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舊屏風
“張媽？”封暢引着蘇繡寧和顧安安向她家老祖宗的居所而去，就見照顧老太太起居的張媽正領着幾個人往外走。
“三小姐，安安小姐，”張媽是封家的老人了，跟着老太太幾十年，絕對的封家心腹，看着站在顧安安身邊的蘇繡寧，便知道這位就是之前幫了她家三小姐的小姑娘：“這位就是蘇小姐吧。”
蘇繡寧沒有錯過她眼裏隐晦的打量，倒也沒在意，大大方方地與她對視，淺笑着點點頭，叫了聲“張媽。”比起張柏溪大人家的奴仆，這位張媽的目光，簡直就是不值得一提。
“張媽，您這是？”封暢倒是沒注意到這些，而是瞧着張媽後頭那幾位壯漢擡着的東西，疑惑地問道。
“剛剛二少爺打電話回來，說是找了位手藝不凡的師傅，大少爺讓把這屏風收拾出來，擡到前院去，明天請人上門來瞧瞧。”
“那好，您去忙。”封暢瞧了那屏風一眼，神情有些不自然，拉着後頭兩個姑娘給張媽他們讓了路，直到他們走遠了，這才轉身帶蘇繡寧她倆繼續往老太太的院子走。
“小寧？”顧安安走了兩步，發現她家小寧竟然沒跟上來，回頭一看，蘇繡寧站在原地，還保持着給人讓路的姿勢。
“嗯。”蘇繡寧回了神，擡步跟了上來，對上顧安安疑問的目光，笑着搖搖頭，示意自己沒事。
能有什麽事啊！不就是瞧見了自己前世的作品，有些恍惚罷了！就算只是匆匆一瞥，但她也是知道那是她前世的繡品。屏風上的石榴圖是她親自畫了稿子，又一針一線地用了近一年的時間才繡成的。屏風的架子也是她親自跑去姑蘇城裏，找了最有名的木工給打的，木料更是她托人從南頭弄來的黃花梨，可算是費盡了心血，就是想給将要出嫁的二妹撐足了場子。
蘇大掌櫃從決定撐起家業之時，就知道自己這輩子估計是嫁不出去了。而她的決定，勢必會影響到底下妹妹們的姻緣，畢竟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她這個大姐人緣不好，底下妹妹們再優秀，也是被她拉低了分數，所以，在二妹還沒及笄之時，她已經開始到處留意各家少爺的情況了，勢要給二妹找個稱心如意又拿得出手的好夫婿，這不僅僅關系到二妹的幸福，也關系到後頭三妹和小妹的出嫁。
不知道是不是上天為了彌補她，還真是讓她找到了這麽一個好兒郎，姑蘇城裏一家藥材行的少東家。人長得周正，品性也很好，跟她家沒什麽利益沖突，以後二妹嫁過去，也不用夾在夫家和娘家中間左右為難，最主要的是，她那個聖母娘親也是瞧上了的，真是難得她們母女倆竟然能達成一致。
接下來自然就是三書六禮，家裏開始給二妹準備嫁妝。她本就是個對家裏人大方的，自然準備了豐厚的陪嫁，莊園、田地、鋪子、首飾，只要是人家姑娘嫁妝裏有的，她都給二妹準備得足足的。當然，除了這些，她也要親自動手給二妹備上一件，全了她們姐妹倆的情誼，然後就有了這架屏風。
只是，屏風繡好了，最終也沒落到二妹的手中。雖然她又從繡莊裏調了另一件精品，但到底不是她親手繡制的，她的心裏總是不好受的。倒是二妹反過來安慰她，說她的嫁妝已經羨煞旁人了，再說沒什麽比弟弟的前途更重要不是嘛！
是啊！沒什麽比弟弟的前途更重要，所以，這架屏風，還有她陶騰來的無數珍寶，就這麽從後門被擡進了張府別院，而現在，這架屏風，又再一次地，出現在了她的眼前。
蘇大掌櫃掩去眼底的複雜，擡腳跟上封暢的步子，進了封家老太太的院子。
“都這麽些年了，還瞎折騰什麽！”封家老太太的聲音從門內傳出，倒是中氣十足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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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讓二弟遇上了，就試試呗！”一聽這腔調，一副沒所謂的樣子，就知道是那位封家大少爺的。
“你呀你！別當我不知道，肯定又是你逼着小二去請的。”封家老太太已過古稀，耳不聾來眼不花，腦袋更是清明得很，又怎麽會被大孫子給糊弄過去。
什麽遇上了，你以為那繡工師傅是菜市場裏的大白菜啊，随便出去溜一圈就能遇上個十顆八顆的，想得美吧！如果真這麽容易，那陪嫁的屏風早就被修好了，還用得着兒孫他們這麽費心費力地到處找人來幫忙！所以，對于大孫子的話，老太太是半個字也不信的，她又不是老糊塗了，還輪不上他們來敷衍她！
“您可別冤枉人，我可什麽都沒說。”封大少在老太太跟前，也是換了副樣子，該撒嬌時就撒嬌，完全沒一絲半點的不好意思。
“你就可着勁地欺負小二吧！”老太太自是知道她大孫子肯定沒說什麽，可只要一個眼神，就她家小二在他哥跟前那慫樣，不用封申說什麽，封畃就得麻溜地趕緊該幹嘛幹嘛去！
封申還想說些什麽，就瞧見了門外的三人，不知怎的，偏頭瞧了一眼放在茶幾上的大果籃，呃……
老太太也瞧見了三個姑娘，沖着她們招招手，剛剛的話題就這麽過去了。罷了，孩子們願意折騰，就讓他們折騰吧！等他們折騰夠了，也就死心了。那屏風可是出自給小皇帝繡過龍袍的師傅之手，現在的這些人吶！老太太嘆口氣，換上和藹的笑意，對上了蘇大掌櫃的目光。
“老夫人好！”被封暢引着，蘇繡寧見過了這位封家的老祖宗。老人家瞧着也就六十出頭，滿頭銀發打理得一絲不亂，身上穿了件杭綢做的旗袍，雖是寬松的樣式，也不難看出，老人家即使年紀大了，但身段仍然保持得極好，可見年輕的時候是如何的風華絕代。再看一眼封暢，也算是明白了她那一身的大家閨秀氣質，到底是由何而來了。
“好，好，來坐。”封家老太太極快地打量了一番，嗯，這是個好孩子！別的先不說，光那雙眼睛，目光清正，不飄忽，見到她也沒有絲毫的躲閃或羞怯，可見是個大氣的。聽說家裏情況不好，但進了她這屋卻沒有小氣吧啦地亂打量，倒真是難得了！
顧安安是封家的常客，挽着老夫人的手臂挨着她坐下。封暢請蘇繡寧入座，一邊的沙發已經被封大少一個人占據了，她只能引着蘇繡寧坐在了老太太的對面。
老太太是書香門第出身，娘家族譜上不知道出過多少達官顯貴，即便老太太趕上了新時代，但，家裏的很多規矩卻是延續了下來。而封暢自小就由老太太親自教導，這行立坐卧，儀态自是優雅。兩個姑娘往那兒一坐，老太太已經習慣了自家孫女的姿态，但，蘇繡寧的表現完全出乎了她的預料。
如果說封暢是“人間無花更勝此”的牡丹，那，蘇繡寧就是“冰骨清寒瘦一枝”的梅枝。瘦瘦小小的一個人坐在那裏，相貌只能算清秀，跟封暢的風華絕代絕對沒得比。但，兩人并排而坐，無論是儀态，還是氣度，封老太太不偏心地說，這個小姑娘絕對能和她乖孫女平分秋色！再想想大孫子打聽來的情況，這個小姑娘可真不像個小鎮上出來的孤女啊！
蘇繡寧淡然自若地低頭品茶，至于對面老太太打量的目光，她沒有一絲半毫的不自在。
前世什麽大場面沒見過，這位老太太再厲害，又能比得過輕飄飄一句話就能要她命的那些達官顯貴們，所以，既然來了，早就做好了被人注目的準備，反正她也不怕看，想看就看呗！更何況，這雨前龍井味道極佳，倒是很久沒喝到了，就當她被人圍觀的戲票錢吧！
封老太太覺得自己到底是年紀大了，有些看不懂現在的孩子了。也許是因為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只不過這行為舉止，卻不是小門小戶能養出來的，所以，是她大孫子查的時候漏掉了什麽？
不用老太太說，封申也是瞧出了不對勁，可他也不信手底下的人敢糊弄他，所以，餘光瞟向那大果籃，覺得更是怪異了！
蘇大掌櫃絕對想不到她就是送了個果籃而已，反而讓封家大少爺對她有了幾分探究。如果知道，她肯定寧可打腫臉充胖子，買些好看不中用的，也不會願意被封大少盯上。
可是，此刻，她并不知道。前生養成的舉止形态，已經深深地刻進了骨子裏。平時跟她家小安相處時，因為是親姐弟，自然是随意得多，也就沒那麽明顯。可是面對封家老太太，自然不能那樣，蘇大掌櫃不自覺地拿出了平時出去應酬時的一番作态，也難怪人家看出不對勁來了。
老太太雖是好奇，但卻沒有深究的意思。她瞧得出這姑娘只怕還有幾分不想跟她家接觸的意味，話說的讓人舒服，再一細究，卻是滿滿的客氣疏離。聊了幾句，老太太也是累了，就擺擺手讓封暢帶着兩個姑娘自去玩了。人老了，啰嗦了，還是不要讨人嫌得好！
封暢帶着兩個姑娘在自家院子裏轉悠了半晌，又去了她的閨房坐着聊了一會兒天，然後就到了午飯的時間。
老太太的身體不好，有單獨的菜單，也怕蘇繡寧不自在，就沒陪着，但封大少卻是被她給踢了過來。雖說來的是個晚輩，在封家跟前也沒什麽分量，但做人不能忘本，人家小姑娘幫了一把，他們封家自然不能随意，光封暢陪着，總是不夠鄭重的。
說實話，如果可以，蘇大掌櫃其實挺想說聲沒關系的，她很是不想跟這位大少爺一起吃飯。雖然這位爺長得絕對可以算是秀色可餐，但，很抱歉，第一面在蘇大掌櫃這裏太過重要，所以，她覺得明明眼前的珍馐玉食很美味，但，吃到嘴裏總是差了那麽一絲享受的意味。
吃過午飯，不顧封暢的挽留，蘇大掌櫃就要告辭了。封大少瞧着她幹巴巴的背影，更是有些氣不順了。當他瞧不出她的意思嘛！切，不就是不想見到他，可這是他的地盤，怎麽可能讓她如願！哼！
“大哥？”封二少還沒走到門口，就見他家大哥正一臉扭曲地站在那裏，呃，感覺有點糟啊！
“嗯！”封大少這才注意到他慫弟弟回來了，賞了個眼神，然後轉身回家了。
封畃一頭霧水，也沒鬧明白他大哥這又是犯了哪門子的病，往巷口瞧了一眼，他妹子正送朋友離開呢。所以，他大哥剛剛到底是在瞧什麽呢？
蘇繡寧拉着顧安安跟封暢道別，然後轉身坐上了封家準備的車，兩個人就走了。封暢等看不見車影了，才回身，就見她家二哥盯着這邊，嘴裏嘀嘀咕咕地不知道念着什麽。走近了，才聽到模模糊糊的幾個字“到底是在哪兒呢？”
“二哥，怎麽了？”
“啊！哦，沒事沒事。”封畃又看了巷口一眼，搖搖頭，拉着他家小妹進院了。
作者有話要說： 後記：封二少表示，闊別多日，他終于又跟大家見面了，也是，想死你們了！可是，為什麽，他又是在一章的末尾露了個臉，然後，就沒有然後了呢！呵呵！呵呵！
石榴寓意多子多福，也是蘇大掌櫃對妹妹的美好祝願，但卻被她忍痛割愛地送到了張家，她心裏肯定是會介意的！所以，再結合上一章，大家有沒有腦補出什麽場景呢？嘿嘿！蘇大掌櫃和封大少還有的是交鋒吶！
Ps詩句出自唐·歸仁《牡丹》，南宋·吳文英《浣溪沙·題李中齋舟中梅屏》
張大人的名字做了修改，以免有影射別人之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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