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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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初發現自己不能動。
他知道自己死了,臨死前甚至沒能睜開眼,他緩慢地呼吸了一會兒,然後就嗝屁了。
本以為死就是終點,眼前一片漆黑,意識也已經消散了。
結果不知道過了多久,那些作為人亂七八糟的感覺似乎又回來了,比如此時,盛初聽見有人在他身旁講話。
“嗯。”
“是在南京秦水鎮。”
講話的男人聲音很好聽,聲線清脆,尾調平緩,“算是搶救性考古挖掘。秦水村村改,挖掘機工作時挖到了墓志銘。”
男音停頓,盛初沒有聽見第二個人的聲音。
心裏一咯噔,逐漸迷茫,到底我是鬼還是他是鬼?
為什麽有人在條理清晰地自言自語,語氣聽着也不像個神志不清的。
片刻後,他聽見男音繼續道:“挖掘機師傅多少有點本領在身上,墓主人生平被他鏟的很幹淨,就留了五個字。”
雖然男人說的大部分話盛初都沒聽懂,但他還是不由自主在心裏問了句:什麽?
男人剛好也回答了他的問題,“盛初,字如期。”
“......”
爹常說“小不忍則亂大謀”,但這話入了盛初的耳朵就變成“是可忍孰不可忍”,于是盛初炸毛了。
盛初連蹦帶跳竟然就這麽站了起來,睜眼,叉腰,一系列動作行雲流水,朝着聲音來源怒目而視:“你為什麽挖我的墳!”
蹦完才知道他原來背靠着樹,屁股下是一片黃土,連草都沒有。
我的屁股一定很髒,盛初莫名其妙地想。
賀峥電話接得漫不經心,知道已經畢業的老同學打來無非是湊個熱鬧,活人總喜歡好奇死人的東西。他低着頭,随意踢着腳邊的碎石玩。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他擡頭,眼前有一片陰影,視線逐漸往上,他看見十幾分鐘前摔進方裏暈過去的研究生室友已經醒了,就是看起來有些奇怪。
賀峥上下打量着人,随後視線停留在那人的眼睛處,問他:“你說什麽。”
“你——”盛初自小鬧騰,府裏除了爹,誰都不敢用這樣板正嚴肅的語氣和他說話。他随意瞥了眼面前的人,用比對方更加不友好的眼神打量他,一本正經地問:“你怎麽是個禿頭啊?”
“......”賀峥一個多月前理的寸頭,長到現在不知道和禿頭有什麽關系。
他深吸一口氣,盡量讓自己不要和剛剛摔成腦震蕩的人生氣:“你剛才說挖了你的墳是什麽意思?你知道墓主人的信息?之前為什麽不說?”
“什麽亂七八糟的啊。”結果是盛初生氣了,瞪着一雙大眼睛,視線卻老在賀峥腦門上瞟,“我就是盛初啊!”
賀峥覺得被人裝瘋賣傻地罵禿頭很見鬼。
盛初覺得沒看見自己被下葬就先聽見自己被挖墳很見鬼。
“你現在有沒有哪裏不舒服?”賀峥問。
許聞意的眼睛不知道是怎麽長的,走路走得好好的,也能掉進一米多深的方裏,人還摔暈了過去。考古現場需要有老師在,楊老師就讓賀峥扶着許聞意去路邊等,在現場的車剛好出去了,一會兒就回來。
暈倒的人沒法扶,到底是大學同學加研究生室友,賀峥幹不出把人拖着走的事,就背着許聞意走了。
等車時接了通電話,結果車沒來,人先醒了。
不舒服?盛初卡殼的腦門已經通暢了。
一些關于他已經死了的信息,陸陸續續的回籠,他開始感到不妙,驚慌失措,驚恐地問面前的“盜墓賊”,“我是盛初,我已經死了,我為什麽在這?”
賀峥:“。”
盛初急了,“我真的是盛初啊!這裏是哪?你是誰?”
賀峥:“?”
盛初手慌腳亂地比劃,“我親眼看見自己死了的,都準備去閻王爺那兒報道了,我為什麽在這?”
賀峥:“......”
賀峥自覺腦子好使,畢竟他學歷也不是假的。然而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僅僅只是研究生在讀的他明白自己還是太天真了,考古專業讓他從墓葬中尋找歷史文明,沒想到“文明”直接到他面前來了。
“你先等等。”賀峥制止了面前活潑亂跳的人,來不及理清思路,只能解釋:“你剛摔倒了腦袋,有沒有哪裏不舒服?沒有的話我們不去醫院了,先回去。”
盛初一臉懵:“醫院?”
“醫館,醫舍,太醫院,随你怎麽叫。”賀峥說着,隔着衣服拉過許聞意的手腕,邊走邊給司機打電話,“哥,老師開車帶我們去了,不好意思,麻煩您了。”
這次盛初學聰明了,知道這人不是自言自語,起碼他是對着一塊薄薄的物件說話,雖然看起來也沒有很正常就是了。
回招待所要走二十多分鐘的路,鄉間路窄人少,不是水泥地面好在也算平坦。賀峥一直扯着人沒放,他走得快,心裏也亂,總覺得眼前的情況像在做夢,不科學也無法解釋。
“墓志銘毀的很幹淨。”賀峥似乎在和身邊的“歷史文明”說話,又似乎在理清自己混亂的思緒,“現場挖掘了一個多月,還沒有挖出棺椁,所以暫時沒辦法從随葬品及棺木上判斷墓主人的個人信息。”
盛初還是沒聽懂,仍然急切想要解釋:“我真的是盛初,我屁股有一顆痣,等你挖出來看就知道了。”
“你聽我講完。”賀峥打斷他的話,“但是我們通過周邊走訪調查,大致确定墓主人應當是元明時期的人,距今至少有600年的歷史。”
賀峥腳步微停,看向因為這句話發愣在原地的許聞意,或許說盛初,“所以就算我們挖出棺材,裏面的墓主人也只是個骨頭架子,沒辦法去找你屁股上的痣在哪裏。”
這其實是件很悲傷的事情,不,這件事對盛初來說太他媽悲傷了。
然而,但是然而,邊上這人面不改色說出屁股兩個字的時候,盛初不知道為什麽有點想笑。
“六百年?”盛初自小不好好讀書,從先生那學來的知識都用來看話本了。故事當然是衆說紛纭,玄幻、奇異,“所以你相信我的話嗎?相信我是盛初?”
賀峥放下他的手,示意他往前走,“你和許聞意不一樣。”
“許聞意是誰?”
“你身體原來的主人。”
“他是個什麽樣的人?”
“他和你不一樣。”賀峥還是這樣說。
賀峥沉默,盛初便亦步亦趨跟在他身邊,管這一切是真是假,他總要在這個人身上找點答案。
許久後,盛初又聽見男人說:“大學的時候我和許聞意沒有說過話,研究生我和他是室友,雖然是每天擡頭不見低頭見的關系,但他還是不愛講話,我和他關系也不好。”
其實賀峥說的算是委婉了,許聞意的性格陰沉,總是面無表情,見人微微垂眼,一副誰都不想搭理的樣子。
許聞意大學時就沒有朋友,賀峥經常聽見對方的室友吐槽他可怕。
前人被用可怕來形容性格,而眼前的人不是,他只擡頭,看賀峥一眼,賀峥就知道不一樣。
他眼睛太亮了,和許聞意那常年漫着烏雲的陰郁雙眼完全不同。
盛初不知道該說什麽,但他很快接受了自己死而複生的事,畢竟活着的感覺總是不差。
“這個世界過了六百年,好像也沒有什麽不一樣嘛。”盛初睜眼瞎,看不見路邊水泥築成的電線杆,半空中懸着的一條條平行的高壓線。
秦水鎮位于南京市以東,秦水村又在遠郊,地理偏僻經濟落後,目前村中還沒有過多的現代設施,至少他們走的這條路上沒有。
十幾分鐘後,眼前景色豁然開朗,盛初一句“哇”被賀峥堵在嘴裏,“別哇,當然被抓。”
盛初:“???”
賀峥當然是吓他的,但還是一本正經和盛初解釋要是被別人知道他這位“文明”的來歷,會被人抓到某個可怕的地方活體解剖。
“......”盛初臉都黑了,“你騙我的吧?”
賀峥不動聲色地說:“嗯,我騙你的。”
盛初聽出了話裏的敷衍,問:“不能殺了再解剖?你們六百年後的仵作這麽變态的嗎?”
招待所地處長街,整條街四五層建房民宅,招待所也不例外。盛初在賀峥的命令下乖乖捂着嘴巴,兩人一前一後往招待所走,一樓空曠,二樓的會議室留做整理文獻資料和保存出土後需要修複的文物。
三樓起是住宿,這次出來田野考古帶的還是大三的實習生,賀峥這一屆的同學留下考研本身不多,這次除了南京的項目外還有其他地方也需要同步作業,所以秦水村這一波只留了他和許聞意兩個學長。
“老師也在這一層住。”賀峥把他待到三樓,邊開門邊說,“有什麽不懂的在房裏問,出了這個門你就是許聞意,不想被解剖就裝好一點。”
這句話盛初聽懂了,放鑰匙的功夫,賀峥又說:“還有,別有事沒事盯着我頭發看,你去衛生間照照鏡子,看看自己什麽樣。”
賀峥指了衛生間的位置,盛初進去了,十秒鐘後,他捂着嘴,帶着一臉驚恐的表情出來了。
他真的和許聞意很不一樣,什麽情緒都藏不住,賀峥被他逗笑了,明知故問:“幹什麽?”
盛初哆哆嗦嗦地說:“這好像是我,又好像不是我。”
臉是盛初的臉,頭發不是盛初的頭發。
古人常說身體發膚受之父母,除了必要的修剪外,他們一生都是不剪頭發的。沐浴時過腰的長發浸濕了水份挂在浴桶旁,這才是盛初習慣的樣子。
招待所環境很好,兩到三張床一個房間,配有單獨浴室,每個人都有獨立的單人床睡,相比賀峥大學實習時去的地方好太多了。
學生田野考古多數時間都在漫無目的地刮方,身上髒兮兮的,經常混着厚厚的灰塵,賀峥也不例外。他便沒坐,随意站在牆邊,剛好把衛生間外面的許聞意再推進去,“在裏面就不用出來了,洗洗吧,髒死了。”
盛初什麽都不懂,賀峥說什麽他就做什麽,他進去,沒關門的覺悟,還是賀峥給關的門。
賀峥拿了手機去窗邊,秦水村依山傍水,他們的房間正好對着河。不算清的河水靜靜流淌,賀峥在這樣的氛圍裏,打算憑借多年看狗血劇的經驗,消化墓主人找上門這件事。
但浴室門開了,出來個裸而不自知的男生,門輕輕撞到牆壁,賀峥聽見動靜剛好回頭。
盛初說:“還沒問,你叫什麽名字。”
那一瞬間,賀峥有種不祥的預兆,盛初臉上的表情很奇怪,他不知道這位“歷史文明”想要搞什麽幺蛾子,但還是回答他了:“賀峥。”
也沒問哪兩個字,盛初點了點頭。
随後賀峥聽見六百年的“歷史文明”很文明地問他:“賀峥,你能服侍我沐浴嗎?”
賀峥腦門上青筋直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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