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膽小鬼— ◇
◎你的實力不止于此◎
月考成績像是給了心氣兒浮躁的同學們一記狠狠的提醒, 當成績下來後，大家都收心了不少。
教室裏能格外明顯的感受到這一變化。
往日裏嘈雜喧鬧的課間變得瞬間安靜，就連課間相互說話在這樣只有翻書的聲音裏都顯得充滿罪惡感。
所有的同學們都在認真學習, 為了下個月的期中考試做準備。
對段圓圓來說, 這是再普通不過的高中生活了。
這是青春偶像劇和小說裏不會去着過分筆墨定義描寫的高中生活，是平凡又千篇一律的、日複一日的并不起眼的高中生活。
沒有同學之間的勾心鬥角、霸淩欺詐，也沒有男女之間的暧昧和互生情愫。
太陽每天照常升起，照耀着他們每一個人。
大家穿着一模一樣的校服，像是流水線上加工出來的産品，每個人收斂起自己的棱角, 變得在人群中并不起眼。
他們的校園生活裏只有做不完的數學題, 背不完的英語單詞。
這些充斥着段圓圓的絕大部分時間。
草稿紙寫完了一張又一張，好不容易得以休息喘息片刻。
段圓圓擡頭看向窗外，夕陽落了一片, 天空布滿橙金年華，雲朵一片一片的疊在一起, 像橘子味的棉花糖。
她的視野望過去, 剛好能看到隔壁的教學樓。
透過方方正正的窗子，隐隐約約可以看到教室裏的學生和她一樣, 趴在書桌前，埋頭在題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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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學校設置月考的意義嗎？
這才剛剛高一, 學習壓力就這麽大了嗎？
這樣重複的生活, 還要再堅持三年。
段圓圓課間出去上廁所的次數也越來越少，路過十班的次數也越來越少。
見到紀預的機會......也越來越少。
對于段圓圓來說, 紀預本就是她平平無奇生活裏的一束微光。
可現在, 她見到光的機會越來越少。
段圓圓想到這裏, 微不可查的嘆了口氣, 找出新的習題冊，繼續做題。
各科老師根據月考成績會找部分學生進行交流談話，段圓圓這幾天一直在心裏默默祈禱，千萬不要找到她。
但是往往怕什麽來什麽。
物理老師在自習的課間找了段圓圓談話。
物理組是一間很大的辦公室，裏面全都是物理老師，不像歷史組和政治組的老師共用一間辦公室。
段圓圓他們的物理老師的辦公區剛好在辦公室門口的位置。
“蔡老師。”段圓圓手裏拿着物理試卷，很拘謹的站在物理老師的辦公桌和辦公室的門之間。
蔡老師很和善，給段圓圓拉來一把椅子，“坐吧。”
“別緊張，放松點，只是随便聊聊。”蔡老師繼續笑着對段圓圓說。
段圓圓只坐在了整張椅子的三分之一處，手指不自然的扣着掌心。
雖然蔡老師讓她別緊張，可被老師叫到辦公室談話，難免心裏會緊張，更何況她這次的考試成績還不好。
“我看了你在年級的排名，還不錯。”蔡老師拿着他們班級的成績單。
段圓圓尴尬的笑了笑，蔡老師這是故意說的反話吧，她這次的成績怎麽會算是不錯呢？
“物理單科不及格總成績還能排到年級二百名，确實不錯。”蔡老師像是看透了段圓圓心中想的什麽，繼續笑着調侃道。
段圓圓聽完更尴尬了，她不知所措的低着頭。
“你看你的總成績能到年級二百名，就證明你是有這個實力的，物理不該成為你的弱項，不該成為你拖後腿的科目。”蔡老師聲音溫和，不再繼續開玩笑，很認真的段圓圓說，“你要對自己有信心。”
蔡老師的脾氣很好，他人到中年，頭發稀疏，同學們都悄悄在背地裏叫他“地中海”，他知道後也從來不生氣。
蔡老師繼續問段圓圓：“高二想選文科還是選理科？”
“......文科。”段圓圓的聲音弱弱的，在物理老師面前很不自信的說了出來。
“就算決定選文科那也不能不學物理了啊，物理是很美妙的一門學科。”蔡老師對段圓圓的選擇沒有作出任何評價，他拿着段圓圓的物理試卷，“你看你這道應用題，不是不會做啊，用到的公式分明都寫出來了，為什麽數值還沒帶對呢？分明都在題幹裏給你了。”
蔡老師指了指段圓圓的試卷，段圓圓順着蔡老師的手指看過去，其實那道題段圓圓并不是很會，寫上物理公式也只是為了看看閱卷老師會不會“善心大發”，賞給她兩分的“步驟分”。
段圓圓低着頭，不說話。
她現在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如果她現在實話實說，說自己是不會做，公式是随手蒙的，畢竟開學到現在就學了這一個公式，她這只瞎貓怎麽也能碰到死耗子。
但如果說出來，也沒有任何意義。
恰好這時候段圓圓的身後飄來一陣風，是辦公室的門又被推開了，有同學來找蔡老師。
“蔡老師，您給我的試卷我做完了。”
清脆的聲音在段圓圓頭頂響起，段圓圓心裏驀的一顫。
她都不必轉身擡頭，就知道現在在她身邊說話的人一定是紀預。
那是一種刻進血液裏的熟悉感，只需要聽見一個音節，就能很清晰的辨認出——
他一定是紀預。
段圓圓突然記起來，蔡老師同時是九班和十班的物理老師。
所以紀預來找蔡老師，也并不奇怪。
可段圓圓她總覺得頭頂火辣辣的。
她現在變成了懦弱的膽小鬼。
她怕紀預看到她，看到她被蔡老師找來談話，看到她的物理成績一塌糊塗，可她又不希望紀預完全沒有注意到她。
這樣顯得她毫無存在感。
明明他們是見過面的，不是嗎？
這樣矛盾交錯的心情構成了此刻的她。
她的月考試卷還在蔡老師手裏，紅色簽字筆批注出來的圓圈在大面積的空白處顯得格外刺眼。
她害怕紀預看到。
段圓圓早就想好了選文科，所以物理化學還有生物這三門理科科目對她來說，就是得過且過，結業水平考試不挂科、能順利拿到高中畢業證書就可以。
可是現在，紀預站在她身邊十厘米左右的位置，她能想象到，紀預一低頭，就能看到蔡老師手中的她的物理試卷。
段圓圓此刻才真真正正的意識到，物理沒考好，是一件多丢人的事情。
蔡老師接過紀預交過來的試卷，又從抽屜裏拿出一份試卷遞給紀預，“好，老師這裏還有一份競賽模拟試卷，你拿回去做做看。”
從紀預進辦公室到他離開，前前後後滿打滿算也不超過一分鐘。
可這短暫的一分鐘，對段圓圓來說就是漫長且緩慢的六十秒。
她從來沒有哪一刻比現在更希望自己能有一個漂亮的物理成績。
紀預來交給蔡老師的，應該不是普通的物理試卷，按照蔡老師剛才話裏的意思，應該是某屆競賽的試卷。
段圓圓連月考的物理試卷都還不及格，可是紀預已經做開競賽大賽的試卷了。
他們的距離越來越遠。
段圓圓像是被什麽擊中了，她一下子想通了。
她下定決心，忽然開口，聲音不大卻又堅定充滿力量：“蔡老師，我以後會認真學物理的。”
“好，這樣想就對了，你終會發現，這是一門奇妙的、有魅力的學科。”蔡老師繼續笑着說，“而且你要相信你自己，你的實力不止于此，物理不該成為拖你後腿的科目。”
你的實力不止于此。
蔡老師的話在段圓圓腦海裏回響。
等到她坐到教室裏，這句話依然在她耳邊回放。
蔡老師帶過很多屆畢業班了，是個有經驗的老師，看人一定很準。
而且剛剛開學才一個多月，他就發現紀預在學習方面的天賦，那就又一次證明了蔡老師看人很準。
那他說自己“你的實力不止于此”，就說明自己真的有學好物理的能力吧。
段圓圓不停的在心裏想着這些。
蔡老師的話給了段圓圓很大的信心，她當下真的想學好物理。
不辜負蔡老師的信任，也不希望紀預對她有一個“物理成績很差”的印象，她也想找到渠道證明自己的能力——
她是可以學好物理的。
而且只是開學一個多月而已，這些物理知識她肯定可以追趕上來的。
種一棵樹最好的時間是十年前，其次就是現在。
一切都不算晚。
一切都還來得及。
周六的自習就意味着轉眼一個周就這樣過去了。
離自習下課還有一段時間的時候，林晨安在他們四個人的Q.Q群聊裏@全體成員：【放學後一起出來吃飯嗎？】
自從運動會過後，班裏悄悄帶手機上學的同學越來越多，段圓圓也每天帶着手機到學校。
她上課從來不玩手機，但還是想帶着手機上學，像是證明她作為高中生的反抗叛逆一樣，像是在和學校證明，她也不再是小孩子了。
江塢一中月考過後要求全體學生周六要上半天的自習，老師不在教室，全憑學生們自己的自覺。
段圓圓和許淨歡趁着快放學了，悄悄拿出手機，不約而同的看到了這條消息。
許淨歡和段圓圓回頭，看了林晨安一眼。
林晨安規規矩矩的坐在書桌前，右手拿着筆，面前鋪着試卷，完全是一副認真學習的好學生模樣，哪裏看的出來，他的手機就藏在書桌洞裏呢。
段圓圓和許淨歡看到林晨安的“僞裝”後悄悄笑出了聲，兩個人對視一眼，在群裏回複ok。
讓段圓圓和許淨歡詫異的是，本以為依舊只有他們三個人的聚會，紀預竟然也破天荒的同意了。
段圓圓看着群裏緊挨着的三個對話框，三個ok從上至下。
一陣風剛好從窗戶裏吹過，帶起桌上試卷的一角。
初秋的風帶着些許涼意，但卻又不刺骨，是一種很舒服的溫度。
風扶過段圓圓的面頰，甚至風裏帶着甜甜的、秋天特有的味道。
這一切美好的像是一場氤氲幻覺。
作者有話說：
“種一棵樹最好的時間是十年前，其次是現在”——
Dambisa Moyo《dead ai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