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對，就是這個姿勢，保持住啊……然後慢慢進入我之前演示的下一個動作……”
放學後，教室門外院子裏的空地上，出現了頗新奇的一幕——
二十個孩子擺出各種歪七扭八的姿勢，而穿梭在其中的淩珊一邊說着一邊一個個地糾正動作。
之前為了調動這幫熊孩子寫作文的積極性，她許諾了要教他們中國功夫……其實就是太極拳了。
那些錯誤百出的作文她一個個認真地批改并想辦法盡量給他們一個個都講清楚錯誤點，下課後又帶他們出來教太極還要一個個糾正那些他們模仿不好的動作……突然覺得她來匈牙利真的是耐性被磨得漸長啊。
“注意，膝蓋不要超過腳尖，不然會對你的膝蓋造成損傷……”
剛剛交代完，原本兩腿都快成劈叉狀的馬丁瞬間跳了起來，兩腿并攏，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自己的膝蓋，然後擡起頭問道：“老師，我知道一些中國功夫小說裏的高手練功會練得走火入魔，損害身體，就是你剛剛說的那種嗎？”
哎呦……這小學霸的想象力也忒豐富了吧！淩珊努力壓制住自己想要大笑的沖動，“放心，那種境界與我等凡人并沒有什麽關系，你的膝蓋好着呢。”
只不過說到膝蓋……想到前兩天收到的伊諾克發來的短訊，告訴她他的膝蓋已經痊愈了，她心裏也止不住跟着明朗輕快起來。
他當時還說他再留慕尼黑幾天做一次全身詳細檢查，然後今天晚上就算搭最晚的一班航班也要趕回來。她回問他幹嗎這麽着急，今天時間緊的話明天再回來不也行？
結果那家夥神秘兮兮地回了她一個詞……保密。
思緒回到眼前的這群熊孩子身上，看着那一個個身體僵直得像根木棍似的，嘆了口氣，“這太極拳呢，打起來一定要渾身放松，來，慢慢的，放松、放松、放松……”
“啪叽”一聲響，幾個男孩兒全身越來越松越來越松後直接癱倒坐到了地上。
淩珊趕忙擺擺手，“不，不用放松到這種地步……差不多就好，差不多就好。”
一旁，手上把那些動作比劃來比劃去的肯德出聲問道：“老師……中國功夫真的是這樣嗎，和電影裏Jackie Chan的不一樣啊？”
“那啥……中華文化博大精深，中國功夫也是分許多種的。太極拳呢，講究的是以柔克剛。”清了清嗓子後，淩珊一本正經地背着手繼續說教着：“再說了，你們一群小孩子，學那些殺傷性那麽強的中國功夫幹什麽。這太極拳呢具有保健功效，在中國有許多上了年紀的中老年人都會聚到廣場上練這個來強身健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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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前方，還保持着“白鶴亮翅”姿勢的華裔小姑娘Coco.Tang扭過頭來興奮地說道：“老師，老師，我家就住在一片華人區，我外婆和幾個鄰居的奶奶每天都會去家門口的廣場鍛煉身體，但是她們打的不是太極拳啊……”
“……該不會是，跳舞？”淩珊心裏猜到了個大概，眼皮也抽搐了幾下。
“嗯嗯嗯，對，就是跳舞！”Coco忙點頭，“而且外婆她們每次還都會帶上一個小音箱，放的歌就是什麽‘你吃我的削呀削蘋果’。”
性格開朗大咧的Coco直接跑調地唱了起來。
淩珊努力維持住自己為人師表的風範……她憋笑快憋到內傷了好嗎，糟糕，肚子好痛。
“Coco，那個歌應該是‘你是我的小呀小蘋果’……”淩珊覺得自己還是有必要糾正一下學生的聽力錯誤。
果然《小蘋果》這神曲是廣場舞界經久不衰的經典曲目……以及華人大媽着實威武，都把廣場舞帶到異國去了……
正與孩子們說笑玩鬧時，口袋裏的手機響了。
平複了一下被調動得過于鬧騰的情緒，淩珊取出手機一看，居然是吳堃垚打來的。
當初那次華人微信群聚會後，她和他互換了手機號碼以及微信號。不過平時也并沒有過多聊天什麽的，最多也不過是在對方發的朋友圈下點個贊或者評論幾句。
“喂，您好，吳先生。”淩珊接通了手機。
“呵呵，不用那麽生硬，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好。”吳堃垚的語調一如既往的沉穩溫潤。
淩珊空着的那只手的食指小小地撓了撓臉頰，“……其實，我覺得您的名字念起來更繞口。”
而一想到這名字的那兩個字的複雜少見度……更懵。
“那你就和我在匈牙利的朋友一樣叫我Jack好了。”吳堃垚爽朗地回道。
“OK，Jack。”這個回頭率一級高的名字的确好發音。
“淩珊，今晚有一個小型的聚會，都是咱們華人，要一起來嗎？”
“啊？這個……”
想到上次那場無聊沒營養到爆的聚餐，淩珊有些猶豫。要是再遇上裴意那種奇葩，她就更吐血了。
隔着手機感覺到了淩珊的顧慮，吳堃垚解釋道：“別擔心，除了我以外只有三、四個人。與上次的那種聚會不同，今晚的人會很有趣的。”
想到吳堃垚所處的階層，想來與他相交的那些華人應該也都是有一定水準的精英，淩珊便答應了下來。
就當是開拓一下眼界，擴大一下社交圈了，在這裏認識一些真正有能力的同胞也是極好的。
……
回公寓簡單換衣打扮了一番後，吳堃垚便在約定的時間開車接她去晚上的聚會點了，一家并不算豪華但裝潢頗有格調的匈牙利餐廳。
進餐館前，淩珊還是有點小緊張的。
看出了淩珊的情緒，吳堃垚安慰道：“別緊張，今晚的人比預期的還要少……除了我們外只來了兩個，還有兩個本來約好的人今晚臨時有事來不了了。”
“诶，Jack，你和他們很熟嗎？”
“嗯……也算不上非常熟絡吧，畢竟我們并沒有太多工作上的來往。只是在這座城市裏認識的華人裏，他們算是比較意思，能聊得來的。別擔心，他們人很好，而且都是同胞。”
淩珊也稍微安心了些，點了點頭，和吳堃垚一起走入。
餐廳的一角，之前已經預定好了的桌旁，另外那兩個人已經到了。看到吳堃垚後，便招了招手示意來這邊。
是一男一女，二人看上去都是三十歲上下的樣子，年紀不算大但也都不是沒什麽閱歷的毛頭小年輕……淩珊突然覺得自己在這群成功人士面前太嫩了點，各方面。
那二人也都穿着休閑，顯然今晚只是一場放松随意的小聚餐。
落座後，吳堃垚也給淩珊介紹着面前的這兩位同胞。
“他叫謝子深，在布達佩斯經營一家文化傳媒公司，我們一般都叫他‘蟹老板’……嗯，就是海綿寶寶裏的那個蟹老板。至于這位美麗優雅的蘇雯慈女士呢，是在匈牙利的第二代華裔，現在是一家律師事務所的名律師。”
淩珊也趕忙做着自我介紹：“你們好，我叫淩珊。是國家漢辦派來這裏的志願者，來這裏當對外漢語教師的。”
被周圍這三個精英同胞包圍着……淩珊覺得自己壓力山大啊，有一種打開了新世界大門的感覺。
“嗯，我聽Jack說過你是漢語教師，真的是太好了。”蘇雯慈的态度相當熱情，“因為我是在匈牙利出生、長大的，所以我的漢語說得不太好，你在對外漢語教學方面一定很專業吧，我一直都很想認識一個來自中國的專業的對外漢語教師呢。”
淩珊感覺自己壓力更大了……她能說她這個“專業人士”其實教學經驗相當匮乏，目前也正在實踐摸索中嗎。
不過蘇雯慈的漢語聽起來确實相當生硬，還沒伊諾克那個東北話小能人說得順溜呢。
比起吳堃垚的沉穩內斂，謝子深這位剛邁過而立之年的男士顯然個性外向多了，“你好，淩珊，前段時間Jack說他認識了一個對外漢語教師後我就一直很想認識你呢。因為這些年的漢語熱嘛，我的那家文化傳媒公司也是有想要往這方面發展的意向，所以想要向你了解一些關于這方面的事情。”
“當然沒問題。”淩珊笑着應道。
……她覺得自己要再次感謝大學老師的嚴要求以及來這裏前漢辦的嚴格培訓，不然今晚她這個“專業人士”妥妥的要出糗了啊。
現在她大概明白為什麽吳堃垚會願意讓她進入他們這個華人小圈子了，她的這項“精英工作”便是讓她打開這個圈子的鑰匙……以及大概上次的那場聚餐她留給他的印象還不錯。
果然啊，什麽階層的人才會找什麽階層的人玩，不僅僅是社會地位，更關乎自身綜合素養與才識眼界。有句話怎麽說來着，如果你覺得你在一個圈子裏很牛叉了，那只能說明你的這個圈子太low了，而高一級別的圈子能否接納你還是個未知數呢。
就像之前的那次華人微信群聚會，成員魚龍混雜的，有水準的還真沒幾個，反而裴意那種人居多，想來吳堃垚當時也是為了表面的和氣才不得不應付着去那兒露個面吧。
如此說來，吳堃垚也算是她在匈牙利遇到的貴人了。
……
點完餐後，四個人也都一邊等餐上來一邊自覺壓低了音量聊天，畢竟這裏是西餐館，西方人的用餐禮儀還是要遵守的。
“果然再聚會的話還是去中餐館比較好，來匈牙利快十年了我都還是不怎麽習慣這種冷冰冰的就餐氛圍，還是咱們中餐館熱熱鬧鬧的氣氛好。”謝子深笑着感慨道。
不過對于這種用餐環境，吳堃垚卻是表示很滿足了，“匈牙利餐館的用餐氣氛已經算是活躍多了，以前我在德國上學、工作的時候，那氛圍才叫一個‘凍人’。”
“我這個在這兒出生、長大的倒是沒什麽特別的感覺。”蘇雯慈不怎麽在意地聳了聳肩，然後問向淩珊：“淩珊，你呢，你來這兒才兩個月，感覺還好嗎？”
“我怎樣都OK啦。”淩珊自認為自己這種吃貨，吃飯的時候吃才是最要緊的，其他的可以忽略不計，“不過就是不太習慣總是用刀叉，在公共場合有點小尴尬。”
四個人說笑間，淩珊原本只是無意間地一扭頭……兩眼瞬間瞪大。
what？！她沒看錯吧？！
只見與她這桌呈斜對角線的一個角落，那桌上坐着兩個客人，其中一個絕對是如今的她最熟悉的西方面孔——伊諾克？！
皺了皺眉頭，淩珊又仔細朝那兒看去……确定是伊諾克無誤！
雖然她現在對西方人還是有些臉盲症，但那張臉她怎樣都不會認錯的！
只見正在用餐的伊諾克看上去心情相當不錯，談笑風生的。而與伊諾克同桌的是位女士，即使背對着她，那頭金燦燦的長發、那婀娜窈窕的背影也夠吸引人了，絕對是個大美女無誤。
想到伊諾克之前短訊裏說他今天就算再晚也要從德國飛回來，問他為什麽他還說保密……所以，這麽拼命地趕回來，就是為了幽會佳人？
“淩珊，淩珊你怎麽了？還好嗎？”身旁坐着的蘇雯慈感覺淩珊情緒不大對頭，連喚了兩聲。
淩珊收回目光，擺出正常表情笑了笑：“啊，沒什麽，我很好啊。”
蘇雯慈伸出手指了指淩珊的右手，“那你……幹嗎一直把餐刀握得那麽緊啊？還沒上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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