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喜歡
顧景宸壓根沒有回避她這個問題。
“我也一樣。”他不偏不倚地看着她,嗓音低而沉。
溫喬還沒想通他這種模棱兩可的話算不算是承認, 顧景宸朝着她的方向微微折身。
“我一見到你, 就有種一見如故的感覺。”
他一手搭在床頭的立柱上,半垂着視線凝視着她。兩人相聚不過毫厘, 頭頂陰影攏了過來,冷杉的味道湊到她鼻尖。
這話聽着可不怎麽對。
溫喬稍怔,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他在開玩笑?
“搭讪的套路雖然有點土,不過換個說法, 勉勉強強能接受。”顧景宸直起身來, 伸手揉了揉她的發頂, “你真睡迷糊了?”
他說這話時有些眸色疏淡, 唇角緩出一抹笑意。他就像在哄一個小孩子一樣, 沒太當真,也不走心。
意料之外。
溫喬以為突如其來的提問會讓他有細微的破綻, 或者他還如往常一樣滴水不漏。怎麽也沒想到,他就當成一個玩笑話,輕描淡寫地翻篇了。
“我沒跟你瞎開玩笑,我認真的, ”溫喬對他的搪塞無力又氣惱,板着臉重複了一遍, “我真的夢到你了,好多次。”
像是怕他不信一樣,她甚至坐直了身體,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而且……而且每次做夢, 有些細節居然是一樣的,我真的覺得,我以前忘記什麽了。”溫喬微蹙着眉頭摸了摸耳後的劃痕,沉吟了幾秒,像是在細致地回憶,“我以前好像在野外走失過,回來後發了場高燒,有好多事記不太清了。”
“有什麽要緊。”顧景宸淡淡應了句。
Advertisement
“嗯?”溫喬動作微頓,不解地看向他。
“其實就算真的忘記了,也沒必要在意,”顧景宸平靜地看着她,“畢竟是走失,未必是愉快的記憶,不記得不是很好嗎?”
溫喬愣了兩秒,旋即失笑,“那倒也是。”
“以前有人告訴我,人活着就該向前看,惦念得太多考慮得太多都是一種束縛,回憶是最阻礙人幸福的東西,不管是痛苦的,還是幸福的,深陷其中本身就是一種困擾。”
無一例外。
顧景宸斂了斂視線,平和的氣息游弋其間,沉緩的嗓音依舊不疾不徐,“所以,有時候遺忘也是一種幸運。”
“其實你說的有道理,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在意,可能我這人有點強迫症吧。”溫喬揉亂了自己的頭發,“我總是覺得自己忘了重要的事,我好像答應過別人什麽,可我不記得了。”
“你這麽在意?”顧景宸勾了勾唇,“就算你真的答應過對方什麽,也許他未必放在心上,何況你當時那麽小。”
“那不一樣。”溫喬擡眸看向他。
“我小時候爸媽忙事業,總喜歡承諾我,可我達到了他們要求之後,一次都沒有兌現過。這種從期待已久到失望透頂的感覺,差爆了。”溫喬歪了歪腦袋,“所以說,萬一別人當真了呢?應該會很失望吧。”
顧景宸稍怔。
他靜靜地看了她半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就在溫喬以為他不太想繼續交流下去的時候,他冷不丁地問道。
“你從沒爽約過嗎?”
“爽約過。”溫喬幾乎沒怎麽想,心虛地輕咳了一下,“不過就一次。”
顧景宸眉梢微擡。
“還是那次住院,我在醫院瞎晃蕩的時候,有個小哥哥把我送回去了。後來有天,我跟他約好了一起玩,結果家裏公司出了點事,爸媽急着回去,我怎麽鬧都沒人聽,就被帶走了。
我沒問過他的名字,也不知道從哪裏找他,所以最後我放了他鴿子。”
溫喬有些喪氣地憋了憋氣。
“雖然這麽久了,我都想不起來他長什麽模樣了,而且我也留紙條說對不起了,但我老是有種做錯事的感覺。”
顧景宸并沒看到她的紙條。
也許是被當時收拾病房的人清理了,也許是他沒注意到。不過都不重要,他其實沒把這件小事放在心上。
可聽到她這麽在意,他的心不可抑制的柔軟下來。
“他如果聽到了,一定會感激你。”顧景宸眸色溫和下來。
并沒有糾結他的用詞為何是“感激”而非“原諒”,溫喬只是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
“是該感激我。”她輕笑,“畢竟他也放過我鴿子,我都不計前嫌,還為自己的爽約愧疚了這麽久。”
溫喬睡醒的時候,時間已經不早了。
十點半了。
拉開窗簾的一瞬間,房間內被映得铮亮。窗外白茫茫一片,積雪堆得到處都是,有些刺眼。
昨晚一經折騰,她的睡意被徹底驅逐,後來困意上來,天色隐隐亮了。然後她一合眼,仿佛半個世紀就過去了。雖然考試複習周沒課,但她還是不自主地心虛起來,她飛快地洗漱完畢,然後就坐在床上躊躇。
溫喬頭疼地捂了捂臉。
她覺得有必要搶救一下自己在顧景宸心目中的印象。
不過等她臨時編好借口,醞釀着一番動人說辭,蹑手蹑腳地下樓後,才發覺顧景宸不在。
“溫小姐,您找先生嗎?”別墅內的阿姨似乎是候着她的,聽到樓上的動靜看向她,笑逐顏開,“先生有事,今早出門前吩咐過,說您昨晚睡得晚,特地不讓我吵醒您。”
“不用了不用了。”溫喬連連擺手,“我有急事,得回學校。”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總覺得這句“睡得晚”,十分意味深長。
不過她也沒有跟陌生人辯解的道理。想到這,溫喬又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一聲。
“這怎麽好?您到現在還沒吃東西呢。”阿姨“哎呀”了一聲,還是想留她,“先生知道了,說不定會怪罪,我沒法交代。”
“是我自己不餓,不用你交代。”溫喬也不顧阿姨的話,折身回房間拿東西。這次回去,她才注意到床頭放着東西。
她略微詫異。
是一個深色包裝禮盒。剛剛只顧着尴尬了,她全然沒留神房間裏多出來的東西。
禮盒上有一張卡片,只留了一句話:
聖誕節禮物。
這麽簡潔又直白的方式,還真像是他的風格。不過很難得,他居然知道聖誕節是需要禮物的。
溫喬啞然失笑。
她拿了禮盒,也沒拆開,徑直下了樓。
阿姨又誠惶誠恐地挽留了幾句,溫喬還是沒打算多待。不過她也确實急着回去,下午還有一場考試。
今年的時間有些特殊,聖誕過後就是農歷臘月,考試日期被相應調整。溫喬雙修的課程,前兩天心理專業的考試已經結束,然後準備經濟學院最後的專業考。
離寒假就剩最後一場final。
出了考場後,林錦為溫喬畫重點的準确性千恩萬謝,就差抱着她喊“萬歲萬萬歲”了。
“你說你臨時突擊的效率,用在平時多好。”溫喬睨了她一眼,“我都覺得我在耽誤你,我應該讓你自食其力,挂一次你就會努力認真,然後走上學習巅峰了。”
林錦:……?
“別吧,大佬,你的想法很危險啊。”林錦差點跳起來,“以後沒有補考和清考了,你不能現在這麽狠心。”
說話間,溫喬收到了消息通知。
與此同時,有人給她道賀,順便拍照給她。學院一樓的電子屏幕刷新,公衆-號也相應推送了消息,公布了來年法蘭克福SFI三月進修名單。本科生名額裏僅有兩人,一個是兄弟學校的大四學長,另一個自然是溫喬。
意料中的事,溫喬倒也沒多驚喜。
倒是林錦感嘆了句,“你畢業以後真不打算回家接班啊?不覺得可惜嗎?”
“有什麽好可惜的。”溫喬鎖了屏,滿不在意地聳了下肩膀,“我家又不是有皇位可以繼承,用不着上演皇位争奪大戲。再說了,我以後可以拿分紅的。”
“你這也太佛了,換我,我就向錢看。跟誰過不去也不能跟錢過不去啊。”林錦糾結了一下,“你別嫌我說的難聽,雖然少池哥哥人好,可是這份東西本來就該你的。”
溫父是年輕時候白手起家,溫家現在的家業是溫父和溫母結婚後打拼下來的,和前妻并無關系。按理說,以後溫喬繼承家業順利成章,結果溫父有些迂腐,守着傳男不傳女那一套,而溫母打定主意了就疼這個女兒,才鬧到今天這樣。
這也是溫母對這個繼子耿耿于懷的原因。
“我知道你在替我考慮,不過我确實沒那麽在意這些。”溫喬失笑,“而且哪有什麽該不該屬于誰,又不是我拼下來的事業。”
林錦啧了聲,“行吧,我沒你這個思想覺悟高。”
溫喬懶得搭理她。
“對了,”被無視掉的林錦突然想起什麽,沖着溫喬眨眨眼,暗示她,“我剛想起來,你昨晚沒回來欸。”
“嗯,我不是跟你說了,雪太大了嗎?”溫喬沒太在意,“你失憶了?”
“這不是重點!”林錦翻了個白眼,“重點是,你昨晚是跟教授在一起。”
說着林錦壓低了聲,神秘兮兮地湊過去,“孤男寡女,幹柴烈火欸,所以你們昨晚有沒有為愛鼓掌,激-情一夜?”
“你能不能閉上你那張漂亮的小嘴?”溫喬被她的直白嗆到,她張了張唇,“你是看多了有色小說吧,以為坐了火箭嗎?”
“哦,看來沒有。”林錦失望地搖了搖頭,“教授不行啊,都留宿了還能無事發生,不是性冷……唔。”
怕林錦說出更驚天動地的話,溫喬一把捂住她的嘴,面無表情道,“你是不是皮卡丘的妹妹,皮在癢?”
積雪在腳下“咯吱咯吱”地響,她深一腳淺一腳地在小道上走,忽地閉了下眼睛。
雖然不太想跟林錦交流這種話題,畢竟她經常越說越離譜,但是溫喬還是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一個問題——
顧景宸好像還沒正兒八經表個白吧?
從老宅回來,顧景宸順道去了趟錦棠。
燕京的第一場雪,到處砌了一層銀白。錦棠的西府海棠砸了大量財力和心思來養,半封閉的庭院裏靠人工維持着适宜條件,即便是冬日也不敗,是一道獨特的景致。
他過去的時候,前面正在賭石,氛圍高漲,裴硯倒是一改常态,沒湊熱鬧。
顧景宸想起這兩日的事,随口問了句,“這幾天順利嗎?”
“順利個屁,”裴硯恹恹地笑罵了句,“老子這一上午,快被公司裏那群老狐貍算計死了,一個個都等着吃肉喝血呢。”
說着他掃了眼女伴,一個眼色遞過去,對方嬌嗔了一句,袅袅娜娜地從他懷裏起來,然後知趣地起身離開。
顧景宸沒太在意。
他沒被刺激到摔砸東西破口大罵,還能維持着風度坐在這開玩笑,說明事情還在掌握之中。
“我那個賣溫厚老實人設的二叔,我知道,私底下胃口就不小,這次又吃了好幾個點。”裴硯點了根煙,面色沉了下來,“不過你上次提的,我真沒想到。我找人調查了,這兩天于成确實不老實,已經開始和中誠國際的黃建國接觸了。”
“意料之中。”顧景宸擡了擡眼,“不過你沉住氣,別這麽快驚動。”
“我知道,遲早一起料理。”裴硯沉着臉冷笑道,“老東西去年查出病來,半截身子都入土,還這麽野心勃勃。他是打算帶進棺材裏嗎?”
“說話溫厚點。”顧景宸輕抿了一口茶,疏疏淡淡地從描花茶杯上掠過。他像是想到了什麽,突然開口,“我問你個問題。”
裴硯斂了神色,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體。
“你說,如果要跟人表白,需要準備什麽?”顧景宸蹙了蹙眉,“常規的煙花盛宴,燭光晚餐是不是特俗氣?”
“……”
“但是什麽都不準備就跟人表白,是不是太突兀了?而且不太正式,沒有驚喜感?”
突兀和驚喜難道不是一種意思嗎?
裴硯唇角抽了抽。
原本在這種嚴肅的情景之下,他還以為顧景宸有什麽重要的事要說,結果他心情沉痛之際,顧景宸一直考慮的都是什麽玩意兒?
果然是表面兄弟。
“不是,你……”裴硯欲言又止了半天,終于忍不住問他,怪異的表情像是牙疼,“你有沒有覺得自己最近不正常?”
“還好。”顧景宸心情好,平靜又耐心地搭了句白,“不過我覺得我戀愛了。”
“我覺得你他媽變-态了!”裴硯一拍桌子,“你從昨晚,不對,從很久之前就不正常了。”
其實前段時間他就有種種征兆,不過并不明顯,裴硯也沒怎麽注意。
然後從昨晚開始,事情發生的離譜。顧景宸深更半夜問他,聖誕節應該送什麽禮物,還加了個最沒說服力的前綴,“我有一個朋友想問問”。
今天更可怕了,顧景宸連前綴都省了,懶得跟他虛與委蛇了。
愛情是個什麽讓人癫狂的東西嗎?
妙啊!
“算了,問你也白瞎。”顧景宸眸色輕淡地看着表情複雜又豐富的裴硯,“你應該也沒正經談過戀愛,沒有經驗。”
“我靠,”被突然鄙視了的裴硯有些不平,“我需要什麽經驗,追人的經驗?我沒經驗是因為我招招手就有大把女人好嗎,還用得着我來追?而且你也用不着這麽費心思吧。”
“膚淺。”顧景宸不耐煩地擺了下手,“你說的那群莺莺燕燕是什麽玩意兒?你自己都看不上眼。”
裴硯被他刺激得渾身一個激靈。
“別拿這種貨色跟她相提并論。”
顧景宸掀了掀眼皮,漂亮的桃花眸藏匿在鏡片後,唇角的弧度有些刻薄。
“不配。”
作者有話要說: 顧景宸:我喜歡的人年輕漂亮聰明善良身材好學歷高有教養還很可愛,不是什麽貨色都能拿來相提并論的。
裴硯(被肉麻得一個激靈):……好的,打擾了,你說什麽都對,談戀愛的人果然惹不起。
六一過了,那就祝你們明年六一快樂吧,祝你們都能被某個屬于自己的人,寵成永遠不需要長大的小孩兒。
本章評論,掉落屬于昨天的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