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趙叔
顧茂晖第二天把縫紉機搬了回來, 他和唐蘭商量:“我的宿舍沒地方放,暫時先放你這兒,你放心,以後我一定運走。”
唐蘭還沒有那麽不近人情,點點頭說:“等你方便的時候再搬。”
這臺縫紉機和時下的款式不太一樣, 通體都是黑金色,機身還繪着花紋,可能因為年頭太長, 有些微微掉漆, 唐蘭想起紅包群裏有兩個縫紉機品牌:蜜蜂牌和蝴蝶牌,這兩年最流行的就是蝴蝶牌的黑頭機。
可惜群裏不能發照片,唐蘭只能去描述這臺縫紉機的樣子。
蝴蝶牌縫紉機率先出來:“群主知道這個縫紉機什麽牌子嗎?”
唐蘭:“看不清了。”
蝴蝶縫紉機又問:“群主針板上是光滑的還是略微有些凹凸不平?”
唐蘭:“那自然是光滑的。”
蜜蜂牌縫紉機:“針杆和梭芯群主描述一下吧。”
唐蘭圍着縫紉機看了一眼,把她看到的轉化成了文字,過了許久,蝴蝶縫紉機說:“群主, 這臺應該是50年的飛人縫紉機,你描述的那款,是他們出過的最貴的一款,一般人買不起, 群主你們家是什麽背景啊?用得起當時這麽貴的縫紉機。”
唐蘭也不知道啊!她只是随意問問, 誰想到牽扯出了這麽多隐情。
新華書店:“群主我歪個樓,你別嫌我煩,書找的怎麽樣了?”
唐蘭:“找到了78年的三期,其餘的還沒找到。”
新華書店很滿意:“群主靠譜!能找到三本已經很厲害了。”
縫紉機擡回來之後放進了雜物房, 這麽值錢的縫紉機,還是供起來吧,唐蘭想。
顧家那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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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了縫紉機之後李香鳳的心情很不好,她抱怨說:“媽,以後做衣服咋辦?咱們總不能再去買縫紉機。”
趙玉珍沒當回事:“你娘家不是有臺新縫紉機嗎?做衣服你回娘家做。”
李香鳳心裏冷哼,她婆婆真會占便宜,她一個出了嫁的女人,做件衣服還要特地回趟娘家?這得讓別人笑掉大牙,再者她嫂子不是省油的燈,指不定怎麽諷刺她……
李香鳳說:“媽,我爸不是說字畫值錢嗎?咱們托托人賣了吧。”
趙玉珍也心動,家裏有這些字畫她早就知道,當初怎麽留下的她一清二楚,本來以為當家的不會拿出來,沒想到老大這麽一鬧,倒是把古董分了。
雖然分的少,但趙玉珍心裏明鏡似的,這是他們理虧啊!能分到三件不賴了,也就是李香鳳貪得無厭。
趙玉珍遲疑地說道:“你爸沒說賣,說要留着,還說怕賣不上價格被騙了。”
李香鳳看婆婆也有要賣的意思,乘勝追擊道:“媽,你也不想想,萬一我怕心軟,讓茂祥和玉梅的也讓出來咋辦?”
趙玉珍一下子清醒過來:當家的還真做得出來!
趙玉珍咬咬牙:“你把老二叫過來,咱們商量商量怎麽賣。”
“好嘞。”李香鳳仿佛看見,萬元戶的日子在向她招手。
現在收古董的人不算多,而且識貨的人少,顧茂祥托了好幾個人,才找到一個省城收古董的朋友,他極其謹慎,東西絕對不能離手,免得被人掉包。
全家人都瞞着顧民成,一點不敢讓他知道。
李香鳳借口回娘家,收古董的老劉坐着硬皮火車過來驗貨,聽說是名人字畫激動的半宿沒睡。
老劉前些年暗地裏也沒少收古董,早就練就了一副火眼金睛,等他見到畫之後氣的拂袖要走,顧茂祥不明白他的意思,連忙去拉:“好歹報個價錢,這畫可值錢。”
“值錢?”老劉深吸一口氣:“你們二位是真不懂畫,這幾幅名畫失傳了幾百年了……這是贗品,贗品懂嗎?假的!”
李香鳳急忙搖頭:“不可能,我公公說可值錢了。”
“你們信他的還是信我?”
顧茂祥問:“那你估估價,值多少錢?”
老劉嗤笑一聲:“雖然是贗品,好歹也廢了功夫,最多二十塊錢,多一分我都不要。”
兩個人你看我我看你,顧茂祥咬咬牙:“二十就二十,一共四十塊錢。”
李香鳳來的時候多興奮,走的時候就多失落,眼看着萬元戶的希望落空,她忍不住問:“咱們的不值錢,那大嫂選的呢?”
顧茂祥絲毫沒猶豫:“都一樣!她那份也是贗品,我就說,咱們家窮的叮當響,怎麽可能有值錢的古董呢,肯定是祖上想找傳家寶,又沒值錢的東西,就用贗品抵,一代代傳下來,所有人都信了。”
李香鳳同意丈夫的話:“一定是這樣!虧我當時搶的厲害,才值四十塊錢。”
“能賣點錢總比一分錢沒有強。”顧茂祥安慰她。
李香鳳也說:“大哥的破花瓶沒準還不值二十呢,也不知道大哥分到手賣沒賣。”
顧茂晖自然不着急把花瓶托手,當時他争的目的也不是為了錢,自從上次分完家,安安五天沒有見到爸爸了,她眼淚汪汪的問唐蘭:“媽媽,爸爸是不是又丢下我們了?”
唐蘭趕忙安慰她:“你爸爸有事去外地了,過幾天就回來看你。”
安安吧唧吧唧嘴:“那好吧,如果爸爸再不回來,我留給他的餅幹可就保不住咯,我肚子裏的小饞蟲很厲害的。”
顧茂晖回了一趟省城,省城是他熟悉的城市,下了火車他直奔城北的一個胡同,一個鬓角發白的男人給他開了門:“辦好了?”
顧茂晖點點頭:“趙叔,都辦好了。”
顧茂晖掏出三個花瓶遞給趙叔,趙叔擺擺手:“花瓶你留着吧,我都是土埋半截的人了,要花瓶沒用,最主要的是別便宜他們。”
趙叔問道:“你不是有一個女兒嗎?有照片嗎?”
提起安安,顧茂晖眼裏有止不住的笑意:“她還沒拍過照片,等有時間帶她來看你。”
趙叔左腳是坡的,他捶捶自己的腿:“不中用啦,年輕的時候還說要走遍全中國,現在拖着這條廢腿,去哪都不方便。”
顧茂晖安慰他:“趙叔,你別這麽說,你的學識一般人都比不了,尤其是現在國家缺人才,你為什麽不……”、
趙叔搖搖頭:“人的心氣兒全磨沒了,還能幹成什麽事?我自己最了解自己,剩下的日子啊,養養花種種菜,每個月領點補助,也就是半輩子。”
顧茂晖聽着心酸,趙叔日子過得清苦,他這十幾年沒少遭罪,前年平反之後,街道把房子還給了他,等趙叔再回來,已經是多年以後。
當趙叔找到顧茂晖時,顧茂晖從趙叔口中得知那些事,顧茂晖本來不信,可是影影綽綽的記憶告訴他,趙叔說的都是實話。
趙叔問他:“你不打算找她了?”
顧茂晖長舒一口氣:“算了,你不是說了嗎?她過得很好,隔了這麽多年,我何必打擾呢。”
趙叔拍拍他:“快回去吧。”
顧茂晖回到了自己省城的家,這是一處四合院,這個地方除了他,顧家沒有人知道,院子裏長起了高高的雜草,顧茂晖邁過一片雜草地,推開斑駁的木門,房頂上的灰塵簌簌落下來,顧茂晖下意識的往後退一步,他想起來趙叔和他說的話:“這裏住過本地顯赫的人物,物是人非啊,除了這舊房子,還有誰記得他們?”
院子裏正北方的是正房,兩邊各有一間東西廂房,另外還有一間南面房子,廁所在西南角,顧茂晖聽趙叔說,本來正房擺着價值不菲的黃花梨家具,現在只留下空蕩蕩的一片。
顧茂晖在這裏住了一夜,晚上各種混亂的夢交織着,第二天一大早,他頂着烏黑的眼圈踏上了回程的火車。
不得不說,血緣真是奇妙,才不過幾天,一想起安安,顧茂晖已經歸心似箭了。
綠皮火車上人很多,顧茂晖走進各種味道夾雜的車廂裏,他的座位上坐着一位老大娘,看起來有八十來歲,拄着一根拐杖,身邊的像是老人的女兒。
顧茂晖不動聲色的去了另外一頭,找稍稍寬敞的地方站着,過一會兒到了飯點,他去了餐車車廂,買了一份蓋澆飯。
飯菜由沒蓋的鋁皮飯盒盛着,盒子裏一半飯一半菜,顧茂晖看了一眼,菜是豬肉炒卷心菜,五毛錢一份不收糧票。
工人們普遍的工資是一個月四十塊,相比較工資來說,買一盒蓋澆飯還是讓人肉疼的,但不要糧票呀,蓋澆飯還是肉菜,鋁皮飯盒裏一大塊一大塊的豬肉非常誘人,為了怕有人多買其他乘客吃不到,所以每個人只許買一盒。
顧茂晖吃完飯站了幾個小時,等下火車時渾身疲憊不堪,他想了想,還是決定回南坪村看安安。
顧茂晖沒回廠裏騎自行車,他坐上了回小南坪村的汽車,一路上颠簸不已,他的胃裏翻江倒海,到了南坪村時天都黑了。
農村沒有路燈,黑漆漆的路上一個行人都看不見,只能聽見幾聲汪汪的狗叫,好在新房就在大路邊,走不了幾步路就到了。
顧茂晖一推門,小黃聽到動靜汪汪的叫起來,顧茂晖走進去,小黃聞到了熟悉的氣息,乖乖的趴回了狗窩。
安安剛剛洗完澡,她從炕上往外張望,只瞧見一個模糊的樣子:“媽媽,是我爸爸嗎?”
安安小跑着下去,直到在院子裏瞅見顧茂晖:“爸爸,你可回來了。”話還沒說話眼淚噼裏啪啦往下落,小胖手摟上了顧茂晖的脖子:“爸爸,你去哪裏了?我還以為爸爸不要安安了。”
“安安這麽乖,爸爸喜歡還來不及呢,快點進屋吧,外面冷。”
安安是一個敏感的孩子,加上之前顧茂晖失蹤過好幾個月,她生怕爸爸扔下她,晚上非要粘着顧茂晖一起睡。
安安拉着唐蘭和顧茂晖:“我要爸爸媽媽陪着我一起睡。”
唐蘭輕輕地抽走手:“安安和爸爸睡好嗎?”
安安很為難的考慮了一下:“那好吧,平時我都是和媽媽睡,冷落了爸爸,今天陪爸爸吧。”
顧茂晖把安安抱到房間,本來顧茂晖打算看看安安就回廠裏,安安粘着他不讓走,顧茂晖只好住一晚上。
第二天一大早顧茂晖就回了廠裏,吃早飯的時候安安心事重重,連平時最愛吃的烤紅薯都不感興趣。
安安的小飯勺戳戳紅薯,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一樣,她小聲說:“媽媽,我發現了一個秘密,爸爸的包包裏有一張照片,裏面是一位漂亮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