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節
她果然就這麽一直扶着她,純粹地讓她享受小孩子坐車的快樂。
邱海心舒适地眯起了眼。
再一次享受城市裏的風和夕陽,連帶着汽車尾氣的空氣,都覺得好像變香了。
她們就這麽一直滑到了邱海心家的小區門口。
曾經相遇相撞的那個地方。
邱海心抱着周期然的胳膊下了滑板,感覺腳下軟軟的,腦袋暈暈的。
該是告別的時候了,跟周期然揮手說再見,然後,再沒什麽理由可見。
如果周期然經常在俱樂部那邊的話,她們兩的距離不算遠。
但邱海心連周期然的一個聯系方式都沒得到,滑板卻都已經賠完了。
她有些不開心,快樂好像一下子就結束了。
周期然就站在她身邊,沒說話,也沒動作。
邱海心垂眸想了好一會兒,猛地擡頭望她,笑得讨好又燦爛:“你可不可以……”
她停頓住,期待地望着周期然,希望周期然從她的眼神裏就讀出她的意思,并做出正面的回答。
但周期然不回答她,她看着她,眉梢輕輕挑着,似乎在等她把話說完。
邱海心的話在喉嚨眼裏,真難往外吐。
有車從她們身邊經過,按了一聲長長的喇叭,吓得邱海心跳起來,幾乎跳進了周期然懷裏。
兩人的距離拉進,邱海心迅速地便回憶起之前那個肩膀相抵的擁抱。
感官真是神奇,那時沒來得及注意,這會卻突然想起,周期然頸間的味道很好聞。
很好聞,邱海心快速地偷瞟了一眼那地方,腦袋裏又亂了。
腦袋亂了,嘴巴便無所顧忌地舒暢了。
邱海心亂糟糟地道:“我還沒玩夠,你能不能再讓我玩會兒,我想學着自己上滑板,不用你扶。”
“可以啊。”周期然在她的腦門上輕飄飄地回答。
她的語氣聽起來沒什麽情緒,像葉片晃悠悠地落進湖面。
邱海心很怕麻煩別人,趕忙補充道:“你這會忙嗎?你要是忙的話就算了。你們那個俱樂部是不是有教學啊?如果請一個教練,得多少錢呀?”
“你想請哪一個教練?”周期然反問她。
“啊,我……”邱海心擡眼對上她的視線,有些無措,“我應該,誰都能教吧,純新人,沒基礎……”
周期然盯着她:“剛才店裏你見的,都是教練,喜歡哪一個?”
怎麽突然就“喜歡”了?
“喜歡”這兩個字是随便能說的嗎?
店裏的人她也就是打了兩次照面,人臉什麽樣都沒看清,話更是一句完整的都沒說完。
要是她找,肯定是想找熟悉的啊,像……周期然這樣的。
邱海心喉嚨滑動,吞下去好多念想。
周期然的目光下落,落在她的喉嚨上。
“想誰呢?”她又問。
邱海心:“……”
邱海心滿腦袋裏都是啊啊啊。
啊啊啊現在的小孩怎麽這樣啊,說話總是意味不明的。
總是往某些方面扯,青春的激素都這麽洶湧的嗎,不是喜歡就是想。
邱海心垂下了腦袋:“那算了。”
她預感自己又無法和周期然好好告別了,周期然卻突然擡手,在她後腦勺上輕輕拍了下:“好了,找塊地方,我教你。”
邱海心:“……”
邱海心的頭發被她撩起幾縷,人卻已經踩着板子滑去前方了。
邱海心一句話都來不及回複,只能快步小跑着去追人,直追到進了小區,周期然在他們小區廣場停下,就地練了兩下招式。
這塊地面平坦,沒有小孩在玩,只一旁的長椅上坐着兩個老太太。
的确是個練習滑板的好地方,邱海心來到她跟前,微微喘着氣說了句:“你怎麽比我還熟……”
周期然笑了下,不回答她,只過來把她身上的包又拽了下來,然後便開始了教學。
她教的真專業。
好像已經教過無數個新人了那樣,講得細致又簡單,邱海心很快就學會了上板,簡單地滑行,下板。
她小心翼翼,動作戰戰兢兢,但玩得真開心,笑得眼尾漾着細細的紋路。
周期然一直陪着她,直到夕陽終于徹底落下,天色暗下來。
邱海心下了板,盯着天邊的一絲餘光發呆。
周期然把她的包還給了她,什麽告別的話都沒說,但邱海心知道她是在同她告別。
“新手要戴護具,”她道,“教練在的時候也要戴。”
邱海心輕輕應了一聲。
周期然轉身便離開了,邱海心一只腳還踩在滑板上,好一會兒才反應上來,趕忙轉頭朝她喊:“周期然!你的板!”
“是你的。”周期然遙遙地回她,擡了擡手,“我才不用粉色的。”
邱海心呆在那兒,好半天,直望到周期然的身影消失,天邊的最後一絲光也消失了。
這天晚上,邱海心抱着這只漂亮的粉色長板上樓。
進了屋之後,她甚至不知道該把它放在哪裏,最後猶豫半天,竟然提進了卧室,靠在一擡眼就能望見的牆角。
她換衣服洗澡吃晚飯,沒有像以往那樣追劇看電視,而是抱着平板,看了很多滑板相關的小視頻。
她查了那個俱樂部,是他們晉城很有名的一個滑板俱樂部,的确是有課程教學,但因為教練都是圈內比較有名的,所以價格也不低。
邱海心把那些教練的資料一個個都仔細看了,沒找到周期然。
這麽忙活到要睡覺的點,才拿起手機掃了眼微信。
沒什麽私發的新消息,只有幾個群裏,冒着紅點。
邱海心點進家族群,看到素素表妹在群裏發自己的新婚邀請卡,發了許多婚禮現場的布置照片,大家紛紛回應,一片熱鬧祥和。
以往,即使看到得遲了,邱海心也會回複幾句。
今天,她突然覺得這個群其實不需要她的回複,真正在意她有沒有發消息的,只有她媽媽。
她爸總是在打麻将,她媽媽總是在搞一些人情世故。
邱海心退出微信,看了眼牆角的滑板,最終還是抱起了平板。
夢裏都是自己踩在滑板上,迎風翺翔,自由又酷炫的樣子。
第二天,是國慶假期的第一天。
邱海心照常上班,辦公室裏只有她一個人,很清閑。
忙完手頭上的一點活,發了一會呆,邱海心沒忍住,又開始刷滑板相關的小視頻。
教程看了不少,感覺腳癢癢,想立馬回家去試試。
下午更是沒什麽事,工人都放假了,項目上很安靜。邱海心出去巡邏了一圈,幹脆給自己提早下了班。
開車回家的路上,交通很通暢。
路兩邊挂滿了鮮豔的國旗,國旗下是歡樂的享受假期的人。
很多店都在做活動,各種巨大的廣告牌,橫幅,擺臺演出。
邱海心的車行駛到了昨日提早下站的那條路口,本不應該從這裏走,卻鬼使神差地打了個彎。
俱樂部果然也有活動,車子緩慢地滑過去的時候,邱海心看到一大波的小孩聚集在俱樂部門口,很多都帶着滑板。
直到走完了這條街,邱海心才猛然醒悟過來,她快速查了最近的停車場,将車開了過去。
她這短暫又漫長的前半輩子,很少有明确感受到“自己喜歡什麽”的時候。
大概從一生下來,她就是個聽話的孩子,父母長輩老師說什麽,她就做什麽,社會規則告訴她幹什麽好,她就幹什麽。
所有一切出格的,危險的,上瘾的,她都是遠離的。
所以所有一切特別的,令人興奮的,欲罷不能的,也是與她無關的。
她匆匆地生活在人群裏,很少感受到自己。
當她自己都不聽從自己,更沒人會替她想到自己。
她存在着,她又好像消失了。
邱海心打開車門,腳踩到了地上。
腳上穿的還是昨天那雙新鞋,周期然拿過來的,卻意外很舒适。
邱海心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胸腔裏的跳動,感受到讓人頭腦發昏的沖動,感受到血液的沸騰,一秒就可以将她燒到臉紅。
她不知道自己會奔往何處,但她知道自己不走這一步,肯定會後悔很久。
久到臨死前躺在床上,不閉眼都可以看見一個小孩在晨光裏,在夕陽下,閃閃發光的樣子。
邱海心跑起來,其實跑起來,也可以感受到滑過臉頰的風。
她一口氣跑到了俱樂部門口,猛然停下來的時候,胸口發緊,呼吸急迫。
剛才還在這裏的一堆小孩,已經不見了。
俱樂部的門開着,從玻璃可以望見有人在裏面,身影高挑,瘦削卻像破土而出的竹子。
邱海心深呼吸,撫平心跳。
她拿出一個燦爛的笑容,邁步朝店裏走去,然後裝作不經意地轉頭,道:“呀,你在店裏呀。”
周期然擡眼看她。
邱海心的雙手置在胸前,糾結地纏在一起,目光四下裏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