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eden lake-13

柳弈冷不丁挨了安平東一記鐵砂掌,小小向前趔趄了一步,借着屋裏夜色很暗,別人看不清他的臉的掩護,做了個很幼稚的撇嘴表情,語氣透出點兒不情不願:“唔,也不是我的功勞,是物證科那邊查到的……”

那日他把從蘇芮芮胃部和十二指腸抽出的溺液樣本送到物證科去,讓那邊給做了水樣化學物分析,卻意外地從裏面找到了含量遠超出正常自來水标準的脂肪醇聚氧乙烯醚。

脂肪醇聚氧乙烯醚是一種十分常見的工業用表面活性物,經常用在調配洗滌劑之上,因其不受水硬度的影響,而且在酸、堿、鹽等環境裏穩定性好,所以即便是在胃酸的強酸環境裏,也依然能存留上很長一段時間。

在找到了這個之後,衆人收集了學校裏所有他們能夠想到的水源的樣本,終于在女生宿舍的洗手間馬桶水箱裏,檢測到了與蘇芮芮胃部和十二指腸溺液有着相同環氧數的脂肪醇聚氧乙烯醚,再經過證實,那是來源于馬桶水箱清潔劑的成分。

在确定了蘇芮芮溺死的地方,不是學校的人工湖,而應該是宿舍的馬桶以後,警方很快申請到了搜查許可。

在蘇芮芮自己的寝室沒有發現任何異常之後,又搜查了據說在蘇芮芮死前一晚邀她參加過party的班長林苑的寝室——果真就讓他們找到了洗手間地板上的淋淋瀝瀝的血跡。

“哎,反正都是你們研究所的功勞,哈哈哈!”

安平東對他們法醫的分科只有個模糊的概念,反正對他們這些當刑警的來說,只要法醫能給他們提供正确的結論,就萬事大吉了。

而且,提出蘇芮芮溺斃的地方不是人工湖,還有兩處監控攝像頭拍到的視頻前後矛盾的,确實是柳弈。

光憑這兩樣,安平東就不得不承認,這位年紀輕輕就當上研究所一科主任外加三把手的海歸法醫,的确是真有幾把刷子的。

“對了,你們這案子,現在進展如何了?”

柳弈盯着江曉原勤勤懇懇地在一處一處血跡上拍照、采樣,又标好編號收進物證箱裏,向站在旁邊的兩位警官詢問道。

距離上回戚山雨來他們研究所已經過去了三天,既然在這三天裏,他們已經确認了淹死蘇芮芮的水源,想必警方那邊的問詢取證也不會毫無進展才對。

“哦,關于這個嘛。”

安平東回答:“蘇芮芮的室友沈君婷已經供認,圖書館大門的監控錄像裏拍到的人,其實是她僞裝的了。”

他點開手機相冊,将自己拍的照片亮給柳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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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芮芮身高一米五五,沈君婷身高一米五七,只相差了兩厘米而已,而且兩人都身材瘦削,穿上制服裙,又是在那麽暗的夜色裏,從圖書館方向的攝像頭那偏斜的角度,看不到正臉的話,光憑發型和服裝,确實很難分辨出來。”

安平東聳了聳肩。

“因為水裏發現的屍體是蘇芮芮的,所以看到有人跳湖的錄像,加上身高體型和發型都跟死者很像的時候,我們當初就先入為主地覺得那肯定就是蘇芮芮本人了。”

“上次你們找沈君婷問話的時候,我記得她是梳着兩條麻花辮的。”

柳弈看着照片裏低頭垂目,形容憔悴的年輕姑娘,發現對方解開了發辮之後,頭發的長度和下颌曲線确實和死去的蘇芮芮很相像,而圖書館的攝像頭位置離得遠,又角度偏,分辨率也不高,如果不是矽藻試驗讓人懷疑到“替身”這個可能性,只憑監控錄像,幾乎無法讓人看出破綻來。

“對,她說這是林苑教她的,說綁辮子的發型和蘇芮芮的披肩發差得遠,不容易讓警方将她們的外貌聯想到一起。”

安平東手指在自己厚實的下唇摩挲了兩下。

“沈君婷供述說,當時林苑因為蘇芮芮買的零食不合她的心意,就将她推倒在地上進行毆打。後來蘇芮芮的臉撞到盥洗臺邊上,鼻血流了一地,林苑和她的室友就幹脆合力把她的腦袋按在馬桶裏,放水猛沖,結果也不知是因為馬桶堵了還是什麽原因,水積得太多,等她們發現蘇芮芮不掙紮了的時候,人已經斷氣了。”

柳弈聽了這個犯罪過程,想象了一下當時的畫面,忍不住皺起眉。

“既然動手的是林苑和她的室友,那麽沈君婷為什麽不報警,反而要去演那個跳湖的替身?”

“根據沈君婷自己的說法,她以前迫于林苑和她的小夥伴們的壓力,也沒少欺負蘇芮芮的,大概是怕事情鬧開來,她自己也脫不了幹系吧。”

安平東回憶了一下問話的筆錄,回答道:

“而且,當時林苑還威脅她,如果不那麽做的話,以後會被欺負到死的,就輪到她了。”

說着,安警官感嘆道:“真沒想到,一個高中生竟然能把掩蓋罪行的計劃籌劃得那麽周全啊!不僅能在溺死同學之後,想到抛屍到學校的人工湖裏,而且還能想到讓身高體型差不多的同學假扮死者拍下投水的視頻,用來作為自殺的僞證。”

“安警官,你可別小看現在的年輕人啊。”

柳弈輕聲哼笑道:“能在殺人以後,還那麽冷靜地想到善後方法的孩子,某種意義上,也算是前途不可限量了。”

“而且……”

戚山雨想到蘇芮芮那差點兒就要被直接火化的遺體,眉頭微蹙,“她的方法幾乎差點兒就要成功了。”

“那麽,林苑承認她殺人了嗎?”柳弈問道。

“沒有。”安平東搖頭。

“那姑娘心理素質可真不是一般的好,只說那晚她們都喝了些酒,鬧過了頭,蘇芮芮在她們寝室的洗手間裏滑倒了,撞傷了鼻子,至于別的事,她一概都不承認。”

“果然是現在的刑偵片太多,人人都知道魯米諾反應了,倒是把這些腦子好的年輕人都教精明了。”

柳弈冷冷一笑,“知道替身的事已經敗露,而且洗手間裏的血跡就算是擦洗過也掩藏不了,幹脆早早就想好一套說辭了。”

安平東攤了攤手。

對嫌疑人拒不認罪這一點,他倒是不很着急,“畢竟只是個十幾歲的年輕姑娘,多審審總能露出破綻的。”

“唔……”

柳弈沒有立刻附和,一雙眼睛在黑暗中盯着浴室裏到處都是泛着熒光藍色的血跡,陷入了沉思之中。

“我有個疑問……”

他想了想,慢慢地說道:“發現蘇芮芮遺體的時候,她身上穿的襯衣和裙子,可都是幹幹淨淨的。”

“你的意思是說,沒有血跡?”

戚山雨很快反應過來,“确實,看這地上到處都是血的,可以想象當時她的鼻血流得有多洶湧,很難想象居然一點兒都沒有弄到衣裙上。”

“對。”

柳弈點頭,唇角在黑暗中輕輕勾起,對戚山雨的伶俐感到十分滿意。

“滴落在衣服上的血液,就算是被湖水泡了一個晚上,也多少會留下點痕跡,用熒光試劑也能試出來,但我很确定,當時在蘇芮芮的衣服上,并沒有發現血痕。”

“難道是她的血衣被林苑她們換過了?”

安平東一擊掌,兩眼冒出興奮的精光:“如果能找到血衣的話,那就九成能逼得林苑說實話了!”

戚山雨卻緩緩搖了搖頭。已經過去那麽多天了,他并不認為,能想到用替身掩蓋真相的小姑娘,會不謹慎到忘了處理掉蘇芮芮沾血的衣服。

“嗯,還有一點。”

柳弈想了想,又繼續說道:

“人工湖離寝室雖然不遠,但也要步行五分鐘,而且這間寝室在五樓,女生宿舍又沒有電梯,就算蘇芮芮個子瘦小、體重又輕,但畢竟嫌疑人是幾個年輕姑娘,無論是用背的還是用搬的,想要把屍體弄下樓,再搬運到人工湖那邊,應該都很不容易吧?所以,她們是怎麽運過去的?”

他說着,看向安平東和戚山雨:“關于這點,你們肯定也問過沈君婷了吧?”

“問是當然問過的。”

安平東攤攤手。

“但是,她告訴我們,當時她只被安排了假裝成蘇芮芮,到人工湖邊留下監控視頻的任務。她爬到欄杆上,跳下去以後,就貓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在護欄下方的平臺上走了幾米,等出了攝像頭的拍攝範圍之後,就重新爬到岸上,然後回自己的寝室去了。”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她堅持說自己由頭到尾沒有參與過蘇芮芮屍體的善後過程,自然也不知道林苑到底是怎樣把人搬到人工湖去的。”

“……”

柳弈想了想,淡淡地說道:“如果是我的話,在抱不動的時候,大概會選擇,将屍體塞進什麽帶着滾輪的載體裏……”

他一字一頓地說道:“比如,行李箱什麽的。”

柳弈擡起頭,在光線被遮擋得很暗的房間中,微微勾起唇角。

不知為什麽,這笑容明明很淡,但落在戚山雨眼裏,卻莫名地覺得寒毛倒豎,滲人得很。

“反正,蘇芮芮的體形那麽嬌小,手腳團起來塞進一個大一點的箱子裏,應該不成問題吧?”

“!!”

安平東聞言,瞬間跟打了雞血一樣,兩眼冒光:“行李箱那麽大一件東西,可比一套校服難處理多了,而且這還是寄宿學校,她們想要随便把箱子丢到外頭去也不那麽容易!”

他伸出手,大力地握住柳弈的肩膀,“如果我們找到那口箱子,你們有把握查出它曾經裝過屍體嗎?”

“當然可以。”

柳弈挑眉,呵呵輕笑出聲。

“觸物必留痕,這可是印在教科書導論裏的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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