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7. breaking bad-05
其實在當年Q大的醫學院臨床系投毒案發生的時候, 柳弈已經在念研二了。
他平時跟老板在公安局的法醫研究室上班,吃住也在自己在單位附近租住的公寓裏, 已經很少會到學校去了。
不過那幾日他因為要準備一篇論文的關系, 每天下班後會回學校,到圖書館裏查找和影印一些資料。
大約就是所謂的因緣巧合,那日柳弈手裏抱着一本大部頭走向閱覽區的時候, 就看到一個眉目清秀的小男生,一邊咬牙切齒地翻着書,一邊還不停地抹着淚,一張娃娃臉上眼淚和鼻涕糊得到處都是,真是說不出的可憐又可愛。
柳弈早在高中時代就已經确定了性取向, 也一直很清楚自己的審美情趣。
他喜歡的是那種身材高大,男人味十足的類型, 眼前這個小哭包絕對是在他的守備範圍之外的, 不過大概是這個小孩哭得實在太傷心了,讓他莫名的就覺得有些心軟。
當時柳弈只覺得這孩子大概是考試砸鍋了,正在委委屈屈地複習,所以順手從包裏摸了包紙巾, 輕輕地推到了方夏面前。
“別哭了,擦一擦吧。”
方夏擡起頭, 朝柳弈看去。
即使過了那麽多年, 他回憶起那一晚與柳弈初見時的一幕,依然仿若如在眼前。
在感激和仰慕之情的雙重美化下,方夏始終覺得, 那時候站在明亮的白熾燈下,彎起雙眼,朝他微微淺笑的柳弈,是他在記憶中所見過的,最最好看的人。
方夏木楞楞地看着柳弈,像一尾離水的金魚一樣張着嘴,半天憋不出一句話來。
“擦擦臉。”
柳弈幹脆好人做到底,撕開紙巾的包裝袋,抽出一張,塞進方夏手裏。
“哦,好的……”
方夏連忙用紙巾胡亂在臉上抹了兩把。
“謝謝。”
他紅着臉拿起剩下的紙巾,遞回給柳弈。
就在這時,他的目光落到了柳弈手裏的大部頭上——漆黑封皮的書脊上,用燙金字體印着《法醫形跡學應用》幾個大字。
方夏頓時睜大了眼睛,聲音帶着一點兒興奮的顫抖:“你、你是法醫專業的學生?”
“對,我是。”
柳弈點點頭。
他看了一眼方夏在桌子上摞了好幾本的法醫專業教材,有些奇怪地反問道:“難道你不是嗎?”
他說着還朝方夏剛才正在看的《法醫毒理學》擡了擡下巴。
“我是臨床專業的。”
方夏緊張地攢起拳頭,“就……能不能稍微耽擱你一小會兒?我有幾個問題想請教你……”
他知道自己的要求十分唐突。畢竟這個點兒還留在圖書館的,多半不是在複習備考,就是要趕論文趕報告的,誰都有正事,沒那麽多閑工夫搭理他。
但方夏就是莫名的有種感覺,面前這個剛剛向他釋放出善意的漂亮青年,應該會願意聽他說話。
“行啊。”
果然,柳弈想了想,伸手拉開了方夏對面的椅子,坐了下來。
“你問吧。”
方夏緊張的咽了口唾沫,“我想知道,如果有人服毒的話,有沒有什麽檢驗方法,可以檢測出這個人的具體中毒時間,比較精确的那種。”
柳弈聞言,微微蹙起眉,“你問這個做什麽?”
方夏咬着嘴唇,猶豫了起來。
他和面前的人只是萍水相逢,連自我介紹都沒有做過,除了對方是法醫專業的學生之外,自己對他根本一無所知……
“我們學校那個投毒案,你知道嗎?”
方夏用力地磨了磨後槽牙,決定相信自己的第六感,豁出去了!
“現在網傳的那個對室友下毒的兇手,是我非常要好的朋友。”
方夏擡起頭,目光炯炯地盯着柳弈,“我們是很好、很好的朋友,二十多年的發小!”
他語氣堅定地強調道:“我很了解他的為人,所以相信他是絕對不會下毒害人的!”
“……你的好朋友,是展星洲?”
出乎方夏的意料,柳弈沒有一聽他的話,就露出嫌棄他腦殘護短三觀不正的表情,反是沉默了兩秒,然後開口确認道。
展星洲的個人資料早就被人肉得渣都不剩了,方夏一點兒都不意外柳弈直接說出了自己心上人的名字,只點了點頭。
“真的,這事絕對不可能是星洲做的,你信我!請你一定要信我!”
柳弈沒有立刻表态。
他直視方夏的雙眼,而對方的目光不躲不閃,清正而堅定,看不出一絲一毫的心虛和惶惑。
“嗯。”
柳弈忽然笑了起來,“好,我相信你。”
“喂,等等。”
聽到這裏,特別注重細節的薛大記者,又忍不住開口打斷了方醫生的敘述。
“通常一般人肯定更願意相信證據,而不是一個陌生人的随口一句保證吧?畢竟連警方都把阿展給當嫌疑犯了啊!”
薛浩凡扭頭看向柳弈,用一種難以言喻的古怪表情在他臉上來回掃了幾趟,“還是說,你以前就跟阿展認識,才會也對他特別有信心?”
他可是知道柳弈對男色的審美标準的,偏偏展星洲也是身高腿長、身材賊好還五官英俊的類型。
是以薛大記者本着完全可以去客串隔壁八卦周刊的強大腦補能力,已經默默構思了一出莫非當年柳學長也早注意到了展同學,柳、方二人其實是情敵的狗血八點檔劇本來。
“瞎想啥呢你!”
柳弈從損友仿若X光般的奇怪視線裏看出了他的腦內小劇場,作勢舉手要去打。
不過兩人此時坐得有些遠,他胳膊夠不着,于是從盤子裏拈了顆花生米,朝薛浩凡腦門上丢。
“我之前的确跟阿展見過沒錯,但我不是了解他的人品,而是對他的智商有信心!”
柳弈朝展星洲的方向指了指,“我跟阿展在學院的辯論賽裏碰到過,還是決賽時的對手來着。”
他向在座衆人解釋道:“當時他是四辯手,給我的印象,就是性格非常冷靜、敏銳、理智,反應很快而且邏輯清晰,确實相當厲害。”
展星洲笑着搖了搖頭,“不過還不是輸給了學長你們。”
“不,重點不是輸贏。”
柳弈想到那只莫名其妙就從書櫃上掉下來,斷成兩截的辯論賽冠軍獎杯,就覺得自己的屁股和腰都開始隐約生疼,連忙擺手示意展星洲別提了。
“我想說的是,阿展這麽一個智商拔尖、頭腦超群的學霸,就算丢了一個保送留學的機會,難道還不會自己再去申請嗎?犯得着為了這個下毒害人毀掉自己的前程?”
他涼涼的看了薛浩凡一眼,“連Michael你這樣的,不也進鄧迪了,以阿展的成績績點,還會申請不到學校嗎?”
“喂!!”
薛浩凡炸毛。
“我成績很差嗎!怎麽就成反例了!?”
“而且,退一萬步來說。”
不過柳弈并不理他,繼續把話說了下去,“就算阿展真是個心胸狹隘、睚眦必報的人,真咽不下留學名額被搶這口氣,打定主意要報複,但他可是個學醫的學霸啊!”
“嗯。”
戚山雨也明白了,“你的意思是,一個成績很好的醫學生,肯定會具備相當充分的毒理知識,就算要下手,也不會選擇使用會讓人立刻就懷疑到自己身上的異羟基洋地黃毒苷。”
“沒錯,就是這樣。”
柳弈點點頭,“真要想搞些能害人的毒藥,別說可以從醫院裏下手,就是路邊的花花草草,我也能弄出來十好幾種。還有耗子藥除草劑殺蟲藥以及數不清的工業制劑,哪一樣都比用課題組的強心藥靠譜多了。”
他向衆人笑着說道:
“所以,其實我當時在看到網絡熱帖爆料的時候,就覺得事有蹊跷了,方子只不過是讓我加深了這個想法罷了。”
薛浩凡和江曉原顯然被柳弈說服了,紛紛表示原來如此,真是太有道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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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羟基洋地黃毒苷口服吸收很快,服藥後一小時左右血漿藥物濃度就能夠達到峰值,約四小時達顯效,六到十二小時達峰效應。”
柳弈将座位從方夏對面挪到他身邊,又從自己的筆記本上撕下一頁紙,畫出案件的時間軸來。
“假設回廣君是口服異羟基洋地黃毒苷後中毒的話,以他發病的時間——晚上十一點倒推回去,那麽他的服藥時間就應該是晚上七點到十點這一段。”
“嗚!”
方夏發出一聲悲鳴,差點兒就又要再掉眼淚了,“警察說,那晚回廣君在宿舍裏打游戲,就沒出過寝室,所以……如果真是這段時間的話,那星洲他的嫌疑不就……”
“那麽有沒有可能,藥物是事先投好的,只是回廣君在那段時間裏才服下呢?”
柳弈想了想,提出了新的猜測。
“警方拿走了他用過的杯子,不過沒查出裏頭有異羟基洋地黃毒苷。”
方夏回答,“至于別的,現在還不清楚……”
“就算回廣君真是那段時間服下了異羟基洋地黃毒苷,那除了展星洲之外,寝室裏的其他人呢?難道就沒有嫌疑了嗎?”
柳弈在看到爆料貼的時候,就注意到了一個很重要的細節。
那匿名貼由頭到尾都一直在渲染“加害人”展星洲與“受害者”回廣君的恩怨,就好像兩人平日裏就勢同水火,恨不得有他沒我一般。
但同寝的其他人,卻通篇只字未提。
不了解Q大醫學院的外人看完帖子,甚至根本不會想到,故事裏的兩位主角住的其實是一個八人間,更不會知道,在事發當晚,除了回廣君和展星洲之外,還有另外五個人也全程都在現場,這些人也應該同樣很有嫌疑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