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2.eden lake-05
“現在幾點了?”
柳弈的嗓子雖然仍然很疼,但已經能夠說話了,不過聲音聽着又幹又澀,仿佛被砂紙打磨過似的。
“晚上快十一點了。”
戚山雨回答,說着遞給他一條沁涼的濕毛巾,讓他擦一擦臉上的汗。
柳弈一邊擦着臉,一邊往床邊瞄了瞄。
他看到戚警官在他的小茶幾上放了一只小水盆,怕不是剛才一直都在用濕毛巾幫他降溫吧?
他心中微動,随即發覺身上并沒有汗水淋漓的潮濕粘膩感,而且原本穿在身上的皺成鹹菜幹的襯衣,也已經換成了一整套舒服幹爽的棉睡衣了。
“謝謝。”
萬萬沒想到戚山雨竟然這麽會照顧人,柳弈感到自己在這一瞬間,對他有了明顯的改觀。
“不過,你怎麽會在這兒?”
“你把短信發到我這兒來了。”
戚山雨劃拉開手機屏幕,朝柳弈晃了晃,回答:“至于你家的地址,是我找你的研究生問出來的。”
柳弈想了想,頓時明白是怎麽一回事了。
他剛剛存了戚山雨的電話號碼,而他回國不久,通訊錄裏保存的名單也不算多,薛浩凡英文名的首字母“M”居然和隔了四個字母的戚警官的“Q”連在了一起,以至于他在高燒中昏昏沉沉地錯點成了戚山雨。也虧得對方竟然能看懂他那沒頭沒尾的求助短信,而且居然真的趕過來了,還守在旁邊,照顧了自己這麽久。
“你從早上到現在都沒怎麽吃東西吧?”
戚山雨看了看柳弈略顯蒼白的薄唇和臉頰上的紅暈,有些不好意思地移開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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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剛才幫柳弈換睡衣和擦身的時候,曾經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對方的身體。
即便戚山雨自問心無邪念,但不得不承認,面前的這個男人,不僅一張臉長得賞心悅目,而且身體也非常漂亮。
他的皮膚很白,身材偏瘦,但一看就是從沒疏于鍛煉的體形,肌肉線條流暢勻稱,手腳修長,腰線柔韌,在喜歡同性的人眼中,非常具有誘惑力。
“我煮了粥,多少喝一點吧。”
柳弈其實沒什麽胃口,但他自知自己空腹的時間确實太長了些,加上昨晚還喝了不少酒,再不吃點兒東西,在感冒好之前,怕是就得先胃絞痛了。
于是他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想吃。想了想,又在戚山雨出去端粥之前,伸手拉了拉他的衣擺。
“麻煩幫我倒杯水。”
他在戚山雨回頭時,沙啞着嗓子說道:“我有點渴。”
“好。”戚警官幹脆地回答,轉身走出房門。
五分鐘之後,戚山雨回來了。
他右手平端着一個柳弈自己都記不清被他收在哪個櫃子裏的大托盤,上面整齊地碼放着一個瓷碗和三個小碟子,左手則拿着一個玻璃杯,裏面盛着滿滿一杯橘色的液體。
“來,先把這個喝了。”
戚山雨将玻璃杯遞給斜倚在床頭的病人。
柳弈接過杯子,喝了一口,待品清了味道以後,不由得微微睜大了眼睛。
那是新鮮榨的橙汁,應該在熱水裏熨過,喝起來是微溫的,而且除了酸甜之外,他的舌尖還嘗到了一點兒鹹味。
“電解質水?”柳弈擡頭看向戚山雨。
“嗯。”
戚山雨點點頭,“你剛才出了很多汗,我想你應該需要這個。”
柳弈很想調侃一句,沒想到你年紀輕輕的,在照顧病人一道上,竟然那麽有經驗。不過他嗓子實在不太舒服,說這麽長一段話會感到很累,于是只笑笑作罷,一口一口把橙汁喝完了。
看柳弈喝完果汁,戚山雨接過空杯子,把托盤放在床頭櫃上,又将櫃子拉到柳弈方便夠到的地方,然後坐在旁邊的椅子上,守着對方把遲到了許多的晚飯吃完。
“對了……”
柳弈嘗了一口碗裏的稀飯,米粒粘稠,米漿透亮,口感軟滑細膩,明顯是熬了許久的。三碗小菜分別是雪裏紅炒蛋、酸甜小黃瓜和肉沫拌茄子,每一樣嘗着都很爽口,讓他原本沒多少食欲的胃竟然有了饑腸辘辘的感覺,不知不覺就已經喝進去了大半碗稀飯。
“蘇芮芮那案子,有什麽進展嗎?”
戚山雨看他都病成這樣了,還惦記着案子,不由覺得有點兒好笑。看來柳弈并不如他表面上來的那麽潇灑風流,起碼在“工作狂”這一點上,和自己還是挺相像的。
“死者的家屬,傍晚時終于趕到警局了。”
戚山雨一邊想着,一邊回答柳弈的提問:“不過,在聽說監控拍到他們女兒跳河的場面之後,照他們父母的意思,是不同意進行屍檢,想要直接把屍體領回去火化了。”
“為什麽不同意?”
柳弈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他們說,既然是自殺的,就沒必要多費這事了。”
戚山雨将那對父母在警局時說的話複述了一遍,表情很是糾結,似乎也很難理解,為什麽會有像蘇芮芮的父母那樣薄情的雙親,繼母不在乎就算了,連生父都能對女兒的死表現得如此無動于衷。
“……”
柳弈不說話了,無意識地叼着勺子,眉頭深鎖,似乎對蘇芮芮父母的回答感到既氣憤,又難以理解。
“那監控,你們調查過嗎?”
他沉默片刻,換了個問題。
“嗯,監控錄像确實是真的,時間也沒有造假。”
戚山雨回答:“只不過,就算技術組的人再如何放大修圖,畫面的分辨率也沒法提高多少。”
他想了想,又補充道:“而且,還有兩個疑點,我一直都在琢磨着……”
“怎麽?”柳弈将吃完的碗碟放回到床頭櫃上,認真地聽着。
“首先就是,攝像頭所在的圖書館,在人工湖的右側,如果是按照她室友提供的信息,蘇芮芮是在女生宿舍參加完她們班長的慶生會,再投湖自殺的話,應該會走從宿舍到人工湖的常規路徑,根本不應該在圖書館的門前經過。”
戚山雨向柳弈解釋他的懷疑:“然而,從監控畫面中,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到,蘇芮芮并沒有在湖邊游蕩,而是徑直朝着湖岸走去,爬上護欄,然後跳下去了。”
“你是說……”
柳弈琢磨了一下,很快回過味來:“她是故意被攝像頭拍到的?”
“只是有這個可能。”
戚山雨沒有把話說死。
“另外還有一點,就是欄杆後方還有一圈緩沖的平臺。光從監控上來看,蘇芮芮如果躍下護欄,只會落在平臺上,并不能證明她确實跳進湖裏了。”
柳弈覺得嗓子有些癢,偏頭咳了幾下,“可是,她的屍體,确實在湖中被人發現了。”
“嗯。”
戚山雨點了點頭。
無論蘇芮芮是不是故意繞路到攝像頭能拍到她的地方,好留下自己跳湖前最後一刻的影像,又是不是翻過欄杆之後,立刻就跳進了湖裏,光從結果上看,她“投湖”這個舉動,的确是成功了。
屋裏的兩人都沒有再說話,室內陷入了短暫的沉默之中。
“工作的事,等你身體好了再說吧。”
他們兩人在這兒猜來猜去,對案情調查也沒有什麽實質上的幫助,戚山雨幹脆結束掉這個話題。他在一個小袋子裏拿出幾盒藥,拆出一次的分量,又倒了一杯溫水,遞給床上躺着的病號。
“把藥吃了,再好好睡一覺。”
柳弈接過藥片,擱在手心裏看了看,認出應該都是些常用的退燒藥和感冒藥,就端起水杯,一口氣把它們都吃了。
在吃下藥片的同時,他心中浮起一個疑問。
雖然當時他已經燒得迷迷糊糊的,但柳弈記得,自己是剛開門把戚山雨放進來,就昏睡過去了,也就是說,他應該還沒吃過藥才對……
難道光憑戚山雨給他擦身敷額的物理降溫,先前那幾乎把他給燙熟了的高熱,就這麽退下去了?
……我的身體,竟然這麽能抗了嗎?
柳弈在心中默默感嘆了一句,就不再糾結這個問題,放下空杯子之後,自覺地往被窩裏一鑽,閉上眼睛,準備等感冒藥中的安眠成分生效,好好再睡一覺。
“今天真是麻煩你了。”
柳弈閉着眼,對還守在床邊的戚山雨說道:“我應該沒事了,你回去吧。”
“好,等你睡着了我就回去。”
戚山雨的聲音聽起來很溫柔,語氣軟得簡直跟哄孩子一樣。
柳弈心中默默吐槽了一下,戚警官明明比他還要小上半輪,竟然會用當爹的調調來哄他睡覺,怎麽想都覺得實在是違和感滿溢。不過他畢竟感冒嚴重,而且藥效很快就上來了,沒過十分鐘,柳弈就蜷在被子裏,呼吸逐漸綿長,沉沉地睡了過去。
戚山雨坐在床邊,呆呆地注視着柳弈的睡顏,腦中只剩下“他真好看啊”這麽一個念頭。
沒真正敲開柳弈的房門之前,戚山雨完全沒有想到,看起來風流倜傥、風度翩翩的柳弈柳大法醫,會一個人住在這樣豪華但空蕩蕩的公寓裏,連生病都沒有一個人會來照顧他。
然而,他看過柳弈擱在客廳電視櫃上的家庭合影,照片上的他,年紀看起來比現在要年輕幾歲,身邊站着父母和兩個哥哥,五人都笑得很是燦爛,一看就是一個幸福而且感情和睦的家庭。
……那麽,他是一個人在鑫海市工作嗎?
……原本他想要求助的那個“Michael”,又和他是什麽關系呢?
戚山雨漫無邊際地思考着柳弈的事,全然沒有察覺,自己這想要了解對方隐私的想法,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越過了某條界限。
他又在柳弈床邊坐了半小時,直到時間已經過了深夜十二點,他确定柳弈的熱度已經徹底退了下去,才收拾了用過的杯碗瓢盆,整理好淩亂的客廳,最後替屋主關好門窗,回自己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