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面包店就是水盈晚上打工的地方,為了不讓公司裏的人發現,找的打工地點不能離公司太近,而她又沒有太多時間可以浪費在車程上,所以面包店就在她家附近,晚上十一點下班後,只要走個幾分鐘便可以回家。
回到家洗個澡,再将瑣事完成,她通常能在十二點前便上床,隔天七點起床,開始一天的忙碌。
其實油膩膩的面包對她稍嫌脆弱的胃而言并不是很好的選擇,但既省錢又省時間,有時候過晚下班,或是她覺得這一餐對面包還滿有胃口的時候,她通常會直接去面包店,啃兩個面包裹腹。
任軒好像不高興,一路上都緊抿着唇專心開車,睬都不睬她,但她也因此短暫地睡了個覺,覺得有精神多了。
水盈微伸了下懶腰後偷觑任軒一眼,他的臉臭得就像她入睡前的樣子,連下巴繃緊的弧度都沒變。
到底不高興什麽嘛?她又沒有叫他陪她一起吃面包,他還是可以吃他的大餐,她難道會阻止他嗎?
啊!也許他是不高興他得自己一個人吃,這倒是不高興的好理由。如果不是要吃東西人才會有體力,平常一個人的時候,她連吃都不想吃,更別提吃大餐了。
“啊!就在前面,‘飄香面包店’,紅色招牌那家,你靠邊停,讓我下車就行了……喂!你開過頭了。”水盈急急地說着。
“我知道,我先找個地方停車。”
“可是這裏不好停車,而且你不需要停車吧!”
“你在說什麽啊?”任軒沒好氣的瞪她一眼,幸運的是,有輛車剛要駛離,他趕緊将車停了進去。
任軒撐傘将水盈從車內接了出來,走在騎樓裏,他收起濕漉漉的傘,她則趕忙将傘一把搶了過來,下一刻,他們已走到面包店門口。
“謝謝你送我來上班,你一定餓了,趕快去吃飯吧!”水盈微笑以對。還有兩分鐘才六點半,好險!沒有遲到。
任軒挑高一道濃眉看着她。
“總之,真的很謝謝你大老遠送我過來。”她轉身向前走,面包店的自動門開放,她踏了進去,知道後面的人也緊跟着她進來了。
唉!他又打算像麥牙糖一樣黏住她不放了嗎?可是她今晚無力招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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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迎光臨!”櫃臺內的小琴喊了聲後認出了來人是同事。“阿盈,你總算來了,我還在想要不要偷偷幫你打卡呢!”最後一句她是壓低聲音說的,但緊跟在水盈身後的任軒揚了揚眉,還是聽見了。“啊!你是不是感冒了?”她又回複原來的大嗓門。
“感冒了?”任軒聞言,沉下俊臉。
“沒有啦!只是有點不舒服而已。”水盈飛快地瞥了他一眼,繼續系上白色圍裙,戴上白色帽子。
“少來了,你看你兩眼無神、嘴唇發白……”由于店裏沒什麽客人,小琴放心地高聲嚷着。
“你感冒了?!”任軒将水盈扳向自己,朝她大吼着。
他氣!
他真的好氣,氣別人一眼就看出她生病了,自己卻還傻傻地不知道狀況;氣她竟然這樣虐待自己,不好好吃飯也就算了,連生病了都還堅持要工作。
更氣、更氣的是,她竟連生病了都沒告訴他一聲,仿佛他是路上的陌生人。
“阿盈,要不要回去休息,我可以繼續看店沒有關系。”小琴邊說邊瞅着任軒。向來沒有男人在阿盈身邊出現過,而這個高高帥帥又體面的男人顯得很激動,會是阿盈的男朋友嗎?
不過,會有這種不知道女朋友感冒的男朋友嗎?
“可是你明天不是還要期中考?”水盈別開臉對小琴道。
她也知道她應該要休息啊!但是小琴的考試也很重要,她不能自私的要小琴代班。
“我可以一邊看店一邊看書啊!”小琴故作輕松地道。
“好了啦!我真不知道你們為什麽要這麽緊張,只不過是個小感冒嘛!又不會怎麽樣。”水盈微笑,眨眨眼硬是壓下突起的一陣暈眩。“小琴,你趕快回去吧!考不好我會內疚的。”
“你說什麽廢話,該趕快回去的是你!”任軒鉗住水盈的雙肩,再度對着她大吼。
“不,是你!”水盈對上他,眸中已滿是不耐煩的怒火。“該趕快回去的是你,任先生,如果你沒有要買面包的話。”她以食指戳了戳他堅硬的胸膛。
“跟我回去休息。”絲毫不理會她的懊惱,任軒捉住她的手,繃着一張臉。
“我有工作要做。”水盈極度壓抑地說着,試圖将手抽回,但她根本掙不開他的手勁。
“跟我回去休息。”
“我有工作要做,你聽不懂人話嗎?”水盈從沒想過自己竟會對着他破口大?。
“你們不要吵架啦!我真的可以留下來……”小琴的頭忽左忽右地瞧着他們劍拔弩張的樣子,想相勸,但似乎徒勞無功。
“跟我回去休息。”任軒緊盯着水盈,仍是這句話。
“你休想!”看着他堅決的神情,水盈真想尖叫。
任軒被徹底激怒了,“你看我是不是休想,必要時,我就買了這整家面包店的面包,讓你們現在就打烊。”
“你不會的。”
“你可以試試看!”
“你神經病!”
“對,我為你而發神經,可以了嗎?”
好累!水盈閉了閉眼。為什麽她要餓肚子,拿所剩不多的體力耗在他身上呢?
“阿盈,我沒關系,你先回去吧!”小琴扯了扯水盈的袖子。
“不行,你已經沒有多少時間念書了,學生還是以讀書為先……”她轉向小琴,柔聲說着。
什麽跟什麽?任軒簡直氣瘋了。
任軒微顫着手指向小琴,“你回去念你的書。”他又指向水盈,“你給我好好的養病。收銀的事我來做,這樣總可以了吧!”他憤恨地緊咬牙根。
水盈和小琴對望一眼,然後同時看向他。“你……可以嗎?”她們的臉上滿是猶疑。
“不過就賣面包罷了,怎麽可能難得了我。”任軒挑起一道濃眉,斜睨着她們。
折衷的辦法變成小琴多代一個小時的班,讓任軒有時間帶水盈去看醫生,順便買個有營養的大便當,然後在小琴帶他流覽過面包的價格、面包裝袋方式及收銀機使用方式後,由任軒穿起圍裙正式上陣,水盈則被迫吃掉大半個便當後吃藥,現在則在雜物間休息睡覺。
也只有老板不在的時候,才能讓他們這樣胡作非為了。
任軒手掌輕撫着水盈柔滑如緞的長發,看着牆上時鐘,上面顯示再幾分鐘他們就可以下班了。
想起之前他是如何激動地同她搶工作,任軒就搖頭苦笑。他以為三年來率直而為所欲為的個性已經被磨得圓滑,或至少被隐藏起來了,但他的冷靜、他的自持,一遇上她,便倏地不見了。
不但不見了,還變了樣,變得火爆不堪。
她每天都工作得這麽晚嗎?為什麽?
這三年來她到底過的是什麽樣的生活,為什麽要工作得這麽辛苦?
難道她有經濟壓力嗎?
那她為什麽不找他呢?她明明知道他一定幫得上忙,也一定會幫她的。
還是她根本不屑來找他?
她連感冒了都不覺得應該要告訴他。任軒略帶哀怨地想着。
“十一點了嗎?”水盈幽幽地問道,沒有睜開眼睛。
“嗯,你覺得怎麽樣了?”
“我覺得好多了。”水盈緩緩起身,對他漾着頗有精神的甜笑。
事實上,在她吃了藥睡過一會兒後,就覺得很有精神了,但他卻堅持她再多睡一會兒,所以她也就不再趕他回去了。
水盈在心裏想着,他仍是關心她的。
夜風中、細雨裏,她不再說服他讓她自己回家,反而順從地讓他将自己緊裏在他厚厚的外套裏,和他溫暖的臂彎裏。
外面的世界是陰寒阒暗的,傘下的世界、包圍她周身的,卻是他溫暖的氣息。
有他真的很好,像暖流般流過她心底,溫暖滋潤了她枯萎的生命。
但暖流随時可能轉變成驚濤駭浪,将她的心拍打得傷痕累累。
她不該讓他再走近她,至少不能走進心裏。
“今晚真的很謝謝你。”到家門口後,水盈擡頭,對着他軟軟地說着。
“你有沒有數過你謝過我幾次了,不要再對我說這麽生疏的話了,我不愛聽。”任軒的口吻是溫柔的。
“你不愛聽的話實在有點多,你幹脆直接告訴我你愛聽什麽話好了。”水盈對他皺皺鼻子,神情可愛地道。
“我告訴你你就會說嗎?”任軒挑起一道眉。
“不,你告訴我我就更不會說。”水盈語氣平靜。
多麽平淡的回話,卻無情地紮進任軒的心,令他忍不住瑟縮了下。
她是認真的,認真的打算将他隔絕在她的心房外,認真的在兩人中間築起一道牆,認真的再次宣告她不要他。
可惡的她!任軒暗咒着。她憑什麽這麽做,她憑什麽……“你……要不要上來坐坐?”水盈問道。
她略帶三分猶疑的語調緩和了任軒的憤恨情緒,原本抿成一直線的雙唇也微微松開。
她……到底說了他愛聽的話了,雖然她自己不知道。任軒愉快地想着。
“不了,你需要休息,我也還有事要做。”他略嫌冷然地說着。
雖然心裏雀躍着她的邀請,兩腳也準備好要上樓了,但……他有他身為男人的自尊。
“喔。”水盈應道。
她那聲“喔”是否帶着幾分悵然和失望呢?任軒傾耳聆聽,但那一聲實在太短了。
“你好像又沒有帶傘了。”本來就不該感到失望的,水盈在心裏小小聲的提醒自己,無奈心卻似被壓着幾斤重的大石,陡地有點沉重。
“嗯,我們還是只有一把傘,不過車停得不是很遠,雨也不是很大……”任軒話才說完,雨突地變大。
兩人對望,一陣緘默。
“看來只好用我的傘了。”水盈沒忘記他還有事,而她是絕不會讓他再淋雨的。
“嗯,也只好如此了。”任軒随口應着,心裏卻暗自竊喜。
“那麽,我上去了。”水盈說道。
忍痛離開他的身邊,水盈來到僅容一人避雨的檐下,掏出鑰匙開了鐵門,臨進門前,她轉頭對着任軒道:“傘你有空再還我就好了,如果太麻煩的話,不用還也可以。”
現在只能祈禱明天她上班的時候老天爺能做美不下雨,或至少給她幾分鐘,讓她到便利商店買把傘。
“明天早上幾點上班?”對她的話不置可否,任軒兀自問着。
“你問這個做什麽?”難不成他要幫她一起祈禱嗎?他真好。
“我來接你上班。”
像接到驚喜的禮物般,水盈睜圓了雙眸看他。
“你是病人,我又拿走你的傘,而且明天還會下雨……”任軒娓娓道着之前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用來再次找她的好藉口,卻愈說愈覺得有點窩囊。“媽的!到底是幾點?”
氣極了自己,他口氣不善的再問。
“八點。”水盈眨着水眸軟軟地道。心上的大石不見了,她的心,輕盈得像要飛起來。
“明天早上八點我來接你,乖乖在家等我。”
“喔。”
“就算沒有下雨也不許先走。”
“嗯。”
“睡前還要吃一包藥,別忘了!”
“嗯。”
“進去吧!”任軒昂起下巴,故作酷态地說着。
“嗯。”
水盈依依不舍的轉身,卻倏地被任軒扳過身,而後他的唇印上了她的,吸吮着她唇中的蜜津,他鉗住她纖腰的手往下移,激烈愛撫她圓俏的臀,強迫她的下身緊貼住他的。
縱使被适度突然的侵犯引起她渾身如通了電的戰栗,抵着她柔軟的明顯堅硬也喚起她腹間流竄的暖流,水盈的理智仍提醒着自己她感冒了,他實在不該猛吃進她的口水。
任軒睜開眼睛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仿佛在怨怪她的分心。
而等她終于有機會可以告訴他這件事時,她已經被吻得暈頭轉向,挂着傻笑走進公寓,忘了要告訴他什麽了。
他們又不是情侶,他實在不該那樣吻她的。睡前,水盈撫着被任軒深吻的唇,不安的想着。
可這樣的甜蜜、這樣的親匿,自然得像是本來就該如此,她又要如何拒絕?
而且她今天是病人,病人有權利別想太多的不是嗎?她翻了個身,聽着雨聲沉入香甜的夢鄉。
專車接送,順道一起吃飯,這是男孩子追女孩子頗好用的伎倆,但是現在就算打死任軒,他都不會承認他的行為是在追水盈。
不過任軒的承不承認并不影響事實。早上,他會順道過來接水盈去上班,買了豐盛的早餐看她在他車裏吃完。下班時,他會在她公司一樓大廳等着她,然後帶她去吃速戰速決又不失營養的自助餐。送她到面包店後,他會離開,等到她下班時,又會出現,開着車子送她或陪着她一路走回家。
任軒做的淨是追求者會做的事,而且顯然有點過火,連水盈都忍不住感到狐疑。
雖然任軒是高級主管,不受制于一般的上下班打卡制度,但他的工作別說一天八小時了,有時一天十二小時都不太夠用。
他的工作仍然那麽多,少掉的是不必要的應酬和所有的約會,事實上,他近來早退的反常行為已經引來不少客戶對他秘書的詢問,和不少女人對他秘書的抱怨。
但是誰教水盈那麽不珍惜自己,連正餐都不肯好好吃。
她每天走夜路,雖然只有短短的七、八分鐘,還是讓他擔心不已。
她每天工作的時間比他還長,他都快心疼死了。他曾經告訴她,不管要多少錢,他都可以幫她,但她只是一臉冷凝地看着他。
最最最讓他火大的是,她竟拒他于心門之外,連抱抱、親親都給得很勉強。
不過無可否認的,她還是陶醉在他的懷裏,這點就足以令他寬慰了。
總之,這三年來,她的性子似乎從柔弱順人變成頑固,更令他有化解她心防的沖動。
他則從沉靜的死火山變成一座活動火山,動不動就因加溫而想噴火。
他想對自己大吼,他知道她的生活并不歡迎他,他有自己的生活要過,有自己的女人要我。
他也的确在沒人注意的時候大吼過了。
但……就是放不下她啊!
任軒禁不住在時間到了的時候便驅車前往能看得到水盈的地方,而他既然都到了,更不可能讓她拒絕。事實上,如果不是中午的休息時間向來是讓會議給耽擱了,他還不知道自己克不克制得了想去找她的沖動。
因為雖然一天找她很多回,但每一回相聚的時間都是那麽短暫得可憐,還來不及将她看夠、就又該走了。
豪華房車緩緩在她家門前停住、熄火,車上的時間标明了現在是晚上十一點十五分整,今天是禮拜五,明天是周休的禮拜六,而她的小感冒,早在兩天前就痊愈了。
這表示今晚再也沒有任何理由,可以教他目送她進門,看着她房間的燈亮起後就走人。
“謝謝你今晚送我回來,不過……唉!你知道的,我都懶得再說了。”水盈輕嘆口
氣,已經不想叫他別來了,他根本沒一次聽進去。
“懶得說就別說了。”她的無奈令任軒忍不住好笑了起來,只是他不知道該開懷的笑還是該苦笑。
辛苦奔波的人是他,而享盡便宜的人是她耶!瞧她哀聲嘆氣的。
“任軒,我是說真的,別再這麽做了。”水盈眨着大眼,試圖認真地瞧進他眼裏。
“下車吧!”任軒道。
就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樣,他都當作耳邊風,裝作沒聽到。
下了車,夜涼如水的寒意包圍住兩人。
“冷嗎?”任軒幾個大步來到水盈身邊,鉗住她的纖腰,讓她整個人偎緊他,美其名為她取暖。
“其實還好啦!你用不着摟這麽緊……”水盈象征性地微掙了下。
“那就當我很冷吧!”一句話堵住了她些微的抗拒,兩人一同來到門口。
“你何不請我上去喝杯……”
“咖啡?”水盈揚起兩道彎彎的秀眉,“噢!別想。”她微噘着紅唇、猛搖頭。
“別這麽小氣。”任軒蹙眉道。他早知道事情不會那麽容易,但仍試圖改變她的心意。
水盈貝齒輕咬着下唇。讓他送她回來是一回事,車裏、大門外偶爾的親親、摟摟是一回事,但讓他再度進她房間,又是另一回事。
“我保證什麽都不做,只喝咖啡。”看出她的顧忌,任軒舉起手,像童子軍般鄭重地保證着。
水盈猶豫了下,心裏的答案其實再清楚不過。
她不希望他現在就走。
一點也不。
“沒有咖啡,如果你願意喝開水的話,就上來吧!”水盈道。看過他上次那樣自殺式的喝咖啡法,他這輩子是別想從她這裏再喝到咖啡了。
任軒在心裏笑得像偷了腥的貓那般得意。
能巴在她身邊才是他的目的,他才不管是喝咖啡還是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