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所以，你和魏浩安就這麽分手了？”
“對啊，就這麽迅速、直接、毫不拖泥帶水。”
夜已深，不大的卧室裏只餘床頭那盞昏暗的小燈還亮着。
抱着筆記本盤腿坐在床上，淩珊與身在異國的好友網絡視頻聊着天。
周涵伊，大學同班同學兼室友，大四的時候報名了漢辦的對外漢語志願者并且通過了考核，一畢業便到泰國開始了為期一年的對外漢語教師工作。到泰國也有小半年了，每天在朋友圈裏就是不停地曬各種東南亞風情，泰國幹淨到爆的空氣和水源啦、好吃又便宜的水果和海鮮啦、泰式特色的水上市場和廟宇什麽的，前段時間趁工作的學校放了一周的小長假還專門到泰國的普吉島玩兒了一圈。
泰國與中國只存在一個小時的時差，所以聊起天來時間上還是很方便的。
“人家眼光高，找到更優秀的目标了，我總不至于還殺到上海哭着鬧着求他回頭吧。”提到前幾天與初戀分手，淩珊有些煩躁地揉了揉自己的頭發，不願意再談這件事：“好啦，不說我了，說說你……最近在泰國過得怎麽樣？一直都聽說泰國那地兒挺亂挺危險的，真不明白你當初為什麽會選那裏？”
視屏那頭的周涵伊噗嗤一下輕笑出聲：“誰說這裏很恐怖啦，媒體什麽的只會呈現給你他們想要突出的那方面。我可以明明确确地告訴你，這裏的确不繁華，但這裏的人民真的很善良、很友好，走在街上即使是路人也會對你露出微笑的。”
“是嗎……你過得不錯就好……”淩珊淡淡地應着。
有些時候将周涵伊在朋友圈裏呈現出的精彩生活與自己那循規蹈矩、沉悶乏味的生活一對比……她真的懷疑兩人是半年前還睡着上下鋪的人嗎？
而周涵伊仿佛躊躇了片刻，眉頭微蹙，終于還是措辭着開口：“珊珊……你現在的工作，你真的喜歡嗎？你當初為什麽要選公務員這個工作啊？”
“我老媽讓我去考的啊……工作穩定、鐵飯碗、退休後福利有保障。”淩珊死氣沉沉地說道。
每年考公大軍都那麽浩浩蕩蕩的，所以她也覺得她投入其中……很正常？理所應當？
“珊珊，你還記得嗎，大一的時候咱們院長請來了一位所謂的‘成功學專家’給咱們開講座，當時你坐在第一排，那位專家随手便點到你，問你為什麽要學習這個專業。還記得你當時是怎麽回答的嗎？”周涵伊說着說着便自己都止不住笑出聲。
提到剛入大學時的往事，淩珊也忍不出笑了起來：“嗯，記得，我當時站起來一臉豪氣地說‘因為我想要傳播中國文化！’……聽起來很二缺的回答吧，那位專家當時也是有些無奈地點評說‘呃……這個想法太大、太空，可以更具體一點嗎？’”
她明白為什麽周涵伊突然和她提起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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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當初十八歲時的她填報大學志願時果斷地在第一志願專業一欄裏選擇了“漢語國際教育”，當時她是真心對這個專業挺感興趣，外加……這個專業名字聽起來還蠻高大上的。
大學時一個寝室六個人，除了她和周涵伊是将這個專業作為第一志願的，其餘的室友們，要麽是被調劑來的、要麽就是想上漢語言文學專業但是分數不夠就退而求其次選了這個。
而四年後，堅持了最初的理想與熱情的……只有周涵伊。
“珊珊，雖然魏浩安那渣男劈腿确實惡心人，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也許其中也存在你的原因？”
……
床頭櫃上擺着小鬧鐘，指針不聲不響地已走到了淩晨。
沒有開任何燈，窗簾也已拉上，整個小空間格外安靜、亦沒有一絲光線擾人。
只是躺在床上的淩珊卻是完全無法入眠。
周涵伊的話讓她想了很多。
大學時代的戀情，也許可以不用考慮那麽多，只憑荷爾蒙最原始的沖動和相互吸引就可以走到一起。但是走出大學校園這座象牙塔後，想要真正長久地相伴，可就是涉及到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這種高大上的問題了。
也許這才是畢業季就是分手季的原因所在，并不全是因為什麽異地分隔淡化了感情。
而她和魏浩安，如果二人繼續照着目前各自的想法将各自的人生發展下去，即使沒有第三者恐怕二人分手也是遲早的。所以從某種角度來看，她還是要感謝魏浩安夠幹脆利落，起碼沒有耽誤彼此。
“你現在的工作，你真的喜歡嗎？”
周涵伊問的時候，她沒有回答。但是她的心裏，尤其是現在這種夜深人靜、一個密閉的空間只剩她自己的時候，她的內心更加清楚……她不喜歡現在的工作，一點都不喜歡。
選擇這份工作，完全就是順應了老媽的意思找個體面的鐵飯碗，外帶契合這個社會的大衆價值觀，僅此而已。
她能夠清楚地感覺到，她現在每天按部就班所做的工作并不能帶給她任何生活的熱情，反而讓她越來越不像那個想要成為的自己。她才二十二歲，可她覺得自己甚至已經能夠看到八十二歲的自己是什麽樣了……當然，前提是她能活那麽久。
長出了一口氣後，打開床頭燈，起身下床。
鬼使神差地打開儲物櫃，将最底層的一個大收納箱取出，箱子裏是大學時專業課的書。
自從大學畢業後，這些書就被掩埋在此再不被問津，已經積了厚厚的一層灰。
《現代漢語》《中國文學史》《對外漢語教學法》《跨文化交際概論》……拂去封皮上的灰塵，一本本都随意翻了幾頁。
“因為我想要傳播中國文化！”直到現在再回想起當初自己的這句話時……依然覺得很二缺。
人年少無畏的時候心中總是滿滿的熱血與憧憬的理想，可後來慢慢地被現實生活磨平了棱角，并且覺得這才是成熟了并且嗔笑年少時的自己。
但換個角度想，其實這種所謂的成熟，是失去了許多年少時重要的東西吧……
……
“珊珊啊，最近跟魏浩安怎麽樣了啊？”
早餐時分，飯桌上，被老媽池荟女士突然問起與男友……錯了，前男友的情況，淩珊心裏還是猛跳了一下。
……她被甩了的事情家裏人都還不知道。
“嗯，那個，媽……”支支吾吾了半天，淩珊決定還是一口氣說出來：“我和他，已經分手了。”
“什麽！分手了？國慶節那會兒你倆不還好好的嗎，怎麽回事啊？”池荟當即放下了拿在手裏的粥碗，嗓門也拔高了不止一個調。
一旁的老爸淩勝平也是皺了皺眉，不過脾性向來溫吞的淩爸還是耐下心來慢慢問道：“珊珊……是，出了什麽事嗎？”
一直低着頭扒飯的淩珊只是輕描淡寫地應着：“嗯，反正我們之間就是……出了點問題，總之就是，不合适吧，呵呵。”
男朋友劈腿以至自己被甩……這種事情在父母面前她實在是有點說不出口。一來不想讓父母生氣傷心，二來就老媽那風風火火的暴脾氣，指不定要說魏浩安一堆的難聽話。這段時間她已經夠鬧心了，實在不想再跟前男友扯上什麽關系。
池荟仿佛求證一般接着問道：“你跟他真的分了？徹徹底底的？”
對于女兒的感情問題，她這個老媽還是了如指掌的，知道魏浩安是女兒的第一個也是到目前為止唯一的一個男朋友，兩人談了快三年的戀愛，也帶回過家給她看過。
“嗯，徹底分了，并且無複合的可能。”淩珊決絕地說着，不自覺地還狠咬了口剛剛夾起的油條。
原以為免不了被老媽狂轟亂炸外帶恨不得把所有細節都挖出來刨問一番，誰想池荟竟開口道：
“分了也好，我本來就不看好你們。幾個月前你們還對異地戀信心滿滿，還覺得什麽浪漫，更能考驗你們，現在看看，嗯？”
淩珊撇了撇嘴，沒有接話，她知道老媽絕對又要開始她那一番高談闊論。
池荟果然是越說越上勁兒：“再說了，魏浩安他去讀研究生又能怎麽樣，看看新聞，現在多少研究生甚至是博士生都找不到工作。他畢業後回來也不一定能考上公務員！看看你哥哥，他以後能不能像你哥哥一樣那麽有出息都還說不準呢。而且，珊珊，你現在可也是公務員啊，要找也要找個能配得上咱的。”
又來了，又來了，又是那套她實在聽不下去的公務員至上論……淩珊心中對此已快達到崩潰的地步。
她家裏一直都是做小本生意的，念初中的時候爸媽拿出了多年積攢下的本錢加盟了快客便利店。因為店鋪的地理位置好，所以收益也還不錯。家裏雖然說不上大富大貴，但生活質量還是可以保障的。
老爸對于兒女們的未來表示順其自然就好，但是老媽對兒女們灌輸的概念始終都是——一定要考公務員！在老媽的眼裏，公務員不僅僅是鐵飯碗，更是金湯勺！
一直默不作聲的淩珊只想着趕快結束這頓早飯，哪想老媽竟突然開口道：“珊珊，回頭媽讓你哥介紹幾個條件不錯的給你相親……”
“相……相親？！”淩珊險些将剛剛送入口中的粥噴出來，滿是詫異地看着自家老媽：“沒搞錯吧，我才二十二啊，相什麽親！”
“你懂什麽啊，你知不知道現在公務員有多搶手，再不抓緊就被別人搶走了！先說好啊，不是公務員咱可相不上啊。”池荟義正辭嚴地發表着自己的擇婿标準。
一旁也實在有些聽不下去的淩勝平開口勸道：“好了，好了，珊珊才剛分手，你現在就提相親幹什麽啊。孩子的事情，你就別插手了。”
“我能不插手嗎！我全交給她，喏，你看她找的魏浩安，最後不還是吹了。她哥哥當初就是因為我插手不夠，你看找的是什麽啊，連個正經工作都沒有就高攀了咱家的公務員……”一聽丈夫反駁自己，池荟止不住嚷嚷開來。
急匆匆把早餐解決掉的淩珊立刻拿起手提包，換好鞋就沖出家門：“爸、媽，我上班去了！”
簡直逃跑一般，等到離開家門後，才終于感覺松了口氣。
……
北方的特點就是春季秋季的時間特別短，這才剛剛進入十一月份，氣溫就驟降了不少。街邊的樹木，葉子不少也都開始漸漸枯黃，給人一種蕭索的感覺。
公交車上，靠窗而坐的淩珊面無表情地看着窗外。
每天都是這樣不變的景色，未來也會一直如此嗎……
本就思緒萬千，結果耳邊還傳來了叽叽喳喳的聲音。淩珊皺了皺眉，向說話的人看去。
只見車的後門處站着幾個小女生，看校服是這個區的一所初中的學生。幾個小姑娘的音量不算小，而談論的話題無外乎就是“好煩啊天天都得起早上學”“作業怎麽這麽多”“又要考試了怎麽辦”之類的。
淩珊撇了撇嘴，重新看向窗外一成不變的景色，心中止不住地吐槽着：等你們到姐姐我這個年紀，就知道還能當個學生是件多幸福的事了……
……
到了工作的單位——區文化局後，便又開始了循規蹈矩的一天。
如果要在各個行政部門評選出一個最沒油水、晉升最慢的部門，文化局絕對榜上有名……甚至可以稱之為養老機構。
剛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前，準備按部就班地開始着完全稱不上忙碌的工作時，就聽到同一個辦公室的另外幾個同事在談論局裏最新的消息。
隔壁辦公室的一個同事家裏動用了點關系，把她調去了區財政局什麽的……總之語調裏是帶着那麽點羨慕嫉妒恨。
也是，如果能夠去財政局、人事局之類的單位，總比呆在文化局這個清水衙門有前途吧。
對那位高升了的同事的事情，淩珊沒有加入讨論多做什麽評價，只是默默地拿出了手機，給周涵伊發了條微信。
“涵伊，你去泰國當對外漢語志願者，始終不是什麽正式工作啊，回國後不還是得找份穩定的工作嗎？”
本來還想再發點什麽，但突然被人叫去辦點事情，也就匆匆收起了手機。
……
難得度過了個稍微忙碌了點的工作日，待到下班的時候才想起去查看手機，只見周涵伊早已在微信上回複。
“珊珊，不管我回國後是考公務員、考教師還是從事別的什麽職業，既然我有一輩子的時間做那些事情，何必要急于這兩年呢？”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周涵伊在泰國的生活也并非全是美好，只是人總是希望能夠在朋友圈裏讓他人看到自己過得不錯的一面，背後的苦自己默默吞下。
前三章有些慢熱，先把女主前期的事情交代清楚，希望親們稍微耐心一點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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