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我愛那個人,他便在受傷時靈魂還是深邃的,而一個小冒險可以使他死滅;這樣,他将毫不遲疑地過橋……
——尼采《查拉斯圖拉如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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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南窘然而立,沒甚底氣地喊出一聲“涵姐”。
林涵就站在那兒,也不過來,把穿胸牌的帶子繞了又散,散了又繞,看着她,“……陪陳知遇過來的?”
蘇南驚出一身冷汗。
“還有事,回頭再說吧。”林涵瞥她一眼,往教學樓裏去。
午後的風刮得那立着的塑料展板嘩嘩作響,半邊身體都給吹涼了。
陳知遇應付完提問的學生,又被圍着簽了幾個名字,總算順利從報告廳逃脫。
一進二樓休息室,立即有接待組的學生遞上礦泉水。
陳知遇拿着,一口都還沒喝上,又有幾個m大的老師過來與他寒暄,終于聊完,他才發覺休息室靠窗那兒坐了一個人。
“林涵。”
上午兩人在座談會上見過,本來約定了一起吃中飯,兩個人分別被m大的老師給領走了。
林涵瞅他,“猜我剛在門口碰見誰了?”
“誰?”
林涵不作聲,直起身,從茶幾上放的一排礦泉水瓶裏拿起一瓶,擰開喝了。
陳知遇心下了然,伸手去摸煙盒,掏出一支低頭點燃,“出去說吧。”
教學樓後面一條林道,金燦燦銀杏葉落了一地。
兩人走到樹底下,背對着步道。
跟前是老教學樓年久失修的窗子,藍色玻璃外爬滿了藤蔓,半數都枯黃了。
林涵瞅着窗戶裏透出來的奶白色的日光燈,不鹹不淡說:“我聽旦大有人議論過,沒當這個真……”心裏覺得沒滋沒味,很不舒坦,但也不知道這不舒坦的勁兒到底是沖誰,“……誰主動的?蘇南?”
“我主動的。”陳知遇抽一口煙,“你借她十個膽她也不敢主動。”
林涵心裏生出一股暗火:“蘇南這孩子耿直,在我跟前待了快三年,我一直看着護着,要不是我不是博導,鐵定是要讓她繼續跟着我的。你上回問我要人,我還高興呢,心想跟你去崇大是條好出路,也不算明珠暗投。你的情況我多少了解,那都是你自己的事,我不發表評論,可你這……且不說蘇南是我學生,即便她不是,換成別的什麽小姑娘,你來這一手,是不是有點兒過了?”
“我沒跟她鬧着玩。”
林涵愣了一下。
煙霧缭繞而起,“我八月份跟程宛辦了離婚,沒往外聲張,這事蘇南知道。”
林涵手指用力,從休息室裏拿出來的礦泉水瓶子快給她捏出一道凹痕,“……那楊洛呢?”
陳知遇目光掃過來,“關楊洛什麽事?”
“你跟她第一回見面,她千裏迢迢給你背過去那石頭,你不是替楊洛收集的?你不覺得誅心?”話語剛落,她頓了一下,也自覺語氣有點重了,去看陳知遇神情,他倒是平平淡淡,也似乎沒什麽要辯解的意思,“……老陳,蘇南單純,你別拿她當一劑膏藥使。”
淡青色煙霧後面,他一雙眼睛極深,看不出情緒,“真拿她當膏藥使,用完了揭下來,是會要了她的命,還是會要了我自己的命?”頓一頓,“……我不年輕了。”
林涵沒話說了,嘆聲氣,“我一個外人能插得上什麽嘴。非要我說,早知道這樣,我就不該把她打發去給你當助教。”
“沒打算瞞着你,”起了陣風,煙霧蕩起來,一時籠住他的眼睛,“怕蘇南心裏有負擔。”
林涵沉默半晌,“……石頭你還要嗎?”
“你別費心收了。程宛幫忙聯系了,年後全部捐贈給崇城地質博物館。”
林涵心裏好受了些,“……你把我意思給她傳達一下吧,剛門口碰上沒來得及跟她說話。你倆都好好的,不然我這稀裏糊塗的媒人夾中間難受。還有,讓她畢業論文抓緊做,一月都要交初稿了,怎麽還這麽晃晃蕩蕩。”
陳知遇笑一聲,“你什麽時候回去?明天中午喊上蘇南一道吃個飯。”
“飯我不吃了,尴尬!”
又問:“她工作找怎麽樣了?”
“拿到h司offer了,以後就留崇城。”
林涵比出個大拇指,“行,你倆這速度我是服氣的,我還操心她什麽論文呢,恐怕到時候我還能拜讀你捉刀的作品。”
“這你就是冤枉她了,”陳知遇一支煙抽完了,撚滅在路旁的垃圾桶裏,“……你這個學生,最大的特點不就是兩袖清風嗎?”
林涵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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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南一下午心都懸着,晚上待酒店裏看了會兒文獻,給陳知遇發消息問他什麽時候能吃完飯。回複說快了,讓她困了就早點睡。
蘇南洗個澡,把筆記本抱去床上,接着看文獻。
到十點,聽見門口“滴”的一聲,忙放了筆記本起身。
陳知遇開了門,立在玄關,沒立即進來。
蘇南跑過去,聞見一股酒味,“喝醉了?”
“還好……”松了松領帶,接過蘇南遞過來的一瓶礦泉水,喝了一口,掏出一支煙點燃,低頭,“晚飯吃了什麽?”
“……肯德基。”
陳知遇笑一聲,手往她腰上捏了一把,“不怕長胖?”他一旦喝酒,眉目間就多了幾分浪蕩輕佻。
進屋,他往床上一倒。
蘇南怕他手上的煙燒着床單,捉住他手臂把他夾在指間的煙奪下來了。
陳知遇手臂搭在額頭上,微微偏了偏頭,看她。
洗過澡了,兩件套的卡通睡衣。
他擡腳,碰了碰她衣袖,“你睡衣真土。”
蘇南:“……哦。”
“真的。”
“……你不要看啊。”
“脫了吧。”
蘇南:“……”
陳知遇望着她笑,一股子纨绔的氣質。
“你喝醉了。”
“沒醉。看得很清楚。”
“……你身上一股酒味。”
“有嗎?”陳知遇動動鼻子,“沒聞到。”又問,“我嘴裏也有?”
“……”
腳背将她腰一勾,“過來。”
蘇南慢吞吞過去,沒走兩步,手臂被他一抓,整個人往他身上倒去。
“……你來嘗嘗,有沒有。”
只有煙味,沒有酒味。
有點嗆。
委屈的感受,是一瞬間生出來的。
她掙了掙,卻被他抱得更緊,像是逃無可逃,“……放開。”
陳知遇沒動。
燈下的臉立時模糊了,“……我不喜歡看到男人喝醉。”
鉗着她的手臂頓一下,緩緩地松開了。
陳知遇腦袋裏一下就清醒了,那時候,在鎮上的時候,蘇南怎麽說的?
她父親,是酗酒去世的……
他立即坐起來,抓住她一霎就冰涼的手,“真沒醉,逗你玩的。”
她擡眼看着他。
“不信?我給你背一段……‘我愛那個人,他便在受傷時靈魂還是深邃的,而一個小冒險可以使他死滅;這樣,他将毫不遲疑地過橋……’”
蘇南笑了,“……您背的什麽?”
“尼采吧?誰他媽知道……”抓着她的手,往自己懷裏一按,“……別哭,你是吃準我怕這一點還是怎麽?”
“沒哭,我是怕……”
“怕什麽?”陳知遇低頭瞅她,故意把她思緒岔開,“……我能幹得出強奸這種事?”
看她被逗得哭笑不得,才說:“見過林涵了?”
“嗯……”
“蘇南啊蘇南,”陳知遇嘆聲氣,“喜歡你就這麽難?怎麽成天到晚都有人跳出來批評我。我就那麽不像好人?”
蘇南悶聲笑:“……沒錯啊。”
陳知遇:“話你記着,一會兒跟你算賬。”
“涵姐跟你說什麽了?”
“讓你聽話,好好跟着我,免得她夾中間尴尬。”陳知遇松了手,身體往下滑,頭枕在蘇南腿上。晚上這頓沒到爛醉的程度,但也夠他難受一陣。
“還有呢?”
“好好寫論文。”
蘇南:“……”
陳知遇翻個身,抱住她的腰,腦袋靠在她肚子上,“……你身上怎麽這麽香?”
“沐浴露的味道吧……你也去洗個澡。”
陳知遇“嗯”一聲,然而遲遲沒動。
過了半刻,蘇南輕輕推一推他肩膀,“陳老師?”
沒反應,已經睡着了。
嘆聲氣,輕輕地把自己的腿抽出來,讓他躺在床上,然後費勁巴拉地扒掉了他身上的襯衫和長褲。
絞了毛巾,給他擦了臉和手,別的就算了。
擰暗燈,鑽進被窩,挨着他睡下。
外面有很模糊的風聲,夾雜着陳知遇沉沉的呼吸,思緒海綿一樣,浸了水,很快往下沉。
是被熱醒的。清醒的一瞬間,感覺到有什麽很堅硬地抵着她。黑夜裏一團模糊,什麽也看不清。陳知遇手環過來,撫摸。
“陳老師……”
頭被扳過去,呼吸被堵在一個粗暴的吻裏。
一切的觸覺都被放大了,她情緒起來得很快。急促又粗暴。沒有徹底準備好,容納他的一瞬間,疼得她低呼了一聲,手指都在微微顫栗。
他沒有帶套。
這個想法只在腦袋裏過了一瞬,就被她徹底排除出去了。然後,另一個想法接踵而至,她主動地迎合上去,一聲一聲喊他“陳老師”。
這一個夜晚很瘋。
她甚至聽他在她耳邊說了幾句很粗很髒的話,不讨厭,甚至更加覺得刺激,失控了一樣的。
被子裏被汗水浸得泛潮,又熱。
停下來的時候,她聲音都啞了,手指動不了,“陳老師……”
陳知遇按亮了臺燈,把她抱起來去沖澡。
洗完澡,給她裹上酒店的浴袍,就放在書桌上。開了兩罐啤酒,遞給她一罐。
蘇南喝口冰啤酒,雙腿晃晃蕩蕩,“陳老師,你都不要養生的嗎?”
陳知遇差點一口嗆住,伸手,捏她臉。
蘇南別過頭,“幹嗎?”
“你臉皮厚了,自己沒發現?”
“近墨者黑,您教得好啊。”
陳知遇挑眉,笑得十足孟浪,“我教你那麽多,你什麽時候學以致用?”
蘇南臉刷地紅了,想到剛剛,他在她耳邊說的那些……
喝完酒,兩個人又擠着去刷了牙,再回到床上。
陳知遇規規矩矩地抱着她。
她手貼在自己小腹上,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期盼什麽,還是不期盼什麽。
黑暗裏無聲地嘆了口氣,對陳知遇道“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