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澤楓,我們五個人是初中三年的同班同學,高中三年的同校校友,就連高中畢業後都約定一起考來北京上大學,以後要在北京奮鬥。雖然林澤楓那小子被家裏安排去了巴黎上大學,但我們四個還是如願一起考來北京上了大學。我和老賈各自上了不同的大學,而你和陸子晨同校,我們四個時不時小聚一下,坐在大馬路邊上喝着啤酒、撸着串、談着夢想、唱着歌,一嗨嗨到後半夜,對着空蕩蕩的街道像瘋子一樣喊,老子一定要征服這座城市!還因為時差的關系,專挑林澤楓睡覺的時候,給他發短信,告訴他姿勢不對,起來重睡……”

“媳婦兒,你喝多了,別說了。”賈萬輝皺着眉,想阻止姚思雯。姚思雯眼裏泛着晶瑩的淚花,激動地吼:“你別管我,我要說,不說出來,我心裏不痛快!”

“讓思雯說吧,不吐不快。”沈以念低着頭,像犯人聽審一樣小聲地說道。

陸子晨表情深沉,沉默不語。

那時年少,他曾對沈以念說,沒有實現不了的夢想。只能說是牛皮吹大了,但只有他知道,當他吹下這個牛皮并為之努力奮鬥的過程有多爽,這就夠了。

因為當時有沈以念在他身邊,所以他很容易滿足地說“這就夠了”。

時至今日,他在北京站穩腳跟,所有人都認為他的夢想實現了,可恰恰相反,他自知錯失了一生的夢想——沈以念。

他多想和她幼年同桌,成年同床,死後同葬地過完這既漫長又短暫的一生。

陸子晨想着,胸口像壓了塊巨石,堵得難受。他又要給自己的杯子倒滿酒,王詩藍卻溫柔地阻止了他。

“以念,你知道我剛才說的那些說明了什麽嗎?說明我們五個人雖然不是親兄弟姐妹,但好得跟五根手指一樣,天涯海角都不能斷了我們的友誼。大四那年,林澤楓回國半年後,你就和他一起去了巴黎,四個月後,給我發了一條消息說,你準備和林澤楓結婚了,然後就四年多沒再和我們任何一個人聯系。區區一個中國到巴黎的距離,竟然差點兒斷了我們五個人的友誼。”姚思雯用胳膊抹了把臉上的淚水,“你說,該不該罰酒?”

“對不起,對不起……”沈以念嘴裏不斷地重複着對不起,不由得想起那天,與林澤楓病房相鄰的病房裏傳出陣陣悲痛欲絕的哭聲,不用問便知,死神又帶走了一條生命,親朋好友正在為逝世的人悲傷。

在她面前一向表現很樂觀的林澤楓卻變得心情低落,他說:“以念,如果哪天我輸給了死神,請你替我向朋友們隐瞞我去世的事情,他們的青春應該是絢麗的,不應該被描上一筆死亡的黑色,我不希望再有人為我難過。”

正因如此,不是不想聯系,而是迫不得已斷了聯系。

“對不起什麽?兩杯!林澤楓那杯你也得喝了!”姚思雯嚷着。

“好,兩杯!”沈以念一杯酒入口,如同破了的苦膽般難以下咽。

剛又端起酒杯,她就聽見身旁的陸子晨皺了下濃眉,說:“行了,別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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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思雯雙眼迷離不滿地看着陸子晨,搖晃着站起身,打着酒嗝說:“憑什麽不讓喝?你有什麽資格不讓她喝?你倆……”

賈萬輝騰地站起身,伸手一把捂住姚思雯的嘴,沉聲說道:“酒品差就別多喝酒,省得說錯話。”

姚思雯使勁兒咬了口賈萬輝的手,疼得賈萬輝龇牙咧嘴,松了手。

“以念和子晨怎麽了?”王詩藍狐疑地看着姚思雯問。

“他倆……嗯……”姚思雯跌坐回椅子上,找回了一絲理智,搖了搖頭說,“他倆年少時的酒品……都不好,所以沒資格不讓對方喝。”

賈萬輝聽言,松了口氣。

沈以念實在不勝酒力,再加上空腹且酒喝得太急,胃裏早已翻江倒海,此時一停下來,就忍不住幹嘔了一聲,連忙用手捂着嘴巴跑了出去。

進包間前,沈以念明明看見轉個彎就有洗手間,這會兒怎麽跑都跑不到頭。

沈以念想着,猛然撞上一堵肉牆,實在忍不住了,她手一撤,吐了出來。

“嘿!”秦宇低頭看着自己襯衫上粘的嘔吐物,十分惱火,極力忍着像把他當牆扶的沈以念揍上一拳的沖動。

“她是女人,她是女人不能打!”秦宇忍着怒火,咬牙切齒地對自己說。

“嘔……嘔……”沈以念整個人眩暈,又幹嘔了兩聲。

“你要是再吐我身上,我的拳頭可就控制不住了!”秦宇臉色鐵青,忙用雙手把沈以念扶正,讓她和自己保持距離,四處看了看,他像尋找遺失物品的主人一樣,提高嗓門語氣極沖地說,“這是誰家的醉鬼?有沒有人過來認領啊?”

“呵呵。”沈以念突然仰着頭,眉眼彎彎,傻笑起來,呆呆地看着秦宇說,“沒人認領,娘死……爹娶妾,沒家,死了……都死了,一個家都沒有了。”

“是你?!”秦宇睜大眼眸,難以置信地看着沈以念那熟悉的容顏。

出來找沈以念的陸子晨見她被一個痞氣的陌生男人半抱着,頓時有了怒意,箭步走近,看見男人襯衫上的嘔吐物後,怒意轉為同情,他扶過沈以念說:“不好意思,她喝醉了,衣服多少錢?我賠給你。”

“你認識她?”秦宇答非所問,打量着陸子晨。

沈以念依偎在陸子晨的懷裏,聞着他身上淡淡的煙草香以及混合着她熟悉的皂香,她傻笑着說出他的名字。

為了證明沈以念和自己确實認識,陸子晨取出自己的名片遞給秦宇:“我就是她嘴裏說的陸子晨。”

秦宇謹慎地看了眼名片,又深深地看了眼沈以念,什麽也沒說就離開了。

陸子晨深邃難解的目光盯着沈以念醉後傻笑的臉,長嘆了口氣:“沈以念,你居然還能笑得出來?”說完,換來沈以念更多的傻笑聲,他無奈地攙扶着沈以念回了包房。

姚思雯一見沈以念就抱着她哭了起來,沈以念則抱着姚思雯呵呵笑了起來,場面看起來很滑稽。由于她倆醉得太厲害,所以不多會兒,這頓飯局就散了。

陸子晨叫了出租讓王詩藍先回家,他則和賈萬輝、姚思雯、沈以念坐上了另一輛出租車。

一路上,沈以念和姚思雯一笑一哭鬧得厲害,直到下了出租車,在兩個男人的背上睡着了,才安靜下來。

将沈以念和姚思雯各自送回卧室,賈萬輝和陸子晨坐在客廳裏休息。

“你今天晚上很反常。”賈萬輝鏡片下的目光十分犀利,看着陸子晨問,“你該不會對以念還有什麽想法吧?”

陸子晨皺着眉,煩躁地點燃一支煙,墨眸看着淡淡的煙雲漸漸出神。

“老陸,跟你表白的女同學這麽多,你就真的一個都不喜歡?”賈萬輝的手裏拿着籃球,在操場上一臉羨慕地問他。

他看了看樹蔭下那一抹熟悉的倩影,說:“我有喜歡的人。”

想了想,他又補了一句:“很喜歡的人。”

“你居然有喜歡的人?還很喜歡的人?咱們學校的嗎?哪班的?我認識嗎?”

賈萬輝一連問了五個問題表示他的驚訝,又問了一句最關鍵的:“準備什麽時候表白?”

他笑了笑,說:“我很喜歡一段話,如果你愛一個人,不是下課給她買買水,不是短信發來發去,也不是周末一起出來唱唱歌、聊聊天、吃吃飯,而是勤奮學習,做一個優秀的人。因為以後的以後,可能還會有別的人愛她,而你要做的就是把別人比下去。所以,還不是表白的時候。”

一旁聽着他們聊天的林澤楓用手機照相功能東拍西拍,眼角的餘光望着樹蔭下的那一抹倩影,漫不經心地說:“只怕時間等不及你優秀,等你優秀了想表白的時候,也許她已經成為別人的女朋友,甚至是別人的新娘了。”

陸子晨果斷地搖了搖頭,自信地說:“她是喜歡我的,只是她是個笨丫頭,自己都不知道。所以,假如她是風筝,那線在我的手裏,無論她飛得多高多遠,只要我一拽,她就會回來。”

陸子晨回過神來,熄滅煙蒂,丢在茶幾上的煙灰缸裏,無比自嘲地笑出一抹弧度。

那時年少輕狂的他怎麽也沒有想到,在他和沈以念談了四年戀愛後,沈以念成為在他手裏斷了線的風筝,飛去巴黎,變成林澤楓的新娘。

“我和她之間,還能有什麽想法可言?只是……”陸子晨頓了頓,目光蒼涼,繼續說,“當你将愛與恨兩種極致的情感都運用到同一個人身上時,你就不可能再平靜地面對她了……”

出門前,沈以念特意喝了姚思雯煲的醒酒湯,都已經中午了,坐在辦公室裏的她還是頭疼不已。在跟總部彙報完這邊婚紗店的情況後,沈以念就趴在辦公桌上休息。

韓姍敲了敲沈以念辦公室敞開的門,說了句“以念姐,有人找你”後,就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沈以念無精打采地擡起頭,狐疑地看着眼前年紀約有二十七八歲的男人,一米八幾的修長身形穿着黑色襯衫和牛仔褲,染着亞麻色的頭發,英俊的臉上還帶着幾絲痞氣。還沒等她說什麽,他就走了進來,兀自坐在沙發上。

“您好,找我有什麽事嗎?”沈以念打起精神,繞出辦公桌走到他旁邊的沙發前問道。

“我是秦宇。”

沈以念更加困惑地看着他,他一講話,痞中帶了些雅,她問:“我們認識?”

秦宇難以捉摸的神情緊鎖着沈以念秀麗的臉,看了會兒,才開口說:“不認識,不過你昨晚吐了我一身。”說着,他将手裏的手提袋放到沈以念的面前,“這就是昨晚被你吐髒了的襯衫。”

沈以念往袋子裏看了看,那件散發着怪味的襯衫,惹得她幹嘔了聲。

隐約記得她昨晚好像确實吐了一個人一身,她白皙的臉泛起難為情的紅,說:“實在不好意思,我給你拿去幹洗,或者賠你一件新的吧。”

“洗了吧,我有時間再過來拿。”秦宇說完來意,起身走了出去。

沈以念覺得莫名其妙,忽然想起什麽,忙跟了出去,看着秦宇的背影問:“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秦宇停住腳步,轉過頭,挑了眉梢看着她。

“你怎麽會知道我在這裏工作?”沈以念肯定,她不會在喝醉的情況下還能準确地說出自己工作的地方。

“雜志,你本人比雜志上漂亮。”秦宇贊美了句,在幾個店員眉飛色舞的偷瞄之下,頭也不回地離開。

沈以念仔細地想了想,在巴黎時,總部為了讓她打開這邊的市場,更有知名度,确實是有找人采訪過她。

沒了疑惑,她回到辦公室,用手捏着鼻子,直接拎着手提袋去了洗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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