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二十八

朦胧中,感到馬車停住了,我急忙睜開眼睛,只見天已大亮,而車隊停駐在一處密林,不再前行。從這一日開始,我們皆晝伏夜行,且選擇幽僻小路,如此,十餘日來皆甚是平安,并未遭遇伏擊。

雖說路途甚是平安,但我的心裏卻一點兒也不平安,紛紛亂亂。我們四人擠在一部馬車裏,朱哥哥還在沉睡的時候尚好,我與康熙雪傾城三人很是相安無事,但朱慈煊醒轉之後,氣氛便不複輕松了,不,不只是不輕松,簡直沉重得要命。朱慈煊因被太皇太後遣人申斥辱罵而郁郁難平,且多日來,康熙皆對他隐瞞身份,因此,他依然怒氣盈胸。不過,朱慈煊生性溫和沉靜,雖然我能感覺得出來,這一回,他可是氣得非同小可,但他的表現亦不過是目光冰冷些,不肯與康熙說話而已。

其實,如果只是單單不和康熙說話,也沒什麽,但可氣的是,車內這麽狹小,且悶坐終日,他和康熙之間不可避免要溝通一二,于是,他倆想對彼此說什麽話,都拿我當做一個傳話筒使喚。

“歡兒,你同你哥哥講,他那日吐血,要不要緊,可要服些補品?”康熙看着我說。

我轉述完後,朱慈煊冷笑着說,“歡妹,你轉告皇上,并無大礙,還未氣死。”

如此這般,即便細如微芥之事,他們也要經我傳話,“歡妹,告訴皇上,讓他向旁邊挪挪,他壓到我的衣角了。”,“歡兒,和你哥哥好好說說,車內這麽狹小,我再挪,就挪到車外去了。”。

他們倆這般傳話來傳話去,使得雪傾城也不好意思直接說話了,也讓我給朱慈煊傳話,當然,她應是主要顧忌宮規,身為妃嫔不能與外臣交談。“妹妹,麻煩你問一下李大人,今日的湯藥可會熬制得太濃?”,“歡妹,請轉告麗妃娘娘,是偏濃了一點。”,“歡妹,請問下李大人,湯藥甚苦,可要進一片雪花糖過口?”……如此這般,他們三人好整以暇,溫文爾雅,而我則終日口幹舌燥,苦不堪言。

唉,這日子何時到頭啊。終于,這一日,我們臨近了山西地界,但願到了山西之後,他們能改成騎馬,不要再悶坐在馬車裏,讓我承擔這傳話筒的苦差事。咦,不對勁兒,怎麽地面有些微微顫動呢,我挑開車簾,向遠處眺望,只見山林盡頭依稀閃動着一片銳光。我不由得心中一沉,急忙躍上一株高樹,極目遠眺。

看清之後,我心驚得險些從樹上跌落下來,竟然是上千名清兵正向我處包抄而來。不好,定然是太皇太後派來的追兵。我急忙将所見情景告知康熙,他臉色一凜,沉聲道,“麗妃,速去你父親山西總兵舒建那邊請兵護駕,我派十名侍衛護送你。”雪傾城依依不舍地領命而去。

“歡妹,你快帶皇上走,我自有辦法脫身。”朱慈煊表情凝重地說。

康熙則回頭對我說,“歡兒,和你哥哥說,朕自有萬全之策,必能護得他周全。”如此緊急關頭,還好整以暇地讓我傳話啊,我是撂挑子不幹了,抱着膝蓋呆坐着,在一片寂靜中等待着康熙所謂的萬全之策。

雜沓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了,我顫着手,掀開一角車簾,驚懼地發現,我們這一架馬車和十餘個人已經被上千名清兵團團圍住,宛若汪洋中的一座孤島。護衛我們的一名領頭侍衛高聲問道,“所來何人?”

一個冷酷銳利的聲音驟然響起,宛若刀刃,“正白旗都統阿必奇,奉太皇太後懿旨捉拿李劍卿!”

朱慈煊嘆息道,“讓你們先走卻不走,此時是晚了。”

我抖着嘴唇問道,“皇上,你……你快拿出來什麽……萬全之策吧!”

康熙伸出手指,點了點臉頰,得意地笑道,“朕這張帥臉就是萬全之策!”說着,他掀開車簾,探出了頭,揚聲道,“大膽阿必奇,竟敢驚擾聖駕,你有幾顆腦袋啊?朕要微服尋訪山西民情,李劍卿是朕任命的欽差大臣,你豈可橫加阻撓?快快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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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必奇神情一凜,但毫無退縮之意,拱手道,“太皇太後吩咐,捉拿李劍卿乃關乎到江山社稷,若皇上一意孤行的話,為了皇上的安危,可連皇上一同請回京城。” 說完,阿必奇将手一揮,包圍我們的清兵便拉弓上弦,上千支閃着寒光的羽箭對準了我們。

“你……你的臉不管用啊!”我吓得渾身戰栗,喃喃道。康熙帥臉一紅,氣得兩道劍眉一上一下地豎了起來,一時語塞。

危難之時,朱慈煊也忘記了不和康熙說話這件事了,斜瞟了一眼面紅耳赤的康熙,輕笑着說,“你這計策好像不怎麽萬全啊,還是用我的下下策吧……”話音未落,朱慈煊笑容斂去,手執一柄長劍,若離弦之箭般迅疾飛躍出馬車,向阿必奇急速掠去。

阿必奇連忙大喝道,“不可放箭,別傷到皇上!”随即,他命手下大批兵士沖向朱慈煊。

我和康熙憂心如焚,一齊擠在車廂小窗窺探情況。只見朱慈煊身影倏忽靈動,身周仿若籠着一重劍光,所經之處,那些兵士們皆腿部中劍,紛紛翻滾在地,慘呼不絕。不一會兒,朱慈煊便已殺出重圍,一縱身便淩駕于阿必奇頭頂之處,迅如電閃地點中阿必奇幾大要穴,登時,阿必奇一聲不吭地軟軟栽倒,被朱慈煊随手拎起,一瞬間劫回我們所在的馬車。我和康熙仿若做夢一般,揉着眼睛,看着車廂因為多了帶盔披甲的阿必奇和朱慈煊而重新變得擁擠不堪。

朱慈煊将寶劍比在阿必奇的脖頸上,微微加力,冷冷道,“命令你手下兵士退後三十裏,不然,我定會取了你的性命。”

阿必奇硬梗着脖子嘶聲道,“李劍卿,你好大的膽子,敢殺朝廷命官嗎?”

“阿必奇,你已經不是朝廷命官了,朕現在就宣口谕,貶你為庶人!劍卿,他不聽話,但殺無妨!”康熙冷言道。

阿必奇怒道,“奴才捉拿李劍卿,是奉了太皇太後的懿旨,何罪之有,皇上憑哪條王法,貶奴才為庶民?”

康熙冷笑一聲,一字一頓地說,“憑什麽?朕就是王法!”

阿必奇聞言,變得委頓不堪,果然,殘忍的人往往是怯懦的,他吓得體如篩糠,把頭探出車窗外,拼命高喊,“傳我的命令,快快退後三十裏,不許追過來!”那些兵士們得了命令,紛然退後,讓出一條通道,讓我們一行平安通過。

馬車辘辘,但還是蓋不過阿必奇那粗嘎難聽的聲音,“皇上,奴才可是一片忠心啊,為了大清的江山社稷啊……”朱慈煊随手點了他的昏睡穴,将他橫放在車轭上,命兩個侍衛看守。少了阿必奇,車廂內安靜了,也變得寬敞了好多。

經過适才那場惡戰之後,朱慈煊顯得有些疲倦,輕輕打了個呵欠,用一條絹帕蓋在眼睛上,渾若無事般沉沉睡去。康熙一言不發,默默注視着沉睡中的朱慈煊,半晌,一面以手撫胸,一面悄聲對我說,“謝天謝地,還好你哥哥不是朕的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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