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7. breaking bad-08
當年參與投毒的兩名檢驗系學生, 主謀叫吳有良,而共犯叫桑海。
身為主謀的吳有良在Q大附院實習, 輪轉到心血管科的時候, 有一天半夜,急診送上來一個年輕的小夥兒。
那小夥兒因為失戀,一時間想不開, 偷偷拿了自家爺爺的藥盒,一口氣吃下了二十片異羟基洋地黃毒苷和十片倍他樂克,後來被家人發現,送到醫院,在急診折騰了一番之後, 轉到了心血管科裏。
因為病人情況緊急,值班醫生忽然想到自己帶的這小實習好像是檢驗系裏輪過來的, 應該和檢驗的人熟啊, 于是就支使吳有良去檢驗科催結果。
他記得,當時檢驗科的值班醫生,拿着那小夥兒的異羟基洋地黃毒苷血藥濃度報告,看了一眼數值之後, 随口說了一句,“上回看到數值這麽高的, 還是上個月公安局送來的那個自殺的老太太的血樣了。”
吳有良出生在X省的小縣城裏, 家境貧寒且兄弟姐妹衆多,父親在他還小的時候外出務工,在工地上傷了腿兒, 落下終身跛行的殘疾,母親則在他年幼時就抛下家裏老小,離家出走至今行蹤不明。
家裏很窮,還從小沒了媽,老爸又身有殘疾,可想而知,吳有良的童年和青少年時代絕對不會過得有多好。
貧寒家庭和備受他人奚落的成長環境,讓吳有良養出了一副心機深沉、表裏不一的性情,即使臉上挂着讨好谄媚的笑容,心裏卻可能早就恨毒了一個人。
後來他懷着一定要出人頭地的決心,刻苦讀書,終于憑着不錯的成績和身為少數民族的政策優待,考上了華國有數的頂尖學府之一的Q大。
然而,進入了大學校園這個小社會以後,吳有良才終于深刻地體會到了原生家庭帶來的仿若天塹的巨大差距。
他所在的八人寝室裏,回廣君家裏有錢,老爸又是Q大的領導,自然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平日裏飛揚跋扈,花錢如流水,而且特別看不起寝室裏家境不好的吳有良。
而吳有良和回廣君同寝的這四年多以來,雖然臉上從來不顯,但其實早就把回廣君恨到了骨子裏,只恨不能親手将他弄死。
幾個月前,回廣君靠他爸的關系評了優,拿到了學院的特等獎學金名額以後,大手一揮,就把他的狐朋狗友全部喊來,用那筆抵得上吳有良半年生活費的錢,請他們下了館子。
吃完之後,回少爺拿着賬單拍了拍吳有良的臉,笑着說了一句:“投胎是門技術活,像我這樣的,你等下輩子怕都輪不上吧!”
也就是這一句話,成為了吳有良執意報複的根源。
後來,吳有良受那吞服異羟基洋地黃毒苷自殺的小夥兒的啓發,就此産生了能不能投毒殺人的念頭。
但無論是異羟基洋地黃毒苷還是其他能較小劑量就致人于死地的藥物,也不是他區區一個小小實習生就能輕易就搞到手的。
吳有良在心血管科實習的兩周時間裏,處處盯着機會,最後也不過讓他偷到了一只用過的異羟基洋地黃毒苷的空安瓿而已。
安瓿裏面餘下的藥液,大約只有堪堪蓋住小玻璃瓶底部的量,加上是針劑,口服吸收效果不佳,想用來投毒殺人那是絕對不夠的。
于是他轉而求其次,構思出了另一個方法。
恰好他的室友兼同班同學桑海,因為女朋友被搶的緣故,同樣對回廣君懷恨在心,所以兩人一拍即合,聯手策劃了一出禍水東引的投毒嫁禍案。
吳有良算好時間,在自己和桑海輪轉到檢驗科的時候,将用夾竹桃樹皮煎出的水,兌進了回廣君讓他幫帶的瓶裝涼茶裏面,把涼茶給了被害人之後,他就回單位值夜班去了。
而桑海則負責盯着回廣君喝下涼茶,并趁機處理掉做過手腳的涼茶瓶子,再用回廣君前一日喝的空瓶替換掉,以防警方查驗時露出馬腳。
等回廣君毒發送醫之後,兩人再在論壇上發了那篇早就準備好的匿名貼,将所有人的視線引向根本不存在的異羟基洋地黃毒苷,還有被他們選作替罪羊的展星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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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有良的心思非常缜密,他在實施計劃之前,借實習之便,仔細的研究過Q大檢驗科的運作。”
方夏說道:“他特地讓回廣君深夜毒發,深夜送院,因為夜班時檢驗科裏的值班人員很少,他就可以逮着機會偷偷在回廣君送檢的血樣裏動手腳了。”
“原來如此,真是夠狡猾的!”
江曉原聽得一拍大腿:“他之前偷的那支用過的異羟基洋地黃毒苷,投毒不夠,但添加進送檢的血樣裏,那是綽綽有餘了啊!”
“嗯,就是如此。”
方夏點了點頭。
“因為回廣君的症狀跟典型的洋地黃中毒完全吻合,所以一旦在他的血樣裏檢出異羟基洋地黃毒苷之後,無論是醫生還是警察,也不會想到其實他服下的是另外一種強心藥了。”
薛浩凡和江曉原都連連點頭,表示兇手這個計劃真是太高明了。
“我有個疑問。”
戚山雨聽到這裏,卻開口提出了自己的質疑:“既然人是送到醫院救治的,那麽醫生肯定不可能只檢查一次異羟基洋地黃毒苷的血藥濃度吧?”
他問道:“而吳有良又不可能一直不下班守在檢驗室裏,他難道不會擔心萬一醫生在他不在的時候,又給回廣君複查一次,兩者結果完全不同會引人懷疑嗎?”
“嗯,他當然會有這個憂慮。”
方夏點了點頭,“所以他才要和桑海合謀,輪班守在醫院,保證在回廣君情況穩定或者死亡之前,起碼要有一個人呆在檢驗科裏盯着他的送檢血樣。”
他說到這裏,忽然笑了笑:“不過,畢竟是人為的往樣本裏做手腳,他們做得不夠謹慎。”
方夏解釋道:
“在我像警方告發案情以前,回廣君一共查過三次異羟基洋地黃毒苷血藥濃度,結果波動很明顯,忽高忽低,根本不符合藥物代謝動力學的規律——這個破綻,也成了後來警方的一項重要證據了。”
“這事兒也就放在十年前,也才讓吳、桑兩人有空子可鑽了。”
柳弈輕輕地哧笑了一聲。
“現在涉及刑事犯罪的投毒案,經常需要第三方的檢驗報告複核,而且樣本多半也是送到公安部門下屬的法醫研究機構去。”
“就是就是。”
江曉原連連點頭,“像我們法研所,自己就能做絕大部分的常見毒物檢測了!”
聽他家學生無意中說到自己的死對頭——物證科的頭兒袁岚,柳弈撇撇嘴,不屑地哼了一聲,“是啊,所以車展生意好啊……”
“那後來呢?”
一旁的薛大記者追問道:“還有吳、薛兩人又幹嘛要把投毒的罪名嫁禍到阿展身上?”
薛浩凡一邊問,一邊扭頭看了看坐姿端正,氣質上佳的展星洲,心想這位展博士言行舉止一派君子端方,無論怎麽看都不像那種持強淩弱會欺負室友的人啊!所以,到底他是怎麽招惹來室友的怨恨,非得将這口差點毀人一生的黑鍋往他頭上扣的?
“後來回廣君搶救回來了,案件也水落石出,警方和學校也發了公示,替星洲洗脫了污名。”
方夏回答:
“後來回廣君他爸剛好在那段時間因為侵吞經費問題被抓了,回廣君的留學名額也吹了。本來Q大想把名額還給星洲,算是補償之類的,但我和星洲都膩煩死了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兒,就把名額拒了,我們一起考了鑫海市這邊的學校的研究生。”
他頓了頓,然後繼續說道:
“至于吳有良他們為什麽要嫁禍到星洲身上,警方後來也問過他們這個問題……”
方夏和展星洲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無奈。
即使已經過去了整整十年,再談起這件事的時候,犯人當年給出的回答,依然令他們感到難以釋懷。
“其實,以前星洲跟吳有良關系還不錯的,偶爾一起去食堂或者圖書館,星洲還經常借筆記給他,兩人當室友那麽長的時間,從來沒發生過争執。”
方夏搖了搖頭,“後來他交代說,之所以要嫁禍到星洲身上,是因為他知道星洲在參與一個異羟基洋地黃毒苷的藥理課題,而且回廣君占了他留學名額的事兒在年級裏人盡皆知,會讓人覺得他有充分的作案動機……還有……”
他深深地、長長地嘆息了一聲,“還有,吳有良一直都覺得,星洲對他的關照,是一種憐憫……這會讓他覺得很惡心,讓他覺得自己被人看不起。”
“唉,極度的自尊,同時也意味着極度的自卑。”
薛浩凡當記者這些年,社會版新聞裏什麽奇葩事兒沒有遇過?所以倒也不覺得吳有良當時的回答有多麽難以理解。
這世界上就是有那麽一些人,因為自己的日子過得很苦,所以就對一切比他過得好的人抱持着一種尖刻的惡意,覺得日子優渥的人對他們釋放的好意,不過全都只是僞善,只是以高高在上的眼光在蔑視他們、看不清他們,就像施舍給蝼蟻的憐憫罷了。
于是他們總盼着那些人倒黴,越是倒黴,就越能讓他們幸災樂禍。
而展星洲這樣有才有貌,家境也不錯的學霸,在吳有良看來,無異于就是羨慕嫉妒恨的具象化體現。
展星洲越是優秀,吳有良就越是紅眼病、酸檸檬,而這股嫉妒随着一日一日的積累,漸漸發酵成最惡毒的念頭以後,他就想出了要通過嫁禍和引導輿論,親手将這天之驕子從雲端打落到泥裏的方法——至于自己這毫無道理的嫉妒會不會就此毀掉一個無辜的人的整個人生,他才根本不在乎呢!
“人性的惡意,有時候真是太可怕了……”
薛大記者喃喃地說道,道出了在場衆人聽完這個故事以後的共同感想。
“說到這兒,我忽然想起還有一件事兒。”
方夏說得口渴了,端起自己的香槟杯子,一口氣喝光,然後繼續說道:
“那時吳有良對警方說,這計劃不是他想的,是有人教他的。”
薛浩凡和江曉原都沒料到還有這樣的“下情”,立刻都來了精神,“哇塞,竟然還能這樣?”
“嗯。”
方夏回答:“吳有良說,是他的一個網友指點他的,他只是覺得計劃可行就去照做了而已。不過後來我和星洲留意了一下案情進展,好像到最後警方也沒有逮捕第三個人,大概這所謂的‘別人教的’,只是吳有良的一個托詞而已吧。”
展星洲也點了點頭,努力回憶了一下:
“我記得,吳有良管那所謂的網友叫……‘導師’?好像是叫這個稱呼吧……”
作者有話要說:好啦,這個回憶副本完結啦~
下一更回到現在進行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