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滿山都是絕望坡
值班員通知,周六下午跑上山後的第一個武裝五,我們終于見識到了一屆屆師兄流傳下來的絕望坡。山上有幾十條不重複的五公裏路線,每條路線都是高低起伏,那其中的任何一條坡都會讓人絕望致死。難怪師兄們說,等你們沖過了南坊的絕望坡,再回到山下跑團結村的坡,會感覺身輕如燕,如履平地。
教導員為大家選擇了一條最好跑的路線,從大門口出發到南灣,繞南嶺一圈上坡到果園塄坎,下來到巡邏路,再原路返回,剛好五公裏。這個路線的絕望坡在返回果園塄坎的那條路,五百米的坡足以讓大腿的肌酸濃度迅速飙升,直至實在邁不開腿,不得不變跑為走。
無處不在的隊長就在這個坡的中間,看似給大家加油,實則為監督,一個勁的喊:“不要走!”分不清是懼于他的淫威,還是受到了他的鼓舞,我們的意識能稍微戰勝一下肉體,便繼續開始跑,但一跑大腿肌酸又迅速飙升,我們在這種身體與意志的鬥争中矛盾的前行。
南坊的風總在下午刮起,又像一劑佐料加進我們的長跑,時而逆風,連呼吸都感覺困難。
衛家梁和李亮亮憑借良好的體能兩馬當先,一溜煙跑走了,把後面的落了好遠。等到他倆開始上絕望坡時,後面的人才開始下坡,倆人嘴上不停的給碰到的戰友加油,內心卻無比的興奮,因為隊長說他倆是領頭的鬣狗,雖然大腿酸的很,呼吸也沉重了很多,但速度始終沒有減緩。
萬林波很享受這種體力達到極致的酸爽感覺,這坡确實讓人絕望,甚至恐懼,但每跨一步,每超越一個人,都會從心底壓出一種喜悅和興奮,這種喜悅又激勵着他絕不停下來。一路上,他也反複的在心底告訴自己,我是骨幹,我是這個隊伍的核心,我必須跑,我一停後面的人肯定停。就這樣一步一步,伴随着發自肺部粗喘的呼吸,終于快要到了坡頂,他便加快步伐,歇斯底裏的沖上去。他知道,只要沖上去,迎接他的是非常享受的下坡路,人生哪有平坦之路,難怪隊幹部說跑步就是跑人生。這條路上的二十多分鐘時間,給了人太多的人生思考。
鮑犇和邊燦跑在隊伍的後面,倆人始終不離不棄,一上絕望坡便開始走,意志力顯然早已被摧毀。隊幹部在旁邊一個勁的加油甚至恐吓,倆人只是象征性的小跑了幾步,又開始走。
鮑犇說:“我實在跑不動了,我到下坡的時候再使勁,你要能跑你就先走,不要管我了。”
邊燦說:“我也實在跑不動了,堅持吧。”
好不容易走到了坡頂,倆人停頓了一下,回頭望了一下這個平時并不顯眼的坡,竟是那麽漫長。看着遠處鄒天來和向雨傑還在坡底下垂死掙紮,倆人苦笑了一下,趕緊跑了。
鄒天來之前對絕望坡是極為渴望的,據學長說,在邊院不到南坊就不算淬火,不跑絕望坡就不算到南坊。他之前觀察過,這個坡就是一個普通的坡,并不陡,也不算很長,為什麽大家把它說的那麽恐怖?直到開始上坡時他才有深刻體會,現在170斤的身體,又加了30斤的武器和裝具,每跑一步都幾近奔潰,擡頭一看,還有那麽遠,何時是個盡頭。
本來跑在隊伍的中間,而這會,後面的人一個一個的開始超過他,就像一塊一塊的巨石壓在他身上。被一個人超過會感覺有一點壓力,但被這麽多人超過,信心就被一點一點的摧毀,直至坍塌。實在太累了,便開始走,即便是走,都感覺身體好沉重,走都不想走了,索性便停下來彎腰半蹲着大口大口的喘氣。汗水從額頭彙合流進了眼睛,一種酸澀的感覺紮着眼睛,但他不想動手去擦,身體的每一個部位都不想動了。越來越多的汗水,從鼻梁、從面頰流下來,彙聚到下巴,不停的滴着。
“大彪!加油!不要停!”一個從急促的呼吸中擠出來的微弱聲音出現在耳邊,是向雨傑。鄒天來擡頭一看,樂了。向雨傑整個身體像農村種麥子的搖耧一樣,左右晃蕩着,他的跑還沒有別人走的快。被誰超也不能被小眼鏡超啊,內心雜七雜八絕望的思想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趕緊起身去追向雨傑。
“小眼鏡,我還用你加油?看咱倆誰給誰加油!快!跟上我!”鄒天來邊跑邊說。向雨傑看都沒看他一樣,還是哼哧哼哧的跑着。有了向雨傑的對比,他身上又滿身是勁,撒了腿往前跑去,一直沖向了坡頂,回頭等向雨傑。
關牧雲想極力的跟上大家,腿部産生的酸脹對他來說影響不大,他的意志完全可以戰勝這種正常的生理反應。但膝蓋帶來的疼痛已經讓他難以抗拒,他實在是不想放棄,但又不得不慢下來,他知道意志上的努力只能會加劇他的傷痛。腿部撕裂的痛已經讓他咬緊了牙,額頭上有一半的汗水是疼出來的。絕望坡确實讓他絕望,剛上了沒幾步,就不得不停下來一瘸一瘸的走,後面的人一個一個都超過了他,他不好意思擡頭看隊幹部。心想,或許就不應該從科大再回來,這樣的境況對于他來說簡直是一種恥辱,他低着頭慢慢的走着。
“關牧雲!腿疼就不要跑了,你從這裏直接回終點!”教導員大老遠喊着。
本來想放棄的想法又讓這種溫暖關懷沖擊的煙消雲散。內心一種聲音告訴他,堅持!便又一瘸一瘸的跑了起來。
隊長迎風吼着:“關牧雲!你逞什麽能?教導員讓你下來,你還跑什麽?把你的腿跑殘了就是給我們找麻煩!停下直接回去!”
隊長的聲音是對他這次體能測試的最後宣判,必須放棄,他無法抗拒,只能停下來跟着兩個隊幹部往回走。
“後面訓練,你就不要背裝具了,你慢跑輕裝!”隊長的關心依然是冷冰冰的。
教導員說:“你是被退回去,又退回來的,我和隊長商量,訓練還是要遵循客觀規律的,把你訓廢了就再沒機會了,下學期你再披裝訓練,這個學期就悠着點來。”關牧雲心想,這哪像傳說中不盡人情的兩個魔鬼,看來确實人言可畏。
跑在最後的依然是闵才根,在山下剛剛努力的合格了,換了個地形現在又得重新開始。好在這位體能困難專業戶,對什麽樣的訓練都不怯場,哪怕始終是保持着蝸牛的速度,他都永不停歇。
來到南坊的第一個武裝五,整個隊伍綿延了有兩公裏,最慢的将近三十分鐘,在山下剛剛建立起來的自信被這個絕望坡動搖,跑完後大家都叽叽喳喳的交流着,南坊果然名不虛傳。
隊長問大家是不是絕望坡讓大家很難受,大家回答說是。
隊長說:“那以後我們每周只跑一個武裝五好不好?”大家興奮的直叫好。
萬林波心想,隊長怎麽會這麽仁慈,還不知道那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呢,估計大家又上套了。正想着,隊長又接着說:“但是呢,周一到周四我們要視天氣情況拉一個十公裏的長跑,G20從下周開始自主訓練,強度不能低于其他人。”大家興奮的表情随着隊長的但是,尴尬的變着,直至成為一張張苦瓜臉。
隊長還在興奮的說着:“每次的大強度長跑,我們會設定不同的路線,保證次次不重複,每次都可以欣賞不同的風景,體驗各種各樣的坡。其他時間還是按照計劃進行訓練,只要跟上我們的節奏,下山之前,每個人的成績都會跟山下的成績差不多,再跑山下的武裝五,簡直就會飛起來……”
他自信的描繪,全然沒有感覺到我們內心的不悅在臉上反映出的笑容很勉強。
鄒天來一回到宿舍就叫嚣着說:“太變态了,讓我們跑十公裏!還有沒有天理!”
邊燦回應着說:“他怎麽會讓我們過上消停的日子呢,他會想法設法的虐我們,他的快感來自于對我們虐的死去活來。”
鮑犇說:“我們是一窩打不死的小強!來吧,十公裏!”
衛家梁則在一旁高興的說:“太刺激了,還沒在山裏跑過十公裏,原先G20在山下跑的都是公路,沒什麽提高。”
鄒天來說:“哥們,你是不是仗着自己體能好成心給我們添堵呢,受虐狂!”
衛家梁說:“你那一身的肥肉就是跑的太少了。”
鄒天來說:“哥幾個,收拾他解解氣!”說完幾個人便把衛家梁壓在床上打鬧在一起。
萬林波說:“馬上集合了,趕緊別鬧騰了,恢複好內務。”
鄒天來說:“偉大的連長同學,我一直都敬佩你的高瞻遠矚,你對此事怎麽看?”
萬林波笑着說:“打不倒我的必使我更堅強!”
鄒天來哭喪着臉說:“哎呀,都忘了你是那法西斯的爪牙了。”
之後全隊開啓了一種新的訓練模式。下午練耐力,我們跟着隊幹部跑到山後面的山,穿越灰黑色的山林,沖上一個又一個的山頭,慢慢的體會着長跑帶給人的愉悅,這樣的長跑是随性的,可以講話,可以聽音樂,甚至可以吼叫,只要你能跟得上。不管是八公裏還是十二三公裏,酣暢淋漓後的清爽讓人很享受,這是大自然帶給人別樣的感覺。
晚上練力量,在沙盤場,鋪開瑜伽墊,拿着手機在keep裏輸入體型,跟着手機教練一起練随機生成的動作,一派熱火朝天。
隊長說:“冬天的訓練就像冬天的麥苗,在捂冬,一旦過了這個冬季,就會飛速增長,大家下山的武裝五成績會飛躍到二十一二分鐘,快的會進二十分鐘,慢的不會超過二十三分鐘。”我們半信半疑,但努力總會有提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