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6.the silence of the lambs-1
案情讨論完畢, 剩下就是專案組的具體調查工作布置了。
這一部分的內容,即便是身為法醫的柳弈也不方便聽下去, 就更別說只是個顧問的嬴川了。
于是兩人先一步離席, 走出了辦公室。
“我今天沒排課。”
嬴川和柳弈并排站在電梯裏,他側頭看向旁邊的人,問道:“你呢?等會兒還有別的事嗎?”
柳弈猶豫了一下。
他看出嬴川這麽問, 那接下去就是要約他單獨聊聊的意思了。
他确實比不得大學任職的教授,沒課就能閑着,愛幹啥幹啥,不過現在他們科裏最要緊的案子就是這樁連環殺人案,全體加班兩天之後, 這會兒能忙活的事兒都幹得差不多了,總不至于連說會兒話的時間也擠不出來。
其實柳弈也不過只兩秒的遲疑, 但嬴川仿佛已經看穿了他心中所想, 也不催促,只笑眯眯地看着他。
“我還得回法研所盯着……”
柳弈默默地嘆了口氣,心說跟嬴川這一款的心理學家打交道就是麻煩,因為對方會注意着你的一舉一動甚至一個眼神, 然後揣摩你的想法——這種所思所感都會被輕易洞悉的感覺,實在令人太沒有安全感了, “嬴教授, 方便的話,到我辦公室喝杯茶吧。”
嬴川聞言,眼中的笑意愈發明顯, 用“早料到你會這麽說”的語氣回答:
“當然方便。”
雖然柳弈說是請嬴川去喝杯茶,不過他本人是個咖啡黨,若是不想用立頓茶包随便忽悠過去的話,就只能拿出他的滴漏咖啡來待客了。
所幸嬴川倒是不挑,他坐在病理科主任辦公室的沙發上,微笑地看着柳弈纖長白皙的手端着熱水壺,一次次往咖啡壺裏注水,等壺裏的黑褐色液體滴落到杯子裏,神情專注而愉悅,仿佛在鑒賞什麽藝術品一般。
片刻之後,柳弈把兩杯咖啡端過來,又将糖罐和小牛奶壺推到嬴川面前,“還不太清楚你的喜好,請自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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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川給自己那杯加了一塊糖和半壺淡奶,用小調羹攪拌均勻,淺淺地啜了一口,“Royal Copenhagen,對吧?”
柳弈倒不意外嬴川能夠嘗出來,他給自己也調好咖啡,坐在客人對面,慢慢地喝了起來。
等一杯咖啡喝掉大半,他放下杯子,“所以,嬴教授,你是有什麽話想對我說嗎?”
嬴川哈哈笑了起來,然後煞有介事地低頭看了看手表,“快到十一點了,我還打算盡量拖一拖時間,好順勢跟你約一頓午飯呢。”
他說着朝柳弈眨了眨眼睛,“我分明記得,上回可是說過,‘我們下次再約’的。”
柳弈心想,所謂的“下次再約”,在社交用語潛臺詞之中,難道不正是“bye”的意思嗎?
不過他依然很是配合地點了點頭,“嗯,你說得對,那就今天中午吧。”
約飯目的達成,嬴川滿意地喝了口咖啡,“對了,還沒問你,你覺得,我剛才的犯罪側寫,做得如何?”
“嗯,很有說服力。”
柳弈回答得相當幹脆,“尤其是在兇手的犯罪心态模拟部分,很詳細,也很寫實。”
他說着,直視嬴川的雙眼,“聽起來,簡直好像兇手本人在做自白一樣。”
“哈哈哈哈!”
嬴川聞言,放聲大笑起來,“謝謝,我就當這是誇獎了。”
等笑完之後,他又假裝要去翻自己的記事本,“等我查查這幾天的行程,看有沒有不在場證據……”
“這倒是不用,不過你可以先把不在場證據準備妥了,以免沈隊他們哪天真懷疑你的時候,就能用得上了。”
柳弈順着嬴川的話,笑着調侃道。
他頓了頓,忽然話鋒一轉,臉上的笑容斂起,聲音也略略壓低了一些。
“不過……雖然你給兇手做的人格側寫确實很有說服力,但我總覺得,有些地方,似乎有點兒微妙的違和感……”
“哦?”
嬴川倒是一點兒也不着惱,反而顯得很感興趣地追問道:“哪裏違和了?願聞其詳。”
“比如……”
柳弈只說了兩個字,又忽然停了下來,擺了擺手,“現在讨論這些也沒什麽意義,反正等案子破了之後,就知道你的犯罪心理側寫到底對不對了。”
“嗯,也是。”
嬴川也不再糾結這個問題,“不過,你對警方破案倒是很有信心嘛。”
“那是的。”
柳弈将自己杯中剩下的已經涼了的咖啡喝完,“畢竟根據你做的犯罪側寫,兇手選擇黃子祥作為獵物,不是随機偶然事件,而是處心積慮的。”
他将空杯子擱回到白瓷碟子裏。“不管犯人采用什麽方法,只要他和被害者曾經接觸過,就一定或多或少會留下痕跡,畢竟以現在的刑偵手段,只要花時間找,就一定會挖出蛛絲馬跡來的。”
“現代社會的‘天網’理論嗎?”
嬴川說道:“出行、通訊、消費、網絡、物流、社交等一切方式,都處在可追查的監視網中,随時可以用于定位你的行蹤。”
他的臉上帶出一點兒隐約的諷刺來,“雖然說白了就是侵犯隐私的偵察手段,不過确實很有效就對了。”
柳弈無所謂地攤了攤手。
他沒興趣和嬴川讨論現代社會林林總總的監控手段中,有哪些合情合理,又有哪些有違人權精神,畢竟在他身為法醫的立場來看,在面對窮兇極惡的連環殺人犯時,盡快破案才是所有矛盾中的關鍵。
于是柳弈話題一轉,繼續和嬴川讨論他剛才做的兇手人格側寫。
“其實,我從剛才就覺得,你形容兇手高大、英俊、有錢……”
柳弈一邊說,一邊一只一只手指地數着數,“而且還事業有成,很受歡迎。”
他看向嬴川左手無名指上那一個素色的白金指環,“還有很可能已經結婚——這些形容,似乎每一條都跟你本人很相符啊。”
柳弈勾起唇,“就是不知道‘是個同性戀’這點,是不是也一樣了。”
“哈哈哈,照你這說法,我還真的要去查好行程,給自己找找不在場證據了。”
嬴川再次大笑了起來。
“不過,首先‘有錢’這一點,我一個在大學教書,收入全靠一份死工資的,實在遠遠達不到‘有錢’這個标準吧?”
他說着,又指了指自己的臉。
“還有,我很榮幸,原來在你的審美裏,我也能算得上‘英俊’了。”
“唔。”
柳弈含含糊糊地應了一聲。
他後悔自己剛才一時最快,問的問題好像有點兒出格了,而且更麻煩的是,這位嬴教授竟然還給了他一個怎麽聽怎麽不太對勁的回答。
“非要說的話,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我都能接受。”
然而,嬴川卻不打算點到為止,“不過,我比較喜歡你這樣的類型。”
柳弈有點兒笑不出來了,“容我提醒一句,如果你的戒指不是拿來當裝飾的話,這種玩笑還是別随便開比較好,不然很容易引起誤會。”
“你就這麽介意我的婚戒嗎?”
嬴川壓低聲音,語氣裏透着仿若調情般的暧昧。
柳弈眉心蹙成了一個“川”字形,要不是還顧及着要給嬴川留點兒面子,他是真的很想回對方一句,不,我介意的是莫名其妙地就成了男小三。
“沒錯,我的确是結婚了,不過和普通認知裏的婚姻不太一樣。”
嬴川右手疊在左手上,輕輕轉着戴在無名指上的白金指環。
“我和我的妻子,是形式婚姻。”
他向柳弈解釋道:
“她是我的學姐,比我大三歲。她原本是個不婚主義者,但因為家庭和工作的關系,需要塑造一個穩重可靠的已婚形象,剛好我也覺得這樣的身份,能讓我在日常生活中免除很多不必要的麻煩,所以就達成了協議,彼此給對方打掩護。但事實上,我們從來沒有在一起生活過……”
“等等、等等!”
柳弈舉起手,制止了嬴川還沒說完的話,“這都是你的家事,就沒必要跟我細說了。”
他可不覺得就憑兩人不過只是第二次見面的交情,有哪一點值得嬴川向自己坦白這麽隐私的事兒了。
“不,我覺得還是很有必要的。”
嬴川倒是半點不含糊,給了柳弈一個清晰明了的回答,“我打算追求你,所以已婚這件事的內情必須先跟你說清楚,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誤會。”
他直視着坐在他對面的俊美青年,眼神真摯,語氣誠懇,“考慮考慮我,怎麽樣?”
同一時間,戚山雨拿着個塑料物證袋,走進了法研所的病理科辦公室。
“哎呀,戚警官,你又過來啦?”
江曉原一擡頭看到戚山雨,連忙站起身打招呼。
自從小江同學察覺到這位比他大不了兩歲的小戚警官,似乎跟自家老板有那麽一腿之後,江曉原就對戚山雨格外熱情友好。
畢竟他還指着研究生畢業以後,能留在柳弈手下,呆在法研所裏安安穩穩地混資歷混到退休,于是在面對這位搞不好就是未來“師娘”的帥哥警官時,自然很有必要刷一刷友善度。
“嗯,黃子祥小叔的毛發和唾液樣本,我給送過來。”
他揚了揚手裏的物證袋,“柳主任要的。”
“哦~!”
江曉原故意拖了個長音,心說戚警官你平常明明直接管我家老板叫“柳哥”的。
然後他笑嘻嘻地回答:“老板他人在主任辦公室呢,你直接過去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