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7

這段顯露過往冰山一角的夢境半點也不美妙。

不,何止是不美妙。

簡直糟糕透頂。

夢境裏,來自周雨璇的校園暴力折磨了原主整整三年——

無法無天的女校霸在大冷天把整盆的涼水澆在原主身上,大部分人避之不及,小部分人冷漠視之,因為運氣不好撞見周雨璇在女廁抽煙,又因為看上去很好欺負,就這樣莫名成為了待宰的羔羊。

待宰的羔羊當年很普通,性格一般,脾氣一般,各方面都很一般,和同學們老師的關系一般,至于家境,更是一般中的一般。

被欺負了,起先忍着,試圖保護自己便告訴同學告訴老師,可無人幫助她。

同樣是十幾歲的年紀,有的女生尚且懵懵懂懂,有的女生早已心性成熟還摸透了象牙塔裏的規則。

原主是前者,周雨璇就是後者。

她冷眼看着這受盡欺負的羔羊掙紮,左撞一下南牆,右撞一下地磚,嗑得頭破血流還無人幫助的時候再跳出來恐吓——

看,誰幫你?

誰也不會幫你。

告訴家長?

你盡管去啊,你爸就是個超市理貨員,你媽就打點零工,一家子社會底層渣子,還想翻出什麽花樣?

你信不信,別說你,你爸媽我都能收拾,看看到時候他們有沒有能耐護着你!

周雨璇早早成熟,比同齡的任何一個女生都會玩兒花樣,話術更是一套一套,反正有背景家裏也有錢,處在叛逆的年紀裏,根本什麽都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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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份天不怕地不怕是同齡人裏少有的,她哪怕胡說八道,別人也要揣摩幾分真幾分假,更何況是被欺負得死死的原主。

原主真的信了,一點也不敢告訴家裏,惶恐驚呼膽寒又覺得惡心,在試圖保護自己失敗也求助無門之後,在學校裏的每一分鐘都是折磨。

忍耐最終變成了蒼白的麻木,熬着,成了原主唯一的解救途徑。

而周雨璇欺負人的方式也真的五花八門,起先是針對性的找麻煩,撕過課本,堵路,不讓上課,拉扯衣服,肢體上動手動腳,後來時間長了,就如同逗貓逗狗一樣,想起來就欺負一下,想起來就折磨兩下,拍拍臉,掐下肉,踩兩腳,乏味的時候逗樂子。

……

這夢做得許青青汗流浃背,不是覺得驚恐,而是憤怒。

怒火滔天,夢裏就想從天而降找把AK47把那女流氓突突突了。

這麽比起來,原主這女校霸做得簡直有人品多了——嚣張歸嚣張,從來不找普通學生的麻煩,惹事歸惹事,都是小範圍鬧鬧,追個男生還天天情書以情動之,被主任逮住就一通檢讨應付。校霸都做得不出格!

這周雨璇呢?

垃圾得也太徹底了吧!

而夢境往後,許青青也終于知道張曉松話裏的那些意思了。

初三的寒假,是張曉松這個社會上混的流氓表哥幫原主撐了幾次腰,周雨璇看張曉松事真正的社會混混,又恰逢家裏抓她的學業管得緊,最終才放過了原主。

原主得以解脫,第一件事就是哭。

哭得張曉松心煩意亂,張口噴道:“你看看她,再看看你自己,那女的比你壯比你高還是怎麽樣,她欺負你你不會打回去嗎?哭有用?你有力氣哭沒力氣扇她嗎?”

承受長久的受欺負的壓力,原主發洩似的大喊:“你以為我不想嗎?可我不敢啊!”

張曉松抓着她的胳膊就往自己身上扇,“打人你不會?扯頭發扇耳光你總得會一樣吧!”

原主掙紮着甩開他的手,“我又不是她!我又不是流氓!”

當時面孔尚且稚嫩的張曉松冷笑一聲,“不是流氓不敢動手?那這麽說,當了流氓,你就敢了?那你就去做流氓,做比她更會欺負人的流氓,你看她下次還敢不敢再來欺負你。”

而夢境的最後,是周雨璇穿戴精致地坐在轎車後座裏朝她吹口哨,言笑晏晏地露出一個張狂的笑容。

原主木然地站在路邊,目光追随而去,對上那雙帶着笑意又夾雜着輕視的眼神。

好像自己是個不足挂齒的蝼蟻,被欺負過,被踐踏過,然後呢……那人擡起腳輕飄飄就走了,走的時候還在笑,笑的那麽無所謂,好像被她踩過的蝼蟻什麽都不算,不過如此而已。

“她憑什麽?”

“就因為她放縱自己做個什麽都不怕的校霸嗎?”

這是夢境的最後,許青青聽到的原主的心聲。

兩個反問,沒有回答。

但原主給自己的答案早已在現實下不言自明。

是的,她認為就是這樣。

所以,她選擇成為第二個周雨璇,走了一條完全錯誤的路,卻也是在磕磕絆絆的成長中給自己選擇的求生之途。

許青青心裏大嘆,渾身燥熱,就這麽醒了。

她從床上坐起來,深更半夜,覺得悶得慌,又熱又悶還煩躁,索性起身下床,開了窗戶,深吸一口氣,探出腦袋朝外大喊一聲——

“艹艹艹艹!!!”

大喊聲在老巷子的石板路間穿梭回蕩,引來幾聲犬吠,重歸寂靜。

許青青也不想大半夜把整個巷子的人都吵醒,吼完一嗓子就準備縮回腦袋,結果隔着幾米正對着自家窗門的那扇窗唰一下被推開。

周林潛一臉“你叫鬼什麽”的淡然臉默默在窗戶那頭看着她。

許青青愣了一下,眨眨眼,“你怎麽在這兒?”

兩家住對門沒錯,但和她對窗的這間不是空着的一直沒人住麽,他大半夜游魂兒麽竟然在這間屋子裏。

周林潛卻淡定地表示:“我的房間,我當然在。”

許青青下意識把目光朝他窗戶裏探去,“你的房間?”他搬屋子了?

自冷戰開始,兩個人還是第一次說話,許青青剛問完就覺得自己多嘴了,他的房子他的家,他愛住哪裏住哪裏,有什麽好問的。

于是擺擺手,也不在意對面男生的回答,正要合窗,周林潛卻忽然道:“你打算冷戰到什麽時候?”

許青青手一頓,擡眼,古怪地看過去,“冷戰?”

周林潛與她對視。

許青青接着問:“你覺得我在鬧別扭?”

周林潛:“正确來說,是在通過發洩情緒試圖達到自己的目的。”

目的?

許青青呵了一聲:“什麽目的?”

周林潛想了想,正色道:“讓我态度變好的目的。”

許青青心說少爺您還知道自己态度不好啊,可現在說什麽都沒用了,鎖定解除就等于勞燕分飛各自安好,她現在只想睡覺,不想和人在夜深露重裏探讨人生。

于是把窗戶啪一聲合上,爬床睡覺。

留下周林潛一個人站在窗戶前面對一地青石板的冷月光。

“……”

他搬了房間,他還主動跟她說話,她怎麽還這個态度???

周林潛百思不得其解,想了想,又站了一會兒才合上窗戶,轉身第一件事是拿手機給江舜龍打電話。

正要睡覺的江舜龍還以為出了什麽事,一聽是周林潛和那位二十億少女的恩怨情仇,連忙道:“打住!”又喊,“大哥!求你了!你給我一點時間好不好!我現在在都沒消化過來你為什麽會‘有點喜歡’譚大佬!你容我消化消化理解理解可以嗎?”

周林潛擰了擰眉頭,“這有什麽不好消化的?”

江舜龍反而跳起來,“大哥!譚熙哎!那是譚熙!金盆洗手之前的三中女校霸!給你寫了無數情書把你搞得煩不勝煩的譚熙!你現在反過來問我有什麽不好消化的?我還要問你你那胃是什麽做的,怎麽什麽人都能消化?”

周林潛倒是很平靜,這種平靜大概源于過頭的自信,“你能接受她考第一,不能接受她有點被我喜歡?”

江舜龍糾正:“能接受,但邏輯上有點不通。”

周林潛輕哼了一下,“喜歡就喜歡,需要什麽邏輯。”說完挂了電話。

但事實上,有關這個有點喜歡和為什麽會喜歡的邏輯,周林潛自己是思考過的。

可毫無頭緒。

但實際情況卻是,他很在意她的選擇,他很在意她站在那裏。

他不需要從她口中得知未來的自己是成功還是失敗,但他希望這樣一個特別的人可以永遠站在她身邊,像一枚标志,像一個獨特的見證者。

這是喜歡嗎?

或許是,應該是。

但如果不是呢?

沒關系,他來探索,他來尋找答案。

長時間的冷戰和互不搭理給了男生很多很多的思考和整理時間,周林潛在這段時間裏想了很多,假設了很多,推理了很多,然而要件不充足,他始終摸索不到答案。

但不要緊,有的是時間尋找這個答案。

于是,這個深夜,有人為一個夢境憤怒,有人卻已經下定好探尋的決心。

次日,許青青如常洗漱吃飯去上學。

每天都做的事情,實在沒什麽特別的,但如果要說有什麽和平常不太一樣——

許青青一口包子哽在心口,默默問303,“我沒看錯吧,周林潛這都看了我多少眼了?”

303糾正:“正确來說,是一直在觀察你。”

許青青愕然:“觀察我?”

303:“對,就像你當初觀察他一樣。”

許青青:“……”造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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