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字觀人
“外公。”樂饒帶上門，瞧着老爺子還是盯着那張紙在看，一點要搭理他的意思都沒，不知道老爺子是不是又犯脾氣了。畢竟當時是那樣的情況，他以為老爺子吓着人家小姑娘了，所以委婉地把自家外公給勸走了。
結果，想起蘇繡寧的話，樂饒突然發現，他忘記問蘇繡寧，她到底是說了什麽，竟然能讓鐵齒銅牙的外公吃癟，也是想不出啊！
楊老爺子仍是沒吱聲，樂饒只能走上前來，正要說點什麽安撫的話，卻是瞧見了那張紙上或清麗或灑脫的筆跡，腦海中某個場景劃過，一句話脫口而出：“外公，您今天不會是特意去的吧？”
話出口，樂饒覺得自己是不是想多了。無奈潑出去的水，收不回，只能拿眼去瞅他外公的臉色。
這一看不要緊，雖然老爺子仍是一臉板正肅然，但，熟悉老爺子的樂饒卻是知道，他外公看着那些字跡的眼睛裏，似是透出了點點光芒，所以，還真是特意去的啊！
也是，一周七天，就只有今天上午是蘇繡寧一個人在辦公室的，再怎麽湊巧，也不可能就這麽趕上了！
“你見過？”老爺子聽到他外孫子的疑問，掀起眼皮：“哦，對了，小李看着我的面子才找的你！”這見過，自然是指他手裏的東西。而這小李，就是蘇大掌櫃現在的大老板李教授。
至于說李教授是看着恩師的面子才找樂饒幫忙，呃，老爺子可真是不會說話。就樂饒的水平，別說是幫着做個舊報刊的數據庫了，你讓他去米國安全局網站裏逛幾圈，他只要願意，也是可以的。
對于貶低自己能力的話，樂饒也絲毫沒在意。反正老爺子是習慣打擊人了，他要是不這麽說，樂饒才會覺得不自在呢。至于是不是沾了老爺子的光，有什麽好理論的！
不過，“外公，您不會是想要帶蘇師妹吧？”不然，一個中文系的退休老教師，一個中文系的新進小菜鳥，好像也用不着外公特意跑一趟的吧！
樂饒看着A4紙上排列整齊的手寫體，畢竟是被老爺子教養着長大的，雖然最終也沒能繼承老爺子的衣缽，但，大體還是能看出些什麽的。更何況當時面試的時候他也是在的，自然将李教授他們的反應看在眼裏。當時還想着，弟弟是個學霸，姐姐也不遑多讓，雖然姐弟倆長得不像，但到底還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蘇缙安別看只是個大一新生，但短短兩個月的時間，就連他們系裏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副校長，也知道系裏今年來了個厲害的新生。樂饒自然也有留意到他，雖然一個博士，一個大一新生，平時基本沒有交集，可兩個人還是同一社團的，樂饒又是計算機協會的榮譽會長，經常會跟協會的師弟師妹們聊聊，所以，關于蘇缙安的消息也就更是經常能聽到了。
“怎麽？瞧出些什麽來了？”樂饒盯着那張紙半天不動，楊老爺子看在眼裏，開口問道。
“呃。”樂饒頓時語塞。外公問這句，自是也有考校他的意思。只是，除了瞧出蘇繡寧的字不錯，學識也好，其他的，就饒了他吧！
作為從小被楊老爺子荼毒的孩子，其實樂饒棄文從理，也是有他外公的一份功績在的。頭頂上有楊振天這尊大佛在，即使樂饒再優秀，也是難免會被人拿來跟老爺子比較，所以，當年樂饒報考數學系的時候，雖然老爺子略有微詞，但最終還是沒說什麽的。可見，老爺子也知道自己做的有點，哎，過猶不及，物極必反吶！
“跟你媽一樣，幾十年了都沒半點長進！”不僅将近在眼前的外孫子給訓了，連那個此刻不知身在何處的孩子媽也不能幸免。楊老爺子的無差別攻擊，實在是讓人無語凝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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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饒除了乖乖聽着，尴尬地笑笑，還真不知道自己能說些什麽。說實話，夾在外公和老媽中間，他這個作晚輩的，又能說些什麽呢！
老爺子剜了他一眼，擡了擡老花鏡，又盯着那張紙瞧了起來。至于這東西怎麽會落在他手裏，自然是李教授送過來的。好不容易有個好苗子，李教授親自面試過，又找了紀然和各科任教的老師打聽了一下，然後，本着先下手為強的原則，就找上了自己的恩師。
楊老爺子雖然退休多年，但一直覺得自己身體倍棒吃嘛嘛香，所以，有的是精力，還可以再帶個關門弟子出來繼承衣缽。無奈，一屆又一屆的，他看上的，人家沒意向為學術貢獻青春；巴上來的，他又瞧不上，所以，退休快十年了，愣是沒找到個合心意的。
這次李教授過來，也是意外之喜，雖然老爺子還是要端着架子，可，光他聽到李教授說蘇繡寧的情況時，那滿眼冒光的樣子，還有什麽能藏得住的呢！
原本李教授想着，恩師如果覺得可以，他先去跟那個孩子談談，可楊老先生怎麽會答應呢！好不容易有個送上門的，總是要親自出馬查看一番才好。當然，也是不能讓那個孩子提前知道他的身份和意圖，這樣沒準備的情況下，才能看出她的品性！
老爺子幼承庭訓，家學淵源深厚，雖然後來也曾留學西洋，但骨子裏還是傳統文人的作派。學做學問，先要學做人。一個人才智再高，若是品性不佳，老爺子也是不能收下，以免辱沒先人，所以，今天的這場相看，也就順理成章了！
李教授也是心大，雖然知道恩師脾氣有些古怪，但畢竟是恩師收徒，如果蘇繡寧被他吓着了，也只能是她沒有緣法，就這麽放心地帶着自己的徒弟們走了。他肯定是打死都想不到，他恩師沒出什麽岔子，可，他覺得乖乖巧巧的小姑娘，竟然是個大殺器，好懸沒把他恩師氣得個倒仰，呵呵！呵呵！
至于蘇繡寧的這張手稿，李教授自然是拱手相送的。恩師不僅學問做得好，書法也是一絕，由字觀人什麽的，更是不在話下。沒見他一把這手稿奉上，老爺子眼裏的光更盛了嘛，可見，這做師徒，也是講究個眼緣的！
李教授的猜測确實沒錯，打眼一瞧，楊老爺子就知道，這姑娘的字絕對是有特意練過的，而且，雖然這紙上的是硬筆字，老爺子敢肯定，這姑娘的書法寫得應該也是行雲流水。
不過，這字跡，乍一看清麗婉約，落筆的人似是個文靜溫和的性子，但再一細品，卻是藏鋒處隐有鋒芒，露鋒處又稍有含蓄。由字觀人，這個姑娘的性子，只怕并不是她外表展現的那樣無害。
反正不管別人知不知道，楊老爺子今天也算是現身說法了。什麽叫“孤男寡女”的！她到底是從哪裏找出來的詞兒，也虧她能想得出來！楊老爺子活了七十多年，除了他的老婆，就沒哪個異性能跟他心平氣和地相處，超過半日。這老了老了，竟然讓個小姑娘問候他的個人風評，也是，破天荒頭一遭！
老爺子握着紙邊的手，有些不自覺地用力，可見還是餘怒未消的。當然，這種怒，卻并不是真真正正的生氣，而是，作為業餘嘴炮界的佼佼者，愣是被個小姑娘堵了嘴，有些不甘心而已。不然，若是真的震怒，又怎麽可能還拿着人家小姑娘的手稿瞧着不撒手呢！
可見，老爺子也知道人家小姑娘今兒根本就沒做錯，除了讓他憋屈之外，人家也是照章辦事，更何況，即便在知道了他的身份之後，愣是沒撒口請他進去。說是要給李教授打個電話問問，看看他什麽時候回來，免得讓老爺子白等一場。
聽聽，聽聽，這彎兒轉的多快，一聽就是個機靈的，再加上又有原則、不畏權勢，嗯，果然該是他楊振天的徒弟！
好嘛！這是一個被蘇大掌櫃打擊過的老人家該有的表現嘛！您不是脾氣古怪嘛！就算不讓她退學什麽的，也該給她個小鞋穿穿，現在的年輕人啊，也太狂了！就算再是愛才心切，您老怎麽的也得讓她收收性子啊！
楊老爺子瞧了眼還在詫異的外孫子，搖搖頭，切，收性子什麽的，當然是要名正言順的才好下手，不是嘛！等他喝了拜師茶，可就能拿出當老師的款兒了！
所以說，姜啊，還是老的辣吶！
老爺子拉開抽屜，将未來徒弟的手稿放了進去，腦子裏想的卻是李教授來的時候特意提到的另一樁事兒。這孩子的家境不太好啊，還有個弟弟也是京大的。再一瞧落在紙上的筆鋒，倒是有些明了了。
也許是因為家境的問題，所以明明張揚的性子，卻是硬生生地将自己禁锢起來，不敢踏雷池半步，卻又因天性使然，總是有難以克制之處，所以，筆鋒該藏的地方，卻是又露了那麽一絲半點出來。該露的時候，又是克制着拉了回來。
這樣的矛盾糾結，竟然出現在一個小姑娘身上，又想到知道自己身份之後，蘇繡寧眼中一閃而過的擔憂。楊老先生略有些渾濁的眸子中掠過一絲光亮，轉頭盯上自家外孫，出其不意地問道：“你跟這個小姑娘熟吧！”
“呃。”樂饒再一次地無語，外公這是問了個什麽問題！關鍵是他還真的答不上來，說不熟吧，蘇繡寧就是因為答應了他救人，才差點去了半條命，人剛從醫院出來沒多久呢！說熟吧，他們其實真的不熟啊，連見面的次數，一只手都能數得過來，所以，你讓他怎麽答吧！
“怎麽？”楊老先生很是奇怪他外孫子怎麽會是這樣欲言又止的樣子，這問題有這麽難回答嘛！“小李不是說，她弟弟是你們系的嘛！你不知道！”
當然知道，可關鍵問題是，他認識她弟弟，和他跟她熟不熟，有什麽必然聯系嘛？樂饒知道想要跟上自家外公的思路，只怕是永遠都實現不了了，只能開口問道：“您有什麽直接吩咐就行。”
“哦。”老爺子理所當然地點點頭，絲毫沒有任何使喚外孫子不好意思的表現，不過，想了想又擺擺手道：“我再想想，你先出去吧！”
得，這還帶提前預約的，而且，還沒過河呢，外孫子這橋立馬就給拆了。
樂饒只能無奈地退出門來，望着門板苦笑着搖搖頭，蘇大掌櫃那詭異的眼神在腦海中一閃而過，為什麽，他有種自己以後的生活都消停不了的預感呢！
作者有話要說： 後記：為什麽要寫李教授這一段呢？蘇大掌櫃其實想跟過去的生活告別，不想再碰針線，而她前世又對上學的事兒耿耿于懷，所以，就索性讓她上個夠！瞧，學界泰鬥的關門弟子，多好的榮譽啊！只是不知道，就她那愛熱鬧的性子，能不能适應得了楊老先生的說教了！不過，就她那張嘴，目前倒是在楊老先生這裏不會落下風的！
這由字觀人，也不是瞎說。就以大大自己為例吧，很多剛認識我的朋友，都覺得我是個挺溫柔的人，呵呵呵呵！可大大也是有脾氣的，只不過不會輕易動怒，但發起火來，還是很能震懾人的！嘿嘿！大大的字寫的不好看，但有一個很明顯的特征，就是在寫“折”這個筆畫的時候，明明應該很是圓潤地帶過，但大大的字卻是棱角分明，筆鋒生硬，倒是跟我的性子很像。大家沒事的時候，也可以寫兩筆，看看自己的字有沒有什麽不一樣的地方。
蘇大掌櫃竟然被楊老先生給摸着了性子，哈哈！這是惡人自有惡人磨嘛！當然，楊老先生只是脾氣不太好，不是惡人啊！實在是好像除了小安發脾氣的時候，沒什麽人能鎮得住蘇大掌櫃了，所以，只能安排個師長壓壓她了，不然，她早晚得上天了！
當然，楊老先生除了要教育小徒弟，還是很護短的。尤其是覺得她因為家裏的問題而拘束了天性，心裏也是憐憫的。蘇大掌櫃并不是蘇家親生的，但認親什麽的，即便她不感興趣，也不是她能說的算的。一座大靠山靠上來，不知道蘇大掌櫃敢不敢接呢？
至于樂美人的預感，呵呵呵呵！祝您未來一路走好！
下章見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