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33)
人了?”
“怕什麽,咱們有護城大陣呢,城裏不是還有修士嗎?都慌什麽!”
“要是這一次真有事,咱們一定圍住城主府,說什麽都不能讓城主跑了!”
也有退役下來的巡邏兵目光露出恐懼之色,喊道:“那是警鐘,是晉城的警鐘響了!”
……
在城主府的安放之正在欣賞最近得到的一副戲蝦圖,他聽到鐘聲時,吓得差點撕碎了手中的畫。
那是警鐘!
安放之立刻取出随身攜帶金色小鈴铛,捏在手中搖響。
自放棄了安塵後,他手下掌管防務的變成了另一名修仆安泺。
一個身量中等,樣貌平平的男子立刻出現在安放之身後,他畢恭畢敬地回話道:“是巡邏兵牛二發現了敵襲,聲稱用瞭望法寶看到了楚國的軍隊。”
“你去查明情況,另外,準備好傳送法陣,然後封死城主府。”
安泺的眼角微不可查地抽動了下,他仍是恭謹地道:“如今有獸族和魔修的店鋪在晉城,其實城主大人……”
安放之臉色陰沉了下來。
“誰讓你多話的!你這廢物東西懂什麽!那些修士根本就不會在意凡人,我是走是留他們根本不在意,那我為什麽不走?你以為我傻啊?”
安泺不敢再争辯,他躬身行禮,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而此時,牛二仍然瘋狂撞着警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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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刻,他覺得整個晉城都在他的身後。而他,不能停下來。
要讓所有人都知道,他的鄰裏鄉親,他的同僚,他那溫柔可人的老相好……楚國人來了,逃,快逃!
94、晉城(三)
警鐘的聲音瞬間響徹整座晉城。
西市,致遠齋。
王掌櫃面色凝重地閃身進入內堂,對着坐在上位的年輕修士行禮道:“少掌櫃,晉城的警鐘大作,恐怕來者不善,咱們……”
一雙修長有力的手端起桌上的茶盞,在靈茶的香霧中,俊美的青年仍是一派淡然。
莊小舟輕呷一口,垂眸道:“魏楚兩國戰事膠着,這個時候,能讓晉城響起警鐘的,大概也只有楚國的軍隊了,咱們不要自亂陣腳,不妨靜觀其變。”
致遠齋隸屬于東勝州虛妙山旗下,本不在七國亂局中,超然聯盟之外,就算七國打得天翻地覆,若是不想招惹其他勢力名正言順地出手,通常是不會對這些在領地內的商號下手的。
因為商號意味着物資和源源不斷的靈石。
王掌櫃自然是了解莊小舟的意思,但他還是憂心忡忡地鋪開神識,低聲道:“只可惜了這滿城的老百姓。”
兩國交戰,被敵軍占領的城池,就算不遭遇屠城,城中之人恐怕也要成為俘虜。
莊小舟微微一笑,他安撫道:“這晉城可是藏龍卧虎之地,就算他撐不住,我們也有傳送陣,可以助平民逃走。”
這個“他”指的是誰,自是不言而喻。
“可這不合……”
“插手七國內亂不合規矩?”莊小舟側過臉,摸着下巴道,“可我是魔修啊,當魔修不小心發作了脈反逆流時,大概總會做一些不合規矩的事吧……不過是個把百姓,沒有人會在意的。”
……
黑崎大商的貓耳迎賓是被另一名迎賓扯住尾巴拖進來的,過于敏感的耳朵還微微顫抖着,她瞪大了眼睛,對迎面而來的小鐘掌櫃道:“警鐘好可怕,一直響一直響,大家都在瘋跑……”
警鐘響的時候,她正在門外,被吓得尾巴上的毛都炸了。
而原本在黑崎大商中購買材料的一名元嬰修士更是看情況不對,立刻匆匆結賬,化作一道長虹飛出了晉城。
另一名迎賓手裏還攥着那根貓尾巴忘了撒手,明明內心很緊張卻還故作鎮定道:“不要怕,就算是屠城,也屠不到咱們這兒!”
這兩只半獸少女打小在黑崎州長大,就算有五階修為,卻還缺乏對人類的應變能力——不是誰都能遇到七國內亂這種糟心的大事件的。
小鐘掌櫃揮袖将黑崎大商的結界升起,他臉色不太好看,沉聲道:“勿慌,先探探情勢再說。”
……
巡邏隊的人上了城牆,将牛二攙下來後,并沒有大肆宣揚楚軍敵襲之事。
但這個消息卻如同烈火燎原,迅速在晉城中蔓延開來。
許多與安放之交好,也曾夜宴暢飲的世家子弟紛紛帶着修仆找上城主府,他們迫切需要使用城主府中的傳送陣。然而等待他們的只有封閉的結界。
“這老狗,又顧着自己跑了!”
“若是能逃過此劫,我定要上書國主更換晉城城主!”
“連條路都不給旁人留,安放之這縮頭王八,別讓小爺見到你!”
“連駱明和環璩都跟着跑,慈祿宮的修士真是出息了。”
不過也有人勸道:“若是此時開放城主府和傳送陣,能逃出去的還不一定是誰呢……”
衆人都用眼角餘光看到有許多百姓跟在他們不遠處,用一種幽恨的目光看着他們,卻畏懼修仆而不敢上前。
凡人,終究是沒法跟修士鬥。
世家子弟們看到這些人後,反而停下了痛罵安放之,其中一個明顯身份高貴的少年道:“哼,算了,怎麽也不能被這些賤民用了去,舊賬回頭再算,咱們走!”
這些有錢的世家子弟多少都有法寶傍身,雖然他們本身沒有靈力,卻可以命令修仆來幫他們,或是啓動傳送陣、或是用飛行法寶,甚至還有人財大氣粗,直接捏碎了傳送符……就算沒有城主府的傳送陣,他們也走得幹幹淨淨。
而這時,北城門已經開放,許多攜兒帶女的人挽着包袱往外逃。
可以投奔其他城市的親戚。
可以回家鄉避災。
可以尋一個沒有戰亂之地。
總之,老話不是也說“樹挪死,人挪活”嗎!
晉城被倉皇奔逃的人弄得一片狼藉,中間夾雜着孩子的啼哭聲,男人女人的咒罵聲,焦急的呼喚聲……
在晉城的角落裏,那月華般的樹影下三人,仍是淺酌着杯中酒。
浮世亂象,不過如是。
然而在這其中……
他們的神識,不約而同地鎖定了坐落在角子街貧民窟的小道場上。
蒼梧。
※※※※※※※※※※※※
警鐘的聲音也傳到了蒼梧。
但是曲笙還沒來得及在意,她正試圖破除夏時的防禦,“橫掃千軍”配合雁門盾已攻了不下千招,正是激戰之時。
安塵一直負責晉城安防,他最先警覺,立刻出了蒼梧大陣,神識往城門處一掃,便知道事情不好。
他來到掌門殿拍響結界,對正在喂招的曲笙和夏時道:“警鐘驟鳴,有敵來襲!”
曲笙堪堪停下了身形,她皺眉道:“難道是楚國?不可能啊,魏楚邊界有項懷、璋和、白旗鎖三座邊關大城,裏面都駐有慈祿宮的高階修士,可是魏楚邊界并沒有靈力動蕩,晉城遠在邊陲,和楚國并未相連,楚國繞過這三關來攻打晉城,豈非南轅北轍?況且晉城并非咽喉要地,完全沒有吸引楚國的東西啊。”
深入腹地并不是什麽明智之舉,夏時略一沉吟道:“問題在于他們如何将大軍毫無察覺的布置在晉城之外,其中必有蹊跷。”
“想必城主府已經派人去核查了,如果真的有敵襲,警鐘響過之後,護城大陣就會全面備戰了。”安塵解釋道。
“那麽安塵和夏道友,你們先做準備,我出去看看。”曲笙收了槍盾,徑直走了出去。
她一出蒼梧,發現上空的護城大陣果然處于警戒狀态,角子街也亂套了。
白天正是角子街休息的時候,卻被警鐘突然吵醒,但大部分人沒有任何不适應,他們手腳利落地收拾着東西,甚至有些人開始在腿上綁上護腿,紮緊了袖口。
薛大嬸子中氣十足地喝道:“街坊們,家夥抄起來!”
熟悉的鄰居們都變了樣子,就連那拽着曲笙賠老母雞的嬸子也拎着菜刀,氣勢洶洶地走了出來。
曲笙拽住了隔壁張嬸問道:“大家這是怎麽了?”
張嬸拍着曲笙的胳膊,語重心長道:“曲掌門啊,楚國人來打晉城,安放之那個老王八球子又跑了,城主府封了,咱們只能自己幹了!”
安放之逃跑是一貫作風,曲笙都快習以為常了。
“張嬸不必擔心,慈祿宮在晉城不是還有兩名金丹修士嗎,想必已經向丹平城申請救援了。”
張嬸啐了一口道:“誰還信過那些修士,他們才是最先跑的,比安放之跑的還快,這種貪生怕死的窩囊廢,還敢回丹平求援,打死我我也不信!現在聽說楚軍已快進護城大陣了,他們還帶了上百名修士,而咱們魏國的修士早都溜之大吉了。”
“上百名修士?”曲笙臉色終于變了。
張嬸突然一把握住她的手,壓低了聲音道:“那些權貴們都跑了,還有許多人烏泱泱地往城外擠,能不能逃掉還不知道……我們是要守住角子街的,曲掌門,你是好人,你們蒼梧來我們角子街時間不長,不算我晉城人,不必賠在這裏,你……快帶着蒼梧的娃兒們走吧!”
這時薛大嬸子也走了過來,她手中提着雙刀,眉間悍氣不減:“曲掌門,你走吧,七國要亂,你們修士總有辦法,不要留在這裏等死。”
曲笙完全明白薛大嬸子和張嬸是在為她着想,蒼梧雖然小,到底還是修真門派,與獸族支持的黑崎大商和背靠虛妙山的致遠齋不一樣,蒼梧是真正的無依無靠。
但是曲笙不能在這個時候走。
楚軍為什麽繞過三大關來偷襲晉城?晉城的百姓将會如何?就算修士不能親手殺死平民,但是軍隊卻可以!所以楚軍派出修士只是護航,真正攻城略地的還是鐵甲大軍。
角子街的這些人論單打獨鬥或許都是凡人中的翹楚,但如果跟正規軍隊硬碰硬,絕對沒有勝算。她知道這個道理,這些習武之人,比她更明白此時決意守城的兇險。
“薛嬸……”曲笙一時竟說不出勸阻她們的話,但是她也有自己的選擇,“謝過嬸子們的好意,蒼梧飲了這麽多年角子街的水,大家放心,只要我在,角子街就會在。”
曲笙慢慢拉開張嬸握住她的手,然後向着西市走去。
青極宗的時候她沒有逃、紫覃險些屠城的時候她沒有逃、面對彭家圍山的時候她沒有逃……那麽現在,曲笙也不會逃。
作者有話要說:鋪墊得差不多,終于回歸掌門的戲份啦~
95、晉城(四)
随着曲笙進入西市,兩道神識傳入了她的識海。
小鐘掌櫃歉疚地道:“我已将消息傳遞給千豐城,接到了城主指示,如果蒼梧的道友需要庇護或者轉移,小號可以略盡綿力。”
另一道是致遠齋的王掌櫃與小鐘掌櫃說的話大同小異:“只要蒼梧道友開口,力之所及定當協助。”
曲笙開口:“能否請兩位商號掌櫃協助我将全城百姓轉移?”
兩家商鋪同時沉默了。
這兩家商號背後的門派靠山畢竟是七國勢力以外的修真門派,非常避諱卷進兩國交戰的局面中。修真界在修士問題上可以同氣連枝,但是在凡人紛争上輕易插手他國政事,乃是大忌,即便是五大山門,也不敢做出轉移一城百姓的舉措。
他們只能幫助同為修真者的蒼梧,卻不能幫助滿城凡人的晉城。
曲笙很理解,但她還是有一絲失望。
晉城這一次也許真的守不住了,這城中數萬百姓,都會成為喪失了家園的流民,他們的後半生都将因此改變——但沒人去關心他們,在七國聯盟所謂的大局觀下,底層人民的幸福,是最忽略不計的。
蒼梧又何嘗不是這樣?
她踏上南城城門,将神識鋪開,楚國的大軍已經出現在築基修士神識可以觸及的地方,負責掠陣的檀淵宮修士顯然已經知道晉城發現了他們,然而卻仍是不慌不忙地盤旋在大軍上空徐徐飛來,從容地在護城大陣外布置陣法。
而慈祿宮卻還連一點消息都沒有。
曲笙躍下城牆,她必須回蒼梧安排好一切。
纣南他們還在連橫空間,壬江師叔還在閉關,桐姝和瑜藍也還未出關,只能看三位師兄中有誰未到緊要關頭,能出來助陣……現在蒼梧能用的戰力,竟只有夏時和安塵。
正當曲笙回到角子街時,護城大陣上方突然傳來了喊話聲。
“楚國乃義軍之師,若爾等投降,可為俘,遷至楚國,享不殺之恩;若反抗,将為楚國三萬鐵甲碾為塵土,吾乃領軍副将秦戬,本次出征将軍乃是檀淵宮化神修士衛長生衛神君,予爾等一個時辰考慮!”
這番話一說,整個晉城突然從熙熙攘攘中沉默了下來。
化神修士領兵,三萬鐵甲,一個時辰,殺無赦……這些詞彙瞬間進入每個人的腦海,從來沒有接受過這些的晉城居民都是木讷和茫然的。
前九個紀年的動蕩和天元2018年的人間大劫已經離他們太遠了,安定了這麽久,最多就是來個大妖喝斥了兩句,不也有驚無險地渡過了嗎?
怎麽會變成這樣!
孩子們最先哭了出來,一聲響亮的幼兒啼哭在人群中響起,随後孩子們像是被傳染了一般,一個接一個地哭了出來。
一個孩子叫道:“娘親,回家,我要回家!”
可是大人們都無力地想到——他們大概沒有家了。
人群裏有人小聲哭道:“不想死,我不想死……”他看着依然從北城門向外逃的人群,突然搖搖晃晃站起來往南城門跑,“逃不掉的,上百名修士在這裏,根本逃不掉!我寧可當俘虜!”
有些人遲疑地起身,在城中,南北兩座城門相當于人們的兩種選擇:逃跑,或是當俘虜。
而有些人卻麻木地看着地面。
俘虜?真以為楚國會養活白吃飯的?
若是去當了俘虜,女人只能為奴為婢,老弱病殘會被編入炮灰營隊,青壯男人會被派去本地人根本不願去的窮山惡水開山、掘鐵、挖煤……無論是做俘虜,沒有尊嚴地被人當做牛馬使喚,還是死在當下……都沒有什麽區別。
這時候,從角子街走出了一群人。
他們中間有金盆洗手的土匪、有廚子、有屠夫、有養雞的老婦、有賣酒的鬥雞眼夥計,甚至還有一個夾着戒尺的瘦弱書生。
薛大嬸子以布巾包發,一手一把亮閃閃的大刀,一路行過來,一路大聲道:“守家護城,寧死不降!跟老娘一起幹的,抄起家夥來!”
似乎那唯二的兩個選擇中,又有了一個新的選擇。
他們——還可以選擇守護自己的家園!
男人們眼中漸漸浮上赤紅血色,他們紛紛跑回家中,搜集一切可以用來戰鬥的東西——菜刀、掃把、耙子、扁擔……跟上來的人漸漸多了起來。
角子街一行從東市出發,繞過了西市,最後走在晉城的主街上,帶着與投降者截然不同的氣勢,向着南城門而去。
從最開始的五十人,漸漸已有千人之勢!
而角子街同時還出現了十來名女子,她們都穿着最樸實的粗布衣裳,但是身上散發出的濃烈脂粉味卻讓人輕易地分辨出她們的職業。
那是豔陽樓的姑娘們,她們齊心合力推着一輛大車,上面放滿了酒壇子。姑娘們身後還有更小的孩子,以及走路都顫巍巍的阿婆,他們推着許多幹柴慢騰騰地跟在後面。
她們想用最原始的火攻,來阻止敵人上城牆。
溫三春經過曲笙身邊的時候,她伸出手,輕輕捏了捏曲笙的臉頰。
她不再年輕的臉暴露在陽光下,可以清晰看到眼角的細紋,因為倉促而緊急撲上去的粉已掩蓋不了年齡的秘密,但她還是露出了微笑:“小曲兒啊,其實姐姐我呢,很早以前,也被測出過五靈根,可惜啊,要是早出生一千年,大概也是個騰雲駕霧的修士……要是有下輩子的話,姐姐來蒼梧派找你,你個臭丫頭,肯不肯收我?”
“收。”曲笙握緊了拳頭。
溫三春笑得眉目如畫:“那你保佑姐姐下輩子投個好胎吧!”保佑我再不做這行,幹幹淨淨去當仙子,穿白衣裳,不戴金釵,彈琴……給自己聽。
曲笙伸手變出一朵花,插在她烏黑的發髻上:“何須等下輩子?打完這場仗,你來蒼梧,我收你。”
溫三春溫柔地看着她,沒有說話,默默轉身帶着她的姑娘們繼續走向南城門方向。
曲笙回到了蒼梧,不知為何,小院中只有安塵,卻不見夏時,她亦不多問,心中已轉變了念頭,一槍刺開陣穴。
“亟啓蒼梧第五代掌門令,壬江真人出關!徐鼓、封笛、關瑟三人出關!桐姝、瑜藍出關!”
“亟啓蒼梧第五代掌門令,連橫空間結束中級位面試煉,康纣南、常鈞語、嚴琮、魯延啓,四人出關!”
在掌門令下,整個蒼梧道場發出了光芒,全部禁制開啓,無論是正在入定的、正在修煉的、正在殺敵的、正在山川河流中探險的……所有人在一刻鐘內,都出現在了曲笙面前。
蒼梧諸人一頭霧水,都在等着曲笙說明情況。
“很抱歉打擾諸位的修煉,我亦有一個壞消息要告訴大家。”
壬江真人未語眼先紅,非到生死存亡關頭,曲笙絕不會打斷他的閉關,這位哭包師叔顫聲道:“掌門師侄請講……”
曲笙朗聲道:“楚軍集結三萬鐵甲,由檀淵宮化神修士衛長生帶領,率上百修士兵臨城下,準備強攻晉城,其中反抗者死,投降者為俘。”
封笛皺眉問道:“不知城中情況如何?”
“安放之與慈祿宮修士、城中權貴盡數棄城,晉城百姓分為三股,逃亡者向北而行,投降者等待楚軍接手城池,反抗者已在南城門準備防禦。”
“這是以卵擊石。”徐鼓下結論道,“普通人如何能與正規軍隊作戰?黑崎大商與致遠齋都是境外勢力,他們不會摻和這趟渾水,如果慈祿宮不發救援,城破是遲早的事。”
關瑟比較沉穩,他道:“掌門師妹既然召喚我等出來,大概已有決斷,我們該如何做?”
曲笙冷聲道:“其一,城主府已封,我們需要前去慈祿宮求援;其二,蒼梧道場不能丢,需要有人負責整理典籍功法;其三,我需要幫手與我一同守城,為百姓撤離争取時間。此次作戰,由四代、五代弟子參與,六代弟子……”她看向徒弟們,目光突然一柔,“你們帶着蒼梧物資,負責保護撤離的百姓。”
修真界,從來都是長輩護着小輩。這一次,不是沒有任何選擇的青極宗之戰,曲笙自然以保存蒼梧道統為優先級,所以才以保護撤離百姓為名,讓六代弟子逃走。
壬江真人和徐鼓、封笛、關瑟四人自是無異議。
但是常鈞語卻立刻炸了:“我不走!小爺從來沒做過逃兵!”
康纣南也道:“師父,我與鈞語已有築基修為,讓我們留下來守城吧!”
嚴琮卻不樂意了,他幹嚎一聲,撲過去抱住曲笙大腿道:“師父,別不要小琮!”嚴琮這一招,比起兩位師兄,更像是在撒嬌了。
魯延啓卻自知修為低微,他道:“我聽師父的安排,哪怕讓我放棄一切,我也會守住蒼梧。”
曲笙贊許地看了魯延啓一眼,她扯開嚴琮:“我不是在跟你們商量,而是在命令你們!”複又對一直縮着膀子的瑜藍道,“你現在回黑崎大商還來得及。”
瑜藍偷瞄了一眼桐姝,立刻精神抖擻地扯脖道:“我不走,我也能守城,若是我不戰而退,就算是我爹也會看不起我的!”
曲笙心道,若是真讓你去守城,紫覃恐怕會拆了蒼梧。
不過,她眼下還真需要坑它一坑。
96、晉城(五)
曲掌門哄小孩子絕對有一手,她對瑜藍道:“你願意幫忙再好不過,如果我沒看錯的話,你已經晉階四階了吧?我這裏倒是真的有一件特別的任務,只有瑜藍才能完成呢。”
聽到了“特別”、“只有你”這樣的字眼,瑜藍存在感都要爆棚了,它挺胸道:“交給我,沒問題!”
妖獸小時候真的是蠢萌又好坑啊……曲笙強忍住摸它腦袋的沖動,然後正色道:“安塵出列。”
安塵原本垂袖默默立在一角,他沒想到曲笙點将的時候會第一個點他,立刻道:“弟子在。”
“你負責去慈祿宮報信,由瑜藍負載你去。”
登時,一人一鳥都不願意了。
安塵知道自己身份尴尬,雖然在蒼梧的時間不長,卻真心真意地把自己當成蒼梧的一份子,他沒想到曲笙會在這個關頭把他支出去,與送信相比,他寧可像一個堂堂正正的宗門弟子一樣在掌門身邊戰死,也不願離開戰場。
“求掌門讓我留下來!”安塵跪了下來,“我這條命本就是掌門救的,你讓我肝腦塗地都可以,請掌門大人不要……”不要趕我走。
瑜藍則是單純不願意讓人騎在自己背上,它叫道:“我長這麽大連我爹都沒馱過!”
曲笙瞄它一眼,所以你才熊啊……
但是桐姝此時不知是福至心靈還是怎麽的,突然蹲下來摸了摸瑜藍的羽毛,輕聲道:“求,求你了。”
瑜藍渾身一抖,不吭聲了。
曲笙對安塵道:“你想多了,讓你來做這個任務,正是因為你有蒼梧其他人都沒有的經驗,我需要你見到慈祿宮的掌事者,将晉城的危機告訴他們。想必你也心知肚明,無論是安放之,還是那些逃走的貴族,甚至是慈祿宮的晗午神君,他們都不會把晉城的生死放在心上,所以……安塵,全城百姓的性命,蒼梧弟子的性命,都系于你一人身上。我信任你,而這件事,也只有你能做。”
安塵默默握緊了拳頭,他啞聲道:“弟子明白了。”他并未起身,而是向瑜藍叩首道,“請瑜藍君帶我一程,若是瑜藍君以載我為恥,我願在任務完成後自裁雙腿。”
瑜藍喉嚨咕咚一聲,它結巴道:“本……本君豈是那般小氣之獸,真是拿你們這群人類沒辦法,果然還是要靠我啊!”
它長鳴一聲,原本還是灰撲撲的鹌鹑狀,在長鳴之後,突然身上長出了華彩般的羽毛,尾羽更是鮮豔奪目,雖然不如紫覃的真身,卻已是相當漂亮了。
“人類,上來!”瑜藍變為真正的大鳥,呼扇了一下長達一丈的翅膀。
安塵禦風而上,最後看了曲笙一眼。
“弟子去了!”
瑜藍展翼,如一道電光沖了出去,扶搖直上,消失在了衆人眼界。
最大的一樁心事完成,曲笙繼續安排:“康纣南、魯延啓負責整理蒼梧物資;常鈞語負責檢查百姓出逃動向;嚴琮,我給你回家告別的時間,半個時辰後你們出發。記住,你們每一個人的性命都無比寶貴,所有人相扶相助,若我戰死,由纣南接任掌門。時間刻不容緩,你們馬上開始行動!”
但是弟子們還是一動不動。
這幫小崽子,連掌門的命令都不聽了!
曲笙額頭暴起青筋,喝道:“你們知道對我來說,什麽最重要嗎?不是生死,不是晉階,不是我手中每天巴巴算的那點兒靈石!而是蒼梧!蒼梧就是我的一切,你們就是我的命根子……幾年相處,到現在我們師徒竟然如此沒有默契,你們要讓我失望到底嗎!”
這些話太重了。
康纣南第一個木然轉身,走向藏經閣;
常鈞語頭也不回地沖了出去;
嚴琮呆呆地看着師兄,然後也終于爬起來,默默地走出蒼梧;
魯延啓最聽話,但是他離開的時候,地上分明濕潤了一小塊。
六代弟子黯然,就連長輩們也深感壓力。
曲笙躬身行禮:“請師叔師兄先行去南城門備戰。”
壬江真人帶着徐鼓、封笛、關瑟三人離開了蒼梧。
最後只剩下桐姝,她看着人一個個離去,最後只剩自己。
“小姐姐,我要跟你在一起。”
說實話,曲笙不知道該拿桐姝怎麽辦才好,桐姝不可能跟康纣南走,也沒辦法獨立生存,只有留在自己身邊才最放心。
然而她卻要上戰場了。
曲笙走過去,輕撫她的臉頰道:“跟小姐姐在一起,可能會死啊。”
桐姝溫柔地笑道:“好,在一起。”
※※※※※※※※※※※※
夏時一直沒離開蒼梧,但他并不在蒼梧內,而是在特定的空間結界中。
在曲笙接到消息出門查探情況時,他也收到了夏勤風的聯絡請求。
“……我們在韓國鑒龍山附近發現了一座隐藏在陣法中的祭壇,此陣法圖案詭異,前所未見……此地原本并不在我們的搜查範圍內,後來我們在祭壇上發現了一名修士,與太和行岚神君所繪制的通緝人像竟有幾分相似,而且這祭壇附近一直有元嬰修士出入,我們篩查過最近七國聯盟內各高階修士的動向,發現這些人竟都平空出現……目前我們已經将祭壇包圍,請少主定奪。”
“毀了它,調動所有黑雲騎,不求生擒,但務必全部消滅!”
“是。”夏勤風細心發現夏時眉頭緊鎖,忍不住多嘴問道,“少主可有煩心事?難道是蒼梧派出了什麽問題?”
“楚軍進攻了晉城,”他按了按眉心,“一開始我就覺得蒼梧奇怪,先有青極宗想吞并蒼梧,後有化神大能夜襲,我本以為是針對蒼梧派,卻沒想到也許是……”
“少主,需要派出黑雲騎守城嗎?”
“不,把全部的兵力都放在那個祭壇上,那化神修士連行岚師姐都覺棘手,必須出全力,晉城方面有我在,不會有事的。”
夏勤風自然相信自家少主的實力,抱拳行禮後,便離去了。
夏時卻沒有立刻出結界,而是喚出了月刃。
在結界中,月刃終于可以不用限制身形,它化為原型,乃是一條渾身散發着純淨銀光的巨龍。
“這一次,對方有化神修士坐鎮……”夏時低聲道,“我必須出劍。”
月刃沉聲道:“你可知,你的劍若是飽飲人血,更易激發你的魔氣,是以,晏峰主和我才限制你出劍的次數。”
“可是不能殺敵,又算什麽劍修?晉城需要我出劍,蒼梧也需要……”
還有曲笙。
他完全可以想得到她會怎麽做,那麽……他又怎麽能眼睜睜看着她在他眼前再次傷痕累累?
“我也有要守護的人和事,用我的劍!”
月刃一聲嘆息。
“去吧,用你的劍,去做你認為正确的事吧。”
夏時低垂眉眼,看向自己的右手。
那上面閃耀着光芒,而他的唇角,正在微微上揚。
※※※※※※※※※※※※
晉城的護城結界全開時,可以将方圓百裏籠罩在其中,但是這結界只限制修士,卻不限制凡人,因此逃離晉城的百姓目前還在結界範圍內,常鈞語用靈力喊話,指揮他們分為三股向着三個不同城池方向而去。
準備投降的人關緊了門戶,屋子裏時不時傳來壓抑的哭聲和吵架聲。
随着角子街的衆人登上城牆準備防守的衆人,卻已經在薛大嬸子和另一名留下來的巡邏兵調度下,開始有條不紊的收集物資和兵器,安排各項人手。
婦女、孩子、老人都聚集在後方,稍微有些餘力的都在幫忙運送物資。
曲笙帶着蒼梧修士趕到南城門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熱火朝天的場景。
修士不得傷害凡人,因此對付楚國的三萬鐵甲,只有靠晉城的城牆和這些凡人的努力,當然,在不主動出擊的情況下,蒼梧可以幫助晉城設置一些防禦措施。
徐鼓在附近設下了各種小陷阱,也不知道他手裏哪來那麽多小玩意,粉色的迷霧、會模仿千軍萬馬攻擊聲的木頭小馬、可以生出無數藤蔓的地洞……
關瑟則丢下了無數功用不明的種子,只不過這些種子催生并不快,只能看到關瑟不斷掐訣作法。
兩位師兄所布下的陷阱乃是被動攻擊,大多只起威懾作用,并不會致死,且就算傷到凡人,也屬于正當防衛,算不到修士的頭上。
封笛沒有任何舉動,他捏着手中的長笛,站在城門上眺望遠方,而他身邊,則是因為身在人群中有些惴惴不安的桐姝。
曲笙将大把的靈石丢了出來,她與壬江師叔一起,按照東南西北方位,畫下四座巨大的天穴陣,屆時以壬江真人的靈力為供給,用來困住低階修士。
他們的目标,是那些随軍的檀淵宮修士。
如今只希望安放之沒有喪心病狂到将護城大陣的靈石撤走,護城大陣能多堅持一陣,就有更多的百姓可以撤離。
時間一點點流逝。
當楚國的大軍進入城門十裏外的時候,在護城大陣外負責破陣的楚國修士已開始行動。
曲笙眯眼看過去,天邊驟然亮起了無數道光芒,而後便是劇烈的地動山搖,老城牆上的每一塊磚都發出了嗡鳴聲,像是有什麽東西驟然間從這座古老城池中被抽去了一般。
曲笙心涼了下來,就算安放之不偷工減料,這座護城大陣在對方的狂轟濫炸之下,還是連一個時辰都沒有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