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潤喉糖— ◇
◎卻如明光◎
老胡特意找了段圓圓談話。
不用等老胡開口, 段圓圓也知道是因為月考成績。
辦公室的面積比教室小一些，也暖和一些，但段圓圓心裏還是慌的發冷。
老胡手裏捧着一杯熱茶, 白色的茶杯上冒着淡淡熱氣。
“坐啊, 別站着。”
段圓圓點點頭，很拘謹的坐在班主任面前的椅子上。
段圓圓本以為老胡會對她很失望，或者嚴厲的批評她。
沒想到老胡很仔細的跟段圓圓分析了她的每一科目的成績，并且很詳細的在尋找原因和對策。
老胡對段圓圓說：“還記得嗎，上學期開學的時候，老師跟你們說過, 你們很多同學剛開學就決定選擇文科還是理科都為時尚早, 很多人到最後都會改變最初的想法，現在也是一樣的，一次考試不能決定未來, 所以不要太過在意這次成績，你的人生以後還有許多次考試。”
段圓圓咬牙點了點頭, 把老胡對她講的話真真的聽到了心裏去。
從老胡辦公室走出來的那一瞬間, 段圓圓在心裏默默的給自己制定了一個完整的學習計劃。
這樣的枯燥乏味日複一日的時光，其實過得也很快。
眨眼的功夫, 一個月就過去了。
他們的期中考試在五一假期之後。
段圓圓想要在期中考試裏“一雪前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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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甚至趁着五一假期新買了一套嶄新的文具，準備期中考試的時候再用。
期中考試是按照月考的成績分的考場。
所以段圓圓和紀預不在一個考場。
教室裏是嘈雜混亂交錯着的背誦語文詩詞和作文集錦的聲音。
段圓圓眼前攤開着一摞語文試卷, 她在翻看過去沒有寫對的古詩詞, 避免再次寫成錯字別字。
許是她太想在這次考試中考好，有些過于緊張, 背誦古詩的聲音都微微發顫。
“別緊張。”
紀預的聲音在一衆嘈雜且聲調乏乏的背誦中格外有穿透力。
随之而來的還有一塊潤喉糖。
枇杷味的潤喉糖安靜的在段圓圓的書桌上, 就這樣闖進段圓圓的視線裏。
“謝......謝謝。”段圓圓有些意外的慌亂, 又有些受寵若驚。
明明糖還被她握在手心裏沒有吃, 但心底卻好甜好甜。
或許這對紀預來說，是微不足道的、本能的對同學、對同桌、對朋友的關心。
但對段圓圓來說，卻如明光。
段圓圓的心很小，小到只能裝下一點點事，都是對她來說最重要的事。
紀預的溫遜和教養，對朋友的關心周到，讓她總能将不算大的心再分一點給他。
考場上，段圓圓寫的很順暢。
至少相比于上次月考，至少是有進步的。
段圓圓是這樣認為。
但有時候自我心理附加壓力太大，往往事與願違。
期中考試的成績一如既往出的很快。
在老胡眼裏，他們完全不需要成績方面的個人隐私。
甚至這次又沒有給他們準備成績條，而是又把成績單張貼到了教室的公告欄。
趁着課間，大家一窩蜂的湧到公告欄前，看自己的成績。
讓段圓圓意外的是，紀預這次也去看成績了。
可紀預是毫無懸念的第一名，這都是大家心照不宣的認知了。
段圓圓在心裏給自己的預測是年級排名比上次進步至少三十名。
但讓她沒想到的是，她這次竟然還是年級第一百八十名！
但是總分比上次月考高了三十分。
物理、化學、生物平均提高了十分。
她這次并不是班級倒數第一名了，但在班級排名仍然是屬于後半段。
學習是你我皆是黑馬的一種拼搏。
你努力了，其他同學也努力了。
你在悄悄學習的時候，其他同學不是在玩，而是也認真學習了。
你的成績進步，其他同學的成績也有進步。
段圓圓說不難過是假的。
她認為自己這一個月已經很努力了，但是為什麽，年級排名還是停滞不前。
她呆呆的翻着手裏的試卷，老師還沒有公布答案。
段圓圓問紀預：“我能看看你的期中試卷嗎？”
紀預聲音溫和：“哪一科的？”
段圓圓的聲音越來越小：“物理和生物，還有......化學。”
紀預點點頭，找出了三張試卷。
他的試卷和月考的時候一樣，幹幹淨淨，仿佛只看一眼就能得到答案。
段圓圓很快對完答案，又把試卷還給紀預。
班裏的同學們還沒有答案，但是她已經知道了。
這算不算和紀預同桌的好處？
段圓圓苦中作樂的想着。
她今晚的注意力甚至不如之前集中。
她開始懷疑自己，難道她真的不适合學理科嗎？
為什麽，她還沒有進步呢？
老胡有時候訓班裏的有些同學，學習裝模作樣，不是學給自己的，而是在老師面前裝着在學習。
但段圓圓不是，她從來不是欺騙性的學習。
她是把知識點一點點吃透，變成自己的知識。
所以她這次進步了三十分，如果以往，一個月提高三十分，段圓圓一定很高興。
但現在一想到排名，她就笑不出來。
成長是不斷打破、又重建的過程。
不破不立。
段圓圓自認為她是不會輕易的被打敗的人。
雖然她心裏難過，但還是逼迫自己去完成老師布置的作業。
大概是剛剛考完試，所以今天的作業不多，段圓圓寫完後又開始做課外習題冊。
迎難而上，她選擇的是不擅長的物理題。
晚自習下課鈴響，大家今天作業做的都很快，大家離開教室的時間比往常快一些。
但段圓圓一直沒有離開。
她被一道物理題難住了。
參考答案只給了一個數，沒有解題思路步驟，所以段圓圓自己完全研究不出來。
要問紀預嗎？
紀預之前說過，有不懂的題可以問他。
但段圓圓因為害羞和害怕打擾到他，從來沒有問過他。
段圓圓在想要開口之前，緩解尴尬般的回頭看了看教室。
本是無意識的小動作，但她才注意到，現在教室裏已經沒有人了，只剩下她和紀預兩個人。
白熾燈在天花板上閃閃發亮，和被夜幕籠罩的教室外形成鮮明反差。
段圓圓仍然沒有開口。
紀預在這時候放下手中的筆，微微放松了下肩頸。
他向來學習的時候投入。
很快，紀預也準備起身離開教室。
在紀預快要走到教室前門的時候，段圓圓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
“紀預。”
椅子和教室瓷磚摩擦出一聲聲響，在現下安靜的過分的教室裏分外明顯。
紀預有些疑惑，他定下腳步，回頭看段圓圓。
“我有一道題不會。”段圓圓沒有等紀預走過來，而是走到他那裏，“會不會有點打擾你？”
段圓圓的口中帶着小心翼翼的試探。
紀預接過段圓圓遞過來的練習冊，認真的看着段圓圓圈出來的那道題，聽到段圓圓的話，也只是下意識的搖頭否認。
紀預很快就知道答案：“這道題首先......”
剛開口，他就發現只用嘴說是說不清的。
他想拿筆在題目旁邊寫一寫，但他手中沒有筆。
段圓圓也是，手裏沒有筆。
段圓圓立即轉身準備向座位上走：“我回去拿筆。”
“不用了。”他們現在就在講臺旁，紀預拿起講臺上的粉筆，很輕易的在黑板上畫出了題目中給的示意圖。
随後他又把手裏的練習冊給段圓圓，方便段圓圓看題。
段圓圓找了個方便的姿勢，站着靠着第一排同學的書桌邊邊。
紀預本就比段圓圓高不少，又站在講臺上，身高差距更明顯。
段圓圓微微仰着頭，能看到紀預側臉英隽流暢的線條。
他站在黑板前，用右手握着白色的粉筆。
紀預今天只穿了白色的校服短袖，清爽又明朗。
講臺上，白熾燈和月色淡淡柔光讓少年周身散發着朦胧的光邊，他轉身在黑板上寫字時，透過校服能若隐若現的看到肩胛骨和流暢的肌肉線條。
“首先，以兩小球之間的這條連線為參考基準，慣性力沿水平方向，第二，根據動能定理列出做功的力，第三，看圖的這裏，可以看出相對速度V......”
“聽明白了嗎？”
紀預在黑板上寫的很詳細，段圓圓是見過紀預試卷的，他自己的試卷上從來沒有這麽詳細的解題步驟。
可段圓圓剛剛有些緊張，又有些分心，即使很認真的想要聽懂，但還是失敗了。
她低着頭，臉頰微微泛紅的搖了搖頭，“沒太聽懂。”
“我再講慢一些。”
紀預做題向來思路活泛，他還以為是自己講的步驟太省略了。
“一，以兩小球間的豎線為參考基準......”
“二，動能定理......”
“三，相對速度V......”
“......”
紀預又很耐心的講了一遍，比第一遍還要詳細些，甚至這一遍也在黑板上圈圈畫畫，把兩小球水平方向的慣性力、以及小球靠近方向做的功、動能定理公示的變形以及靈活應用、小球的速度以及相遇時的相對速度都分析的很清楚仔細。
少年的語氣清澈溫柔，像春日夜晚無聲的風。
就算是物理老師也不會講的像他這麽詳細認真。
公式和做題過程寫滿了二分之一的黑板。
紀預的身後是寫滿物理解題步驟的黑板，即使是粉筆字，也過分的好看。
屋外點點蟬鳴聲，剛剛下過一場雨，莫名有些悶悶的燥熱。
空氣裏是青草和泥土混合的清香。
教室時間似乎靜止在此刻。
紀預溫柔的語氣不斷在段圓圓的腦海裏回放。
段圓圓沉溺在他溫和的聲音裏。
段圓圓佯裝鎮定的從喉嚨裏發出聲音：“我聽懂了，謝謝你。”
回到家，段圓圓把這道題看了許多遍。
每看一遍，腦海裏就能浮現出紀預拿着粉筆，在講臺上認真講題的樣子。
他的眼神、他的聲音、甚至他下颌線流暢的弧度，段圓圓都記得一清二楚。
這道物理題對現在的段圓圓來說有些難，但其實對不久後的段圓圓來說這道題就算是很簡單的題型了。
但當很久以後，大學甚至更久遠的以後，大家偶爾提到物理難題的時候，段圓圓首先想到的，還是這道根本稱不上難的物理題——
她想到的是這晚空空曠曠只有他們二人的教室，她想到的是那面寫滿二分之一黑板的公式，她想到的是雨後空氣的生機清香，她想到的是灌耳的點點蟬鳴，她想到的是教室裏老舊的白熾燈，她想到的是少年的專注認真，她想到的是少年清潤如玉的溫柔嗓音，她想到的是他們兩個人之間僅僅隔着講臺的距離......
今夜的月光皎皎。
今晚的月色真美。
段圓圓自從上次月考後，一直很認真的學習，沒有寫日記。
但她今天，又找出了日記本。
她在寫每一個字的時候，腦海裏還在循環播放着紀預今晚講題的情景。
2013/05/10
·他講題的時候很耐心，很認真，這是我第一次問他題。
真奇怪啊，春天明明已經過了，可我今晚好像又感受到了春天的晚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