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不過也難怪,那豔茹說得話頗有技巧,結合了時勢既隐喻又明白,如若皇上有意暗裏進行又想撇清關系,自然不會讓豔茹明确表示,而這群曾“獲罪”的侍衛隊們,他們別無選擇下就只能照做,這連皇後本人竟也相信了。看來卻不像是她這種心思的姑娘能說出來的話,倒像是事前有人教導過的。

若然永基不是重生回來的,得知了後事與豔茹說得話的前後矛盾,那麽,大概會連她也被挑撥相信了吧?

若她父皇真的有意除掉她母女倆,那麽,在後來的幾年間,他壓根不用替母後保留着熾鳳宮的頤園,那園子裏就飼養着母後精心養護着的蜥蜴、大鲵和龜蛙類這些父皇最讨厭的生物。而且四年後她回宮,那條小時候被她弄折了尾巴的背部有梅花紋的大鲵竟然還活得好好的。

若然說熾鳳宮保留着是為了“做”給外面的人看,那麽保留頤園并派人精心養護裏面的生物卻是毫無必要。外面的人又不知道皇後的這些奇怪的喜好。

當指向豔茹的刀劍漸漸放下,郭振陸虎眼神移向董皇後時,永基就知道,接下來被圍攻的會是她們母女。

她将皇後護在自己身後,嗤笑起來。笑聲隐隐帶有種森然入骨的感覺,從一個八歲的女孩發出,讓人不寒而栗。

“好!好!”笑到最後她竟鼓起掌聲來,“還真是沒點想象力都想象不出來啊,我大晉的将士對我朝真的就鞠躬盡瘁到如此地步!”

“傷殘至如斯地步仍不願耗費我朝的醫藥資源,哦,本宮指的傷殘是這裏!”永基指了指腦袋,諷刺道。

未經指示的侍衛隊們不敢輕易用刀劍圍着皇後和永基,一個個氣得斂了臉色,又不敢輕易動作,一個個望向郭振和陸虎。

而郭振和陸虎低着頭,似是在沉思,也不敢輕易作出決定。

“被一個小小宮婢愚弄至此竟還會懷疑,郭大人陸大人是不是認為,本宮和皇後娘娘真的就如此不受皇上看重了?”永基冷言道。

說着,她就以标準的皇族姿态,昂着頭挺着胸,既高貴又高傲的姿态不緩不疾地走進人群,來到豔茹跟前。

大夥兒一時間都被她那種懾人的氣場給震懾到,一個個均不由自主地讓開了道。

“豔茹,”她嘴角含着冷笑,淡淡出聲。

“回去以後告訴你主子,別以為她掏空心思盡用這些下三濫的招兒就能來迷惑人,可別忘了,父皇在本宮此次臨行之前,就已将赤城和北城從魏王手中換了過來,說是讓本宮好生照顧我母後,等到日後太子平安出生,母後月子完以後,自會派人前往太宏寺将我等接回,并許諾将赤城和北城分別賜給本宮和太子!”

赤誠和北城被皇上以魏王妃的性命來與魏王作注換了過來,此事此時無人得知,大家只是知道魏王妃被皇上以太妃病重想見王妃的借口接進宮中,太妃乃魏王妃的姑母,而魏王之前奉诏進宮接走王妃時,宮中亦曾聽到傳言,說是魏王向皇上上交了印符。

大晉一城設一印符,上交印符則是向皇上上交了城池。

大家那時候不知道魏王具體上交的是哪座城的城池,也不知究竟上交了幾座,如若真如永基公主所言,是赤城和北城的話,一個是國家重要的腹地,一個是國家最富饒的城池,雖然都知道早晚有一日這兩城池都得被皇上收回來,但往後若真的賜給皇子或公主,那麽必定就是皇上已經決定好皇儲了。

永基公主方才這麽說,則是已經向衆人表明,皇上之所以讓皇後遠赴太宏寺,是為了讓皇後躲過後宮的明争暗鬥,得以讓腹中的皇裔存活下來。畢竟在永基公主前頭,皇上就已失去五名皇子公主,雖然明言說是得病而死,但實際是什麽原因失去的,不說衆人心裏也有所腹诽。

并且,不管皇後此時腹中是男是女,既然皇上如此重視,甘願為保護皇後而刻意隐藏對其的寵愛,暗中保護龍種,那麽,即使這胎不是太子,日後來日方長總是有機會的。

更重要的是,此時兩人說來皆有理,卻都是難以拿出實際證據的。

而永基所說魏王上交的是赤城和北城,這一密事除了魏王和皇上本人知道以外,恰巧陸虎當時也有在場。

陸虎當時作為皇上的禦前侍衛,在魏王被逼交符無計可施之下,自恃武藝高強曾要求皇上派出一名侍衛與之比試,若能從他手中奪得印符便只得交上。

那時候,派的就是陸虎。

這事情是在永基上輩子十二歲回宮後,皇上将赤誠和北城正式賜給俞貴妃所生的大皇子和二皇子時,從将死的太妃口中得知的。

永基賭的,就是陸虎當時奪取印符時,曾見過印符的樣子,得知上交的是哪兩座城池。

永基面上保持着冷靜和桀骜,其實袖內手心早已汗濕。

眼角瞄見陸虎低頭在郭振耳邊耳語了一番,随即,便命人将豔茹抓捕了起來。

被抓起來的豔茹拼命掙紮着,永基這時才松了一口氣,藏在袖子內的拳頭慢慢松開。

“不!別殺我!殿下!娘娘!求求您們!”豔茹慌得只能求饒起來。

“殿下!殿下!”豔茹被拉着經由永基裙裾邊時,她緊緊抓住了永基的衣擺,哀求道:“殿下!求您看在豔茹侍奉皇後娘娘這麽多年的份上,饒過我···豔茹真的是被逼的···”

永基冷冷地側着身子沒有正眼瞧她,又從懷裏掏出那個殺手來襲當夜撿到的帶血跡的玉佩,在豔茹面前晃了晃,漠然道:“認得這物什吧?我勸你坦白些···”

豔茹一看,霎時渾身驚得僵直了,死死摟住永基的腿,失控道:“那些殺手給您的??孫郎被他們的人抓了?!那寶兒呢??寶兒怎樣了?!”

這一句話出來,永基徹底懵了。

原先她還以為那些殺手中有一個是豔茹的情郎,他們是一夥兒的,于是就亮出這信物示意她,殺手已經朝她供認了。誰知事情好像并不如此。

嚷到最後,豔茹整個人像被抽空了,又像神智已瘋掉一樣,嘻嘻傻笑道:“不,他們告訴過我,只要我不供他們出來,他們是不會傷害我寶兒的···”

說完,她眼睛瞪着不遠處地上一塊尖銳的岩石塊,奇力般掙開了侍衛的手,直直朝那岩塊撞去。

永基一時着急連忙沖上前去想制止她。

結果她抄手抓起地上的岩塊直直往永基的頭上砸去···

說時遲,那時快,正當那石塊眼看着就要砸穿永基的腦袋之際,一道暗影驟然掠過,豔茹脖頸一股血柱噴湧出來,随即倒進了血泊中。

永基木然地站在原地,那些侍衛們因為驚懼方才狼孩那兇猛咬人的場面,齊齊用刀劍指向了舔着唇滿嘴腥紅的狼孩。

永基這時才驚醒過來,忙揮手斥退了他們。

此時血泊裏的豔茹瞪大了一雙眼睛,手裏還抖動地抓起那石塊,嘴裏喃喃道:“他們···他們答應我···殺··殺掉一個···就···就放一個···殺一個···放···放一個···”聲音到了最後連同她眼眸裏的光一同湮滅了下去。

雖然最後還是未能從豔茹口中問出幕後的人來,但永基心中已經有了數了。

她用一個謊話騙過了這些侍衛們,保住了她和她母後的性命,如此回宮去顯然不可能,但到太宏寺去,那些侍衛們長時間駐守那裏,要是她母後的肚子“漲”不起來,到時該如何交代?

即便肚子能隐瞞過去,那數月後又從哪裏弄出個“太子”來?

這些問題想得腦殼疼,永基決定還是走一步算一步。

啓程前往太宏寺的途中,永基執意帶同狼孩一起上路,車辇後就總是出現一頭行徑像狼一樣奔跑着追逐車辇的少年。

郭振陸虎他們都向她告誡過,“如此兇狠暴戾異于常人的狼孩,殿下還是找個地方棄了為妙。”

這永基自然是想過的,只是,現在還不可以。

因為,做人最重要是堅守自己的原則,說過的話,許諾過的事就得一諾千金。答應過收養小鬼三十天,每天保兩頓熟肉吃的,她就堅決不以生肉湊數!

自打那夜殺手暗刺激鬥之後,侍奉的宮人盡數死去,就連後來唯一存活的豔茹也已經不在了。皇後公主跟前無人侍奉總歸不妥,只是,短時間之內要物色些合心意的人得需多花費些功夫,尤其是在這種山無人煙的地方。

後來永基公主提議,繞到山的南邊下,那兒興許能找到村落,若是有村落可暫且住下來,再慢慢找合适人選。

結果繞南邊下果真有村落,郭振陸虎他們紛紛嘆公主殿下高明,趁着氣氛好想緩和與殿下間的關系,拍着馬屁問及殿下緣何會得知南邊有村,永基公主眼神犀利一剜,警示那二人話太多,絲毫不給好臉色,只是末了還是淡淡回了句:本宮夜觀星象得知。

二人聞之,放倒洗腳水和便盤,跪地高呼三聲:殿下英明!

順便一提,如今沒有宮婢在皇後和公主跟前侍奉,一些端茶遞水、端便盤洗腳水的粗使工作就落到郭振和陸虎兩個指揮使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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