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孤單摩天輪 (1)

在摩天輪的最高點許願,神真的能聽見嗎?

也許能,也許不能。

每個人在心裏勾勒出屬于自己的憧憬,于是,傳說中,便有了神的存在。五指緊扣,親密擁抱……當愛情降臨,能否得到神的保佑和祝福,已經變得沒那麽重要了。

摩天輪緩緩下降,關淩藍在足尖重新踩到地面的時候,才發覺自己背後的冷汗早已經幹透,緊貼在皮膚上,幹澀得讓人難受。

陸泊然摸着肚子喊餓,硬拖着關淩藍去餐廳吃飯,地道的港式下午茶,菜一上桌就吃得風卷殘雲。

兩個人就這麽在香港住了下來,南丫島的民宿從短租變成長租。陸泊然還牢記着與關淩藍的賭約,信誓旦旦要幫她治療失眠,方法是每天清晨喊她起床晨跑吃早餐,然後去逛天後廟,走家樂徑,沿着海岸線散步,然後去不同的小餐館吃飯,去雜貨鋪買回各種各樣的小物件。他們幾乎嘗遍了每家飯店的特色菜,用腳步丈量南丫島的每一條街巷,于是,每一天回到民宿的時候,都已經筋疲力盡,關淩藍覺得自己甚至連洗澡的力氣都沒有了,進浴室匆匆沖洗之後,連頭發都懶得吹幹,裹着毛巾就一頭栽倒在枕頭上當場睡過去。

然後陸泊然把半昏睡的人從被子裏拖出來,攬在懷裏,幫她吹幹頭發,這時候通常關淩藍已經趴在他身上睡得熟了,靜谧舒适。

這些天,關淩藍再也沒有喝過酒。

她已經不再需要酒精,也一樣能倒在某個人的懷中沉沉睡去。

就這樣過了一個星期,陸泊然終于忍不住表示自己逛膩了南丫島吃膩了海鮮,決定要住回港島去。他用手機在網上預訂了一家酒店,關淩藍剛想提醒他,你用護照訂酒店小心被你家裏人查到,陸泊然已經非常得意地跟她解釋:“放心,我有兩本護照……我用來訂酒店的那本護照,是在泰國的地下黑市買的。”

他家保镖聰明他也不傻,于是,陸泊然堂而皇之地用假身份到酒店辦理入住,拉風的墨鏡擋掉半張臉,全程英文對答,用的全是嶄新的美鈔,那氣場活生生把關淩藍襯托成了陸少身邊跟班兒的小妹。

豪華觀景套房,維多利亞灣一線海景,陸泊然心滿意足地伸展四肢在落地窗前眺望海景,就看到關淩藍站得遠遠的,蹑手蹑腳的只敢不時探頭伸脖子過來看上一眼半眼。

陸泊然嘴角拂過一抹狡詐的笑容,轉身看向關淩藍時忽然臉色一變,十分驚詫地道:“咦?你頭發上是什麽?”

關淩藍迷茫地“啊”了一聲,擡手抓了抓頭發,陸泊然往前走兩步,朝着她勾了勾手:“不是,是那邊……那邊……”

關淩藍在他指揮下抓來抓去弄了半天,陸泊然還是一直搖頭,她剛打算找個鏡子,陸泊然已經伸長胳膊将她拉到面前,低頭撚起她一縷頭發,聲音低啞卻有磁性:“怎麽不敢過來?”

關淩藍剛想回答,仰起頭時陸泊然的唇已經毫無征兆地壓下來,他完全是在挑逗她,舌尖探進去又很快退出去,在她唇上飛快地打個轉,關淩藍被他帶的身子跟着轉了幾圈,忽然砰的一聲,後背一涼,她整個人已經被緊緊壓在了透明落地窗上。

陸泊然這才放開懷裏的人,看着氣息淩亂的關淩藍只是笑:“怎麽樣?還害怕嗎?”

“怎麽又是這一招?”

關淩藍氣鼓鼓地漲紅了臉,嘴唇有點紅腫,在陸泊然眼中看來分外的溫潤可愛。

“好用,幹嗎換?”

陸泊然聳了聳肩,放開關淩藍,一只手抄在口袋裏,另一只手揮起來丢當兩下:“我去洗個澡,一會兒我們下樓吃自助餐去哈!”

關淩藍已經被他這流氓行徑搞得無語,但是說來也怪,她擡起頭看到窗外的景色時,雖然還是會腳軟,但是腦海裏剛閃過齊風滿臉鮮血的模樣,立刻就被陸泊然懶洋洋的笑容取代,他邪氣地揚起嘴角對她說,你記得這個吻,就夠了……

她摸了摸唇,總覺得上面滾燙的氣息,始終未曾散去。

陸泊然洗完澡換了一身衣服,然後就興致勃勃地拖着關淩藍下樓吃自助餐。五星級酒店的自助餐十分豐盛,而像陸泊然長相這麽好看而且食量又十分驚人的男人,自然在餐廳裏最容易引起圍觀。

關淩藍在切一片西班牙香腸的時候,無意間注意到有人在看陸泊然。斜對面的座位,單身的年輕女子,穿着熒黃色露肩小禮服,眼波流轉,微帶笑意,紅唇鮮豔如血。

陸泊然全無察覺,關淩藍在鼻子裏輕哼了一聲,心想這人果然是招蜂引蝶的體質。這一下雖然聲音不大,但是倒是被陸泊然聽見了,他露出一個“怎麽了”的表情。關淩藍沒好氣地一手握着刀子,徑直擡手用刀尖對着那個女子的方向指了指。

陸泊然順着視線看過去,立刻露出欣喜的神色,還朝着對方笑着點了點頭當是問候,那邊優雅地一欠身,回了個禮,然後舉起了手中的杯子。

雖然他們喝的不是酒,但舉杯還是有示好的意思,陸泊然不好拒絕,于是也舉杯回了禮數。

“我吃飽了,你慢慢吃!”

關淩藍總覺得這倆人眉來眼去的模樣看着很是礙眼,本着眼不見心不煩的原則,決定先閃為妙。陸泊然竟然也沒有任何反對,而是跟那桌的客人隔空互動得十分火熱,甚至連離去時關淩藍的背影都沒有再看一眼。

在陸泊然吃完第五塊榴蓮酥的時候,年輕女子已經邁着妖嬈的步伐走到他面前,笑靥如花道:“我可以坐下嗎?”

陸泊然起身幫她拉開椅子,請她坐下,一副貴公子風流倜傥的範兒。

“剛才那位是?”

年輕女子微微側目,眼波流轉,完全是含情脈脈的樣子。陸泊然不動聲色地看着她那故意拉到已經不能再低的領口,不經意将頭側開少許:“那是我女朋友。”

“哦?”

女子故意露出很詫異的表情:“看起來,似乎很不相配呢!”

陸泊然淺笑:“美人當前,我們還是不要讨論她了。周小姐願意陪我吃飯,可真是我的榮幸呢!”

“你認識我?”

女子一笑,露出一對可愛的小酒窩,她長相确實很漂亮,身材也勻稱姣好,尤其是一雙長腿,更顯得氣質不凡。

陸泊然點點頭:“周小姐這麽漂亮的美人,只在報紙上見過一次,足夠讓人過目不忘了!”

這年輕漂亮的年輕女子自然就是陸泊然之前曾與陳競關注過的模特,周語瑩。關淩藍走後,何可秋才捧了她上位作替代,據說陳競對這小姑娘倒是挺好奇的,前幾天還通報消息給他,說周語瑩也來了香港,所以陸泊然專程換到這個酒店來,只為了故意送上門會一會她。

哪知道這麽容易就遇見了人,還主動過來搭話。陸泊然心中暗暗得意,感嘆自己的魅力果然不減當年。

不過,貌似周語瑩并不認識關淩藍,否則,她這會兒要做的不是來找自己搭讪,而是偷偷跑去打電話通知何可秋了——其實那才是陸泊然的真正目的。

既然如此,那就陪這小丫頭過一招吧!

陸泊然在心中打定了主意,于是言語上頗為用了一番工夫,把周語瑩哄得格外高興。他着裝打扮一看就不是平常人,長相帥氣漂亮,出手又大方,就算是周語瑩這樣見慣了達官顯貴的,也還是不得不承認,這人還是有幾分魅力的。

兩個人交換了電話號碼,相約有機會一起喝早茶,陸泊然吃得很飽,滿心得意地捧着肚子踱步回房間,一開門就看到關淩藍靠在沙發上看電視,手裏拎着一袋沒開封的薯片,也不吃,就在那兒看似無聊一樣地一點點捏着玩。

“咔嚓……”關淩藍聽到開門聲,于是手指收攏,把袋子捏出響聲,陸泊然無意識地縮了縮脖子,他總有一種無比詭異的感覺,關淩藍捏的不是薯片,而是他的骨頭。

“喲,看什麽呢這是?華娛衛視啊!”

陸泊然把臉皮築成一道城牆,笑眯眯地湊過去主動搭話:“好看嗎?”

關淩藍側頭瞥了他一眼又把頭轉回去看電視,眼底連點光都沒有,仿佛臉上挂了一行大字:理都不想理你……指頭松開又收緊,薯片頓時碎成一堆粉末。

陸泊然的嘴角抖了抖:“親,這薯片是要收費的……”

關淩藍松開手,拎着袋子在陸泊然面前晃晃:“沒開封。”

陸泊然趕緊擡手接了,把袋子飛快地收走恨不得當場毀屍滅跡,他總有種感覺,關淩藍是把這袋薯片當成了他,這絕對是恨不得把他的骨頭捏成粉的節奏啊!

“哎……”陸泊然處理了薯片,見關淩藍還是不理他,他那個招貓逗狗的性子總歸是不甘于這麽被無視了的,于是主動跑到關淩藍身邊,擡手用指頭輕輕戳她的肩膀,“你吃醋啦?”

關淩藍其實心裏确實有點不痛快,但是究竟在不痛快什麽,她自己也搞不太清楚,她和陸泊然目前的關系微妙而詭異,既不是情侶,又不存在某種交易關系,他們一開始只不過是萍水相逢的路人,後來才發現彼此早在兒時就已經相識,親昵暧昧過,也曾經刻骨纏綿過,一路從澳門來到香港,結伴同行,他們倆誰也沒有真正捅破那層窗戶紙,來理一理他們之間到底算是怎樣的一種關系。

“我為什麽要吃醋?”

關淩藍舉起遙控器開始換臺,電視畫面依次閃過,連定格都沒有就換到了下一個。她的話說得四平八穩,連個語調的波瀾都沒有。

陸泊然立刻換上一副極為谄媚的笑容:“你得吃醋啦,我都爬牆了你還不吃醋啊!”

說着就捧着心髒誇張地往後倒:“我真的傷心啦!”

關淩藍于是忍不住笑場,原本是滿心不舒服的,可是被陸泊然這一逗,什麽氣都生不起來了。

不過陸泊然這麽一說,她忽然反應過來一個問題:“陸泊然,我們在一起多久了?”

陸泊然很得意地說:“到今天是第十二天啊,怎麽了?”

關淩藍頓時眼前一黑,怪不得這家夥一路上都沒提過這件事,搞了半天,他們倆從一開始想的就不是一碼事啊!

“十二天了?”

關淩藍就差掰着手指頭算日子了,這麽算起來,豈不是從他們那天在別墅一起過夜開始的?

陸泊然湊過來攬着關淩藍的肩膀,把臉貼上來在她的額頭上蹭蹭:“是啊,這麽快都十二天了呢!”

“才十二天你就爬牆?”

關淩藍這會兒才覺得自己開始有點酸溜溜了,既然你心裏都認定了我們倆是在一起的,那你還跟人家姑娘聊得有聲有色,連我都不搭理了?

“你果然吃醋了!”

陸泊然見關淩藍把臉給板了起來,于是語調都跟着興奮了。她吃醋才顯得她在意,陸大少心情無比雀躍,就差把尾巴翹起來嘚瑟了:“嘿嘿,你別生氣,周小姐是我一個朋友的朋友,所以就是出于禮貌跟她打個招呼,其他真的沒什麽了!”

關淩藍“哦”了一聲,怎麽想都對陸泊然的話半信半疑,只是她不是那種愛揪着一件事到死都不放的人,所以也就不打算追究了。可是,假如再有下一次,被她抓到證據,那可就別怪她翻臉了。

“別生氣啦,晚上我帶你去蘭桂坊,怎麽樣?”

陸泊然祭出殺手锏,雖然關淩藍最近酒喝得少了,但是,她對于美酒的熱愛之心可是絲毫未減。

關淩藍的反應一如既往:“好啊好啊!”

蘭桂坊其實很小,但是名聲卻非常大,香港最著名的中高端消費區,酒吧與餐館沿街而立,一路順着上坡随處可見站在街上對飲的年輕白領和老外。關淩藍一來到這樣的地方就覺得無比興奮,開心地看來看去,像是個見了新奇玩具的孩子一樣,看到什麽都是一臉盈盈笑意。

只是陸泊然看起來完全沒有挑一家店進去坐坐的打算,他很鎮定地一直走在關淩藍的身邊,然後在她詢問是否要進店的時候,非常煞風景地搖一搖頭。

最後關淩藍終于奓毛,捏着拳頭問他:“走了這麽久你不累啊?!”

潛臺詞就是說,你到底能不能找個地方坐下來,讓我好好喝杯酒了?

陸泊然非常誠實認真地回答:“我不累……啊!”

關淩藍一拳虎虎生風,徑直砸在陸泊然的肩膀上,其實她原本打算打臉,但是又不舍得,于是在出拳的瞬間改變了方向,陸泊然被打得憑空一聲尖叫,引來無數路人圍觀。

這兩位在外人眼裏,那絕對是奇葩了。男的漂亮得不像話,各種賣萌,女的雖然長相清秀但霸氣外露,怎麽看都挺威武的。

“我累了,找個地方坐坐!”

關淩藍終于忍不住下命令,搞不清楚陸泊然到底在磨蹭個什麽勁。

陸泊然一手按着肩膀,另一只手慢悠悠地擡起來看表,他今天戴了一只從未戴過的腕表,不是那種亮閃閃鑲滿鑽石的大金表,這表看起來更像是個手镯,黑色的表盤搭配銀色的金屬腕帶,隐約看起來,閃着一如冷兵器般的光澤。

還差七分鐘就到晚上十點了,陸泊然想,時間應該也差不多了。

他溫柔地将手伸過去牽起關淩藍的手,五指緊扣,然後湊過去,親昵地用唇蹭了蹭她的耳垂:“跟我來,帶你去個好地方。”

關淩藍被他這大庭廣衆的耳鬓厮磨搞得有些臉紅,連質疑的時間都沒有,就被陸泊然給牽走了。既然打算來夜店,當然就要穿得有那個風格,陸泊然身材容貌氣質俱佳,簡單穿一條西褲搭配襯衫就可以了,關淩藍出門前被逼着換了一條連衣裙,黑色輕紗蕾絲邊,頭發用簪子绾起一個宛若蝴蝶的發髻墜在一邊,另一邊戴了一條銀色耳線,墜下一顆小指頭大小粉色珠子。

蘭桂坊有很多夜店,大小各異,規模不同。有一些就開在街上,深夜降臨,燈紅酒綠,人來人往。還有一些,開在小巷深處,環境格調自然是不用說,連出入的客人都有要求,生客不接,必須是有“身份”的,才能被奉為上賓。

陸泊然非常糾結地把人領到隔壁那條街,中途迷路若幹次,最後還是找到了地方。那個門口甚至連個牌子都沒有,但是外面卻排着很長的隊,關淩藍想起她之前聽何可秋提過,蘭桂坊裏有些暗店,經常會有一些有身份的人出入,不過偶爾也會開放接待散客,所以有人會在那裏排隊等着,只希望能等到機會,與上流社會的人結交上關系。

只可惜,很多圈子都是固定的,他們從一出生開始就屬于那裏,生活在那裏,習慣享受華貴與奢靡,學會使用陰謀與算計,就連學識、經驗、談吐又或者是人生的閱歷,都是自成一脈的。

就如同有道無形的網将他們和其他人分割開,一道虛無的圍城,別人進不來,他們也出不去。

所以何可秋要用十五年才能培養出一個關淩藍,讓她成為那個“世界”的人,所以,想要一朝一夕就跻身上流社會,嫁入豪門或是一夜暴富,哪有那麽容易?

陸泊然牽着關淩藍堂而皇之地躍過長長的隊伍,一直走到門口,在高大威猛的保镖上前攔人之前,把手直接往他們面前一橫。

兩個保镖對視了一眼,顯然是搞不太清楚是怎麽個狀況,陸泊然已經不耐煩地指了手腕上的表,用字正腔圓的英語喝道:“看清楚!”

“哦,sorrysir!”

保镖看清楚那只表的時候終于變了臉色,态度也一百八十度大轉彎,滿臉笑容,一邊淺深鞠躬道歉,一邊伸手指路:“please!please!”

陸泊然随手拍出去一百美元,揮推誠惶誠恐的保镖,趾高氣揚地往裏走。

保镖立刻用對講與人聯系,語氣恭敬而惶恐。裏面接到報告,哪敢怠慢,保安經理大堂經理總之一堆經理浩浩蕩蕩在大廳裏站了一排,恭迎陸少大駕,那架勢,關淩藍覺得都快趕上皇帝出巡了。

“你這是個什麽情況?”

關淩藍內心的八卦因子徹底發作,當即拉着陸泊然細問,陸泊然很得意地指着自己的腕表:“這只表,是他們店十周年專程定做的紀念款,全球總共五十只,其中四十只贈送給了VIP級別的客戶,剩下十只留給了股東和集團高管。這不僅僅是禮品,更是身份的象征。”

“你是他們的VIP客戶?”

關淩藍拉着陸泊然上下打量,就他那一杯倒的酒量,也能成VIP?

陸泊然搖搖頭,很誠實地回答:“當然不是,這裏我今天也是第一次來。你知道的,我很少喝酒……”

他很坦然地摘下自己的腕表,把關淩藍的手拉過來,緩緩把表戴在她手腕上:“所以我覺得,這個比較适合你。”

關淩藍看到表盤下方那個燙金的編號:001,頓時呆住了。

有些編號象征着無與倫比的身份,比如陸泊然這只表上的001,關淩藍知道不是什麽人都能拿得到這個編號,有些人就算是窮盡畢生之力,都得不到這樣一種身份。

家世、背景決定了他的起點,關淩藍雖然并不了解陸泊然口中所說的那個加拿大陸家,但是,此刻也已經對他的顯赫來歷深信不疑。

陸泊然很坦然地跟大堂經理吩咐了幾句,然後就被帶到了一個環境優雅別致的位置,這裏是二樓靠窗的位置,四周用綠植和屏風裝飾起來,圍上一圈瑩白的小夜燈,中間放着玫瑰色沙發和白色矮桌。

酒點的是芝華士,一開始關淩藍沒覺得有什麽稀奇的,畢竟市面上的芝華士12十分常見,并不是什麽稀罕的酒。但是酒一開她當時就頓悟了,這不是芝華士12年,甚至不是18年,而是25年。

25年份的芝華士極少,每瓶都擁有編號,顏色澄澈醇厚如同牛奶巧克力,口感是甜橙和水蜜桃的果香混合了杏仁軟糖的甜香,順滑,飽滿,回味悠長。

關淩藍喝得極為開心,陸泊然多數時間只是看着,面前擺着半杯酒動也沒動,倒是薯片鱿魚絲炸雞塊這些小食吃了不少。

夜店也就是喝酒外加閑聊,為了活躍氣氛,陸泊然把某年某月某日在埃及金字塔看到一只拳頭大小的蚊子這種事都說了,關淩藍閑來無事就打量起陸泊然送她的表,一邊好奇地問道:“你說,這表能值多少錢?”

“值多少錢?”

陸泊然懶洋洋地擡了擡頭——他之前正邊吃炸雞塊邊看窗外的光景:“這事我真沒想過,你知道的,我這個人向來對錢是沒什麽概念的。”

關淩藍想想也是,這位大少爺一貫都是用百元的美鈔給小費的,這是典型的不差錢。她想起以前在某個酒會上聽到位大小姐感嘆自己從來不知道錢包裏有多少錢,因為不管她前一天花多少,第二天一早錢包裏都會又塞滿了鈔票。

她想起孤兒院的孩子們,只有在過節的時候才能領到糖果,她第一次請陸泊然吃的糖是聖誕節時一個外國人來看望孩子時發給他們的,每人兩塊,而後來陸泊然又回請過她一次,那是新年時院長陪着某些領導們來視察時,老師們提前塞進他們口袋的。

那時候的一顆糖,甚至珍貴過全世界所有的財富。

“哎,你發什麽呆呢?”

陸泊然推推她,指了指喝空的酒瓶子:“酒都喝完了,太無聊了!不如你陪我去翠華吃河粉吧!”

不得不說關淩藍的酒量真是可怕,就算喝成這樣都目光清亮,神情自若,顯然人還是清醒的。

關淩藍從回憶裏回過神來,她沒反對陸泊然的提議,酒也喝了,陪那個吃貨填飽肚子也是合情合理的。

出門時陸泊然很自然地牽起了關淩藍的手,掌心暖融融的握起來很舒服,關淩藍難得溫順安靜走在他的身旁,低垂眉眼一副小鳥依人的樣子。

電梯門口擺了“正在清潔”的牌子,反正是二樓,于是兩人決定走樓梯,只是這樓梯略顯高能,半回轉式,高貴典雅如同童話故事裏城堡當中,公主參加舞會時要拎着雪白裙擺緩緩一路走向舞池中央的旋轉樓梯。

迎面走來一行人,正在攀談的兩人正被保镖簇擁在其中,甚至都看不見人臉,陸泊然見了就拉上關淩藍靠邊躲閃,一邊偷偷朝她擺口型,關淩藍跟着小聲念出來:“我、不、跟、他、們、一、般、見、識……”然後抿起唇來笑,臉頰有些紅,應該是酒勁上來了。

等那一隊人從他們旁邊浩浩蕩蕩走過去,陸泊然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可以走了,關淩藍一轉頭,冷不防頭上的發簪被陸泊然不經意蹭過去的衣袖挂了一下,毫無征兆地掉落在地。

關淩藍俯身去撿,黑發披落滿肩,在燈光底下有種妖嬈的美感。

這細小的聲響卻驚動了已經走過去的人,自高處轉身回頭,也許只是出于本能的一瞥,卻頓時愣在當場!

關淩藍似乎感覺到有道異樣的目光在注視自己,擡眼一看頓時大驚失色!

他!他怎麽會在這裏?!

這些日子她費盡心思,絞盡腦汁地從他身邊逃離,一次次小心躲開他的圍追堵截,但是,偏偏命運就這樣把這個人帶到她面前,讓她根本猝不及防!

那人竟然是何可秋!

“淩藍?”

何可秋頓時就認出她來,一瞬間從驚訝到震怒,又藏着一抹讓人難以輕易察覺的驚喜,又重複确認一遍她的名字:“淩藍!是你!”

這還了得?關淩藍想,這時候不跑,被抓住那可就真慘了。于是立刻反手握住陸泊然的手腕,箭一般地就蹿了出去!

“哎哎哎哎哎……你……”陸泊然連個完整的句子都說不出來就被直接給拽走,在原地憑空留下無數省略號。

人都送上門了,這回說什麽都不能讓她再跑了!

何可秋頓時揮手向保镖發號施令:“追!一定要把人給我帶回來!”

她是他親手挑選的繼承人,冷靜穩重,處事大方得體,乍一亮相商界就能吸引到齊風這樣的才俊,讓他在心中頗為驕傲。

可是沒想到,新瑞集團破産,齊風跳樓身亡之後,關淩藍竟然逃走了!她甘心放棄了繼承人的身份和奢侈華貴的生活,不惜四處漂泊,這是他完全無法想象的!

一定要找到她!

雖然這一年多以來,他培養的那些女孩逐漸出的臺面,尤其是周語瑩,風頭并不遜于曾經的關淩藍,但是,何可秋心裏的這個念頭卻從來沒有消失過,反而越發強烈!

他要求手下必須毫發無傷地把關淩藍帶回來,因為那是他最引以為傲的作品,他必須要親口問一問她,你為什麽要逃?我究竟哪裏虧待了你?

只因為逃走的那個人是關淩藍。否則,他親手下發的就不是尋人的命令,而是格殺勿論。

何可秋快步跟出來,卻眼看着關淩藍的身影逐漸在黑夜中五光十色的霓虹下,被映襯的越發模糊。

關淩藍覺得自己頓時又有種在浪跡天涯的感覺了,只可惜這次身邊陪着的還是陸泊然,她拖着他飛快地跑,沖出門口,跑出小巷,直奔人多車多的大馬路,然後攔下一輛出租車就果斷跳了上去!

這次好歹陸泊然沒拖後腿,一路反應配合都很不錯,關淩藍把頭探出車窗就看到保镖們兩條腿怎麽追都跑不過四個輪子的汽車,被越甩越遠,于是這才安心下來。

司機正要開口問去處,關淩藍有些不淡定,一邊反反複複神經兮兮地念叨:“怎麽辦?怎麽辦?他怎麽會來的?他知道我在這兒了!我不能繼續留在香港了!我要去哪兒?我該怎麽辦?”

陸泊然擡手把人圈進懷裏安慰,一邊跟司機報了個地址,這才低下頭勸她:“你別着急,聽我一句勸,暫時最好先別離開香港。”

“為什麽?”

陸泊然的道理有些讓人聽不懂,關淩藍從他懷裏探出一個頭追問。陸大少把她手裏的簪子接過來,悉心幫她盤發,一邊柔聲解釋:“他已經知道你在香港,自然也能想到你見了他必然會連夜逃走,那麽,如果你是他,你會讓人在哪裏圍堵關淩藍?”

“機場、火車站還有各個通關口岸……”

關淩藍恍然大悟,都說當局者迷,這時候她确實是有些慌亂到失态了,這麽簡單的道理都想不到。

“所以啦……你讓他們全香港的找去,咱們回酒店安心……睡覺去!”

陸泊然可以把“睡覺”兩個字咬得重重的,惹人遐想,關淩藍羞紅了臉,用拳頭不輕不重地捶了他的胸口一下:“你、你你……”

“純睡覺,嘿嘿!”

陸泊然笑出标準的八顆白牙,像一只童話裏賊兮兮假裝兇狠的大鯊魚。

不過關淩藍還是有點擔心,畢竟何可秋不是普通人,她忽然想起他們現在正在回酒店的路上,一旦被人跟蹤的話……想着想着驚出一身冷汗,連忙回頭猛望,陸泊然拉拉她的衣襟,湊上去用臉頰蹭了一下她的臉頰,笑道:“別緊張,”順勢挪到她耳畔低聲說道,“我讓司機繞路了,你放心吧!”

要說到躲保镖躲跟蹤,陸家大少可以算得上一把好手,不但經驗豐富,而且警覺性極高,對策層出不窮,狡詐的如同一只狐貍。

陸泊然讓司機繞路到人最多的油麻地,然後再轉地鐵坐兩站,出站再換的士回酒店。這個路線連陸泊然和關淩藍都有繞暈自己的節奏,就更別說什麽跟蹤的人了。

關淩藍這時候才察覺到陸泊然遇事的謹慎小心,上樓時因為電梯裏只有他們兩人,于是陸泊然很鎮定自若地按下了三個不同的樓層,其中包括他們房間的樓層。見關淩藍好奇地看着自己,于是陰陰一笑。

關淩藍知道他這是為了防止有人在樓下跟蹤看到他們所住的樓層,她似乎開始有點明白,為什麽陸家的保镖一直都抓不到他了。

只可惜這一夜關淩藍有心事完全睡不着,幹脆放了水在浴缸裏泡澡。陸泊然披着浴袍坐在沙發上發短信跟人聊微信運指如飛,放在手邊的平板電腦此刻傳來信息提示,他輸入密碼登錄,陳競興高采烈地丢個他一個小人笑得露出一排白牙的表情,陸泊然一皺眉回了句:“想幹嗎?”

“小模特約我上游輪玩啊哇咔咔……”陳競語氣十分興奮,順手打出一個嘚瑟笑的表情來。

陸泊然沒好氣地回一句:“是啊,不坑你坑誰呢?”

“親,不如一起來吧!”

陳競想想都覺得有點小激動,看這架勢,周語瑩是想要把他引上船試試身家,也有可能是布好了局正在等他,他對此很有興趣,可惜那條船上沒有何可秋,不然相信會更加值得期待才對。

陸泊然想反正這些天關淩藍是肯定不會陪他到處逛到處吃好吃的了,日子一定會無聊到死的,這麽看來到船上白吃白喝,倒是也挺不錯的選擇。

“何可秋不去吧?”

陸泊然也一樣記挂着這人,只不過,現在還不到關淩藍再遇見他的時候,所以還是要能躲就躲的。

陳競回給他一個哭泣的表情,顯然對此非常失望。陸泊然于是很大爺地回複他:“可以。船票你負責,兩個人的。”

游輪上有吃有喝,有豪華套間,甲板上甚至還有露天游泳池,陸泊然想想就覺得期待,尤其是各種美食……于是咧開嘴笑得很開心的樣子。

對于陳競來說,搞到兩張船票一點也不難,很快就快遞到酒店,陸泊然收了立刻就拿去給關淩藍獻寶,像一只搖尾巴讨主人歡喜的大金毛:“你快看這是什麽?”

“不是船票嗎?”

關淩藍一開始并沒有把船票放在眼裏,只是窩在沙發裏看狗血無聊的翡翠高清臺播的電視劇。為了小心起見,她一直沒敢出門,吃飯也是在酒店解決的,對此陸泊然也沒什麽不滿,也不單獨外出,就在房間裏陪着,要麽聊聊天,要麽陪着看電視,再無聊就到樓下吃三個小時的自助餐。

不過之後的日子确實風平浪靜,就像是他們從來都沒有見過何可秋一樣。此事讓關淩藍非常郁悶,就好像是有人約了拼酒,她挽起袖子準備大幹一場時對方忽然提議咱們不然還是一起喝涼茶吧!

關淩藍在陸泊然锲而不舍的磨叽之下,終于認真讀了讀船票的內容,頓時一驚:“這是……豪華游輪?你什麽意思?”

她之前雖然沒有去過,但是卻早就聽何可秋提起過,在香港,有一種在游輪上幾天幾夜的觀光項目,實際上其實是有錢人社交的場合。

“我看我還是不去了……”關淩藍還在擔心會被何可秋發現行蹤這件事,思前想後覺得在酒店裏躲着明顯比較靠譜。陸泊然勸了半天都不好使,甚至連誘惑她船上有好酒這種終極殺招都被關淩藍抵擋住了,他百般無奈之下,終于想起一個極好的主意。

“你等着!”

陸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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