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番外一 (2)

個取出來, 歸進袋子, “一共十塊錢。”

這人接過,又打開冰箱門,撿出五罐冰鎮啤酒,連同裝烤串的袋子一起擱在收銀臺上。四個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的男生一下湧進來,和高個子的這人勾肩搭背。

“上道啊龍哥!”

“請客嗎龍哥?!”

“肯定得請!物理競賽,一等獎!能不請嗎?”

有人拍高個子,“請嗎龍哥?”

“龍哥”:“請。”

蘇靜給啤酒罐身掃了一下碼,輸入一個“5”,又手動敲入一串碼,看屏幕跳出個“10”,目光掃一眼小計的部分,擡頭:“25元。”

那五人推推搡搡,“龍哥”不知道被誰推了一把,一個踉跄,身體猛一下朝着收銀臺傾過來。

蘇靜下意識往後退一步,就看見“龍哥”手撐着臺子邊沿,險險站定,有點兒惱怒地回頭望了一下。

一個胖子道歉:“對不住對不住!我下手沒輕沒重的。”

“龍哥”直起身,看向蘇靜,“……對不起。”

蘇靜擺了下頭,“25塊。”

這夥小團體常來,她都已經認得了。

找完零,五人簇擁着出了店,更多的學生湧進來。

十點半關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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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靜去後面狹窄的員工休息室,把身上的制服換下來,穿上了自己的衣服。

跟正在做最後檢查的店主打聲招呼,出門。

到拐角停自行車地方一看,傻眼了。車沒了,鎖還挂在樹上,豁了老大一口子。

倒了血黴。

這時間,公交也沒了,走回家3公裏,說遠不遠,說近不近。晚上打出租車的起步價是8塊,她盤算着,怎麽都覺得心疼。前一陣寧寧生病打針,花了不少錢,現在家裏每一塊錢都得掰着用。

想了想,還是準備步行回去。

身後一陣“鈴鈴鈴”的響聲。

蘇靜回頭。

一個高大的男生騎在自行車,朝這邊滑過來。

到蘇靜身邊,他伸出一條腿點在地上,把車停下了,就這樣半站半跨着,笑說:“靜姐。”

蘇靜剛到這家超市來,就引起了一些圍觀,很多人過來買東西時就專盯着她的胸牌看,看她叫“蘇靜”,“靜姐”這個稱呼就漸漸傳出去了。

蘇靜瞧他一眼。剛才的“龍哥”。

“你不是下晚自習了嗎?”

“我回學校拿了套卷子。”

“龍哥”瞧一眼樹下,“……車被偷了。”

“嗯。”

“你住哪兒?”

蘇靜說了地方。

“龍哥”一揚下巴,“正好順路,我載你一程?”

蘇靜猶疑地瞧了瞧他的自行車後座。

“龍哥”兩腿都點在地上,正了正車身,一只腳踩住踏板,“上車。”

車騎得很快,十一月已有點兒涼意的風擦過耳畔,把一縷香氣送入他的鼻腔。

身後蘇靜問他:“你姓什麽?”

“龍哥”爽朗一笑,“我姓龍,叫龍沉淵。我爸是金庸迷,這名字是他從降龍十八掌的魚躍于淵這招想出來的。”

感覺到蘇靜沉默了一下,龍沉淵自己把她這會兒的心理活動說出來了,“是不是以為我名字是龍,還想這名字怪土的,搭配什麽姓都不好聽。”

蘇靜給他逗得勾了下嘴唇。

“前面下坡!掌好了!”

龍沉淵這個提醒就晚了半秒,蘇靜身體後傾了一下,又往前撲去,本來是抓在他座椅後方的手掌,條件發射地抱住了他的腰。

龍沉淵身體頓時僵住了。

車頭歪了一下,趕緊板正。

後半程,他一聲不吭。蘇靜也回複了方才掌着他座椅姿勢,他不說話,她自然也不會說話。

很快就到了巷子門口,自行車滑了一陣,停下。

蘇靜跳下後座,“謝謝,明天你來超市,我請你喝啤酒。”

龍沉淵機械地擺了擺腦袋。

“你快回去吧。”

“……好。”

就看着蘇靜走進巷子裏,牛仔褲包裹着兩條細長的腿,走路的時候,臀部微翹。

他在心裏罵了自己一句,又停不下目光。

把自行車停下了,蹲在路邊。

方才後座上,那覆壓在他背上的柔軟,還有一霎濃烈的清香,都一股腦兒地侵占了他的思維。

他覺得自己下面硬成了一根鋼棍兒。

這之後,蘇靜明顯感覺到龍沉淵對她的态度有了一個很奇怪的轉變。

她當然不知道,血氣方剛,剛滿十七歲的少年,早就把夜深人靜“自力更生”時幻想的對象,從米蘭達·可兒,替換成了她。

只知道他一見她目光就躲躲閃閃,早前的爽朗渣都不剩。後來,他的那四個狐朋狗友都開始打趣,她再怎麽想裝遲鈍也不行了。

只得冷言相對。

然而龍沉淵不屈不撓,雖然見了她屁都吭不出一個,但還是會雷打不動地過來買東西,趁着收銀時那一分鐘不到的時間,上上下下地把她打量個遍。

蘇靜對自己長的不差這一點,還是有所認識的。

但離異,有孩,今年二十七,經過結婚又離異這一遭的蹉跎,早些年她引以為豪的好皮囊,在她看在也就那麽回事了。

百思不得其解,自己到底那哪兒來的魅力,能吸引小自己十歲的小屁孩?

小屁孩越來越露骨了,從秋到冬,再從冬到秋,升上了高三,對她也從觀望,變成了試探性的噓寒問暖。

比如早上天剛蒙蒙亮,他等在她的巷子口,把一只塑料袋往她自行車把手上一挂,一蹬車一溜煙就跑了。塑料袋裏裝着感冒藥,約莫是聽她收銀時使勁地咳嗽了兩聲。

再比如,中午午休時間,趁人最少的時候,從冰櫃裏拿兩瓶冰鎮的汽水,付了帳,帶一瓶留一瓶。

蘇靜覺得頭疼,明裏暗裏說過多次,龍沉淵消停兩天,依然故我。

十月三十日,龍沉淵十八歲生日。

恰好這天學校月考結束,龍沉淵跟半個班的男生去KTV裏玩脫了形,中午玩到晚上,喝得醉醺醺,趴在花壇裏吐。

幾個男生嘿嘿笑,問龍沉淵:“龍哥,你成年了,你小兄弟成年了不?”

龍沉淵悶着頭。

有人搡他一下,壞笑着問:“那個蘇靜,你搞上了沒?”

胃裏的酒霎時變成熱血沖上腦門,龍沉淵想也沒想,起身一腳踹過去,“搞你媽!”

他對蘇靜,最開始可能只有性/沖動,一年下來,已經不一樣了。

有時候從超市門口經過,對那道低垂螓首的身影,只是看一眼就覺得心滿意足。

他跟他這幫“兄弟”不一樣,很多事他很明白很有底線,比如玩歸玩,成績一點不能拉下,白天裝過的逼,晚上熬夜也得補回來。所以他成績穩定在班上前三,還得過好多次物理競賽獎,如果不出意外,保送上帝都的學校是妥妥的。

再比如,既然明白了自己對蘇靜的喜歡,真不是直奔下三路的喜歡,那他就容不得別人在他面前對她有一丁點兒的诋毀。

十點半,準時關店。

蘇靜照例換了衣服,出店門去取自行車。

老遠,就看見馬路牙子上坐了個人。

她腳步慢了,走了好一會兒才走到,就看見龍沉淵擡起頭來,嘴角豁了,額頭也腫了。蘇靜一愣,“怎麽搞的?”

龍沉淵看她一眼,又悶下頭,“……為你呗。”

蘇靜:“……”

有點僵持地站立片刻,蘇靜無奈道:“你趕快回去吧。”掏出車鑰匙,去開鎖。

高大的身影立即蹿起來,從她手臂繞過去,一把攥住她的手,“我過生日,你都不能多跟我說兩句話?”

蘇靜一頓。

就這麽一個停頓的瞬間,她兩條胳膊就被緊緊一箍,身體往樹身上一抵。

一身酒味的身體靠過來,把她完整地圈在懷裏,緊跟着一只手擡上來,捏着她下巴,就吻下去。

蘇靜掙紮了一下,體力懸殊,沒掙脫。

感覺莽撞的舌尖要擠進來,想也沒想,張口一咬。

龍沉淵吃痛,“嘶”一聲,“……老子的初吻!”

蘇靜不知道為什麽就笑出來了,又立即繃住臉,仰頭看他,“酒醒了沒?醒了趕緊滾。”

龍沉淵手臂收攏,“……你就不相信我是真喜歡你嗎?”

“相信啊。喜歡能當飯吃嗎?”蘇靜伸手戳在胸膛,心裏暗想,還挺硬邦邦的,“我多大,你多大?你一個未成年……”

“成年了。”

“……十八歲小屁孩,懂什麽喜歡不喜歡?”

“我不懂,你懂。你懂怎麽還離婚了呢?”

蘇靜臉色一變。

龍沉淵似乎就是故意想刺她,“反正就這樣呗,你要是不再婚,我不是都有機會麽。”

體溫熱烘烘 ,熨帖着她。

過了好一會兒,蘇靜才又開口,“別鬧了,你馬上高考了,跟我這兒浪費時間沒意思,我倆不可能。我女兒都要上幼兒園了。”

“我還沒見過你女兒,什麽時候讓我見一下。”

想到寧寧,蘇靜仿佛被兜頭潑了桶涼水,一下就清醒了,伸手去推龍沉淵手肘,“你趕緊回去吧祖宗。”

“我醉了,走不動。”

蘇靜脾氣也上來了,“你到底想怎麽樣?”

“陪我。”

蘇靜冷聲道:“陪你幹什麽?上床?睡過就行嗎?那走吧——我又不吃虧。”

龍沉淵一下愣住,身體擺正,慢慢地退回去。

半晌,悶着頭說:“……我沒這麽想。”

蘇靜嘆聲氣,不理他,去給車開鎖。

龍沉淵耷拉着肩膀,“……真要走嗎?”

蘇靜一時心硬如鐵,知道拖拖拉拉真不是個事,“……跟你說正經的,別繼續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等你高考過了,天南海北,過半年你就不記得我這麽一個殘花敗柳……”

“你怎麽能這麽說你自己?”

蘇靜噎了一下。

龍沉淵瞪着她,眼眶泛紅,“我告訴你,我忘不了你,你真別不相信。”

那天,蘇靜給龍沉淵打了輛出租車,好歹是給塞回去了。

人心不是石頭做的。

從跟王承業沒休沒止的吵架開始,從她一根筋想在婚姻這棵歪脖子樹上吊死開始,她就很久很久沒有感受過,這樣很單純又讓人無法抗拒的異性之間的微妙與暧昧。

但人之所以成長,就是栽在石頭上,疼了,才明白下一回要看路,要躲。

現在擺明了是個看不到底的深坑,她自然不會往下跳。

龍沉淵正式收到了保送通知。

為了不動搖其他學生的軍心,他和另一個保送的女生,都被勒令還得繼續上課,不過晚自習可以不出席。

龍沉淵于是找了新的消遣辦法——每天晚上,六點半到九點半,去給超市老板免費當理貨員。

有個身強力壯的勞動力,還不要工錢,老板簡直求之不得。

蘇靜卻不樂意了,然而又說不過老板,只能看着龍沉淵在貨架之間竄來竄去,歇一會兒,坐在收銀臺對面的板凳上,和她大眼瞪小眼。

這位祖宗,是她長這麽大遇到的最固執的追求者。

一月初,天氣已經很冷了,超市裏開着暖氣,龍沉淵搬一會兒東西就熱出一身汗,脫了羽絨服,裏面就穿着件灰色的T恤。

他坐在裝着啤酒瓶的紙箱子上,弓着身,雙臂搭在膝蓋上。那灰T恤勾勒出年輕男人軀體緊實流暢的線條,蓬勃青春。

蘇靜回過神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盯着他看了好一會兒。

龍沉淵要笑不笑地看着她,從箱子上站起來,輕車熟路地開冰櫃門,拿罐可樂去結賬。

掃碼的時候,就感覺到他湊過來,帶着點兒汗味的體溫撲面而來,“好看嗎,靜姐?”

“沒看你,”蘇靜神色坦然,“看你屁股底下的箱子,你坐了,啤酒還怎麽賣給別人?”

“那我買了,請你喝?”

蘇靜臉一下熱了。

“啪”一下把易拉罐扣在臺子上,“4塊!”

沒妹妹在家的這個年,過得冷冷清清。

蘇母也提不起來興致,零點剛過,就抱着已經睡着了寧寧去房間了。

蘇靜洗了臉,正準備去睡覺,手機響起來。

龍沉淵發來的短信:下來。

蘇靜愣了會兒,撈起羽絨服套上,拿上鑰匙和手機,輕手輕腳關上門,下樓。

龍沉淵就在巷口,兩手插在黑色羽絨服的口袋裏。他背後,煙花在沉黑的夜空中,一蓬一蓬炸開。

龍沉淵咧嘴一笑,“新年快樂啊,蘇靜。”

蘇靜頓下腳步,這時候都沒想明白,自己為什麽就下來了。

龍沉淵往前走了一步,“好久沒見你了。”

他真的很高,站立的時候,她整個被覆蓋在他陰影裏。

“寒假不夠你浪的?”

“去美國我姑媽家玩了一趟,本來就想在那兒過年的……”龍沉淵目光往下一壓,“……想你,所以回來了。”

蘇靜沒吭聲。

“你也不感動一下。”龍沉淵自顧自笑一聲,“去不去河邊逛逛?”

沒等蘇靜回應,他擡手把她羽絨服拉鏈拉高,手滑下來,在她手臂上頓了一下,還是放下,又把兩手插/進兜裏,轉身,“走吧。”

對她的尊重,幾乎帶着誠惶誠恐。

蘇靜低低地嘆了口氣。

從小到大,追她的人就沒斷過,她也不知道當年為什麽獨獨被王承業那些如今回想起來拙劣不堪的“浪漫”套路給打動了,精明算計了那麽多年,偏偏栽在一個對她最無所謂真心的男人身上。

一個人愛不愛你,真不體現在驚世駭俗,而是體現在日常的涓滴瑣碎。

橋上視野更好,近處遠處,煙花炸響聲此起彼伏,兩個人的臉,也被照得時明時暗。

“你這麽晚出來,你爸媽不管?”

龍沉淵笑說:“我爸很放心我,從來不管。再說,我都成年了,又保送了,他沒理由管我啊。我媽……我媽在打麻将呢。”

“你家庭應該很好。”

“還行吧,在槭城這小地方算得上好,去大城市就屁都不是了。”龍沉淵很明白蘇靜問她這些話的用意,“你甭給我上眼藥,知道你什麽意思。你覺得,我畢業了出去了,我父母還能管得着我嗎?”

蘇靜不為所動,“所以你還是小孩兒。等你長大了你就明白,家庭對人的羁絆是一生一世的。”

龍沉淵一下轉過身來,直直地盯着她,“你總給我講道理,你就不能坦誠點兒問問你自己,究竟喜不喜歡我?”

蘇靜第一反應是避開他的目光,又覺得這樣顯得心虛,幹脆就與他對視,“不喜歡。”

“真的?”

沒給她回答的時間,他欺身壓過來,手掌穩穩扣着她腦袋,吻下去。

舌尖很強硬地頂開她牙齒,伸進去亂七八糟地攪弄。

果然是小孩兒,猴急猴急的。

蘇靜被他吮地舌根發疼,受不了了,嘆聲氣。

手掌沒帶一點力道,輕輕拍在他臉上,翻個身,帶着他手臂一轉,往石橋欄杆上一壓,踮腳,”……接吻不是這樣的。”

這回,她主動,引導他。

沒一會兒,就感覺很硬的東西頂在她腿間。

他被她吻得呼吸急促,完全喘不上來氣,突然一伸手,将她一推。

蘇靜瞧着他,“……喲,你還會臉紅。”

龍沉淵往旁邊退一步,蹲在橋上,臉埋在手臂裏。

過了半會兒,蘇靜才聽見一道沉悶的聲音,帶兒點顫,“……你先別過來。”

從手臂裏露出的耳朵,紅得燒起來一樣。

作者有話要說: 一章寫不完,看來還要一章。

64、蘇靜(2) ...

除夕這天, 龍沉淵樂颠颠暈乎乎地回去了。

過年期間, 給蘇靜發微信。雖有延遲, 雖然言簡意赅, 但她都回複了。他覺得挺好,因為以前蘇靜理都不理他。

開學之後,龍沉淵繼續去蘇靜跟前晃悠, 有時候會等她關了店,膩歪地讨一個吻再回家。

父親問他怎麽越回越晚了,他大義凜然地說:“留學校給人補課呢。”

龍爸:“好,我兒子助人為樂,俠肝義膽。”

母親呢?從手機屏幕裏擡起頭來,“兒子,我最近換了個新面膜, 你看看我皮膚變好了沒?”

他:“吹彈可破。”

過會兒, 微信上就收到龍媽發來的200塊紅包。

三月的一天, 大早去了超市,一看,櫃臺後面收銀的人換了一個。

“老板,靜姐今天請假了嗎?”

老板從後面房間裏探出頭來,“哦,你靜姐辭職了啊,你不知道嗎?”

龍沉淵腦袋裏嗡一聲,“……她沒跟我說。”

“校門口東邊那條路上,走兩百米,有個小門面,你靜姐去那兒開店了。”

龍沉淵跟老板道了聲謝,悶頭找過去。

店鋪還沒開張,裏面蘇靜正把地上的紙箱子一個一個拆開,從裏面拿出各式各樣的東西,擺上貨架。

他不吭聲,在門口臺階下方站立片刻,終于看到蘇靜擡起頭來,目光在他身上掃一眼,又低下頭去。

他火氣噌地上來了,一步跨上臺階,兩步到了蘇靜跟前,把她手腕一擭,往上一提。蘇靜一下撞他在胸膛上。

“你開店都不跟我說一聲?”

蘇靜斜眼看他,“你是我什麽人啊,我要跟你商量嗎?”

龍沉淵一下噎住,“你……和我……”

“接吻能代表什麽?”

龍沉淵睜大眼睛,定一會兒,猛将她手腕一放,“是……你是大人,我是小孩兒。你們大人的臭毛病,就是不把人真心當一回事!”

高大的身影出了店門,拐個彎,飛快就看不見了。

蘇靜坐在紙箱上。

兩句話尖刀一樣紮着人心,發涼,又無所适從。

她發了好久的呆,才一抹臉起來繼續擺貨。

沒法告訴龍沉淵,那天主動親過他以後,她就後悔了。

她知道是個坑,還不繞開,還往裏丢石頭,給坑底呼救的人以希望以後,她又不敢去拉他,或者跳下去陪他。

賤不賤。

然而,龍沉淵真的還太小了。

店開了,龍沉淵跟他那幫子兄弟來過幾次,全程一言不發,也垂着頭不去看蘇靜。就那幾個兄弟繞着貨架逛好幾圈,選不出能買的東西,嘻嘻哈哈跟蘇靜說幾句話,就走了。

沉寂,僵持着。

蘇靜盤算着,快高考了,高考完了,他就不會來學校了。

高考之前,龍沉淵很長一段時間沒再出現。

他那四位狐朋狗友,蘇靜倒是時常見到,都耷拉着腦袋,高考在即,也沒心思玩樂了,就指望着抱一抱佛腳,等高考那兩天佛祖成全他們的僥幸。

高考附近戒嚴了兩天,車馬繞道,汽笛禁鳴。

蘇靜幹脆給自己放了兩天假,到9號才正常開店。

天剛黑,蘇靜去之前打工的超市,買洗手液的時候,就看見龍沉淵背上挂着個書包,從校門外慢吞吞地出來了。

書包很沉,壓得他肩膀略往下塌。隔着來去的人流,他看一眼她,又緩慢而平靜地轉過目光。

蘇靜捏着洗手液的瓶子,半刻,看他從自己跟前經過了,才仿佛無知無覺地邁開腳步。

定不下神,晚上給人做指甲的時候,差點兒塗錯了顏色。

到9點,她提前關了門。

推着自行車剛到路口處,就看見那裏蹲了個人。

蘇靜吓一跳。

龍沉淵緩緩站起身,提起他那個鼓鼓囊囊,看着就似要裂開的書包,“我能去你店裏坐會兒嗎?”

“……已經關門了。”

龍沉淵擡頭瞧着她,神情十分平靜,“……我後天就去帝都了。”

蘇靜聽着自己聲音啞了一下,“這麽早?”

“學校本科就實行導師輔導制了,過去參加見面會。”

“那你……”蘇靜突然不知道說什麽了。

“能跟你待會兒嗎?”

蘇靜掌在把手上的手指松了又緊,緊了又松,“……去我家裏坐坐吧。我媽帶着寧寧去娘家那邊的親戚了。”

把自行車鎖了,攔了輛出租。三公裏的路,十分鐘就到了。

巷子裏已經安靜下來,路燈光暗,勉強能照出路面上的輪廓。

燈下聚了群蛾子,撲簌簌地撲向光亮。

上樓,腳步都像沒踩到實處,總覺得下一步就要陷下去。

她呼吸有點兒不暢,過一秒換一個主意,到最後也不知道哪個念頭占了上風。

摸鑰匙,低頭插/進鎖孔,低聲說:“家裏髒亂差,你別介意。”

龍沉淵很安靜立着,沒吭聲。

蘇靜摸門邊的牆壁,把燈打開,翻出雙很大的浴室拖鞋,“看小不小,小就不換鞋了,直接進來吧。”

龍沉淵把腳塞進去,有點兒小了,一看地板舊歸舊,沒一點兒塵埃,就蹬了運動鞋,穿着襪子踩上去。

蘇靜去廚房開冰箱,“你喝點兒什麽。”

沒聽見回答,就覺得門口一暗,龍沉淵立在廚房門口,頭快要抵着門頂。

蘇靜手握着啤酒的罐子,頓了片刻,往下一滑,轉而拿了罐旺仔牛奶,丢給他。

龍沉淵穩穩接着,“……”

蘇靜:“補鈣的。也補心眼兒。”

“你心眼兒那麽多,分兩個給我不就得了。”

蘇靜:“別拿話刺我。”

龍沉淵揭了易拉罐扣環,咕嚕嚕就把這罐牛奶喝完了,往出門的桌子上一放,“我能沖個涼嗎?”

蘇靜微一眯眼,瞅他。

指一指浴室,“左邊熱水,右邊冷水。”

自己回房間,把空調打開,吹了一會兒,等身上的汗幹透了,拿起搭在椅背上平常在家裏穿的寬松T恤換上,底下随便套了條牛仔熱褲。

她坐在桌前,往一個本子上記錄今天的入賬。

記完了,給蘇母撥了個電話。蘇母說寧寧已經睡了,睡前念叨了一下媽媽。

挂了電話,聽見腳步聲。

往外看一眼,頭發濕潤的龍沉淵從浴室出來了,腳步立在客廳,凝視着挂在牆上的一副照片。

那是寧寧的周歲留念。

過了一會兒,龍沉淵往卧室裏看一眼,走過來,在門口處停了下,似乎是看蘇靜會不會不讓他進。

蘇靜微垂着頭,沒看他。

他自己去窗邊的一張凳子上坐下,“……你為什麽離婚?”

“前夫出軌。”

“你這麽漂亮,他還出軌。”

蘇靜笑一聲,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着抽屜上的鎖頭,“再漂亮,久了也不覺得新鮮。總有睡膩味的時候。”

話這麽直白,龍沉淵有點兒不知道目光該往哪兒放。

蘇靜轉過頭來看他,“一個月沒見,想清楚了嗎?”

“我一直挺清楚的。”

“你還小……”

“你就沒別的理由了嗎?”

蘇靜給噎了一下,“……想過嗎,你爸媽怎麽看?你同學怎麽看?你十八的時候,我二十八;等你三十八,我要到五十了。”

“你讀過杜拉斯的《情人》嗎?”龍沉淵打斷她,低着頭,沉聲說,“‘與你年輕時相比,我更愛你現在備受摧殘的容貌’。”

房間低、潮、破舊,天花板上一顆日光燈泡,散發出的白光也仿佛是舊的。

除了寧寧,她覺得自己的生活,與“美好”這個詞已經毫不沾邊了。

龍沉淵是美好的。

青春,朝氣蓬勃。像她年輕時候,和妹妹出游,在一個海島上看過的,一棵挺拔而茂密蔥郁的樹,只是沾上一點綠色,就覺得人生的初夏就這樣悄然而至。

她從來不是一個拐彎抹角的人,年輕的時候,就會沖着在樓梯上堵她的愣頭青直接問:“你喜歡我?”只是多半沒幾個人敢承認,打着哈哈就跑了。

慫,沒膽。

王承業是敢承認的那一個。

如今……

蘇靜緩緩擡起頭,看着隔着一段距離,坐在凳上極具存在感的年輕男人,“……你想跟我睡嗎?”

龍沉淵一呆。

片刻,喉結滾動,“想……但……”

蘇靜笑了一下,“我洗個澡,你下去買東西。”

“買……買什麽?”

“避/孕套啊。”

龍沉淵徹底呆住。

蘇靜站起身,“快去。”

他幾乎是條件反射地跳了起來,奪門而逃。

門關上,才感覺到心髒快要從喉嚨裏跳出來了。

去……還是不去?還是去了就不回來了?

他蹲在門口,頭埋在手臂間,用力揪自己頭發。

蘇靜洗完澡,卸了妝,吹幹了頭發,坐在桌前,把護膚品都擦完了,龍沉淵還沒回來。估摸着多半是吓跑了。

說不上什麽心情,也不敢去細究。

片刻,她走出卧室,去反鎖客廳的門。

“咚咚。”

蘇靜心髒顫了一下。

片刻。

“咚咚咚。”

她沒讓自己再去多想,一下把門打開了。

龍沉淵一手插在褲子口袋裏,悶着頭,跨進來。

另一手裏,還拎着個塑料袋。

蘇靜掃一眼,啤酒零食,什麽都有。

龍沉淵把塑料袋擱在桌子上,低頭從裏面拿出罐啤酒。

蘇靜走過去,手從他右臂繞去前方,捏住他握住啤酒罐的那只手,“……有我在,還需要靠這個壯膽?”

龍沉淵身體一震,頓了幾秒,“啪”一聲,易拉罐落在桌上。

他轉個身,兩手死死摟住她的腰,吻下去。

蘇靜踮腳,手臂環住他脖子,勾.引他,指引他。

放在她肩上的那兩只溫熱的手掌,沿着脊背的曲線緩緩地往上摩挲。

蘇靜覺察到他整個人都在發抖。

帶着他,漸漸往卧室去。

·

空調不管用了,體溫升起來,身上開始冒汗。

快要入港,這時候……他才想起來,東西還在客廳裏。

只得狼狽地跳下床去拿。

卧室裏蘇靜哈哈大笑。

……

終于進去,生理和心理,都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

片刻,他遵從本能地開始動。刺激的感覺就像潮水一樣淹過神經末梢。沒一會兒,驟然一個巨浪襲來,他猝不及防,然後發現自己……

已經繳.械了

蘇靜也愣了一下。

他悶着頭,一言不發。

片刻,蘇靜反應過來怎麽回事,這次沒笑,撐起身體将他一抱,“……第一次都這樣。”

他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麽,摘了東西,翻個身,背對着蘇靜躺下。

蘇靜湊過去,把他腦袋扳過來吻他,“真沒事……這是正常的。”

“……你別說了。”龍沉淵語氣像是要打人,“……老子的初.夜。”

蘇靜這下真忍不住了,噗嗤笑出聲。

龍沉淵十分郁悶,暫時不想理她。

十來分鐘,他又恢複。這一次,持續很久。

他想徹底把她弄亂,或者幹脆弄壞,低頭去咬她的唇,“……我是誰?”

她抱住他的腦袋,脖子往後仰,“……阿龍。

最後,他總算結束。

頓一下,趕緊脫了東西,俯身去吻蘇靜,“你……好了嗎?”

蘇靜笑一聲,“……有那麽簡單嗎?”

他撓撓頭。

蘇靜拍一下他的臉,“滿足了?”

“沒有……”興許蘇靜這話是意有所指,然而他不想跟她打太極,“不滿足。”貼着她耳朵,話沒出口,自己臉先紅了,“睡了更不滿足,除非你讓我睡一輩子。”

蘇靜笑不可遏,“你自己害羞就別裝逼好嗎?現在挺牛的……秒.射的時候……”

龍沉淵一下把她嘴堵住,“你還提!”

後半夜,又來一次。

小屁孩兒體力好,一次比一次持續時間長,蘇靜給折騰得第二天差點錯過了早起的點。

從起床開始,龍沉淵全程不敢看她,視線一對上就開始臉紅。

早餐吃了兩碗面,他把她送到巷口。

他要回家,她去店裏。

一輪薄紅的朝陽挂在東邊天幕,空氣裏彌散着一層薄薄的霧氣。

龍沉淵悶着頭,不知道怎麽開口。

感覺好像說什麽,都像是向她讨要名分一樣。

然而她上回就說了,這能代表什麽呢?

蘇靜穿着短袖上衣和七分褲,露出光潔的手臂和腳踝。因為頸側被他吮出了吻.痕,頭發放了下來。

清透的晨光照在她臉上,顯得她很年輕。

他從來不覺得年齡是多大的差距。

最大的差距是人心。

蘇靜立着,也在看他。

到這份上,真不給點兒交代,好像說不過去,頓一頓,喊他名字,“龍沉淵。”

龍沉淵趕緊“嗯”一聲。

蘇靜側着頭,眺望遠處,把話斟酌了又斟酌,“我現在除了想把寧寧帶大,沒有別的念頭。婚姻對我而言,可有可無……我是離過婚的人,沒什麽可在乎的。”

頓一下,轉過頭來,“你不用給我什麽保證,去好好讀書吧。要是你畢業工作了,想法還沒變,我就跟你結婚。”

龍沉淵微張着口,愣了很久,片刻,突然沖過去将她一把抱起來。

“……放我下來!”

他抱着轉了兩圈,才把她放下,低頭去親她,眼睛都亮了,“你等我。”

蘇靜快被晃暈了,白他一眼。

龍沉淵也不逼她表态了。

她這樣的女人,怎麽可能還信口頭承諾這套把戲呢?

他不做承諾,他直接落實給他看。

“我去帝都了,能給你打電話嗎?”

“打啊。”

“能跟你視頻嗎?”

蘇靜眼神複雜地瞅他,“想幹啥?”

龍沉淵臉噌一下紅了,“……沒別的意思!”

蘇靜:“看情況吧。”

龍沉淵滿足的不得了,把她手抓過來往自己腰上一放,又低頭去親她,“靜姐,我沒喜歡過別人,第一個喜歡的人就是你。特別喜歡你。”

蘇靜給膩歪壞了,擡手拍他臉,“行了行了,你快回家去吧,你徹夜不歸家長也不管?”

“我跟我爸說跟朋友刷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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