

那一出子致使宇文紅等人流配出京的大家宴起因,是宇文靖為文天父女而置辦。為父宣告正式回京,為女另覓好良緣。三殿下有正妻,宇文靖象征性的送了張貼子,三殿下府上婉拒,宇文靖也沒有過多說服。

這并非太師除去親事以外沒有三殿下,而是太師為心愛的侄兒引見要造勢,徐徐而圖之。

不是賣蘿蔔青菜,高喊一聲我家鋪子有貨,大家都來買啊那種。

要麽,三殿下出現在留芳園裏過。顧氏也去了留芳園,但她為避開太師,在指派的殿室裏幾不出門。

就連文天和淩朝各帶五千人馬比輸贏,送行和等待他回來,都只是雲浩然陪着文無憂出現。

顧氏對三殿下是個陌路人。

但她認得今天剛成的兒女親家萬安長公主,由萬安長公主介紹這位是正宮所出,皇子殿下裏的最尊貴之人。

行着禮,顧氏沒有半點兒奇怪。由長公主、殿下出面籌劃的鋤奸大計,容不得一點兒閃失是他們的本分,出來說話并不奇怪。

且聽聽他們說些什麽吧……顧氏只有一個要求:“請殿下和公主言簡意赅,我不能離開女兒太久。”

可憐她和浩然青梅竹馬,驟遭退親,心底一定是難過的。當母親的不在她身邊怎麽行?

這句話顧氏沒有說出來,她不願意說自己的女兒可憐。她的丈夫文天以小官吏身份回京,傲視從未改過。顧氏也有她的傲氣。他們夫妻的女兒,不管到什麽時候,都不會長久呆在“可憐”之境地。

……

有母親在的地方,都可以稱得上乖寶所在之地。對于愛擡杠的人,一些非母親心性之人不在這個範圍之內。

顧氏離開後的一刻鐘,文無憂暫時性的沒有了依靠和乖寶式的安慰,她的心思漸能洞察自己的遭遇。

如果還在母親的懷抱裏,凡事兒有母親在,文無憂只怕還沉浸在傷心之中。

這雖不是雲浩然當面變心,也等同于失去戀情。

因為文無憂知道她的父親會因雲劉氏而寒心。母親顧氏也明明白白的當場就對她說:“相信浩然不知道,相信你公公不知道,但是,這門親事咱們不要了。”

到這個地步,已不再是雲家答應不答應,而是父母都不會再答應。

了解父母的文無憂,了解父母對她如掌上明珠的文無憂,知道這場戀情她失去了。

雖然不是此時就能接受,但失戀的痛已到全身。經歷過的人,都知道這痛摧人心肝,難以自拔。

當事人輕易很難自己走出來,但是,文無憂暫時的抛到一旁。

她喜歡雲浩然,因他是定下來的夫婿。卻走出來這麽快,因為發生在她身上的事情太過蹊跷。

文天允許女兒審問他以前流言中的“情事”,對女兒疼愛自不用說。但質疑父母舊年的流言,不是疼愛孩子之道。文天之所以願意,是他教導女兒文無憂有主見,凡事有自己的觀點。

一個人在任何事情面前能穩住腳根,才有不敗之地。

獨自在房中時,文無憂很快鎮靜,再就越想越奇怪。

進京以後,文天夫妻和女兒閑話時,說了說雲祜的事情。文天坦蕩蕩,文無憂又凡事建立自己的主見。想想,按照親戚的親密關系,自己和雲浩然會承擔養老責任。對這未來大伯夫妻好些,慢慢的化解也罷。

也因此,文天把雲祝接去留芳園,由達官貴人們當見證,隆重而又簡便的定下親事。

誰耐煩由雲家上門定親,說不好親大伯跟來了,還要看雲祜夫妻的臉色,也許還受他們的刁難——誰能保證他們不是為發洩而去。而雲家也會有些人阿谀奉承。文天一概不愛,也不會讓文無憂接觸。

有舊事在前,嚴氏懷恨可以理解。她鼓動雲劉氏退親也有個拿得出手的緣由。

可與郭公公有什麽關系?他為什麽要出現。

只有一個緣由,公公為爹爹而插手。

萬安長公主的緣由,也只好哄哄別人,文無憂靜下心一聽就是假的。

有她和明三的數次同在一個地方是證據。

頭一回見明三,宇文绫要對自己大打出手,明三在旁邊多事:“你也擾了她,她也擾了你,就此算了吧。”讓文無憂諷刺一通。

第二次見明三,是文無憂懷疑榮王,明三竭力的為榮王作證。

從哪裏能看得出萬安長公主府期盼與自己親近,還想認自己為幹女兒。還可巧兒的,退了親,趕緊定上吧。

逢“巧”,必有鬼還差不多。

又見明三是在留芳園的正門,為了他站的地方不對,站在雲浩然走來的方向,文無憂煽了宇文紅一巴掌,和紅大姑娘絕交。明三爺就是那一點就着的導火索,文無憂固然不喜歡宇文紅,但為了避免再出來閑話,雲浩然也在身邊,也不會待見他。

明三爺為了提醒文無憂防備宇文紅,而強接她去偷聽話,也沒讓文無憂有多感激。當時兩個人為了一個讨人情,一個不想給,還險些翻臉。

看不出來大命格兒的姑娘有受到明家高看的意思,因為人情當時就讨回去。

大家宴上,文無憂指責宇文紅以後,明三爺惱的臉色都不對了:“你血口噴人,給我一個說法。”那會兒恨不能把無憂打一頓那兇狠。

打無憂不可能,結果對太師說了幾句狠話,第二天萬安長公主又來讨說法。

結合曾讓榮王派人擄去……文無憂看不出來自己的命格對萬安長公主有利。對榮王有害還說得過去。

兩道賜婚聖旨不會虛假,答案就此流星般劃出,不是無憂命格好,箭指的是爹爹文天。

一家子就三個人,不可能為顧氏,不可能為無憂,只有文天當得起這箭指。

得無憂者,得爹爹。這句話電光火石般出現,文無憂驚跳了起來。爹爹由一幹子刑部公差簇擁離京查案,爹爹還不知道,他會不會有危險?

刑部的大部分官員由郭村安插,尚書在家裏解釋過。

母親在哪裏?

文無憂急的咬出嘴唇一道深深痕印,眼淚又要出來。

門讓推開,“哎喲”幾聲裏,春草抱着個箱子走出來。邊走邊裝模作樣:“好重哦,姑娘,這是您喜歡的石頭、樹根子雕刻,都老沉老沉,您走一路買了一路,當時有馬,中途還雇了頭騾子拉着。這會兒它們都不在,我春草成了騾子和馬,哎喲,騾子和馬在哪裏,姑娘我想它們了……”

說着,偷偷地打量文無憂本來就有的淚痕。

文無憂知道她是哄自己開心,但實在笑不出來。繼續泫然道:“既重,就放下吧。幫我尋母親來。”

“我剛進門就問過夫人,對我說夫人還在長公主房裏說話,讓我早來陪姑娘,又說派幾個丫頭,我尋思姑娘這會兒沒心緒,挑錯了人可怎麽是好,我推了。姑娘要夫人,我這就去讨。”

無憂肯說話,春草松一大口氣。可能在她心裏,認為她家的姑娘會氣的誰也不理。或者叫不想說話。

能說話,就能讓人放些心。

放下東西,春草出門兒問顧氏。片刻就進來,陪上笑臉兒:“好姑娘,您先別哭了,這院子裏的婆子就幫着去請了。咱們等會兒,夫人也就回來。”

“嗚嗚,”文無憂想回答的是一聲嗯,不知道怎麽的一開口,成了一聲哭。

春草愁眉苦臉,攪盡腦汁的搜索勸解的話:“要我說,這事兒不可氣。好姑娘,您應該樂才是。”

文無憂讓驚的望了望她,春草從不是幸災樂禍的人啊。

“姑娘您想,雲家姑爺,我啐啐啐,雲家公子他有眼無珠啊,他有這麽一個娘,他配不上您了……”

文無憂憂傷地道:“浩然哥哥不知道呢,春草你別啐他。”

“我啐他投胎投的娘肚子不對,沒啐他的人。”

“父母不是自己能選,這不怪浩然哥哥。”文無憂淚水上湧,随時又要哭出來。

春草慌了手腳:“我不啐他了,只啐他的娘,姑娘別哭,您就是再哭,我從此也瞧不起他的娘了。他們家不好,你看這裏,這裏多好。這房子不錯,一處小院,三間正房,廂房也整潔,外面還有花,”

嘩啦一聲,春草把窗戶推開,窗外有一個小小的池子,旁邊假山石上有個小亭子,附近紅花黃花開了一地,是相當清幽的地方。

文無憂讓引的轉一轉眼神。

春草見能系的她不多想傷心事,起勁兒的介紹起這個房裏,把新親事吹的錦上添花。

春草的心裏确實是這樣想,退親?啐啐啐…。啐個沒完。退的好啊,明家遠比雲家好。

春草是無憂姑娘的丫頭,對雲浩然沒有主仆感情。嚴氏和雲劉氏的話,也一個比一個可恨。

“姑娘您看這件,這個大花瓷瓶比老爺鑒賞過的那古董好,別人請老爺鑒賞,老爺說是假的。”

無憂要是不認得也就接着想心事,偏偏她認得。嘆上一聲,但是又接了話:“這個,就是那假古董照着仿制的真物。”

春草伸長舌頭:“那得多少錢?就這麽給姑娘當房裏擺設?還是這裏好。姑娘再看這個,”又去翻動小幾:“老爺說金絲楠木的最好,又說在日光下光閃閃,這個倒閃的不錯,”

無憂嘆上一聲:“這個就是金絲楠木做出來。”

“這個呢?”春草把多寶架上的一個碗兒拿過來,嬉笑道:“這個紅石頭倒好看,有些像玉,不過我沒有見過紅色的玉。戴久了的玉裏生紅絲我倒知道。”

“我瞧瞧,”文無憂接在手裏,見晶瑩溫潤,吃了一驚道:“這是上等的紅玉,可不多見。”

春草也一呆,怔忡中原地繞個圈子,把房中作個掃視後,幾步沖到架子前條幾前,把上面的東西分幾次抱到文無憂面前的花梨木桌子上,有點兒小喘氣,不是累的,是吃驚她也有。

“老爺教姑娘認得許多好東西,姑娘快認認,這些也是真的嗎?”

文無憂的心思就這麽自然的讓轉開,拿起一個香爐端詳着:“這個麒麟暗紋香爐,這重量,這是赤金,這鑲的寶石成色不錯。”

“這個?”

文無憂叩叩聽了聽聲:“這是銅的,外面鎏金,這是博山爐,”

“也是燒香用的?”春草只聽出來這個。

“是啊,這也是香爐。”

春草嘟囔:“燒香嘛,有一個就成,備這麽多爐做什麽……。姑娘,這家好,這家對您有誠意。給您用這些好東西,您別再想雲姑……雲公子了。想想他的娘,打心裏膈應。今兒算她運氣好,夫人在,沒有我出頭的事兒,要不然,我早就打她了……”

文無憂的難過又讓勾出來,眼中重新噙了淚。春草見到,後悔全在臉上,捧着東西請文無憂再看,看完東西,又請無憂姑娘在三間正房裏逛了逛。

不逛不知道,一逛,文無憂也暗暗的納罕,這明家的誠意不小,俱在這陳設之中。誠意麽,針對的自然還是爹爹文天。

……

“這是什麽鏡?”

“這是古鏡,後面的銘文出自唐代,”

“那可值錢了吧?”春草就知道用值錢與不值錢來推斷。

……

“這是什麽衣料?”

“這個我也不認得,但是你看裏面卷着東西,上面寫的有字,這是進上的字樣,這是貢品。”

春草張大了嘴,表示出她已驚呆,随後歡歡喜喜:“我就說這家好嘛,貢品都擺出來給姑娘當被褥。”

她們看的,是給無憂姑娘睡的床鋪。

文無憂讓她勾的話多出來:“還把這進上的字樣擺在這裏,生怕咱們外省來的土包子,不認得,看不出來。”

春草嘻嘻:“做了好事兒,又留下個名兒。”

……。

“姑娘,快來看這個,”春草打開梳妝臺上的抽屜。

文無憂撫額頭:“咱們只是客人,擺出來的看一看吧,做什麽又東翻西翻。”

春草已是一只呆雞,聽不進去這話,只是招手。

文無憂走過去,饒是文天夫妻為女兒開過許多的眼界,無憂也呆了。

什麽是鐘鳴鼎食之家,這就是了。

妝臺的精美別致,倒也罷了,還愕然不了主仆。讓主仆震驚的,在拉開的抽屜裏。

抽屜又薄又寬,春草拉的時候,好奇這麽薄的抽屜能裝什麽?一氣拉開三、五層。

拉開一層,不敢相信,要給文無憂看,就沒有關。再開下面的,是不是拉的再往外些,才能看得清楚裏面。一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放在這裏不閉合,再拉下面一層。

就造成三、五個的抽屜都開着,文無憂一眼看到裏面。

頭一層,一排排簪子,有赤金各式花樣的,有各色鑲寶石的,有各色玉簪子,有各色鑲珊瑚、鑲珍珠等,不下上百根,整整齊齊擺着,在日光下流光萬端,只待主人取用。

第二層,有第一層遮住一半,但也看得到,一排排的花钿,鑲寶石、鑲珍珠、鑲玉嵌瑪瑙等等,整整一抽屜整整齊齊。

第三層,有第一層和第二層遮住大半,但也看得到一排整齊的步搖。

春草把上面兩個抽屜關上,整整一抽屜的步搖,不下上百個,站隊似的排開來。上面的珠光寶氣在日光下麗色缤紛。

第四層,大珠鳳,光迎面的那種,因為大,就占地方,一抽屜全是這個。材質不同,工藝不同。

第五層,小珠鳳,兩邊和後面戴的那種。

第六層,項鏈。

第七層,項鏈。太多了,擺兩層。

第八層,耳墜。

第九層……。

春草不住的開着抽屜,文無憂忘記這是別人的地方,沒有想到阻攔。

首飾和珠寶對女眷有着無可比拟的魅力,就擺在眼前,拉開就能鑒賞,春草又開的飛快,文無憂眼花缭亂的跟着看下去。

梳子,也有兩抽屜。梳子怎麽會有兩抽屜?木頭的,玉的,牛角的,這些還是用的。鑲上珠寶的,這些是首飾。

手钏兒、戒指、玉佩、小挂件……整個妝臺下沒有一個抽屜不滿滿。

春草讓炫的眼神兒回不來,不久前說的話只為哄無憂姑娘開心,這會兒有些真心出來:“這家子好,這家子對姑娘真心。”

金錢本是阿堵物,但春花秋菊買得來。

能給持螯桂花酒的,只給清風和明月,沒有拿得出來的理由,不能說完全真心。像明家這種人家,拿得出來成庫的首飾不稀奇,卻随随便便就擺到文無憂住的房裏,總要承認他家有誠意。

誠意的多與少,由當事人決定。

文無憂咬一咬牙,索性看得清楚些。讓春草把箱籠和所有的抽屜都打開。果然,沒有一處是空的。

衣料滿滿,現成的宮衣也有,還有一個烏木小箱子,長約一尺,寬約半尺,一把帶鑰匙的黃銅小鎖挂在上面,裏面裝着幾錠金子,餘下的是嶄新的元寶。

這把鎖,讓文無憂動容。

主仆住在這裏,說起來是接回大命格兒的姑娘,其實呢,在沒有成親以前,身份不尴不尬,有個名兒叫寄人籬下。

能不讓這府裏的人歧視,不受刁仆的氣,就算長公主母子有心。卻沒有想到,他們用心能有這麽深。

三間屋子裏各色東西周備,備用的也周備,不需要用到錢,卻給了錢,這是防備有不周到的地方,主仆可以自己置辦。又有一把鎖允許主仆鎖上,允許主仆有自己的私人小天地。

文無憂的箱籠裏,必然有上鎖的。想來長公主不能說什麽。誰沒有個私人的東西?

但長公主公開的送把鎖在上面,這是她對母女們的尊重。這房子給你們住的時候,一切由你們處置之意不言自明。

細白的手指尖在燦然的新黃銅鎖上輕輕顫動,無憂知道這代表爹爹在長公主心中的地位。

長公主的敬意越多,她需要爹爹的地方就越多。而這一把鎖,也讓無憂在郭村和萬安長公主之間,往長公主的方向滑了滑。

在惜花院裏親眼見到郭公公的幹兒子仗勢欺人,文天為免災喝了好些酒。

雖還不知道牽扯進來的當事人——明三爺的真性情,但萬安長公主行事的手段在頭一個照面上,确實漂亮。

接下來,春草收拾桃婆婆送進來的衣物兼不時說句“這裏好”的話,文無憂已沒了眼淚,獨坐靜思。

顧氏帶着挂念的心腸回來,就見到女兒迎上來,不再是傷心難禁,不再是怔怔淚落,而是飛快而輕聲地道:“母親,這事兒要趕緊的讓爹爹知道才行。”

無憂已經不再沉浸于悲痛裏?

這對顧氏是天大的好消息。她一把摟住女兒:“乖女兒,你不再難過就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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