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回去的路上,永基一直在想着瞎眼老頭的話。

狼孩小鬼的悍猛她是有目共睹的,不過只是十來歲的少年,僅僅靠徒手以及利齒短時間能把一個成年人撕碎。

永基打了一個寒顫,若是長大以後,就是上輩子那個兇猛骁勇能率領萬千野獸頃刻滅掉一隊戰士的狼将軍。

只要他願意,把整個國家,甚至是鄰國也攻下都不是個問題。那樣所向披靡的人,趁着他尚算弱小時不把他打壓住,以後必然是個禍根。

還是個無人能駕馭的禍根!!

永基滿目憂慮地回頭看了一眼身後乖巧地跟着她,滿眼放光的小鬼,藏在袖內的手指緊捏成拳。

當夜,駐紮在山上的兵士睡得正酣,除了當值守夜的侍衛和習慣性栖息在永基帳外的小鬼,其餘人皆略略松下了警惕。

永基這夜并沒有睡着,睜大了眼睛看着黑漆的帳頂。心裏有些忐忑,有些緊張。

“唉...”她嘆息一聲,還在想着白日裏的事情。

恍然間,突然聞得一些微弱的聲響,正在朝她靠近,她連忙閉起了眼睛,側着耳朵留意着周遭的動靜。

“何人??”

帳內突然傳來公主殿下嬌脆的聲音。

“啊!!!”

帳內傳來一聲慘叫,與此同時,黑影已經扛着一小人兒竄出大帳往山下飛去。

值守的侍衛趕過來之前,小鬼已經以驚人的速度緊貼着追了過去。

扛着永基飛身往前的黑衣人摸了摸腰間的涼意,原來,在他扛着公主竄出大帳時,那兇猛的狼少年已經朝他撲了過來,咬住了他的一處衣角,把衣料撕掉下來了。

接下往山下逃離的過程,分明就是不知死活的黑衣人拼盡生平的氣力亡命天涯的過程。

那頭畜牲的速度驚人,有好幾次回身一望,發現那銳利得如同鬼叉奪命般的齒牙就在咫尺之處,眼見就能馬上撲來把人撕個粉碎。

黑衣人的心顫了顫,抱着公主殿下的手都有些微微發抖。

更是有好幾次步履不穩,快将要把永基摔下去。

不知道追逐了有多久,就在黑衣人喘息聲明顯之際,他們拐過了一個彎穿過了一片叢林,終于看得見月光餘晖下,波光粼粼的河流。

河水有些湍急,那黑衣人眼見着背後那道兇光快将把自己碾碎之際,及時投進了湍急的河水中。

“噗通!噗通!”兩聲,他竟帶同永基一起下了水...

不一會兒,永基高聲呼喊的聲音随着嘩嘩的流水愈漸變遠。

頃刻間發生的事情一轉而逝,狼孩此時就在河岸邊,先是不可置信地瞪大了澄澈的眼睛,眸光投影出經流不息的河水流光,随即就轉變成哀痛悲傷的殘碎月色。

“嗷嗚---”

“嗷嗚---”

深夜靜谧的山林随着風起,傳來了陣陣屬于狼只的哀鳴嚎叫。

附近村裏的人睡夢中突然聞見這令人不寒而栗又禁不住讓人生憐憫的嚎叫,都忍不住爬起來用木櫃頂住了門窗。

村民說這是頭狼失去了終生唯一的伴侶時,所發出的哀嚎。

而此時此際,在那河水的下游,兩抹濕漉漉的身影正往岸上爬。

“啓...啓禀殿下,陸虎一會就會帶營抄小路來到此處與我們彙集,殿下不如先行找個地方起火把身上衣物烘幹吧。”黑衣人恭敬地對身旁的少女道。

少女不輕不重地瞟了他一眼,輕斥一聲:“笨死了!!”

黑衣人吓得連忙伏在地上請罪:“殿下恕罪!殿下恕罪!那狼...那鬼先生實在太厲害,殿下是知道的,方才臣确實已經拼盡全力才逃離得開...”

“本宮不是說這些,”永基想起方才小鬼以為她被歹人擄去時,月光下那雙紅了的眸子,心頭不由起了一絲疼。

“這時候生起火來,豈不是平白地又把人招來了嗎?”

郭振恍然,連連稱是。永基輕嘆一聲,轉身往後頭大隊人馬走去。

“走吧。”永基入了車辇,輕輕吩咐道。

蘇紅揉着眼睛低聲地問一旁的玉娘:“殿下這是怎麽了?為何三更半夜就開始趕路了?我們不一向是不急的麽?”

玉娘朝她“噓”了一聲,小聲地告誡道:“主子的事情,我們照做便是,切忌過問。”

夜裏一隊人馬行色匆匆,穿越叢林,天将将亮時,他們便已趕了大半的路程,以這樣的速度行走,不到十天便能抵達太宏寺了。

永基心裏一直不上不下的,面對母後質問的目光陡然有些心虛,又想到小鬼這些日子來護着她的情景。

他既是她和母後的恩人,卻也是上輩子國破家亡的仇人。

只是,上輩子最終演變成那樣的局面,其實也與她不無關系。

若是她能對他好一些,若是,她上輩子能強大一些,或許,就不一樣了?

她哀嘆一聲,終究,這些已經過去,也由不得她了。

至少這輩子,她狠不下心去殺他,就只能盡量拉開與他之間的距離,把他放回到山林之間,大家,也就能相安無事地過各自的生活了。

其實她有些自欺欺人,雖然對那瞎眼老頭說的話不是全然相信,但她可以肯定的是,以小鬼的能力,留在世上始終是個隐患。

永基揉了揉想得生疼的腦袋,打算從懷裏掏出那條繡銀邊杏花圖案的帕子擦拭下額角。

恍然想起,那條帕子昨夜投河之前就已遺失了。

那條帕子曾替小鬼敷過額頭...永基怔了怔。

也罷,總歸往後的日子就少了些阻礙了吧?

途經山邊的荒野驿站茶肆時,郭振曾提議讓公主暫且進內歇息。

當永基聽說這小破茶肆最擅長是做叉燒肉的時候,她不禁想起那次小鬼陪她出去找青樓,半途吃得滋味得死活不願離開的大碗叉燒肉。

本無心歇下的永基掀開一角簾子正欲呼着蘇紅扶她下來,可剛一下來,又聽見一有些熟悉的聲音從茶肆內傳入,愣了愣。

“掌櫃的,外帶一碟子叉燒,對了,把這把天椒給撒上,嗆死這狼崽子,竟敢搶我們少爺的肉!”

永基想起來,這是上次跟在鄭成志身邊的其中一個随從的聲音。

“客官這是從何覓來的野獸,樣子看着可兇猛,狼不像狼,人...”

聽到這裏,永基大吃一驚,慌忙大步往前走去,蘇紅和玉娘愣是跟也跟不上。

當她走進茶肆,看見那籠子裏關着的只是一頭毛色雪色罕見的狼時,又松了口氣,擡眸就瞧見鄭成志從簾子那方走了出來,未等他開口,她就似乎很是無趣地拂袖轉身走了。

“等一下!”

鄭成志在後頭追了上來。

永基并沒有打算理會,就頭也不回,步履不緊不慢地朝前走着。

“姑娘想要怎麽樣的人,鄭某給姑娘再覓十個回來,只希望姑娘高擡貴手,放過玉娘!”鄭成志語氣誠懇道。

永基停下了腳步,卻還是沒有回頭。

她覺得很好笑,鄭成志這人就是這樣,老是自以為是,她想起了上輩子和他撕破臉皮時他說的話:

“臣每日晨昏問安,敬公主尊公主,哪有不做好驸馬本分的?實在想不出還有哪兒招公主不喜!”

也是啊,身為臣子的他,即使抱恙風寒,哪有一天不遵從皇室定下的規矩,給公主晨昏定省的?

在外有哪有一刻不給她争過面子的?

他尊她敬她的,她又豈有不知?

就連妾室也是沒有納過呀。

可這規規矩矩的“尊敬”背後,他與她就一直是冷冰冰的君臣關系,一旦怨氣積累久了,撕破了那層搖搖欲墜的關系,他們就什麽都不是了。

這是鄭成志自以為的盡到的驸馬的本分和責任,卻不是永基所想要的。

而這輩子,十二歲的鄭成志自以為玉娘不跟他回去是她的原因,卻不知道,這輩子她為了不想與他糾纏,少了區區一個玉娘不算什麽。

但是這一刻,她捏緊了拳頭。

他認為是什麽那便是什麽吧!他認為是她的原因不讓玉娘走,那就讓他自個兒糾結下去吧!

“小子,我告訴你!塵世間的變、态可多了,不缺你一個戀、母、癖的,但是,玉娘已經是我的人了,你上哪找娘去我管不着,你別踩我頭上來,不然我絕對讓你吃不完兜着走!”

放完一句狠話之後,永基覺得心裏陡然爽快了,回去招了玉娘和蘇紅回辇就讓人繼續朝前走了。

鄭成志本意想好好和她說話,不料反被這麽侮辱,臉色自是不好看,呼了其中一名随侍,讓其喬裝悄無聲息跟着永基那隊人馬後,自個就帶了另外那名侍從提着裝狼的籠子往另外一個方向走。

此刻永基心裏舒暢下來被車颠抖得半睡半醒之際,還在想着,鄭成志要是知道了她此時的身份,說不定就不敢鬧了呢。

畢竟,上輩子他不也是個畏懼強權見風使舵的小人嘛!

而方才永基身上的裝束和先前看到的截然不同,盡管永基已經極力低調遮掩過,但那流露出來的氣質和舉止落在自幼便跟随父親出入官中各種場所浸泡過的鄭成志而言,又怎麽會不生懷疑。

作者有話要說:  小鬼月圓之夜對月長嘯:嗷嗚~嗷嗚~被抛棄的小野狼心傷難過啊T_T

永基抓了一把狗頭,把他擰過來:閉嘴!什麽毛病?!大半夜的,吵什麽吵!你不睡人要不要睡哪!今晚屋外守門去!

屋外守門空虛寂寞冷的小鬼:嘤嘤,我這不是狼麽,有些狼的習性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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