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私人醫院。
陽光下, 杜娟正牽着聞昊的手,和他一起澆已經發芽的花種子。聞醫生在旁邊看着, 時不時對聞昊露出鼓勵的笑容。
華肆行一到,便見着杜娟臉上的笑容, 不自覺放慢了腳步。
“華總?”聞醫生最先看到他。
華肆行向她點了點以作示意。
杜娟聽見聲音看了過去,對着華肆行笑了笑。
“小昊,到媽媽這裏來。”聞醫生張開了雙手,抱住了聞昊,“華總, 你們先聊, 我們就先回去了。”
母子二人離去,華肆行走到了杜娟身邊, “媽,我陪您走走吧?”
陽光溫熱,杜娟眼睛眯成了一條縫, “好啊”。
兩母子幾乎是第一次在外面散步。醫院裏種了很多花草, 吹風拂過,沁人心脾。
“兒子,最近的事……”杜娟面色糾結, 她不大管兒子的私事, 但是面對兒媳家庭是自己上大學時的恩人, 她不能不管,“那個小明星的事,你和飄零說清楚了嗎?”
華肆行長睫一動, “說了一次,她說她知道”。
杜娟能想象到趙飄零滿不在乎的樣子,心裏嘆氣,對于兩人實在有些有心無力,“這件事你還是要去澄清,再難都要,知道嗎?”
華肆行微擡起頭,看見母親一臉認真又擔憂的樣子,有些不解。他耐心道,“最近集團一個大的新項目在搞融資,在外地需要一些支持。這次事情,很有幫助。”
杜娟愣住,“你的意思是,你是在利用這次緋聞為公司做事?”
華肆行微微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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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幅表情,看在她眼裏就是尤不自知。杜娟嘆息道,“兒子,千萬別寒一個人的心啊。”
“我不會。”回應是信誓旦旦,華肆行那峻冷而淡漠的側臉,讓杜娟知道有些話只能言盡于此。
他骨子裏比任何一個人想象得還要執拗。
十年前的冬天,C城大雪紛飛,聽說外面不少地方因為積雪過快,已經寸步難行。
在一片嘈雜貧窮的舊樓筒子區,年輕的杜娟正在準備晚飯,等她兒子回來。
小房子裏幾乎沒有裝修,牆壁都是水泥随意糊上去的。周圍隔音效果不好,時不時傳來隔壁男人咒罵女人的聲音。但這已經是他們能找到的最好的容身之地。
“那小雜種的死老娘就住這裏?”外面是幾個男人罵罵咧咧的聲音。
杜娟一聽,心裏一驚,連忙放下湯勺,拿起菜刀往門口走去。
砰砰砰——
自家被蟲蛀得表面坑坑窪窪的木板門被人敲響,動靜大得似乎随時都能被人錘破一個口子。
杜娟神情緊張地咽了咽唾沫,拿穩手裏的菜刀。
“是杜阿姨嗎?我們知道你在。我們是華肆行的朋友,開開門成嗎?”話畢,傳來幾個男人吊兒郎當的笑聲。
杜娟趕緊把一個木板凳抵住脆弱的房門。她一句也沒應,這已經是今天來的第三批人。不是讨債的,就是來尋仇的。至于這仇,多半是因為華肆行做生意結下的。
“還不開門?別把老子耐心耗沒了!”門外又傳來劇烈地敲門聲。
杜娟穿着一身單薄的棉衣,指尖涼得厲害,她一點都不敢松懈,只求外面這群瘟神快快離開。
“兄弟們,給我砸開。那小雜種搶了我們的生意,不給他點顏色瞧瞧,還以為我們是吃素的。把他老娘綁了,就不怕那小子再硬氣。艹。”男人又罵道。
杜娟屏住呼吸,她已經經受了無數次這樣威脅,只能默默承受下這一切。
過了三秒,門外沒有動靜。
杜娟兩手将菜刀緊緊抓住,立在胸前。
轟轟——
幾個男人用健壯的身軀一下一下撞擊着大門,動靜大得整棟筒子樓都能聽見。可惜沒有人會在這種時候出來幫忙,不然那是自尋死路。
杜娟看着抵在房門前的木板凳被撞得倒在了地上,連忙握着菜刀後退幾步。
随着螺絲釘唰地一下崩裂,木板門瞬間倒下。幾個身高馬大的男人立在她面前,杜娟蒼白了臉,這時廚房裏飄來不合時宜的菜香味。
“喲,我就說有人在呢!聞聞這香味,那小子有口福啊”,男人貪戀猥瑣的眼神不停在杜娟身上打量,杜娟哪怕一身素衣也掩蓋不了精致的五官,“你們确定是他老娘?不是他什麽小情人?”
“嘿喲,杜姐姐怎麽拿菜刀招呼我們?我們串門一趟不容易,這肚子也餓了,要不給兄弟們來點兒飯?看你這兒板凳都是缺胳膊少腿兒的,你就坐在哥們大腿上,成不成啊?”
小小的屋子飄蕩着男人猥瑣的笑聲。
杜娟不敢菜刀離手,一點點往後挪動。“你們別過來”。
男人們一點都不懼她這幅裝腔作勢的樣子,明明是個嬌美人,怕得發抖,還在硬撐,讓他們忍不住生起**。幾個男人換了眼色。
其中一個禿頭男人率先走近,吓得杜娟往後踉跄一步。他兩手一擡,“嬌姐姐,我們沒壞心,就一起吃個飯。”
杜娟拿着菜刀在空氣裏揮舞了一下,喊道,“你們給我走開!”
禿頭男人面露不耐,“艹,死娘們,別給你點臉,你不要臉。把刀放下,讓哥幾個樂呵樂呵,往事就一筆勾銷。”
說完,毫不畏懼地朝她走來,簡直就吃穩了她不會真的用刀砍人。
杜娟額頭的汗水不停流下,打濕了頭發,她死死咬住嘴唇,轉身對着窗口跳下。
砰——
幾個男人一驚,從窗口看下去,就見杜娟從三樓跳下,跳進了垃圾堆裏。“趕緊追!別讓她跑了!”
杜娟摔扭了腳,整個大腦充血,漲得生疼。她咬緊牙關,從一條小路一瘸一拐地逃跑了。
夜幕已深,華肆行找到杜娟的時候,她坐靠在泥濘的牆角裏,差點在寒冬中睡了過去,身上都覆蓋了一層白雪,可惜這雪是髒的,聞起來有股舊筒子樓道裏肮髒的味道。
華肆行的臉冷得跟寒霜一樣,杜娟感覺到有冰塊輕拍自己冰冷的臉頰,她努力睜開沉重的眼皮,笑了一下,聲音啞啞的,“兒子,你回來啦?家,我沒守住,對不起啊。”
“沒事,你別睡。”華肆行說了幾個字後沒有再開口,兩手把她抱起。
華肆行身上穿着比她還單薄的棉衣,凜冬已至,他像是渾然不覺冷意,每一個腳步都顯得無比沉重,和黑夜融為一體。
杜娟被安置在了司南家裏,也是一棟小破樓。她的腿扭傷得很嚴重,一段時間裏不能行走,華肆行白日都在照顧她,似乎把她看得很緊,怕她再出什麽事。
杜娟好歹是心安了一點。某一天晚上,她醒來的時候,發現華肆行不在,只有司南在屋裏呼呼大睡,她焦心不已。
門這時咔吱一聲開啓。
杜娟連忙走了上去,華肆行看起來很清醒,只是身上有着濃烈劣質啤酒的味道。
她什麽也沒說,只是去給他打了一盆洗臉水。華肆行接過熱毛巾後擦了擦臉,就睡下了。
緊接着杜娟發現,華肆行每晚都是如此。白天照顧她,晚上就不見人影,幾乎二十四小時沒有休息。
這樣過去半個月後,司南有一天買菜回來,對着杜娟激動道,“娟姨,當初欺負你的那群人被人蒙着頭打了,被揍得可慘了!罵得最兇的那個人還摔斷了腿,前天晚上大冬天的也沒人發現,聽說已經成了個跛子。哈哈,真是活該!”
杜娟笑而不語,心裏卻皺起眉頭。當晚,華肆行沒有再出去。
她還記得前天晚上華肆行回來的時候,外套上沾滿了鮮血,看着駭人極了。脫下後一看,胳膊上長長一道二十厘米的血口子,裏面的血肉都掀了出來,臉上、腿上也有大大小小青紫的蹭傷、刮傷,似乎之前參與過激烈的搏鬥。
問他,他也什麽都不說。仿佛受傷的不是自己,整個人的心都被冬天凍得麻木了。
她只能心疼地給他包紮。
杜娟找到他,問道,“那些人……是你做的嗎?”
她至今都忘不掉兒子滿帶兇狠的眼神,雖然只是一閃而過,但給她造成了極大的震撼。
華肆行微掩着眸子,淡道,“不是”。
她表面上松了口氣,“那就好”。
事實如何,不得真假,但兩人又似乎心知肚明。
夜晚,杜娟看到華肆行在一片黑暗裏坐在木椅子上,頭仰着,靜靜望着破裂的天花板。
他做事狠,可誰都不知道他對自己是最狠的,痛到麻木而不自知。可兒子啊,傷人又何不是傷自己呢?
如果一個人在經歷過生死的恐懼後依然不得幸福,那必定是他早就忘記了幸福該往哪裏走。
趙飄零從趙氏回了華宅。一靠近客廳,就聞到一股子辣味。
她眉尾一挑,應該不是她想的那樣……吧?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華肆行就已經看到了她。他端正地坐在主位上,桌上已經不是紅油鍋,而是鴛鴦鍋,一紅一白顯得非常好看。
“坐。”
趙飄零沒想到他對火鍋有這麽大的執念,是從沒吃過火鍋嗎?
待她坐下後,華肆行一本正經地跟她說道,“主吃白湯,可以吃少許紅湯。白湯、紅湯裏都加了藥材,醫生說利于感冒恢複。”
藥膳火鍋?!這是什麽奇行種。
趙飄零還是露出了一個笑容,“那開動吧?”
華肆行嘴角微彎,夜色般的眸子溢滿光彩,瞬間表情又恢複如常。
兩人這頓火鍋吃得比較神奇。華肆行每選一道菜煮進去,都會給趙飄零細細講解一番,像是醫學院老師給學生講解人體器官在人體哪個部位一樣,聽得趙飄零一頭黑線。
可他還不自知,還慫恿趙飄零每一樣都要吃。
趙飄零只得心想,看這樣子,華總應該沒主動讨好過別人,為了讨好她,他也是不容易了。
等她咽下一口煮好的食材後,華肆行又眼光灼灼地看着她。
趙飄零眉尾微挑,“有什麽問題嗎?”
“沒有。”他又将目光撤了回去。
趙飄零:???
緊接着趙飄零這一周回到華宅都能聞到一股子火鍋味。周一是魚頭火鍋,周二是肥牛火鍋,周三是串串火鍋,周四……
華肆行跟瘋了一樣,跟火鍋較上勁了。他用餐巾擦了擦嘴角,道“管伯,明天吃海鮮火鍋。”
管伯微微颔首,“好的,少爺。”
趙飄零眉尾抽抽。
第二天,華宅做好了海鮮火鍋,華肆行坐在餐桌主位上,靜等着趙飄零回華宅。
管伯匆匆趕來,“少爺,太太說她回了趙家。趙總和趙夫人說想她了。這食材還要端上來嗎?”
華肆行皺起眉頭,“不用了,換菜吧。”
管伯笑着點點頭。
他轉身之際,心裏忍不住樂呵,少爺從來最讨厭吃辣,為了太太也是拼了,不過太太這回好像被少爺的火鍋周宴吓跑了,這些他還是不要告訴少爺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四哥:我就想得一句誇就這麽難嗎?
零妹:……我不想跟你說話。
PS:久等了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