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戲谑

昱昱別看人小,心裏面卻裝了很多人,小嘴裏念念叨叨的,哪個見不到都不行,但是唯獨自己父母,他是只字不提的。

沈清溪曾經以為,小孩兒是因為離開父母的時候年紀太小,什麽都不記得了,但是有一次她趁着給昱昱洗澡,就稍微試探了幾句。

小孩兒一聽到‘爸爸’‘媽媽’這兩個稱呼,立刻就嚎啕大哭起來,怎麽勸到止不住,眼睛腫了好幾天,像個小桃兒似的。

孩子全都記得,但就是不說,也不知道當初分別時受了怎麽樣的刺激,沈清溪當然可以選擇繼續問下去,但是她不忍心。

父母的事情,就是孩子心中永久的痛處,她不能明知道這樣,還去一次次的戳碰,這太殘忍了。

她寧願選擇其他渠道去尋找。

其實沈清溪自從工作以後,自己有了可支配的錢,節假日的時候,她就會出去到可能的城市去尋找,幾年功夫下來,大半個國內也都跑遍了。

但是一無所獲,後來昱昱莫名其妙的出現,她接到了一個陌生的電話,裏面男人的發音聽起來很是奇怪,更像是中文的初學者說出的。

沈清溪那時才有了預感,姐姐很可能是去了國外,不然也不會這麽久到找尋不到,畢竟家裏當初是報過警的,現在信息又這麽發達,兩個大活人,如果在某個地方生活久了,就一定會有蹤跡出現。

之後,她就把這個想法告訴了柯松,他很爽快的當即表态,會盡全力幫助她調查。

明明是沒有血緣關系的人,關鍵時刻,卻又是這麽的溫暖。

即便人真的不在了,但至少也是要找到墓地的吧?這是沈清溪在心中,給自己定的最低目标,如果連這個都不能實現,那她真的不能原諒自己。

沈母之前也催過她很多次,希望她結婚生子,但是沈清溪卻一直但是拒絕的,一來是真的沒有喜歡的人,二來呢,她真的沒有這個心思。

內心裏面,仍舊有一個隐秘的往事在不停折磨着她,讓她沉浸在負罪感裏,一直在負重前行。

曾經,她和姐姐的關系并不好。

一想到這些,沈清溪腦袋就悶悶的疼,擡手按了下眉心,她蹲下身去,拉着小孩兒的手,停了好一會兒才柔聲安慰:“叔叔這幾天有點兒忙,昱昱等一等好不好?”

“嗯,昱昱等着叔叔。”小孩兒就乖乖點頭,神情明顯還是有些失落。

沈清溪禁不住又嘆氣,整個人也不知怎麽了,患得患失的,就像是坐在一艘失重的船只裏面,一會兒被浪頭高高的拱起來,一會兒又忽然的降到最低端。

但神生活畢竟還是要繼續。

第二天再去上班的時候,沈清溪才知道,周子青吃火鍋那會兒所說的翻譯任務,指派的人居然是她。

這就讓她很是吃驚,畢竟論起專業度和資歷來,這樣随行口譯的活兒,一般都是交給周子青的,而她自己一般都是筆譯為主心裏就難免緊張,擔心到時候到時候出錯。

周子青倒反過來安慰她:“沒關系的,凡事兒都得歷練,不是嗎?這次也算是給你個嘗試的機會,我覺得你口譯水平也不錯的,不要妄自菲薄。”

沈清溪這才點點頭,開始做起準備工作。

她大學的時候,曾經去日本交換留學一年,在那裏基本生活是沒有問題的,除了一些生僻的詞需要多想想,日常對話非常熟練。

但是為了多多了解背景,她還是去網上查找了這個案件的資料一看就是大半夜,眉頭也越皺越緊。

其實案子本身是很簡單的,一個日本十九歲的女孩兒,通過一款網上游戲,認識了身在中國的十八歲高中生,兩個人通過簡單的英文交流,竟然慢慢發展成了朋友。

不光每天約着組隊,游戲下也通過聊天軟件,每天都在交流,視頻,最後确定了男女朋友的關系,女孩兒瞞着家裏,千裏迢迢飛過來見面,利用旅行簽證長期逗留,最終面臨被遣返的時候,兩個人逃走了。

又是一個不同意義上的私奔故事,跟沈清禾和郗晟的事情有些像,但又不完全相似,兩個年輕的孩子出去躲了一個多月,一直在利用男孩兒身上的一點錢生活,最後被發現的時候,都餓的瘦了一圈。

男孩兒胃裏有服用過農藥的痕跡,倒在小旅店的床上死去多時,女孩兒就一直在旁邊守着他,直到被旅店的服務員發現異常。

也正是這樣的原因,日本女孩兒被認定為故意殺人,目已經被關押,等待案情進一步的審理,而在這過程中,她一直是默不作聲,等于是默認了自己帶殺人事實,看起來鎮定而冷漠,沒有人知道她在想什麽。

女孩兒的父母再被警方跨國通知後,也緊急趕了過來,目前正在找律師替女兒辯護,而沈清溪擔任的,就是替女孩兒的父母做翻譯。

差不多都了解過後,沈清溪的心裏也就有了底,不久她就拿到了具體的見面時間和地點的信息。

正好是周四的下午,天氣還不錯,陽光很明媚,沈清溪早早的就來到了見面的地點,是一間環境不錯的茶館,二樓的雅間視野很不錯,能夠看見下頭熙熙攘攘的鬧市,隔音卻是不錯,很有鬧中取靜的感覺。

這地方也是那對日本夫婦選擇的,聽說夫婦倆都很愛喝茶,對中國的文化也頗有研究,一見面就是不停的鞠躬客套,沈清溪因為在日本生活過,對這些禮節也清楚,少不得也陪着鞠了半天躬,腰都有點兒酸了。

她今天穿的是一件娃娃領的白色真絲襯衫,下頭是條幹練的黑色西褲,配着雙小高跟,長發紮成馬尾,外頭再罩一件深灰色的半長大衣,整個人幹練而簡潔,标準的職業女性裝扮。

好看是很好看的,這時候弊端就顯了出來,站久了特別累,卻又沒辦法,只能打起精神撐着。

面上禮貌的笑了一下,和兩夫妻又禮讓了一會兒,這才一起坐下,這才慢慢談了幾句,日本人一般是随夫姓,所以這一家子都是一個姓氏。

中年男子叫小林先生,他的妻子叫小林太太,女兒則叫小林玲子,現在還在看守所裏。

小林家在日本也算是一個中産家族,夫婦兩個衣着都很整齊,說起話來客客氣氣,但看得出來,都是很嚴謹的人,臉上雖然時時帶着笑容,卻十足的客套,那笑意從沒有到達眼底,看久了令人十分不舒服。

沈清溪知道日本人一般是不喜歡給人添麻煩的,性格也比較刻板一點,如今也算是看到了實例。

但相較于這些中年人,這個國家的年輕人還比較有活力一些,雖然禮節也是比較多。

又聊了幾句,那小林先生才看看手機,起身說道:“律師快要來了,郗是一個很厲害的律師,我相信他一定能夠救我的女兒!”

“您是說,律師姓‘郗’?”沈清溪用日語問了一句,心裏差不多就已經有了些猜測。

當下也容不得她多想,外頭的樓梯上響起沉穩的腳步聲,一個高大的男人當先走了進來,後頭跟着夾了電腦的助手,一共也就來了兩個人,陣仗并不是很大。

但男人只簡單在那裏站定,身姿筆挺,雙腿修長,黑眸中的目光冷靜而淡漠,強大的氣場就讓人沒有辦法忽視。

“郗,你好你好!”小林先生是個矮個子,這會兒快步過去,幾乎墊着腳伸出手來,嘴裏還說着蹩腳的中文。

沈清溪尋思這句也不用她翻譯,也就站在原地,沒有上前。

前頭,小林先生的身子卻忽然呈九十度彎了下去,又開始鞠躬,從上面只能看到他稀疏的發頂。

而後,他忽然語氣陳懇的大聲說了一句日語。

“以後請多多關照,我的女兒就交給您了。”沈清溪急忙翻譯了一句,說完之後,卻又覺得不對勁。

雖然語法上這麽翻譯是沒錯,但是在中文的語境中,卻莫名多了種別的意思,倒像是嫁女兒似的。

她莫名就囧了一下。

眼前小林先生一直在鞠躬,郗勁一擡手,直接就把人給托了起來,也不管他是不是繼續要鞠躬,伸出手去和他握了一下。

這場沒完沒了的鞠躬比賽這才提前終止。

男人目光已經看了過來,她就急忙介紹了一下身邊的中年女人:“這位是小林先生的太太,小林太太。”

等都介紹完之後,她才象征性的自我介紹一下:“郗律師你好,我是小林先生和小林太太的翻譯,我叫沈清溪。”

女人一本正經的站在那裏,長發全部攏在腦後,紮成了一個高高的馬尾,額頭光潔飽滿,上面稍微有些細碎的發絲,跟着說話的動作在微微晃動着,陽光下,她的發絲變成了金黃的顏色。

俏生生的一個人,杏眼微微睜大,讓人總覺得裏面帶着種水靈靈的嬌氣,表情卻又蠻嚴肅的。

她既然願意演,郗勁也就走上前來,淡淡的點頭說道:“哦,你好,沈翻譯,好巧啊?”

語氣懶洋洋的,帶着些微的戲谑,但随即又恢複淡漠,轉頭對着一旁的助手點點頭:“可以開始了,你負責記錄。”

一行人在桌邊坐定,氣氛漸漸嚴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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