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秋維維正美着呢，突然就聽前方一聲暴喝，“啊，那是不是楊柳？！”
聽見自己名字的楊柳下意識擡頭看去，就見一群典型的東方面孔正遠遠地盯着自己看，目光灼灼、蠢蠢欲動。
估計是一群年輕人自己組織着出來玩兒的，差不多都是二十來歲上下的樣子，對楊柳比較熟悉，眼神兒也好，這才能在遠距離的昏暗環境下準确的認出她來。
短短幾秒鐘，成員們已經迅速達成一致：那就是據說過來拍戲的楊柳，趕緊的，過去要簽名啊！
“楊柳楊柳，給我們簽個名吧！”
“天吶真是不敢相信，今天早上我還在祈禱能不能遇見你呢，沒想到真的見到了！”
“太激動了，楊柳我可喜歡你了，跟我合個影呗！”
“哎楊柳你也喜歡吃這邊的點心嗎，你都從哪家店買啊？我也去！”
“啊我也要我也要！”
華國是全球知名的地大物博、人口衆多，尤其現在經濟又發達了，大家手裏也都寬裕，基本上哪個地方都有同胞們的身影，更勿論這些旅游熱點城市，真是随處可見。
雖然是小型團，可打眼看着也有十幾號人，一旦亂起來也不是鬧着玩兒的，秋維維立刻拉着彭玲玲擋在前面維持秩序。
“謝謝大家的關注啊，不過楊柳今天剛到，暈機特別嚴重，現在是出來透氣的，咱們要簽名可以，稍微排下隊可以吧？”
楊柳暈機也不是個秘密了，曾經那次入院還鬧得轟轟烈烈，這會兒經秋維維一提醒，大家也都想起了她剛剛經歷了十多個小時的長途飛行，很可能正難受着，也就一下子冷靜下來。
一個反戴棒球帽的男孩子雙臂一張，率先發聲，“對啊，都靠後點兒，給小枝兒留出點空來。大家別亂套啊，都別擠別擠，小點聲，別讓外國人看了咱們的笑話。”
雖然華國游客給外面的各大旅游城市創造了不可想象的巨大經濟利益，但在部分地區，卻并不受歡迎，當地人往往得了便宜還賣乖。一方面享受着旅游收入給他們打來的巨大好處，另一方面卻又矯情無比的嫌棄大量湧入的游客破壞了當地正常的生活秩序……
男孩子之所以這麽喊，怕也是見多了類似的報道吧。
話音未落，剛還有些亂糟糟的場面瞬間就秩序井然起來，有幾個打扮入時的女孩子還不無擔心的問，“小枝兒你還難受嗎？要不就先回去休息吧。”
“對啊，暈機可難受了，還得倒時差，回去休息吧。”
楊柳心頭一暖，問他們，“不要簽名了啊？”
“嗨，”剛出聲維持秩序的男孩子有點不好意思的搔搔後腦勺，又整了整帽子，“都是一個國家的，等回國有的是機會。再說了，我們也不馬上走，說不定還能去看你拍戲呢，什麽時候要不行啊？”
楊柳從未想過，原來粉絲會是如此可愛的一種存在，那種發自內心的維護會讓你覺得，哪怕再辛苦一點也沒關系。
她笑笑，“謝謝大家的關心，我已經恢複的差不多了，沒關系的。來吧，誰要簽名啊？”
結果一群人異口同聲的問，“真沒事兒啊？”
“真沒事。”
于是，楊柳不僅仔仔細細的給每個人簽了名，最後還跟大家一起來了一張大合照。
分別的時候，這群粉絲執意站在原地目送她們離去，都走遠了，回頭還能看見夜幕下一只只奮力揮舞的手臂。
次日早上，楊柳先給江景桐打電話報平安，後者開口的第一句話也是問她的身體怎麽樣。
楊柳伸了個懶腰，在卧室裏簡單的做了幾個拉伸動作，覺得頭腦挺清醒，“挺好的，我就說麽，習慣就好，你看我這次恢複的多快？”
江景桐嗯了聲，還是不大放心，“也別大意，兩邊氣候相差太大，三天以上就有極大的可能出現水土不服的症狀。注意随時補充水分和維生素，要是沒胃口的話就多吃點水果，記得根據氣溫變化添減衣物。”
被人噓寒問暖的滋味還真不賴，楊柳一一應下，又說，“哎對了，我昨天突然有了個想法，嗯，就是做一檔節目，不過具體細節還沒想好……”
“好。”江景桐想也不想的就答應，好像對方提的只是個想買個包的要求。
“你怎麽不詳細問問啊，”楊柳失笑，“我都問過秋姐了，做一檔新節目可花錢了！還不一定能成呢。”
“那你想不想做？”江景桐反問。
“當然想啊。”
“那就沒什麽好考慮的了，”江景桐在空無一人的辦公室裏笑了下，然後起身走到窗邊，看着下面的車水馬龍，“只要你想，我們就做。”
稍後秋維維進來，看見的就是楊柳拿着手機坐在桌邊傻笑，時不時還麻花兒似的扭兩下，完完全全一個懷春少女。
她先是一愣，然後就樂了，過去戳戳楊柳的額頭，賊兮兮的，“跟江總通話了？”
楊柳捂着額頭傻樂，笑容甜的簡直齁嗓子，“嗯，他說要做節目。”
秋維維一驚，剛要說“這麽快我文案都剛起頭呢”，忽然就福至心靈了。
得了，大老板要博美人一笑，她就是個小蝦米，上面怎麽說就怎麽做呗，反正也不是壞事！
今天是海外取景正式拍攝的第一天，場地主要集中在梁吟的烘焙坊所在的一條街。
雇來的灑水車正在辛勤工作，幹燥的地面已經變得濕漉漉水淋淋，不少低窪的地方甚至積了水，從某個角度看過去還能略顯驚喜的發現一道迷你小彩虹。而随着蒸發帶走的熱量越來越多，原本就有幾分涼意的清晨更顯威風。
化完妝之後，周南再次變回了那個有着零星白發的父親。不過在上場之前，他還是指點江山的導演兼制片，周圍一切圍觀活動都被他屏蔽在“信號接收器”之外。
“1號機往後一點兒，哎哎哎小王，你們那邊別踩線啊，對對對，就這麽着吧。各部門注意啊，等會兒我進到鏡頭裏，給我頭頂上來個航拍啊，之前我跟你們講的還記得吧？要充分體現出我的那種迷茫和彷徨……那行吧，各就位，咱們五分鐘後正式開始！”
梁吟早就跟自己店裏的員工打了招呼，為了迎合鏡頭，他不惜将原本在後廚的制作臺囫囵搬到落地窗邊，然後就等拍完之後再搬回去。這麽一來一回，他店裏的生意估計要停上一個星期。
原本周南也不想這麽麻煩他，琢磨着是不是額外弄張桌子擱窗邊如此這般的湊合，結果梁吟聽後直接一票否決，說那樣的布置完全不科學，內行人死都不可能那麽辦……
“！”
人在沖動時迸發的勇氣超乎想象。
從未出過省的楊柳在跟父親大吵一架之後，頭腦一熱，竟然偷了家裏的信用卡跑到了夢想之地法國。她不僅如無數次幻想的那樣觀看了糕點制作大賽，甚至還根據比賽手冊上面的信息，迷迷瞪瞪的找到了最喜歡的那位蛋糕師的店。
太陽漸漸升起，明媚的陽光斜斜的灑落下來，讓水窪裏街景的倒影更加清晰。
一身白衣的年輕糕點師正全神貫注的處理着一塊蛋糕胚，那雙手纖長有力，指甲修剪的非常整齊，這無疑是一雙擅長制作藝術品的手。
他不疾不徐的将奶油均勻的塗抹在上面，蛋糕胚徐徐旋轉，細長的刮刀如影随形，兩只手配合得無比默契，整個過程如行雲流水般賞心悅目，沒有一點兒的猶豫和磕絆。
楊柳看的癡了，不自覺一步步走近，踩到一個水窪，水花飛濺。
她幾乎是貼在明亮的落地窗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裏面逐漸成型的美麗蛋糕，再從蛋糕看向做蛋糕的人，只覺得一切是如此的神聖，如此的美好又不實際。
将另一塊蛋糕胚放到上面，糕點師拿起另一只銀色的細頸小壺，虛虛放到蛋糕正上方，傾斜。
瞬間，琥珀色的粘稠液體如同瀑布一般傾瀉而下，緩慢又決絕的落到蛋糕表面，形成一層層稍縱即逝的厚重褶皺，然後迅速蔓延開來，将整個表面覆蓋！
幾乎是短短幾次呼吸的工夫，剛還稍嫌粗糙的蛋糕已然換了個樣子：被糖漿完美覆蓋的表面有着近乎完美的柔和弧度和飽滿的色澤，它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美得驚人！
一雙白皙的手将它端起，楊柳的視線本能的追逐，然後終于對上一雙帶着笑意的眸子。
迎着陽光的蛋糕師微微眯着眼睛，嘴角翹起，把自己和自己的作品一起展示給第一位顧客。
楊柳的心裏砰然一動，她覺得，玻璃後面這雙眼睛中閃爍的光芒，簡直比蛋糕表面的蜜糖還要動人！
“cut！”
化妝師造型師一窩蜂的上前補妝整理，楊柳對裏面走出來的梁吟微微欠身，對方似乎有些不安，“楊小姐，我的表現如何？”
楊柳對他笑笑，“要不是您提前告訴我，我真要把您當成一位專業的演員啦，真的很不錯。您上過演技課？”
他的表現确實很不錯，絲毫沒有初次出鏡的局促和緊張，甚至鏡頭感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強。也許，這跟他頻繁接受采訪和參與各種商業活動有關吧……
梁吟呵呵一笑，沖她眨眨眼，“有些東西，可未必是演技。”
說完，他就去找周南說話了，留下楊柳一個人站在原地滿頭霧水。
“說什麽了？”秋維維小聲問她。
“沒什麽，就是問我他表現的怎麽樣。”楊柳搖搖頭，心裏還是有點不對勁。
是她的錯覺嗎？剛才這人看自己的眼神，有些熟悉……
梁吟的戲份少的有些可憐，他拍的又順，一天不到就結束了海外的全部鏡頭，然後就該幹嘛幹嘛，審核連鎖店的賬目去了。
後面拍到初到法國的周南好不容易找到了楊柳，沒承想父女二人一言不合竟然在街頭吵了起來，然後楊柳掉頭就跑，周南想也不想的拔腿就追，結果險些被車輛撞到，他本人也在驚慌之中摔倒在地，導致腿部骨折。
不少影視劇中都有在地上摸爬滾打的戲份，而如何讓摔倒的動作看上去更加真實，更令人信服，這就是個技術活兒了。
自打幾年前抛棄了偶像派的包袱之後，周南的身材就開始微微發福，臉上沒什麽棱角了不說，就是小肚子也挺顯眼。
開拍之前，楊柳還在心裏替他捏了把汗，四十多歲的人了，平時又不鍛煉，可千萬別摔出個好歹來。
現場一片靜悄悄，周南一個人站在鏡頭邊緣找感覺，時不時擡胳膊又伸腿兒，完了之後還搖着頭一個勁兒的嘀咕，看着神神叨叨的。
結果副導演一喊開始，他半點不帶猶豫的就往前沖，到了指定地點腳底一軟，吧唧就給扣地上了！
那可是真扣啊，老大一個活人就這麽直挺挺的摔面團似的猛然朝地面砸過去，完全沒有任何緩沖，氣勢恢弘的簡直像自殺，把路過的幾個行人都吓得不輕。
“cut！”
随着副導演的聲音響起，一群人嘩啦就沖上去了，楊柳也對馬路對面往這邊趕，一邊跑一邊喊，“怎麽樣怎麽樣？出血沒？”
隔着一整條街呢，她都能聽見周南倒地的悶響，可千萬別真把自己摔骨折了啊……
“哎哎沒事兒沒事兒，都讓讓啊，我自己起我自己起！”
事件中心一陣嘈雜，就見周南撥拉開試圖攙扶自己的衆人站起來了，起來之後還沒事兒人似的拍拍手，徑直往攝影棚那邊走。
楊柳就看着吧，他走路好像真的一瘸一拐的……
別看周南平時總笑呵呵的，但還是很有權威的，關鍵時候絕對說一不二。眼下雖然其他人也挺擔心的，但只要他自己堅持沒事兒，還真沒什麽人敢沖上去硬抓過他去檢查！
一直到親自檢查完了拍攝成果，周南這才松了一口氣，小聲跟助理要了急救箱。
同為主演的楊柳享有跟他一起擠在機器前面看的待遇，這會兒他一把腿亮出來，楊柳頓時就吓得不輕：非常厚實的牛仔褲，膝蓋位置愣是給磕破了幾個洞，裏面露出來的皮肉隐約透着血色……
楊柳半晌無語，“周哥啊，這可是你自己的腿，不是說的，你也四十多歲的人了，咱做事兒能悠着點兒嗎？”
周南呵呵裝傻，又沖她揚起個挺羞澀的笑容，“咱私交是不錯，可是你看啊，我也是有媳婦兒的人了，孩子都那麽大了呢。這個男女有別，我估計得脫了褲子上藥”
不等他說完，楊柳就已經看他格外浮誇的演技看的辣眼睛，用力翻了個衛生球，哭笑不得的走了。
然後第二天，周導基本上把自己調成了慢動作，尤其是站起來坐下什麽的，雖然表情不變，可花費的時間比之前大大延長。
畢竟是朋友，楊柳終究不放心，可也知道直接問周南估計什麽都問不出來，就找了個機會偷偷問他的助理。
助理也是挺無奈，說的話裏都帶着吐槽，“他就是死撐呢，你是沒見，那倆膝蓋，大饅頭似的腫這麽老高，又青又紫的，等過幾天還吓人呢，回去之後老周媳婦兒非心疼死不可。”
頓了下，他又說，“哎呀我也是給他愁死，他每次都這樣，一旦遇到工作的事兒就特別拼命，可偏偏又不怎麽靈活矯健，前幾年還給自己弄脫了臼……”
楊柳聽了也是又驚又嘆，然後就想好了中秋節要送周南什麽禮物：紅花油吧，或者幹脆來一套，跌打套裝？
緊張又新奇的海外拍攝結束後，劇組衆人終于迎來了期盼已久的休息時間。
還沒回酒店的，彭玲玲就開始劃算等會兒去哪兒逛街并信誓旦旦的放出話來，“我一定要那家餐廳大吃一頓！”
秋維維的冷水潑的又狠又及時，“你預約了麽？”
彭玲玲那張剛還興高采烈的臉瞬間變成苦瓜，她沮喪着狠敲自己的腦袋，“你看我這個腦子啊！”
結果幾天不見的梁吟再次神出鬼沒的出現了，“我有那裏的會員卡，可以提前兩小時緊急預約，不過成功率不能保證百分百，但值得一試。”
彭玲玲先是一喜，随即又擺擺手，笑着說，“我就是随口一說，好奇而已，其實我就長了個本土胃，不要說吃法式大餐了，光這幾天沒撈着吃米飯饅頭，我就快抓狂了。”
楊柳和秋維維不約而同的給了她一個贊賞的眼神兒，姑娘最近覺悟見長啊！
話好說，飯好吃，人情好欠，但是難還。
不要說吃頓飯這麽可有可無的事情，哪怕就是十萬火急的緊要大事，也得講究的求助對象。要是說那話的是周南也就罷了，沒的說，去啊！可換做是梁吟？算了，還是忍忍吧……
幾次三番在楊柳這裏碰了釘子，饒是梁吟定力過人也有些臉上挂不住，眼見着笑容都尴尬了。
楊柳連忙作勢邀請道，“機會難得，我們決定去逛街，梁先生？”
逛街什麽的，尤其是跟兩名以上的女性逛街，想來對絕大多數男士來說都不會是什麽身心愉悅的體驗，于是梁吟幾乎是沒有半點猶豫的就幹笑着搖頭，“不，我店裏還有事，就不去了……”
說到，逛街，其實楊柳對購物什麽的并沒有多大興趣，不過這次作為日後的改進參考，她還是買了不少國內少有甚至是沒有的奶酪、洋水果幹和本土巧克力，打算回國後試試看能不能應用到中式點心裏去。
其中有一家店的巧克力真的特別好吃，用牙齒咬碎的瞬間，聲音清脆，毫不拖沓，入口即化，真正如絲一般融化，沒有世面常見的量産巧克力那種滞澀。
另外還有一種生巧克力，入口綿軟甜蜜，卻又不會太膩，當那種甘甜又微帶苦澀的絕妙滋味在唇齒間蔓延，真是讓人有種幸福到飛起來的幻覺。
楊柳毫不猶豫的提出要多打包幾盒，結果店員小姐問了她要填寫的地址之後直接搖頭，“抱歉，女士，我們的這款巧克力在恒溫十五度以下，保質期也只有八個小時。”
可從巴黎到望燕臺市，光飛行時間都不止八個小時！
楊柳聽後，老半天說不出話來，最終只能長嘆一聲感慨：“真不愧是百年老店，就是有範兒！”
這家店從創立至今都一百多年了，人家就只做巧克力，口味也只有最傳統的純黑、牛奶、果仁三大類，而生巧克力則是跟普通巧克力并駕齊驅的第二大分支，不含任何防腐劑，壓根兒就別指望遠帶了。想吃？可以啊，來我們店！
對了，這店還沒有分店，全球只此一家別無分號……
好在其他巧克力都還是可以保存一段時間的，這個結果總算是給了楊柳一點安慰。
兩天後劇組收拾行李回國，一個兩個積極地跟什麽似的，楊柳看的不覺好笑，去機場的路上就打趣彭玲玲，“怎麽不說要留下了？你不是喜歡吃法式甜點麽？”
彭玲玲伸出手來咯吱她，“行啊，你也會打趣人了。”
兩人鬧了一通，彭玲玲又感慨道，“真是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國外是挺不錯的，可待得時間一久就渾身不得勁。唉，飯食也吃不慣，等回去了，我先吃兩碗大米飯，也不就別的，就配榨菜和辣椒醬！”
一車人噴笑出聲，連帶着聽不懂漢語的司機也跟着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