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這是懲罰

身為主教練,每次訓練結束之後,他一定是走得最晚的人。但今天當伊姆斯走出國王牧場的時候,天色已黑,他卻發現英格裏希還在門口等他。

“我有點事情想找你談談,特裏。”

看到伊姆斯走出來,英格裏希按捺不住地迎了上去。

“我知道你想對我說什麽,不過你說。”

伊姆斯并不吃驚。

“我想知道你把楚和拉塞爾安排在一起的用意,不要用這可以解決他們之間的矛盾這樣的借口來敷衍我。”

英格裏希一臉嚴肅地看着伊姆斯。

伊姆斯聳聳肩:“事實上我真的是為了解決他們之間的矛盾,才想出來的這個主意……”

“可結果是他們的矛盾越來越激烈了。”

“解決問題總要有一個過程嘛,尼基。”

伊姆斯邊走邊說。“我們不可能将他們兩個人拉到一起,強迫他們握手言和,就認為他們之間沒有任何矛盾了。你清楚,足球歸根到底是競技運動,強調對抗性,榮譽和對抗是永恒的主題。”

這道理英格裏希當然懂。“可是這和他們兩個之間的矛盾有什麽關系?”

“所以現在我把他們強行綁在一起,讓他們成為一個小集體,你猜他們會怎麽做?”

伊姆斯很得意地笑了起來,這可是他想了兩個晚上才想出來的主意。

英格裏希卻在潑他的冷水:“我覺得他們會分崩離析,特裏。你不會看到他們互相合作,只會看到他們互相指責,互相戲弄對方,互相扯後腿。”

看着英格裏希嚴肅的表情,伊姆斯的笑容凝固了,他突然還不知道該怎麽說服自己的搭檔了,只好嘟囔道:“那我們就等着瞧吧,尼基。”

說完,他加快了腳下的速度。

“玩點刺激的吧,特裏。”

英格裏希突然在後面沖他喊。“讓我們來打賭,打賭你的辦法行不通!”

“多少錢?”

伊姆斯停下腳步,回頭對他的搭檔說。

“一百鎊。”

“沒問題。”

伊姆斯擺擺手,轉身走掉了。

……

周六的訓練課上,伊姆斯又頒布了新的規則:“每次訓練我都會打分,依照你們在訓練中的表現。以二人小組為單位,每個人的個人成績都會計入小組積分中,得分最低的一組會接受懲罰。”

當他這麽說的時候,他的眼睛正看着楚中天和拉塞爾。

球員中響起一陣議論聲。有人高聲問道:“老板,是什麽樣的懲罰?”

“各種各樣。”

伊姆斯回答道,“你要相信,身為你們的主教練,我在捉弄人方面是很有心得的。如果你很好奇,可以親自來嘗試一下。”

“呃……不用了……”

在隊友們的哄笑聲中,發問的人縮起了脖子。

見大家沒有再提出什麽問題,伊姆斯拍了拍巴掌:“那麽好吧,開始今天的訓練。今天我們的訓練項目依然是控球。”

一聽到今天的訓練科目,拉塞爾就笑了起來。他得意地瞥了一眼人群另外一邊的楚中天,心說這下有你好看的了!

博爾傑在旁邊對拉塞爾說:“別客氣,讓那小子丢更多的人!”

……

“好了,今天的訓練就到這裏。”

在放松慢跑結束之後,伊姆斯走上來對球員們做總結。

“我希望你們還沒有忘記我在今天訓練開始的時候說的話。表現最差的一個小組要接受懲罰。”

他揚揚手中的記錄板,“現在我來公布那個需要接受懲罰的小組。”

他指了指楚中天。

“楚,還有拉塞爾。你們兩個出來!”

楚中天走了出來,拉塞爾則有些吃驚:“老板,我表現很好……”

他指着自己,有些微屈地說。

“我們是一組的,娘娘腔。”

楚中天卻突然很開心地笑了起來,這麽對身邊的拉塞爾說道。

伊姆斯點點頭,和楚中天站在了同一條戰壕裏:“你們是一組的,我之前說過個人的表現也要計入小組表現中。這句話如果你沒有聽明白,我願意為你再解釋一下。如果楚的表現不好……”

他指了指楚中天,“你們這個小組的表現就不好。如果你的表現不好,楚也要陪着你一起受罰。你現在明白了嗎?”

拉塞爾聽到伊姆斯這麽說,臉色馬上就變了。在訓練中他可沒少故意作弄楚中天,讓他出醜,可沒想到作繭自縛了。

“關于你們的懲罰是沖刺折返跑,從一個禁區到另外一個禁區。來回沖刺四十次。注意我說的是來回四十次,并不是說來一次,回一次。”

拉塞爾面如死灰,這可是他最怕最怕的懲罰之一……

“哈!”

這次輪到楚中天笑出聲了,這懲罰簡直太他媽對他胃口了!

博爾傑也沒想到自己慫恿拉塞爾作弄楚中天,卻讓他的好朋友落了個這下場,他站在拉塞爾旁邊,有些尴尬地拍拍拉塞爾的肩膀:“呃……我不是故意的,真的……阿萊……”

拉塞爾根本沒有聽進去他的話,他現在一想到要從這個禁區跑到那個禁區,再沖回來,這樣來回四、四十次啊!他的心髒就要停止跳動了。

媽的!他真的很想罵人,可是該罵誰?罵楚中天嗎?但如果不是自己的訓練中故意刁難楚中天,讓他正常完成訓練的話,自己也不至于現在受這個罪……

希林和沙利文對于主教練的這個決定都十分支持,他們知道沖刺折返跑對于楚中天來說就好像呼吸一樣正常,其實真正受到了懲罰的人是拉塞爾。也許主教練也認為在兩個人的矛盾中,拉塞爾所要負的責任比楚中天大?

聽到這個懲罰內容的時候,楚中天就重新綁起鞋帶,走向大禁區線,準備開始做來回沖刺。而拉塞爾還愣在原地。

伊姆斯的聲音響了起來:“還愣着幹什麽,拉塞爾?要是想早點回家,就照我說的做。現在,去跑!”

拉塞爾不情不願地挪了過去,楚中天已經沖了出去。看着楚中天的背影,他憤恨地啐了口,也跑了出去。

“好了好了,沒你們什麽事兒了,去換身衣服,回家吧。”

伊姆斯揮揮手。但還是有人站在場中看好戲。希林還很萬惡的在下面給拉塞爾“加油”“嘿,拉塞爾!再跑快點!你這樣可不行!”

“我敢打賭自己走路都比你快,拉塞爾!”

沖完一組的拉塞爾本想停下來休息一下再跑的,結果伊姆斯教練的聲音馬上響了起來:“我說每次沖刺完之後可以修習的嗎?起來繼續!必須休息!這是懲罰,不是他媽的訓練!誰給你休息時間的?”

拉塞爾只能不甘地從地上爬起來,鼓起勁重新開始來回一百二十米的沖刺折返跑……

“媽的媽的媽的媽的……去他媽的中國瘋狗!”

拉塞爾一邊咬牙沖刺,一邊在心裏不停地罵着髒話。對楚中天的詛咒已經成了他現在的全部動力,為了忘記來回不停沖刺所帶給他的燒心感,他只能這麽做。

與他相比,楚中天就顯得游刃有餘多了。一趟接一趟,他不停歇也不減速,在球場的兩個禁區之間來回穿梭,與跑得腳步踉跄随時都可能跌倒的拉塞爾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英格裏希有些擔憂地看着拉塞爾,對身邊的英格裏希說:“你真的确認這辦法可以讓他們化解矛盾?”

伊姆斯嘿嘿一笑:“你別管那麽多,尼基。反正你口袋裏的那一百英鎊,我是要定了!”

……

那天晚上,拉塞爾是被博爾傑攙扶着坐上車的。本來訓練了一個下午就已經耗費了他很多的體能,再這麽不停歇地來回沖刺四十次,他完全受不了啦。好不容易連滾帶爬地跑下來後,他就趴在場邊哇哇地嘔吐了起來,到最後什麽都沒吐出來,還是幹嘔不止。

楚中天則若無其事的淋浴更衣出來,坐上公交車回了溫布爾登。等他走的時候,拉塞爾還在場邊嘔吐呢。

看到拉塞爾狼狽的樣子,他甚至還專門在經過兩個人身邊的時候開心地跳起了扭屁股舞。“蹦恰恰蹦恰恰——蹦恰恰!嘿!”

拉塞爾虛弱得想對楚中天豎中指都沒那個力氣。博爾傑也不能把拉塞爾扔到地上跑去找楚中天的麻煩,只能對着楚中天的背影大吼:“你等着瞧,混蛋!”

回答他的是楚中天的中指。

楚中天沒高興多久,或者說這是樂極生悲的另外一種表現形式——下一次訓練課上,練的是頭球。頭球這東西楚中天很擅長,可拉塞爾雖然身高一米八八,卻是一個頭球苦手。在訓練中楚中天輕松完成了教練的各項要求,然後在旁邊看拉塞爾出醜。

他倒是不擔心訓練結束之後的懲罰,反正六十米的折返跑他一點都不怕。

于是在訓練結束之後,知道自己表現不佳的拉塞爾一臉黯然,就等着主教練宣判自己的死刑了。

其他的球員們都滿含期待地看着主教練,希望知道他今天要怎麽折磨那兩個互相看不順眼的家夥。

“毫無懸念。”

伊姆斯拿着今天的評分記錄,“今天得留下來接受懲罰的人是楚和拉塞爾。拉塞爾你在頭球訓練中的表現實在是太差了,如果你不希望下次還被懲罰,那就最好自己努力提高你的頭球水準。”

人群中發出了一陣笑聲,甚至還有人很沒心沒肺地吹起了口哨,惹得博爾傑怒視過去。可誰讓拉塞爾在之前将楚中天整的那麽慘,做得太過分了,以至于現在隊伍中都沒幾個人同情他了。

在人群中的騷動小了一些之後,伊姆斯對兩個人說:“今天不罰你們跑六十米折返跑了。你們得帶球進行繞杆跑。”

這話一出來,輪到楚中天變色了,他有點驚訝地看着伊姆斯。伊姆斯則微笑着對他說出了補充條件:“如果有人帶球碰到了杆子,或者漏過了杆子,都要返回起點重頭再來。每人四十次。”

“啊哈哈哈哈!”

站在一邊的拉塞爾突然毫不顧忌形象的大笑起來,笑得眼淚都出來了。他此時此刻的心情用“死裏逃生”來形容簡直一點都不過分,終于輪到他得意一次了啊……

“這下你完蛋了,中國小子!”

博爾傑在旁邊對楚中天揮舞着拳頭喊道,完全不在乎主教練就在旁邊。現在他就好像自己在比賽中親自進了球一樣興奮。媽的,讓你嘲笑我們!讓你得意洋洋!現在看誰笑話誰!

這玩意兒拉塞爾最擅長,別說四十次了,讓他再做四十次都不會出問題。碰杆漏杆?那樣的事情根本就不會發生在他的頭上!不等伊姆斯再說什麽,他就主動抱着足球走了過去,助理教練英格裏希正在插杆子。一共十根杆子,每根杆子之間相距兩米,間距很窄,一眼就能看得出來這是故意而為之的。

看到這個,拉塞爾又嘿嘿的笑了起來。這次輪到他看楚中天的笑話了。

倒是希林和沙利文在旁邊皺起了眉頭,有點樂不起來。他們也知道楚不擅長盤帶,帶球繞杆這種玩意兒,平時訓練的時候,楚就完成的不怎麽好——要知道在上一次訓練的時候,楚中天就是因為在帶球繞杆的時候犯了很多錯誤,導致他的訓練得分太低,在訓練結束之後,讓拉塞爾也留下來陪他做了四十次沖刺折返跑。

……

這天傍晚,在伊姆斯和英格裏希的監督下,楚中天将繞杆跑從四十次變成了一百十次,才終于完成了任務。這顯然比讓他跑四十趟六十米的折返跑更累,足球在他的腳下總是不夠聽話,稍微趟大一點就會漏杆,不漏杆就會碰杆,反正沒一趟是能輕輕松松跑完的。一開始返工了幾次之後他想了辦法——慢慢挪,根本不是帶球,而是挪球。讓足球在腳下一寸一寸地向前移動,他人也小心翼翼地邁着小碎步,生怕一用力足球就飛出去了。

就在他為自己這個天才的對策而感到得意洋洋的時候,伊姆斯馬上靠過來沖着他的耳朵大吼:“你上場踢球也是這麽踢的嗎,楚!蝸牛都比你跑得快!你真丢人!”

剛剛被主教練貼着耳邊吼完,他又聽到從拉塞爾那邊傳來的笑聲,他可以容忍主教練吼自己,但是他不能被死對頭嘲笑。于是他再次将足球踢出去,這下好了,足球打在了杆子上。剛才還一臉殺氣吼他的伊姆斯這時候面無表情地指了指起點:“重來。”

在一邊的拉塞爾和博爾傑笑得前仰後合。

後來楚中天不停的碰杆、漏杆,不停的重來。博爾傑和拉塞爾已經沒力氣笑了。他們兩個坐在看臺上看楚中天的笑話,看到了日落西山,白色的月牙出現在深藍的天空中,遠方公路上的路燈也一盞接一盞的點亮。已經七點半了……

博爾傑在看臺上打了個呵欠:“怎麽還沒完,多少次了?”

坐在他旁邊的拉塞爾撐着下巴說:“六十七次。”

英格裏希靠近了伊姆斯,小聲對他說:“你這個間距是不是太苛刻了點?”

伊姆斯皺着眉頭說:“現在改也沒辦法了啊……”

說話間,楚中天終于盤過了最後一根杆子,并且沒有碰到标杆。

看臺上的博爾傑猛地站起來:“耶!”

随後他發現拉塞爾正擡頭看着自己,便有些不好意思地坐了下來:“我是……我是想着我們可以早點回家了……所以興奮,嘿嘿……”

拉塞爾沒有理會他的解釋,又将目光投向了球場,靜靜地看着那個倔強的身影抱着足球回到起點,準備再一次開始。

“很好,楚!再做七次成功的繞杆跑就完成了!”

英格裏希這話裏透着說不出來的喜悅。似乎巴不得楚中天接下來的七次次次都順利一樣。

聽到助理教練的話之後,博爾傑突然對旁邊的拉塞爾說:“我現在覺得其實老板是在故意整他,而不是整你……體能懲罰那種咬咬牙就下來了,他這個鬼知道會練到幾點鐘去啊……”

拉塞爾一言不發,只是盯着楚中天。看他再一次趟大了漏杆,被伊姆斯叫回去從起跑線上重來。

其實這樣也挺累的,和單純沖十趟六十米折返跑差不多一樣累。因為他們剛剛結束了一趟訓練課。訓練課上的練習可不是散步,那運動量一點都不必單純跑圈小,大家都在消耗體能。等訓練結束的時候,其實大家都很累了,只想着盡快回家休息。這也是為什麽他怕訓練結束之後的懲罰的原因。

當落日的餘晖徹底淹沒在一片濃濃的夜色中時,楚中天終于完成了全部四十次完整的、沒有問題的帶球繞杆跑,手表上的時針已經指到了八點這個位置。

他的渾身上下都被汗水浸透,氣喘如牛。這确實比讓他跑個六公裏更累。因為跑圈是勻速的,而帶球跑則需要不斷變化節奏——啓動、急停、啓動、加速、急停……如此往複,而且這些變化都是在極短的時間內做出來的,有些時候深知只有一秒鐘的間隔,每一次變化節奏對自己的肌肉和心髒來說,都是一次刺激。

“幹得好,楚。”

伊姆斯走上來拍拍楚中天的肩膀:“現在去洗個澡,回家吧。”

楚中天已經累得說不出話來了,他只是疲憊地點點頭。這完全等于在正常的訓練之後又加練了一個多小時。

英格裏希有點看不過去。其實在整個過程中,有幾次楚中天碰杆漏杆了之後,伊姆斯并沒有第一時間發覺,他也本打算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當沒看見放過去的。哪想到那個楚自己抱着足球走回了起跑線,于是伊姆斯便知道他剛才做錯了,加了一句:“重來。”

這是何苦嘛……為了和拉塞爾怄氣嗎?

看臺上的博爾傑和拉塞爾這才站起身來,拍拍已經坐的冰涼的屁股,“走吧,回家。”

兩個看臺上的看客走了,教練們也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漆黑的球場上空蕩蕩的,只有楚中天一個人。他突然躺下來,呈大字一樣,胸口劇烈的起伏,大口大口喘着粗氣。

看着深藍的夜空,他嘿嘿嘿嘿地笑了起來。

不就是輪着吃虧嗎?

娘娘腔,你要玩,老子奉陪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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