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雙城》

《雙城》的劇情發展并不算太快，但在短短幾十分鐘裏，無論是受邀而來的影評人還是普通觀衆，都能體味到丁銘刻意制造的緊張感。

誰是K，誰又是Q？

地下幫派和警方都順着鏡頭抽絲剝繭，不斷尋找一個個可疑對象。

看似誰都像，又看似誰都不像。

突突突的配音同樣醞釀出一種緊張的氣氛，一下一下敲擊在在場衆人的心髒上。

地下幫派找尋卧底的行徑無疑是殘忍的——無論是誰，只要被納入懷疑對象，等待他的必然是一場殘酷的死刑。

事實上，電影進行到現在，影評人和觀衆心中隐隐已經有了預感——按一般電影的尿性，K和Q只會是韓鄭和許煥。

理由很簡單，嚴澤和蘇綠是《雙城》的主角，也是電影中出場頻率最高的人。

然而，冷酷殘忍的韓鄭或許還有一絲是卧底的可能，許煥真的是卧底嗎？

在《雙城》整個厚重緊張的劇情中，許煥幾乎承包了唯一的笑點，他那綠油油的頭發和叼不拉幾的行為，至少電影進行到現在，沒人能把他和K，或者Q聯系起來。

……

一場突發的幫派交易打破了表面的平靜。

某天下午，許煥的頭頭特意通知他：“這兩天緊着點屁股，別瞎惹事，把上面惹惱了，小心腦袋！”

電話裏，許煥笑嘻嘻道：“馬哥，有活兒？”

在大大咧咧的許煥面前，馬哥自然不是那麽警覺：“誰知道呢，聽說老大想把洪幫那塊地皮拿下來——诶，我跟你說這些幹嘛？”

許煥就跟沒注意到馬哥戛然而止的聲音似的，語氣依然活潑：“馬哥，你懂兄弟我的，我是那種人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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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給了許煥一個長鏡頭。

挂斷電話之後，他緩緩從口袋裏掏出煙，點燃，又深深吸了一口。朦胧的煙氣擋住了他的臉，自然也擋住了他此刻深邃的神情。

在他銳利的視線注視之下，那顆綠色的腦袋似乎都沒有那麽可笑了。

縱然此刻的許煥一身叮當響的皮夾克，褲腿上也破了七八個洞，然而，光這一刻眼神，就足以讓觀衆明白——他是許煥，又不是許煥。

許煥一根煙沒抽完，就被他碾在腳底，煙頭處的一點火焰也徹底變暗，丢在牆角。

許煥推開門，走了出去。

門內和門外似乎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一出門，許煥又恢複了那副流裏流氣吊兒郎當的模樣。

他笑嘻嘻地和酒吧裏的陪酒小妹打着招呼，聽她們抱怨，一個閃身之後，許煥的鏡頭切換到另一條街，在那裏，他和不同的人打着招呼。

“周哥，抽煙。”

“趙哥，晚好。”

“秦哥，來跟煙，您今晚怎麽在這兒守着了？”

許煥就是個愛溜達的性子，不止和自己的頭頭，和誰他都能好好聊一會，旁的地方的頭頭也愛和他講兩句歪話，聽他胡吹一通，或者踹他兩下屁股，心情都能好上不少。

在電影裏，許煥似乎只是漫無目的地走着。

可對電影一開始的框架有大致了解的觀衆卻赫然發現，許煥一個人走遍了X市整個街區。

因為他平素就愛從這塊區域溜達到那塊區域，幾乎一個月都要走好幾趟，其他人只笑罵他“小子皮癢了又出來亂晃”，卻并沒有懷疑許煥有什麽目的。

回到家之後，許煥鎖上門，眉頭緊緊鎖着。

在這一部分，許煥又一次完成了對街頭混混和“卧底”身份的切換。

許煥拿出筆，在紙上記錄着無意義的符號。

但毫無疑問，他每一個無意義的做法，都指向着一個明确的目的——幫派中的人和派系許煥都牢牢掌握着，誰該出現在哪裏，誰又該和誰位置調換，都不是簡單的操作，反而透着明朗的線索。

這一刻，在許煥的筆尖，一個位置緩緩顯露出來——那是一座停靠着貨船，又有大倉庫的碼頭，按今晚幫派的排兵布陣，那裏必将是交易的所在地。

許煥又掏出一根火柴，将筆下記錄的文字一點一點燒幹淨。在昏暗的房間裏，火舌成了此刻唯一的光源，映照出許煥略有些嚴肅的臉。

……

影評人們看向大屏幕的視線帶着幾分詫異。

電影上映之前，丁銘和嚴澤都強調“蘇律的表演是驚喜”，影評人們只當這是《雙城》劇組的互相吹捧，然而，這一刻，蘇綠的演繹以如此直白的沖擊呈現在他們眼前的時候，他們不得不承認，丁銘和嚴澤是對的。

蘇綠果然是驚喜。

她對許煥這個角色的演繹絕非浮于表面，如果許煥當真是K或者Q的一員的話，那麽這個人物的性格轉換是需要極強的表演功底的，甚至不遜色于嚴澤對于韓鄭這個角色的演繹。

但蘇綠做到了。

許煥在流裏流氣和嚴肅冷酷之間的切換只隔着一扇門的距離，關上門之後，他再沒有年輕人的活潑，有的只是作為“卧底”的老辣。

他從幫派的人員安排中輕易地猜出了最終交易的目的地，在沒有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他把智慧的力量發揮到了極致。

在這之前，沒人能猜到，一個頂着可笑腦袋的家夥會擁有如此高超的智商。

蘇綠的粉絲們則在一旁小聲嘀咕：

“我是不是審美出了問題，為什麽我覺得這樣的蘇律有點帥？”

“我也……話說，蘇律應該是K或者Q吧，好害怕他被發現啊。”

“剛剛蘇大綠那個形象變化吓了我一跳，一個流氓忽然那麽正直，他演得就和真的一樣。”

粉絲們小聲讨論的時候，碼頭上的打鬥戲也無聲地展開。

正如預告片裏展示的那樣，許煥和韓鄭在貨倉裏相遇了。

室內靜寂無聲，即使正進行着激烈的打鬥，兩個人的腳步聲依然微不可聞，甚至不如此刻兩人的呼吸聲重。

被匕首刺入皮肉，許煥發出一聲悶哼。

他的下手也沒有了顧忌，右腿如刺刀一樣急速向對手踢過去，手上的匕首靈巧如蛇，悄無聲息地觸向對方的咽喉。

擔心傷口有血會被發現，許煥用毛巾捂住血流處，不一會兒，那裏就把他的手指染紅了。

打鬥依然在繼續。

對于演員來說，這只是一場普通的打鬥戲罷了，但在現場的影評人和觀衆眼裏，這簡直是一場精彩至極的打鬥！

狹窄昏暗的空間內，男性的荷爾蒙無限釋放，刻意壓抑的呼吸聲、肌肉的撞擊聲、匕首碰撞發出的脆響聲……聲聲都充滿張力，嚴澤和蘇綠無疑都是親自上場，沒有用替身，正因為如此，整場打鬥的精彩程度也被擴張了數倍，愈發令人難忘。

在《雙城》之前，只有經典港片的打鬥情節才能給人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

此刻，即使蘇綠的面容依然有些稚嫩，但他所留下的印象已經超出了衆人眼中的經典。

有觀衆發出了急促的吸氣聲。

最挑剔的影評人此刻也不由正了正眼鏡，觀看這場發生在黑暗中的打鬥。

毫無疑問，縱使《雙城》整部影片有無數缺點，但僅是這一場短暫的打鬥戲，就足以值回票價。更何況，《雙城》并不是一部有缺點的片子，相反，它非常精彩，丁銘老辣的導演功底在電影中被展示得淋漓盡致，蘇綠的表現也并沒有成為那片缺失的瓦，相反，她和嚴澤一起架構出了《雙城》精彩紛纭的世界。

大屏幕上，劇情依舊在推進。

貨倉的戲份之後，韓鄭偶爾聽手下人提了一句，小馬手下有個機靈的小子，和幫派底下大大小小的頭腦都很熟。

韓鄭上了心，安排心腹去查了一遍，果然查到了那天許煥在各個區域都出現了的消息。

韓鄭開始懷疑，那天在貨倉裏和自己打了一架的就是許煥，如果是這樣的話，按他之前了解的消息，許煥的身份或許和他一樣。

他是K，許煥也許是Q。

韓鄭是個多疑的人，他懷疑許煥是Q，卻并不相信許煥一定是Q，在一次親自接觸之後，韓鄭終于确定了許煥的身份。

《雙城》的後半部分，與前半部分情節略有些厚重不同，似乎因為K與Q的身份都被揭開了，故事的情節反而有些輕緩，正如X市晴朗的天空。

觀衆們的心情也被韓鄭和許煥帶動着，無限期盼他們能夠從幫派中拿到警方需要的資料，兩人堂堂正正地走出去。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畫風陡轉。

似乎是韓鄭的手下告密，幫派中的大頭目和二頭目開始對他的身份産生懷疑。

韓鄭能爬到如今的位置，智商比之一般的幫派頭頭自然是要高上不少的，他唯一的缺點就是他是一點點爬上去的，上位最晚，根基甚至不如幫派中的老人牢靠，他是靠着大頭目的扶持才走到了今天。

這一次，大頭目是下了狠手的。

影院裏，韓鄭就要被抓走之後，有位女觀衆急促地尖叫了一聲。

更多的觀衆則是緊緊握着拳頭，默默為韓鄭祈禱，希望他能平安。

在這個場景之中，嚴澤奉獻出了一場精彩至極的打戲。

他一人獨自扛過槍和刀，将幫派圍剿他的手下們打得七零八落，攤了一地。

但雙拳畢竟難敵四手，韓鄭再厲害，也只是一個人而已。

就在這個時候，許煥突然出現了。

“跟我走！”他拉着受了重傷的韓鄭，義無反顧地沖向了港口外圍的角落。

韓鄭卻按住了他的手：“你聽我說……”

韓鄭的氣質早已不複曾經的冷硬，渾身是血和汗的他此刻狼狽到了極點，他的氣息看上去也比以往虛弱多了。

盡管如此，他還是緊緊按住許煥的手，關節因為用力而冒出青筋：“你……要好好活着。”

“帶着我的資料回去，這是最重要的東西。”

“我已經活不下去了，但你一定要活着。”

韓鄭的氣息越來越微弱，汗水模糊了他的視線，他唯有一只手緊緊抓住許煥，在他的胳膊印下了深深的紅痕。

“好好活下去。”

現場的觀衆早已泣不成聲。

在《雙城》裏，韓鄭的風頭一度被許煥蓋過，他這個角色表露出的永遠是冷酷和殘忍，仿佛是一塊冰。

但此刻，嚴澤完美地演繹出了韓鄭的堅毅和信念。

他是那個卧底K，就算是死，他也要完成自己的任務。

許煥緊緊咬着牙，淚水從眼角一直滴到脖頸，滴到韓鄭臉上，他都顧不上擦，只握着那份資料，用力記住了韓鄭的囑托。

情緒激動的觀衆們哭成了淚人。

“嗚嗚嗚，我的韓鄭，許煥你一定要活下去啊！”

“好想給導演寄刀片，為什麽只活了一個啊？”

“……我拒絕這個結局！！！”

然而，下一刻，畫面轉到了許煥身上。

這是一個漫長的鏡頭，許煥眼角的淚不知何時止住了，他緊緊攫着那一份材料，再用力地把它從韓鄭手中抽出來。

敏銳的影評人此刻已然察覺到了不對。

傻白甜的觀衆依然在流淚。

韓鄭脆弱的面孔也閃過一瞬間的茫然，片刻之後，他雙目緊緊注視着許煥，眼中閃過一絲不可思議的神色。

就見許煥那感傷的神色倏然消失殆盡，他的臉孔露出陰冷的、如地下停車場那一幕的恐怖笑容，整個人猙獰得如同從地獄中爬出來的惡鬼。

他低下頭，默默凝視着韓鄭，嘴角的笑容映入韓鄭的瞳孔，令韓鄭瞬間頭皮發麻。

“你……”

許煥托住韓鄭的腦袋，将他放在地面上。

他緩緩拿出了一把槍，再捂住韓鄭的眼睛——

“再見了，K。”

畫面一瞬之間沒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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