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媽媽，媽媽……”顧小同哭着踏出第一步。

簡一不敢在這個時候驚擾到她，只能小心翼翼地邊脫掉松糕鞋子邊注視着顧小同，她雖然離得遠，但是仍舊不敢喘大氣，她知道顧小同是踏第二步時摔下去的，這時她慢慢向前走，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挽救顧小同的生命，此時心砰砰狂跳。

在顧小同第一步将落定，未踏出第二步時，簡一輕輕喊一聲：“小同。”

顧小同先轉頭，看到簡一的那一時刻，小手下意識地抓緊護欄，可是小孩子控制重心能力太差，到底身體還是向前傾，只聽“砰”的一聲，顧小同還是栽了下去。

“小同！”

簡一目光一緊，猛地向前一撲，趴在樓梯口邊緣，伸手抓住過去，只聽“砰”的一聲之後，世界安靜，簡一愣了愣，随即感到手心是熱乎乎的觸感，簡一心中大喜，她、她拽住了顧小同的腳，随即聽到“哇”的一聲，顧小同大哭起來。

“小同。”簡一連忙爬起來，把倒趴在樓梯上的顧小同抱在懷裏，好在顧小同個頭小，好在她下意識地先伸手擋住了頭，好在都是皮外傷，好在她拽住了顧小同。

顧小同還在哇哇大哭着。

簡一卻緊緊抱着她，笑了，她真心笑，上輩子她也愛笑，不過是應付地笑禮貌地笑，此刻抱着顧小同，救下小同的命，她卻是發自內心的開心，這是她妹妹了，真好。

“好了，小同，別哭了。”簡一伸手給顧小同擦眼淚。

顧小同小手指着額頭說：“疼。”其實疼的還有胳膊和膝蓋。

“摔的，走，姐姐給你塗藥去。”

簡一父母早逝，唯一的親人爺爺在她未成年時，也去世了，所以她幾乎是一個人成長到二十八歲，雖然十多年來孤獨冰冷，但是收獲的多是，她摸索學習很多生活技能，比如處理傷口，相對于處理大傷口，顧小同這點小破皮完全不算什麽。

倒是顧小同有些吃驚，她睜圓了眼睛看簡一，這是簡一第一次和顧小同小朋友如此親近，也是簡一第一次對顧小同小朋友如此這麽溫柔。

顧小同除了疼之外，全程用圓圓的眼睛盯着簡一看。

“看我幹什麽？”簡一問。

顧小同連忙不看簡一。

“小同。”簡一喊。

“你是壞人。”顧小同說。

簡一問：“為什麽？”

“你惹媽媽生氣，哼！”顧小同不理她，一副讨厭她的樣子。

“小同，小同！”樓下傳來簡令桦着急的喊聲。

“是媽媽。”顧小同圓圓的眼睛閃閃發亮。

“小同。”簡令桦急急地走上來，看到顧小同松一口氣，看到簡一卻是神色一緊，問：“你怎麽還在這兒？”按常理，簡一早就去外面野了，不該在這裏。簡令桦話音一落，餘光中瞥見顧小同額頭上通紅一片，轉頭細看，顧小同受傷了，頓時愕然，看問簡一問：“你弄的？”

“什麽？”簡一問。

“是不是你又打小同了？”簡令桦突然将聲音提高，怒氣噴薄：“簡一！她是你親妹妹！”

簡一愣住。

顧小同呆呆的，沒過來。

簡令桦一把将顧小同抱過來，心疼地看着顧小同，怒目對簡一：“簡一！你到底要折磨我到什麽時候？”

簡一緩緩站起來，開口說：“不是我。”

“不是你是誰？不是你偷拿顧長勇的錢，不是你私混夜店，不是你綁了秦佑彬，不是你打了小同嗎？”簡令桦大聲質問。

這是簡令桦第一次對簡一發脾氣，也是第一次失常。顧小同被吓呆。

簡一完全無法應付此時的局面，十分被動。

簡令桦指着門外說：“走，你現在給我走，最好永遠不要回來！”

簡一看着簡令桦。

“走啊！”簡令桦喊。

簡一頓了頓，沒有反對，擡步向外走，才剛走到門口，聽到顧小同說：“媽媽，姐姐沒有打我，是我自己摔倒，姐姐沒讓我摔，姐姐還給我、塗藥。”

簡令桦吃了一驚，轉頭看向簡一。

簡一沒作聲。

簡令桦問：“簡一，真不是你？”

“不是我。”簡一回答。

“那你怎麽不解釋？”簡令桦問。

簡一低頭不說話。

簡令桦看着簡一，另類的發型，難懂的裝扮，孤僻的性子，即使她冤枉了簡一，簡一也不解釋，總是這樣，總是這樣讓誤會越來越深，讓結局一發不可收拾，讓生活一團糟，簡令桦想起種種，心中一恸，放聲哭起來。

顧小同被吓呆。

簡一連忙抱過簡令桦懷裏的顧小同。

簡令桦雙手随即捂着臉，身體漸漸向下滑，也顧不得兩個女兒都在場看着，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簡一明白簡令桦一定是撐太久了，終于撐不住了，她摟着懵懂的顧小同，輕扶着顧小同的背部讓她不要怕，直到簡令桦發洩個差不多，簡一才開口問：“是不是顧長勇出什麽事了？”

簡令桦蹲在地上，目光呆滞地看向前方，說：“他、他可能永遠都醒不過來了。”

簡一頓時倒抽一口涼氣。

“永遠都醒不過來。”簡令桦又重複一遍，繼而将臉埋膝蓋裏，小聲抽泣着。

簡一看向顧小同。

顧小同在她懷裏愣愣地看着簡令桦，偶爾眨巴兩下眼睛，或者她還不理解媽媽為什麽這樣吧，更加不知道自己的親爸爸正躺在醫院中，可能永遠都無法醒來。

簡一理解此時的簡令桦，顧長勇一倒，這個家就沒有了頂梁柱，簡令桦才忽然幾近崩潰。

“顧長勇！顧長勇！”這時，門外又傳來叫喊聲。

簡令桦身子頓時僵硬。

顧小同也吓了一跳。

簡一開口說：“你在這兒別動，我去看看。”

簡令桦擡起通紅的雙眼，看着簡一，雖然簡一仍舊是以前的樣子，但似乎經歷破産一事，突然長大了一般，眉宇多了讓人信服的力量，簡令桦恍恍惚惚地點點頭。

簡一抱着顧小同下樓，出了客廳。

門口站着五個西裝革履的男人，看到一個殺馬特女生抱着一個胖胖的粉裙子小女孩，這視覺效果莫名的喜感，不管是胖胖的小女孩還是殺馬特女主，都是孩子，尤其是簡一剛到門口，就喊：“叔叔好。”

顧小同也跟着喊：“叔叔好。”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何況對方還是孩子。五個西裝革履的男人瞬間斂去身上的怒氣，溫和地問：“顧長勇在嗎？”

“不在。”簡一說。

“那在哪兒？”

簡一想了想，問：“你們找他幹什麽？”

沒有人回答簡一的話。

一名深藍色西裝的男人有點不信簡一，轉而問顧小同：“小朋友，顧長勇在家嗎？”

簡一心頭一緊，看向顧小同。

顧小同水靈靈的大眼睛看着深藍色西裝男人說：“我爸爸叫顧長勇。”

“是，那你爸爸在家嗎？”

“不在。”

“他在哪兒？”

“不知道。”顧小同搖頭。

深藍色西裝男人又問：“那你媽媽呢？”

簡一頓時緊張起來，想要打斷，又不敢打斷，只直直地看着顧小同，特別害怕顧小同張口就把簡令桦在家的事兒說出去，手心裏着急的開始冒汗。

深藍色西裝男人看一眼簡一。

簡一面上很平靜。

“小朋友，你媽媽呢？”深藍色西裝男人又問。

顧小同說：“媽媽哭了，媽媽找爸爸，然後媽媽哭，嗚嗚……”

簡一登時松了一口氣。

“老大，欠了這麽多債，大人肯定不敢在家待，只能讓小孩子看家了。”一名黑西裝男人說：“下次我們再來。”

深藍色西裝男人點了點頭，然後和顧小同說：“小朋友，再見。”

“再見。”顧小同禮貌地說。

深藍色西裝男人看簡一一眼，沒說什麽，然後帶着其他人離開了顧家門口。

但是簡一知道，他們是要債公司的。

待他們走遠之後，簡一抱着顧小同上二樓，簡令桦已經洗好臉，坐在房內，但是依然憔悴不堪。

簡一把顧小同放下，讓她到一邊玩，她走到簡令桦跟前說：“他們是要債公司。”

簡令桦身體一抖。

簡一感受到了她的害怕，伸手去握住她的手，艱難地喊一聲：“媽。”這個字于她來說是完完全全的陌生，但她知道這個時候這個字對簡令桦來說，極其有用。

果然不其然，簡令桦聽到後，瞬間眼淚落下來，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聽簡一喊媽，這一聲猶如幹涸的土地等到了雨水一樣，湧現了生機，讓她感受由內心深入升起的溫暖。

然而簡一的下一句話，卻是讓簡令桦重頭冷到腳。

簡一說：“媽，我們把這裏的房子賣了，重新生活吧。”

“你說什麽？”簡令桦不敢相信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