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坐輪椅的男配6
一整日,侯夫人蹙眉不展,心裏總記挂着司徒峻。
那個丫頭,神神鬼鬼的,也不知道如何伺候的峻兒?峻兒現在如何了?
她思來想去,心裏總是放不下,便叫人去打聽。
不多會兒,前去打探情況的丫鬟回來了,帶回來一個司徒峻院子裏的小厮。
“她不叫小的們進去,把門關着,小的們瞧不見裏頭的情形。”小厮回答道,“但是小侯爺今天多吃了一碗飯。中午多吃了半碗,晚上多吃了半碗。”
侯夫人一聽,頓時又驚又喜:“當真?”
“回夫人的話,确實如此。”小厮這回說得仔細了些,“中午的時候,小侯爺還摔了幾次碗筷,到晚上卻不摔了,直接用的。”
侯夫人聽到這裏,眼眶直發熱:“峻兒,我的峻兒……”
她吸了口氣,強行壓下起伏的心緒,叫小厮退下了,才拉着嬷嬷的手道:“他吃飯了!他肯好好吃飯了!”
嬷嬷也很感慨:“那丫頭神神鬼鬼的,還真有些法子。”
侯夫人聽到這裏,卻是臉色微沉,咬了咬牙道:“她定是冒犯我峻兒了!”
不然,何至于關着門?
她的兒子,她知道。一直心灰意冷,什麽也不能入他的眼。偏偏今日就肯吃飯了?說不得是被那個丫頭用了什麽手段,迫着才吃下的!
她想到這裏,又是心痛,又是不舍,美眸中泛起怒意:“若非為着峻兒,我定不饒她!”
嬷嬷便寬慰道:“沖着她能叫小侯爺多吃半碗飯,這條命就先留着她的。”
司徒峻不知自己母親在為他委屈。他用過晚飯,便自己推着輪椅,回了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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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他沒吃痛快,到了晚上卻沒再委屈自己,吃了一頓飽足。
還用了半碗湯。
許久沒吃這麽多,肚子裏還有些不适應。他坐在輪椅上,來到窗前,将窗子打開一點,吹起了夜風。
他白日裏不愛出去,因為讨厭那明亮的日頭,讨厭看到一雙雙健全的雙腿,走來走去,跑來跑去,跳來跳去。那些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他是個廢人了。
到了晚上,卻不必顧忌那麽多。他透過窗子,看着空無一人的外面,只有樹影搖動。
沒有坐太久,他便覺得乏了。不僅是腦子乏,身體也乏。
今天發生了很多事。
畫扇犯了錯,被懲處了。宋瑩瑩被母親派到他身邊來,掌管着他的院子。
而他自己,被宋瑩瑩折騰着……簡直沒法回想。
然而他越不願意回想,腦子裏越是浮現出來。宋瑩瑩的力大無窮,嚣張莽撞,蠻橫傻氣,還有她的沒規沒矩,不知道上下尊卑,全都在他腦子裏浮現。
她還敢做他的主,強迫他吃飯。随便想出一樁,就叫他氣憤不已。
偏偏她又是侯夫人派來的,他不能将她怎麽樣。
身體很累,司徒峻強撐着把自己搬到床上,扯了被子在身上,便阖眼睡下了。
再睜開眼時,就看到幾縷微光鑽過簾子的縫隙,照出一室的靜谧。
他微微眯了眯眼睛——他這是醒了?
大腦還沒有徹底清醒過來,他迷迷糊糊地想着,他昨晚睡着了?幾時睡着的?睡了一整晚?竟然一個夢也沒怎麽做?
他躺在床上,有些茫然。
他很久很久沒有像這樣睡着過了。
每天晚上,只要一睡着,就會夢到那日被人用暗器打中,雙腿失去知覺的一幕。夢裏,兩條腿非常疼,骨子裏疼,像是有尖刀在刮着骨髓,疼得他冷汗涔涔,驚醒後渾身濕漉漉的,像是從水裏撈出來一樣。
偏偏醒過來後,雙腿一點知覺都沒有,不論他怎麽捶打,怎麽擺弄,也沒有絲毫知覺。
夢境和現實的對比,讓他快要發瘋。他既想感覺到自己的雙腿,又害怕夢中的劇痛。然而不論他想不想,只要一閉上眼,就是叫他冷汗涔涔的噩夢。
他睡不好,心情更加不好,愈發不願意見到光亮。
以前的他,最喜歡光亮,每天只要屋子裏有一縷曦光,他就要醒過來,高高興興地穿上衣服,去給父母請安,然後出門,呼朋喚友,縱情享樂。
後來遇到她,對她動心。每天一睜開眼睛,最先想到的人就是她。每天打探她的行蹤,制造各種偶遇的機會。
再後來……
司徒峻閉了閉眼,神色有些蒼白。再後來他殘廢了,再也沒有資格陪伴她。
鑽過簾子縫隙的光縷越來越多,司徒峻的心頭陡然湧起惱意,他痛恨光亮!她知不知道!他不想見到光!她知不知道!
她知道!她是故意扯下來,叫他難受!母親怎麽派了這樣一個丫鬟來伺候他?
宋瑩瑩在天光微亮的時候醒了。司徒峻為了躲她,休息得很早。
他不用她照顧,她便回去得很早。古代沒什麽娛樂活動,她只好早早睡了。
伸了個懶腰,穿衣下床。
外頭已經有走動聲和說話聲,府裏的下人們在為新的一天忙碌了。宋瑩瑩慢慢悠悠地踱着步子,往司徒峻那裏走去。
推開門進去,安靜地坐在桌邊,等着司徒峻起床。
如果司徒峻不肯起,她最多等到九點,再晚了吃的就不是早飯,叫早午飯了。
她倒沒有等太久。約莫八點的時候,司徒峻推着輪椅從內室出來了。
“小侯爺,早啊。”宋瑩瑩對他揮了揮手,笑意盈盈地道:“昨天睡得好不好?”
她昨天那樣折騰他,他應該很累的。累壞的人,應當睡得很沉吧?
司徒峻淡漠地看了她一眼,就朝外面道:“來人。”
話落下,下人們魚貫而入,伺候洗手的洗手,漱口的漱口,擺飯的擺飯。
宋瑩瑩坐在一邊瞧着,也不插手。
等到司徒峻洗漱過,就開始用早飯。沒用她催,沒用她勸,他自發自覺地吃起來。
就跟昨晚上一樣。
“好乖的嘛。”宋瑩瑩心裏道。
吃過飯,司徒峻就道:“推我去夫人那裏。”
見他居然肯出門了,宋瑩瑩好不驚訝,忙點頭:“好!”
心裏有些得意。她多厲害呢,才照顧他一天,他就肯出門了!她就說,她超會照顧人的!
她興沖沖地推着司徒峻往外走。
從司徒峻的院子到侯夫人的院子,經過好一段長廊,還有一段拱橋。
宋瑩瑩推着他,指着外面的風景給他看:“小侯爺,你快看呀,月季花開得多好看呀!哎呀,府裏還養着錦鯉,多好玩呀,你喂過它們魚食嗎?有空能不能釣魚玩呀,不吃,掉了就再放回去……”
她話很多,聽得司徒峻的腦仁嗡嗡的:“住口!”
他很久沒出院子了,如今看着外頭的一切,既熟悉又陌生。甚至,就連空氣裏的淡淡花香味都讓他渾身不适。
雙手緊緊握着扶手,蒼白而瘦削的手指蜷得緊緊的,薄得近乎透明的皮膚下面,一道道青色脈絡清晰可見。
宋瑩瑩察覺到他的緊張,就沒有再開口。
她推着他進了侯夫人的院子。
“母親。”司徒峻給侯夫人請安。
侯夫人再沒想過,竟能在一大早看到司徒峻,而且是他主動過來的。
她的兒子終于肯出門了!昨天,他肯吃飯了。今天,他竟然就肯出門了!
饒是她再瞧不上宋瑩瑩,此刻也不禁認可了她的本事。
“峻兒,來找母親有事?”侯夫人露出一個慈愛的笑容。
司徒峻點點頭。偏頭看了一眼身後,然後說道:“請母親換個丫鬟來服侍我。”
侯夫人聽到他這個請求,不禁愣了一下。
宋瑩瑩也愣了一下,随即心中大怒,這個叛徒!她照顧得他不好嗎?
“是這個丫鬟哪裏照顧不周嗎?”侯夫人看了宋瑩瑩一眼,問出了她的心聲。
司徒峻道:“并無,只是我不喜歡她。”
他雖然說話時口吻淡漠,聽起來沒什麽情緒在裏面,但是侯夫人還是多想了。
她淡淡地看了宋瑩瑩一眼,然後收回視線,低頭拿起茶杯,輕輕呷了一口:“一個丫鬟,連主子都伺候不好,留着也沒用。”提高聲音,“來人!拖出去!杖斃!”
司徒峻一震,随即阻攔道:“母親,她并未有不周到之處,只是我不太喜歡她,不必如此。”
一條活生生的人命,又沒有犯下不可饒恕的罪行,豈能輕易杖斃?
侯夫人聽他阻攔,放下茶杯的手微微頓了頓,然而她很快掩飾過去了。
再次看向宋瑩瑩,神情仍如剛才一般漫不經心:“她之前不想伺候你,為此撞牆,我早想将她杖斃的,因着她向我保證會照顧好你,我才饒她一命。現在她做不好差事,我留她何用?”
司徒峻頓時為難起來。
他雖然不喜歡宋瑩瑩,但也着實不認為她就該死。
她不像畫扇,表面上對他忠心耿耿,私心裏卻只貪着他院子裏大丫鬟的名頭、母親對她時不時的賞賜。
她蠻橫又莽撞,整個人傻裏傻氣的,雖然不得他的心,卻着實沒安壞心。甚至,他看到她燦爛的笑臉,偶爾還會心情好上一瞬。
“求母親留她一命。”司徒峻說道。
侯夫人聽他屢次求情,心裏就明白了。只怕是宋瑩瑩當真有些手段,迫得她兒子受不住了,才要将她調走。
她更不可能将宋瑩瑩調走了。她才去峻兒身邊伺候一天,峻兒不僅肯吃飯了,還肯出門了,這樣好的開端,她如何能破壞?
“那就打一百個板子。”侯夫人淡淡開口,“如果她能扛下來,就将她趕出府。如果她熬不住,就怪不得旁人了。”
一百個板子,男子都受不住,何況是女子?處置畫扇的下人已經很收着力氣了,然而打到八十板子的時候,畫扇就咽了氣。宋瑩瑩又能熬多少個板子?
即便她熬住了,可是身子骨都被打壞了,沒有昂貴的藥材吊着命,又能喘幾日的氣?
“母親……”司徒峻的面上泛起掙紮,帶了些許懇求,看向侯夫人。
他知道侯夫人的意思,她在跟他講條件。
如果他不想讓宋瑩瑩喪命,就要接受她的伺候。
小的時候,他一旦做錯了事,或者任性發脾氣,侯夫人就拿他在意的事情跟他講條件。
這一次,也是如此。侯夫人捏住了他不想要宋瑩瑩性命的弱點,才這樣逼迫他。
母親為什麽非要他留一個不喜歡的丫鬟在身邊?司徒峻心中憤懑,然而他又很清楚,侯夫人只怕是覺着宋瑩瑩照顧他很得力,才非要她留在他身邊不可。
畢竟,他昨日多吃了一碗飯。
他有些後悔,多吃那一碗飯了。可是不吃,又餓得慌。她無時無刻不在折騰他,折騰得他身體疲憊,心中乏累,一到飯點就餓得慌,哪能忍得住不吃?
然而他真的不願意讓宋瑩瑩伺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