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二篇日記
為了在二十分鐘內買回咖啡,小暖一看到“咖啡館”三字,便一頭紮了進去,哪還顧得了什麽形象。
她頂着那頭雞窩一樣的亂發,一沖進去,便毫無懸念地撞上了那高個兒男人。
“對不起啊。”
小暖匆忙地道了個歉,轉身伏到櫃臺上。
她話語極快:“你好,我要兩杯拿鐵,一杯要香草拿鐵,另一杯要雙份奶,不加糖。”她又核對了下紙條,“不對不對,是三杯拿鐵,另外一杯要熱的。還有……”
男人看着手忙腳亂的小暖,暗自搖了搖頭。許是對這樣做事一團糟的人有些鄙視。
“能快點兒嗎?我着急。”
“可以。這是您的小票,請核對一下。”
小暖接過小票,看了眼總價就塞到兜裏,伸手去摸錢包。可翻遍所有的口袋也沒能找到。
就在她心急如焚的時候,一只手指修長的玉手伸到她面前,手裏拿的正是她的錢包。
她喜出望外,接過錢包便說:“謝謝姐,謝……”
小暖在擡頭的瞬間呆住了,那只漂亮的手任誰看了都不會覺得是男人的,也許是哪家千金的,可事實上,那只手竟是剛才那個西裝男的。
她笑了笑,想緩解下尴尬的氣氛,“謝謝你啊,剛才不好意思了。不僅撞了你,還把你當成……”她欲言又止,“真的謝謝你……”
小暖一個人語無倫次的說了一堆話,男人卻始終沒有回應,甚至沒有再看她一眼,只當她是空氣,自顧自地點着咖啡。
“您的咖啡好了。”
男人提着咖啡,徑直走出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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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的咖啡也好了,歡迎下次光臨。”
小暖愣了幾秒,才想起回公司的事。她拎起咖啡,跑了出去。
一邊看表,一邊進到公司大樓的大廳。
兩個男人,正一邊走一邊讨論着什麽。
“唉,你們看,一米八的帥哥耶,不會是我們新主編來了吧。”編輯部的小紅興奮地拽着同事。
“有可能,王哥說就這兩天的事了。”
“啪!”
一聲悶響過後,小暖手裏的咖啡全部灑在地上,連她自己也摔倒在地。
“我的咖啡!”
撞了她不要緊,可不能毀了咖啡啊!這讓她怎麽向大家交代。
“誰啊?”
小暖從地上站起。發現對面的不是別人,正是在咖啡館的那個男人。他雪白的襯衫已經被咖啡染成棕色。
“又是你。”
男人盯着她,像要把她吃掉。
小暖反駁道:“什麽呀,這次可是你撞的我。”
“懶得和你計較。”
“你這人怎麽這樣。你撞了我,不道歉就算了,怎麽還這種态度!”
男人轉過身來,問:“你是這個公司的?”
小暖一時反應不過來,讷讷地回道:“是啊。”
“你不适合留在這個公司。”男人說完,轉身和另一個人走了,“小李,你繼續說。”
“你——”
小暖指着他的背影,氣的說不出話來。
“要不是看你幫過我,我……”小暖在空中揮舞着拳頭。
目睹全程的小紅和同事在一邊看得目瞪口呆,“完了完了,他要真是主編的話,那個小新人可就慘了。”
“那就只能怪她不開眼喽。”
……
小暖提着灑掉的咖啡,可憐兮兮地出現在編輯部的辦公室裏。
劉姐皺了皺眉,問:“怎麽去這麽久?”
“劉姐,我本來可以按時回來的,但是碰到個神經男,把我的咖啡都碰灑了……要不你再給我點兒時間,我再去買一趟?”
“行了行了,接到通知,新主編要來了,趕緊回去工作吧。”
“哦。”
“等等。”劉姐把她叫住,“你說碰到個神經男?”
“對。那個人特別不近人情!”
“咱們公司哪來的神經男,你是不是把咖啡灑人身上了?有沒有道歉?別到時候人家找到這兒來。”
說起那人,小暖就一肚子氣,“劉姐,是他打翻了我的咖啡,應該他道歉才對吧。而且他不道歉,還莫名其妙的問我是不是這公司的,我要不是這公司的在這兒幹嘛!”
劉姐懷疑地說:“你不會是得罪了哪位高層吧?”
“劉姐,有人來了。”小紅前來提醒。
不知從何時開始,二人的身後早已站着一位穿西裝的男人。
小暖轉過頭去,正對上他淩厲的目光。
劉姐站起身來,一眼便看到他襯衣上的咖啡,她試探地問:“您是?”
“我是新上任的主編。”
聽到這裏,小暖只覺身後一涼,随後是五雷轟頂般的震驚。她又飛速地瞟他一眼,立刻轉過頭來。
真的是他!完了完了,剛上任就把人家得罪了,這以後……別提時來運轉了,就是這份工作都随時可能保不住啊。
她一拍腦門兒。
小暖,你怎麽這麽倒黴啊……
劉姐也是一驚,連忙說:“您就是新主編啊,到了怎麽也不提前說一聲呢,大家快起來歡迎一下。”
編輯部的所有人都站了起來,對着主編,鼓掌歡迎。只有小暖還背對着他,不敢轉過身來。
劉姐看到她,批評道:“小暖,轉過身來,該面對的還得面對。”
“啊?”
胡思亂想的小暖被劉姐的聲音拉回到現實。
“啊什麽啊?轉過來。”
小暖挪着腳步,一點點轉過身來,還是沒有擡頭。
劉姐一臉歉意,“主編,不好意思啊,她是個新人。”
男人沒有理她,反而面向大家,開始自己的介紹:“各位好,我叫陳冬寒,初來乍到,多多指教。”
簡短有力又不失禮貌的開場白卻讓劉姐感覺到了某種威脅。
編輯部衆人再次鼓掌表示歡迎。
他點了點頭,問向劉姐:“請問我的辦公室在哪兒?”
“哦,這邊。”
陳冬寒在轉身離開的瞬間瞟了小暖一眼,只一眼,就叫她渾身豎起了汗毛。
劉姐漸漸把他引向那間最大的辦公室。
小暖望着他遠去的背影,悄悄松了口氣。
“小暖,愣着幹嘛?快回去工作吧。”小紅沖她說。
“嗯,好。”
小暖回到座位上,緊繃的身體這才松懈下來,她暗自想着:總算躲過一劫。
可她還是覺得不安,總是不自覺地瞟向主編辦公室的門,生怕他會突然出來,把她給炒了。
好在整個下午,陳冬寒都沒有從辦公室裏出來,直到下班,他才一邊看材料一邊走進他的車裏。好像已經把下午的事忘的一幹二淨。
剛剛上任的他,有太多東西需要熟悉,這個下午,他只是從紙面上大致了解了這家雜志社。真正實踐,還要從明天開始。
他把車停在小區的停車場,徑直回了家。
他坐在沙發上放松下來,這才想起衣服上的污漬,想起那個手忙腳亂的新人。
他不自覺地搖了搖頭,随後站起來,脫掉衣服,随手扔在沙發上,進了浴室。
晶瑩剔透的水珠從發梢落下,滑過他健壯的每寸肌膚,腰腹上那道猙獰的疤痕在水汽中若隐若現。
半夜,正在床上睡覺的陳冬寒不安起來,夢中:
空蕩蕩的大房子裏,只有他一個人。他那時候還小,正一個人坐在窗邊發呆。
突然,屋頂上的吊燈無端搖晃起來,桌子上的鉛筆掉了一地,水杯也摔碎了,整個房子都劇烈顫動着。
地上的瓷磚已經裂開,屋頂也出現裂縫。外面的世界也是一樣,所有人都像瘋了似的往外跑,竟然還有人直接從樓上跳了下來,摔得頭破血流。
是地震!沒錯!
他在電視裏見過!
他終究只是個半大的孩子,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他不知所措,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
“啪!”
房頂上的吊燈應聲砸了下來,他急忙往後一錯,這才幸免于難。
他慌張地爬到牆邊的桌子底下,抱着膝蓋,瑟瑟發抖地蜷縮在角落裏。
“咚!”
“救命啊!救我!”
“轟隆隆——”
外面都是恐怖的聲音,好似人間地獄一樣,哀嚎聲、求救聲、轟塌聲,一片騷亂,不堪入耳。
他用雙手緊緊捂住耳朵,不想再聽到一聲。
随着一陣陣巨動,整個世界都支離破碎了,随後陷入黑暗,永久的黑暗,好像不會再有白天,不會再有光明和溫暖。
他被壓在層層廢墟下,昏昏沉沉的,一動也不能動。腰腹上的某處熱熱的,有液體在緩緩流出。
那種壓抑等死的感覺令他永生難忘,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身體裏的血在一點點地流幹。
十幾個小時過去了……
狹小的空間裏終于照進了一束光,一雙有力的大手抓住了他,把他抱了出來。
他穿着橙黃色的衣服,非常醒目。他的眼睛很明亮,臉上卻有許多胡茬,那樣滄桑的臉,他一眼便記住了。
他無比貪戀那份溫暖,像父親一樣的感覺。
他被放到擔架上,擡往臨時救助站。他随手撿起路邊的一個日記本,放在胸口,随後昏了過去。
陳冬寒從夢中驚醒,白色的T恤早已被汗水浸透,緊緊貼在他身上。
他喘着粗氣,努力平複着自己的心情。
童年對一個人的影響實在是太大了。人們白天看到的都是我們強大的帶有僞裝性的一面,只有在深夜,那脆弱不堪的一面才會悄悄跑出來。
夜色暗淡,陳冬寒獨自站在窗邊神傷,手裏拿着的照片,正是那個穿着橙黃色衣服的救援隊大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