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阮穆和阮繹是親兄弟,同父同母的那種親兄弟。

但兩人除了随爸爸都有酒窩,其他長得真的不大像。

相比起來,甚至阮穆更像哥哥些。

撇開身量,阮穆輪廓分明的面部線條雖不至淩厲,卻也看着冷冰冰的,标志的五官完全找不到哥哥那張娃娃臉的影子,再戴上一副學霸氣場十足的鏡框,很男神。

就像崔讓說的,這人也就在他哥跟前能多見着點笑了。

阮穆一拉開副駕駛便看到了疊放在座位、面料上乘的西裝,他皺眉道:“哥你怎麽又給我買衣服。”

“忘了帶。”阮繹老實交代。

“哥你這麽多年就不能換個借口嗎,每次都忘帶。”阮穆一面說着埋汰的話,一面嘴角卻揚的很高,看的崔讓在後排直呲牙。

阮繹無奈笑笑:“這次是真的忘帶了,出門有點趕,你最近個頭竄得快,多買幾套也沒什麽。”

“你什麽時候能對你自己這麽上心。”阮穆又好氣又好笑的瞥了眼向來疼自己的人,“自己的衣櫃永遠裝不滿。”

阮繹笑着,不着痕跡的往下壓了壓眼睑:“我又不出門,要那麽多衣服做什麽。”

也就今天這種場合能穿穿了。

阮穆一頓,沒再接下去,默默噤了聲。

他哥三年前帶着他出席他們生父生母的婚宴,穿的就是這身西裝。

見前排氛圍忽然微妙,皮糙心細的崔讓立馬插科打诨了起來:“對了繹哥,您明天周末有空沒,帶我玩玩PUBG呗,最近被挂虐到想找steam退款了都。”

又是挂。

阮繹額角一抽,勉強過濾今天的不愉快,抓住小孩話裏的重點道:“最近?你們住宿還有機會打絕地求生?”

崔讓一哽。

“老老實實待學校坐牢吧,沒幾天就高考了,別成天想着翻牆出去上網。”阮繹說着,看了身旁的阮穆一眼。

吓得崔讓趕緊澄清:“繹哥繹哥,就我自己出去,沒把咱穆穆帶壞。”

阮繹頓時失笑出聲,一副我親弟弟我能不知道嗎的口吻:“你要是能把他鬧得半夜跟你一塊翻牆出去也算是你的本事了。”

這個人高馬大的帥小夥從初中起就跟阮穆同班了,兩人關系一直很鐵。

阮繹就是平時再不茍言笑,對弟弟的朋友還是不錯的。

再加上這孩子是個會看眼色的,知道怎麽讨人喜歡,不然就阮穆那個獨來獨往的性子也不會跟他混到一塊。

就像現在,崔讓下車後一直等到車重新啓動了都還挺拔的站在原地,目送兩人離去。

阮繹挑眉,對自家看似面無表情的弟弟道:“這傻小子還沒發現自己其實不是單相思嗎。”

“要不說他傻呢。”在聲音上,阮穆和阮繹也完全不同,清清冷冷的,和軟一點沾不上邊。

說話時,那雙眼角上挑的眸子就專心的透着後視鏡看那塊望夫石似的傻大個。

“明明看着挺聰明一小孩。”阮繹莞爾,“你告訴他,等他哪次考試總分比你高了我就帶他,什麽考試都算數。”

“呵。”阮穆勾唇涼飕飕一笑,扶了扶眼鏡,“那他沒戲了,只能指望最後高考超神逆襲一把壓過我了。”

·

兩人趕到會場,現場已是人滿為患。

離了婚,還能每次都這麽把再婚婚禮約在同一天、平分同一家酒店的,大概也只有他們不靠譜的爹媽了。

下車前,阮穆聽到了自家哥哥一句說不上是嘲諷,還是自嘲的話:“真是……不管結幾次婚都不缺人捧場。”

并且無論這兩人不靠譜多少次,他們兄弟倆都始終是婚禮的主角——人人都知道,阮氏地産的創始人阮成建,和周氏財團的獨女周尚青,目前雖已分開後再婚數次,卻也有且僅有兩個親生兒子,一個叫阮繹,一個叫阮穆。

據兩人對外的表态申明,就算以後他們再婚再多次,也依然只會有這麽兩個孩子。

理由很簡單,兩位家長不希望有任何東西,分走他們對這兩個小寶貝的愛。

“哎呀真是好久不見,兩位少爺越來越有阮總當年的風範了。”

“就是,都長開了,帥的走在路上都不敢認了哈哈哈。”

“我沒記錯的話,小穆馬上高考了吧。”

……

兩人在會場內一亮相,各種八竿子打不着的李叔王伯方阿姨就全圍過來了,滿眼觥籌交錯,錦繡華冠。

對這種場合,阮穆尚且還有那麽一絲絲笑臉,阮繹就完全不行了。

一張娃娃臉崩的死緊,任誰都能看出他生人勿進的抵觸情緒。

阮繹只要一想到這些看上去客客氣氣的人在心裏是怎麽說他的,面上就完全笑不出來,連裝都辦不到。

如果不是他爸他媽結婚,阮繹是絕不可能出席這種含交際性質的場合。

典禮正式開始,阮穆看着自己鄰座神情麻木的哥哥,眼裏浮出些許擔心。

從主持人開場,到“新人”登場,直至最後舉筷開宴,阮繹全程外人般冷眼相看,和周身喜慶的氛圍格格不入。

輪下來敬酒的第一杯就是阮繹和阮穆這桌首席,阮成建攬着兩個兒子的肩膀詢問近況,完全不搭理身旁還端着酒杯、年輕靓麗的新娘子。

不過無非是問問阮穆的學習,到阮繹,阮成建就什麽多的也不說了,只誇他把弟弟照顧的好,然後發紅包。

大概阮繹和阮穆是今天婚禮現場唯二不用給“新人”包紅包,反而能收“新人”紅包的人,他們已經對這個流程很熟悉了,包括阮成建也是。

遞進兩個兒子手裏的紅包薄如蟬翼,他和藹的拍了拍他們的肩膀,道:“去你們媽媽那邊吧,她還在等你們開席。”

是了,這兩人的婚禮辦在同一家酒店的上下層,且前後進程錯開十幾分鐘,就是為了讓他們倆有足夠的時間串場。

阮繹和阮穆一下樓,周尚青便施施然迎了上來,身段玲珑,一襲白紗美的不像話,這三年裏的三次再婚完全沒有在她身上留下痕跡。

“你們爸爸給你們開了多少的紅包。”周尚青攏來第一句問的便是這個,同三年前一模一樣。

不像那些雜七雜八的人,阮繹對自己父母并不抵觸。

他當着周尚青的面,拆了剛剛收到的紅包,将裏面的支票抽出來給她看。

其實不多,三百萬,他們兄弟倆每人三百萬。

周尚青笑了,笑起來比年輕時更有韻味。

“行,你們爸爸還算守約。”她将自己早早備好的紅包塞進兩人手裏,在他們額上香了一口,分別留下一枚淺淺的口紅印,“好了,謝謝我的寶貝們出席我的婚禮,小穆快跟你哥回去吧,想吃什麽就讓你哥一會兒帶你出去吃,高考加油,有什麽不懂的就問你哥。”

“知道了,謝謝媽。”阮穆笑的發自內心,很甜。

硬說起來,比起哥哥,他對家裏的狀況要更沒心沒肺些,許是那時他還小,也一直由哥哥照顧着,感受不到太多旁的東西。

只覺得爸媽雖然離婚了,但愛的分量卻一點都沒有因為分開減少。

爸媽知道自己和哥哥不愛待,便從不強迫他們留在婚宴上應酬,只簡單露個臉就能離開。

或者說,阮成建和周尚青不僅從不強迫他們,甚至對他們千依百順,疼得很,即使和別的人三番兩次重組新家庭也絲毫沒有改變。

望着眼前鍋裏翻騰的面條,阮繹有些發愣。

其實他和阮穆每次從婚宴離開哪也沒去,都是徑直回家,然後煮上兩碗簡單的雞蛋面。

阮穆說愛吃,阮繹就每次都做。

只是這次等他把面端出去,卻發現阮穆早已趴在餐桌上等睡着了,鏡框被取下來放在一邊。

那張稚氣尚存的臉沒了鏡片的遮擋,倒是跟阮繹在眉眼間多了幾分相似,睡的安靜恬然——如果阮繹沒有發現他在發燒的話。

“小穆?小穆?”看着他微微燒紅的殷紅面頰,阮繹急了。

一量體溫,三十八度三,這眼看要高考,把阮繹悔的腸子都要青了,自責的不行。

人就在他邊上,都燒這麽高了,他竟就因為自己的情緒一點感覺都沒有。

好在家裏的常用藥備的很足,阮繹又是把人搬到床上,又是喂藥的,忙的桌上兩碗面都坨了才稍稍消停下來。

冰袋一上,阮穆立時清醒了不少。

他努力睜開眼回望守在自己床邊的哥哥,說話聲音很輕:“哥哥今天直播是遇到不開心的事了嗎,感覺心情很不好。”

阮繹想說“沒有”,可剛出口嗓音就啞了,鼻頭一酸。

他伸手摸了摸弟弟滾燙的臉頰,竭力穩住聲線:“哥明天就好了,你難受了怎麽都不告訴我。”

“因為哥今天難受了也沒有告訴我。”阮穆合上眼緩緩勾起唇角,向來清冷的嗓音被染上溫暖,“這是對哥的報複。”

他也只會在他哥面前這樣撒嬌了。

四年前,阮繹高考結束的第二天,周尚青和阮成建就簽署了離婚協議,和平分手,那時候阮穆還在上初二。

問及兩個寶貝兒子想跟誰,阮繹沉默了,阮穆卻一口咬定要跟哥哥。

再後來,阮繹便以自己大學走讀能照顧弟弟為由,拒絕了他們任何一方伸出的“橄榄枝”。

兩人也是從那時起,離開長輩獨自生活到了現在。

“是哥哥沒給你做一個好的榜樣。”阮繹坐在他床邊啞然道,“小穆不要學我。”

“沒有!我哥超棒的,媽今天還讓我不懂就問你……”

阮穆迷迷糊糊的話沒說完,便依着阮繹并不算寬厚的手掌睡了過去。

阮繹對着他沉靜的睡顏看了好一會兒才回自己房間,拉開抽屜,露出裏面躺着的四個紅包,将今天收到的兩個也一并安置了進去。

睡前,他前後接到了兩通來自新婚夜,噓寒問暖的電話。

雖然放在平時別說像今天這樣面對面了,就是電話交流也是極少的,但阮繹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應的很仔細,沒有一點不耐。

與此同時,另一頭在自己房間、同樣搗鼓到半夜沒睡的季航也接到了一通了不得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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