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手機
第二天早上,陳之敬是被他媽硬從床上挖起來的。
“都幾點了還在睡!快起床!不是說要去白氏拿文件嗎,時間來不及了!”
喝洋酒很少上頭,但喝白酒包準第二天頭痛欲裂的陳之敬,就這樣被他媽一路趕鴨子般洗漱、換衣服、吃早飯,直到坐在家裏的老司機趙叔的車上,他才從信號不足的狀态裏脫離出來,揉着太陽穴遲緩地思考着一會該怎麽做。
按昨天他們爺仨商量的結果,他會頂替他哥今天就出發去巡視。還好陳之敏出門巡視是乘坐私人飛機,換人這事很簡單,否則這戲根本演不下去。另外到了白氏後,去他哥辦公室的路上他還得做出一副不情願的樣子,幸而昨天晚上和老父親喝的一頓酒,後勁十足,從扮相上就能取信于人。
想到這,陳之敬忍不住嘆了口氣。這過的什麽日子啊,都活生生把他一個纨绔子弟逼成影帝了!
咦?影帝?陳之敬一愣。
這時車突然停了,司機趙叔的聲音從駕駛座傳來:“之敬,到白氏了。”
思緒被打斷,陳之敬抹了一把臉,心裏暗罵道:想他幹什麽!擡頭對趙叔道謝:“謝謝趙叔,一會還要麻煩你送我去機場。”
“嗨,客氣啥!”算是看着陳家倆兄弟長大的趙叔樂呵呵地回答道。
陳之敬沖着趙叔笑了笑,然後長出一口氣,拉着臉就下了車。從地下停車場一直到頂樓的總裁辦公室,不管有人沒人,他全程拉着一張臭臉,活像白氏欠了他幾個億,戲演得可以說十分用心了。
等到了目的地,他更是在推開他哥辦公室大門的同時嚷嚷着:“哥,說好了啊!一匹達雷·阿拉伯譜系的純血馬!”
陳之敏看着他關上了門,才微皺着眉說道:“送你個島吧,馬就算了。”
陳之敬一頭黑線,走到辦公桌前坐下:“……我就演個戲罷了。”
“做戲做全套,不過馬不行。”陳之敏一邊說着,一邊敲擊着鍵盤。
陳之敬一下郁悶了:“為啥馬不行啊?你們對馬有偏見!而且我要個島幹嘛?維護費也不便宜啊!”
“你那馬也不見得比一個島便宜到哪去,運回國還麻煩,”陳之敏轉頭看向陳之敬,“你要巡視的酒店名單和文件都發到你郵箱裏了,基本都在東南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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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想要只小馬駒,又不是要你送我冠軍馬……”陳之敬嘴裏嘀咕,手習慣性地伸進西裝內袋裏找手機。一秒過後,他愣住了,終于明白從昨天晚上一直到剛才,他那若有所失的感覺是從哪來的了——
他把手機落在馬場了!
蹭地一下從椅子裏站了起來,陳之敬的第一個反應是立刻去馬場拿手機!但還沒等他邁出腳,就看見他哥詫異地擡起頭看着他,疑惑地問道:“怎麽了?”
……不行,這一來一去的太耽誤時間。陳之敬慢慢坐了回去,有些茫然地低語道:“我把手機落馬場了……”
陳之敏幾乎是立刻就察覺到弟弟的情緒有些不對勁。不過是個手機,何至于此?
“要去拿嗎?”
陳之敬愣了一會才搖搖頭道:“……算了,不說十點的飛機嗎?”
“推遲幾個小時誤不了什麽事。”說着,陳之敏就想按內線讓秘書通知機組推遲起飛時間,卻被陳之敬再次阻止了。
“航線都申請好了,再次申請光等審批就要好幾個小時。而且商量好的事卻因為我忘拿手機推遲了,怎麽看都不像是提前說好的,”緩緩吐出一口氣,陳之敬靠着椅子笑道,“沒事,一會去機場的路上我再買個手機就是了,先湊合着用,反正這段時間不管誰找我都沒空。”
聽到這話,陳之敏便沒再堅持,從抽屜裏拿出了一個平板電腦:“那這個你拿去用吧,電話卡都是現成的,順便登錄郵箱看看文件有沒有哪裏不明白。”
陳之敬接過平板電腦,登錄了自己的郵箱,看着他即将巡視的酒店名單以及一些表格文件,不知道怎麽的,就想起詩仙李白的一句詩——
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
就在陳之敬坐上飛往巴厘島的飛機時,斯年被袁江拉着上了車,準備再次前往馬場。
“反正你今天沒通告,在家裏閑着也是閑着,不如去走一趟,萬一遇上了呢?”
斯年神色有些落寞:“去了也沒用……馬場的人不是說聯系不上他嗎?”
“正是因為沒聯系上,所以才要去啊!”把斯年推進後座,袁江一個箭步就竄上了駕駛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車開出了泉山坊。
等上了高速,他才接着說道:“說不定他人機分離,根本沒看到呢?”
斯年淺淡地笑了一下:“……就算當時人機分離,一晚上過去了,該知道的也都該知道了……你不是留了聯系方式嗎?他有打電話嗎?”
袁江抿了抿嘴唇,沒有說話。
他跟了斯年十三年,是第二任助理,可以說斯年的每一段感情經歷,他都全程旁觀。那些前女友對斯年的評價,有些他認同,有些不認同,但不得不承認的一點是——斯年确實個性太過被動。
不過個性被動的根源,卻在于斯年這人太悲觀,人又聰明,很多事想得過于明白理智,反而失去了沖動的能力。可人生在世,哪能活得那麽明白?有些時候就是需要揣着明白裝糊塗,才能過得下去,才能頭鐵地撞出一線生機。
這種拉着扯着斯年去撞的事,袁江這些年沒少做,大多都是徒勞無功,偶爾有那麽幾次成功的,也難以扭轉最後的結局。可袁江并不氣餒,因為斯年值得。他是一個好人,也是一個可憐的人,一個可憐的好人是值得一個HAPPY ENDING的。
“總之,”袁江握着方向盤,堅定地說道,“去看看再說。”
斯年沒有再說什麽,只是看着窗外極速後退的景色,感覺它們像極了自己——被留在原地,只能看着別人遠去,卻無能為力。
到了馬場後,依然是袁江戴着口罩去叫門,斯年留在車上等消息。過了幾分鐘,袁江垂頭喪氣地回來了。
“……說是聯系不上陳少,讓我留下聯系方式。”和昨天的說辭如出一轍,讓人忍不住懷疑這是不是馬場禦用的模板套話,生硬得讓人洩氣。
斯年看起來倒沒覺得有多失望。相比昨天,他似乎完全放棄了希望,只是淡淡一笑:“沒事,就當是出來兜兜風,挺好。”
從後視鏡瞄了斯年一眼,袁江一邊啓動車子一邊自說自話般道:“也許陳少把手機落哪了呢。沒事,等有空了咱們再來,總能碰上!”
斯年沒有說話,直到車快下高速才開口道:“不去泉山坊,去寰宇國際。”
一路除了開車,一直在用後視鏡偷窺斯年臉色的袁江沒有問為什麽,輕輕一轉方向盤,深棕色的寶馬SUV便改道彙入了進城的車流之中。
兩個小時後,二人順利抵達寰宇國際,這個時候不過下午兩點。原本把人送到家後袁江就會離開,可是今天他就像是賴定了斯年一樣,硬跟着進了寰宇國際,蹭吃蹭喝打死都不走。
等到夜色漸深,斯年看了看時間,有些無奈道:“你還不回家?”
袁江捧着冰淇淋,眼睛盯着電視,頭也不回道:“太晚了,懶得跑。”
“……”大概能明白袁江為什麽會賴在這不走,斯年有些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你想跟就跟吧。”
說完,他回到卧室換了一身和他平時穿衣風格完全不搭的潮牌,戴上棒球帽和黑框眼鏡,徑直出了門。
我就知道!袁江連忙戴上口罩,跟了上去。自從昨天在馬場吃了閉門羹後,斯年的情緒一直很低落。若是以前,他會悶在家裏自我化解,可是如今,他會去酒吧喝酒!
如果是去一般的酒吧也就罷了,怕就怕……擠上了副駕駛座的袁江,看着斯年驅車離開寰宇國際,心裏一直在打鼓。要是斯年去了GAY吧,他可怎麽辦啊?
俗話說得好,怕什麽來什麽。
袁江提心吊膽地和斯年坐在廿柒的角落,嘴裏神經質地念叨着:“來這裏幹什麽啊?想喝酒哪不能喝,為什麽非要來這啊?萬一被人認出來……”
沒有理會袁江的碎碎念,斯年徑直對着走到桌前的唐唐說道:“一杯彩虹,一杯水果濱治。”
聽到“彩虹”二字,唐唐忍不住上下打量了斯年一番:“彩虹?你确定?”
斯年點點頭:“嗯。”
“好吧,一杯彩虹,一杯水果濱治……”唐唐嘀咕着在紙上寫下點單內容,走之前忍不住對斯年說道,“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長得像斯年?”
斯年淡定地點點頭:“常有人這麽說,讓我很想配一副隐形眼鏡。”
“哈哈!你要是配了隐形眼鏡,怕不是要幫斯年上熱搜啊!”唐唐古靈精怪地對斯年擠擠眼,又看向戴着口罩的袁江,好奇地問道,“你男朋友?他不熱嗎?”
“……不是,我們只是朋友,”停頓了一下,斯年有些無語地解釋道,“他喜歡裝酷。”
“哦,中二病,我懂,”從點單的本子上撕下剛才寫的內容,唐唐把小紙條放在嘴邊對斯年做了個飛吻,“馬上就好,帥哥!”
等唐唐走遠了,袁江又忍不住勸道:“我們走吧!在這喝酒真的不好……要不我們去前面那家清吧,行不?”
斯年端起唐唐送來的白水喝了一口,才開口道:“你把口罩摘下來,放輕松,沒人會認出我們。化妝和沒化妝,燈光下和幕後,差得很遠……比你想象得要遠。”
看着斯年垂着眸子,喝着寡淡無味的水,如同入定的老僧,袁江終于沒有再說離開的話。
許久之後,他低聲問道:“斯年,你來這裏是想做什麽?”
想做什麽?斯年啜着彩虹,從棒球帽沿下看着酒吧裏各色人等,大腦有些遲緩地想着。
自怨自艾、自暴自棄,回憶這段時間裏自己做錯的事,清理如同雜亂線團一樣複雜的情緒,妄圖剖析自己所有的情感,列下永遠也做不到的一、二、三、四……想等一個人,能走到他面前,對他說一聲——
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