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喬苒将從山下小鎮上買的東西分別送給村民, 村民們排着長隊,不約而同地探着腦袋往前看。

夕陽下, 村民們身上都披着橘色的光, 臉上也紅潤潤的。

小孩子們在不遠處跑來跑去,手裏都拿着從集市上買的炸糕。他們從沒下過山,也沒吃過這種洋氣玩意兒, 今天解了饞,高興得不得了。他們一個接一個的跑到喬苒面前奶聲奶氣的道謝,惹得喬苒心情更加雀躍, 嘴角忍不住上揚。

小孩子懂事兒的把炸糕遞給喬苒:“姐姐也吃, 姐姐吃。”

喬苒:“姐姐吃過啦,妹妹吃。妹妹吃好了, 姐姐高興。”

一聽到姐姐高興, 小孩子趕緊咬了一大口給喬苒看。

喬苒誇贊:“真棒。”

小孩子高興的跑到朋友中間,繪聲繪色的表演,說喬苒是如何誇贊她的。喬苒看着這些小囡囡, 心都化了, 一邊給村民發東西, 眼睛一邊朝那些孩子看。

這些才是希望之光啊。

這時,舅舅站在駐村書記身邊,搓着掌心觍着臉問:“書記, 這種活兒我來做就行, 喬小丫頭體質不好,要是在我們這兒累着了, 到時候怎麽跟許總交代呢?”

喬苒心情好, 懶得跟他計較。将眼神從那些孩子中收回來, 瞥了舅舅一眼, 将手裏的礦泉水遞給村民,然後騰出手,大方地從口袋裏拿出一個小核桃。

舅舅喜笑顏開,張手就要拿:“怎麽,孝敬我的?”

喬苒合上掌心,輕輕用力,只聽“咔吧”一聲,核桃應聲而開。

駐村書記一愣,似乎沒想到喬苒這麽大力氣,舅舅的臉色也耷拉下來,只有喬苒笑眯眯地攤開手掌心,将裏面和核桃碎渣渣給舅舅看。

喬苒:“給你聽個響,讓你知道我現在體質多好。別說分發東西了,就算是打一架,我都能贏。”

核桃是許瑾南專門給她買的紙皮核桃,一捏就碎,雖然是小把戲,但騙騙舅舅輕而易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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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舅從沒受過這種氣,更別提欺負自己的喬苒了,随即當着所有村民和孩子的面兒指着喬苒的鼻子,大聲問:“你這話什麽意思?是要打我呗?”

喬苒還沒說話,站在喬苒面前等待領物資的村民不樂意了,見狀立刻大喊:“你幹什麽?指誰呢!”

村民是個壯漢,腦袋上綁着白頭巾,手臂上全是鼓鼓的肌肉,一看就是幹重活的家庭頂梁柱,說話中氣十足,比舅舅的聲音一下子高了幾個度。

舅舅:“我、我跟我外甥女說話,管你什麽事兒!”

壯漢一掌拍在桌子上,震耳欲聾“啪”的一聲響,喬苒都吓了一跳,默默往後退了退。

壯漢厲聲道:“放狗屁!你算個雞毛撣子的舅舅?我警告你,喬苒是我們的恩人,你再挑釁一次,以後我們都不讓你好過,信不信!把手放下來!不然給你剁掉!”

“就是!你算個什麽東西!手指着誰呢!”壯漢身後排隊的村民叫起來,烈陽之下,像極了披着金色戰袍的護衛。

小孩子也不打鬧了,紛紛叉着腰,小大人似的堵在舅舅面前,斥責道:“這麽大人了都不知道廉恥,羞羞羞!”

舅舅老臉通紅,仿佛沒想過自己會被衆人一同攻擊,立刻扯着嗓子反駁:“如果不是我,你們的恩人都不會有機會出去上學,都不會遇見許總,你們要說感謝,還得算我一個呢!”

村民麻罵罵咧咧的說:“我們還不知道你?要不是你把喬苒的學費騙走,喬苒也不至于差點上不了學,還好遇見了許總的資助!”

喬苒沒想到村民全都知道這些私密事兒,看向駐村書記。

喬苒:“書記,我家的事兒他們怎麽知道的這麽清楚?”

駐村書記嘆氣:“咱這小山村,瞞不了多少秘密。”

喬苒:“那我爸媽......他們也知道我所有的事情?”

駐村書記點頭:“當然。”

舅舅跟村民們吵得不可開交,舅舅額頭被氣得青筋暴起,抄起地上的大石頭就要朝人群裏砸。

駐村書記見狀,怕鬧出大事兒來,趕緊上前調解:“行了行了,你們都少說兩句,我還在這兒呢,給我點面子。”

舅舅卻不認輸:“你們一幫無賴,得了點好處就認娘了?瞧瞧看看,這可是喬苒,你們不是最看不起他,說她賠錢貨嗎!”

舅舅吐沫橫飛,每一個字都铿锵有力,一個個地往人群裏扔:“喬苒小時候你們不是也看不起她,欺負她嗎?現在收了好處,怎麽倒指責我了!別以為你們一個個是什麽好東西......”

村民們大叫着:“那是我們之前沒腦子,受你的撺掇,但我們敢作敢當!也可以認錯道歉!喬苒現在就是我們的大英雄!老爺們,錯了就是錯了!那你呢!”

舅舅咬着牙握着拳,氣得直哆嗦:“丢人,給一個小丫頭片子道歉,丢老祖宗的人啊......”

在這教育和認知低下的小山村裏,在陽光尚且能找得到的地方,粗鄙和良知終于打了起來。

喬苒低下頭,手裏的礦泉水在陽光的照耀下清冽無痕,在桌子上折射出一個漂亮的白色光斑,喬苒用另一只手接着,光斑仿佛被她承載在掌心裏了似的。

在一片喊爹喊娘的叫喊聲中,喬苒心如止水,片刻,朝不遠處望去,許瑾南正站在不遠處的樹蔭下,正坐在石磚上看手機,雙腿修長,像極了落魄的貴公子。他的位置極不起眼,估計村民們都沒見着他。

許瑾南不知道看到了什麽消息,用力皺了下眉,然後熟練地掏出一根煙塞進齒縫裏。

猩紅的火苗冒出,緊接着是袅袅升騰的白霧。

喬苒許瑾南身上下過很多功夫,這種動作和神色只見過幾次,大多是他遇見棘手事兒的時候。所有人都說許瑾南做事不動聲色,只有喬苒知道,他只是将煩躁縮小化,落在生活的細節上。

只有愛他的人,才能參透他每一處異樣。縱使喬苒多不想承認自己的情感,但她騙不了自己,區區一個眼神,她就能知道許瑾南此時是什麽情緒。

許瑾南的公司可能真的狀态很差。

最後,事情由舅舅離開而告終,許瑾南立刻站起來接她,村民們這才看到許瑾南,立刻紛紛對他表示感謝。

喬苒坐上了許瑾南的車,拉安全帶的功夫,許瑾南沒繞彎子,直截了當地問:“一起做伴回去嗎?”

山裏和機場離着很遠,開了足足一天,才終于趕到。

喬苒之所以答應許瑾南回去,是因為自己請的年假到期了。只是當她看到許瑾南喜悅的神色後,有些不好意思,仿佛她是因為許瑾南才回去的似的。

兩個人坐在候車廳,喬苒拿着機票,發現兩張票依然都是商務艙。

許瑾南這個人注重品質,從來只坐商務艙,說人生重在享受,不然賺這麽多錢做什麽?

但他現在破産沒錢了,怎麽還這麽不節儉呢。

喬苒剛打算問他,話到嘴邊,舌頭卻抵住上颚——她有什麽可問的?

許瑾南想訂什麽票訂什麽呗,管她什麽事兒。

少操心,活得久。

于是喬苒重新低下頭,這時,一瓶擰開了蓋子的礦泉水遞了過來。

許瑾南說:“一直不喝水的毛病什麽時候能改?”

喬苒:“......”

可惡,如果現在不對許瑾南說幾句真話,她估計會愧疚好一會兒。

喬苒默默仰頭喝了幾口,然後遞給他,本着你來我往的念頭,說:“你怎麽買的商務艙?經濟艙挺好的,現在我們不是應該節儉嗎?”

許瑾南:“你不是說暈機嗎?商務艙的服務更好一點。”

原來是因為她暈機才破費的啊,喬苒立刻更加感覺自己責任重大了。

喬苒把票放進兜裏,輕描淡寫地說:“我已經不暈機了。我的意思是你別浪費錢,破産了就從頭再來,現在正是關鍵的時候。”

許瑾南:“......我什麽時候破産了?”

喬苒:“你不用瞞着我,我看微博了。”

周圍的氣氛罕見地沉默了一下,喬苒雙手插兜,看着自己沾着泥土的腳尖,尴尬的脊椎僵直。

現在許瑾南是關鍵時期,顧及面子才沒有跟她說破産的事情,她現在這麽直白地點出來,是不是對許瑾南造成了精神壓力?

喬苒一下更愧疚了,她的手在口袋裏抓了兩下,然後揚起标準的甜妹微笑。

喬苒:“我的意思是,就算破産了也可以東山再起......你笑什麽?”

許瑾南一口一口地抿着水,嘴角上揚,眼睛裏全是抑制不住的喜氣。他說:“那些都是營銷號,我只是暫時沒那麽多錢,但不至于破産。”

喬苒琢磨着“暫時沒那麽多錢”,看着許瑾南喜上門梢的奇怪表情,又想起昨天自己給村民分發東西時許瑾南煩躁的模樣......

喬苒把嘴巴裏的疑問吞了進去,像許瑾南這樣強大的人,好面子實在屬正常。更何況,他現在正在追求她,所以更有理由隐瞞“破産”的真相。

于是喬苒乖巧地點了點頭:“哦——原來如此,沒事,我相信你一定可以贏的。”

許瑾南看着喬苒軟糯的模樣,恨不得伸手輕輕捏她的小臉蛋。只是理智告訴他,現在還不到時候,如果把人吓着了,以後可能帶不回家。

許瑾南握着礦泉水瓶,水瓶側面印着淡粉色的口紅印,鮮豔的顏色正如同他此時蓬勃的情緒一樣。

他的喬苒又回來了,那個只關注他,擔心他,偏愛他的喬苒,終于回到了他身邊。

朗廷大廈

喬苒跟着許瑾南很快就上了飛機,坐下沒多久,眼皮就開始打架。喬苒使勁兒掐大腿肉都抵抗不住困意。

曾經,喬苒對許瑾南百般讨好,在他面前沒露出過醜态,就算再暈機,也從不會在他面前睡覺。飛機上仰着腦袋睡覺容易讓嘴巴張開,流出口水。

喬苒忍了好一會兒,轉頭看向紳士的許瑾南,忽然清醒了一瞬間——

唔......憑什麽為了許瑾南,要自己忍着不睡覺呢?

喬苒松開自己大腿,用力揉了揉。

醜就醜,流口水就流口水,自己舒服才行啊,因為別人約束自己,讓自己不舒服,圖什麽?幼兒園小朋友圖老師表揚嗎?她憑什麽要犧牲自己啊。

喬苒身子一軟,找了個舒坦姿勢,打了個哈睡,惬意地閉上眼睛。

片刻,喬苒眼都沒睜,戳戳旁邊的人:“許總,幫我要個毯子,冷。”

“......”

一路上,喬苒除了吃飛機餐就是睡覺,一點暈機的反應都沒有。

許瑾南趁着喬苒吃飯,問:“你......好像比之前能吃能睡還能說,你之前就這樣嗎?”

“對。”喬苒點頭,悶着腦袋扒拉菜吃,“之前跟你在一起,太委屈我自己了。”

吃完就睡的過程中,時間走得飛快,沒多久飛機就停靠在機場裏。

等下飛機的期間,喬苒扒拉了來那個下手機,心卻有些糾結。

這次離開,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再見到許瑾南。許瑾南這個人固執冷漠,不愛交朋友,身邊最衷心的就是林秘書。

牆倒衆人推,這次的坎他真的能過去嗎?雖然他們沒有結果,但好歹算朋友一場,就算不能幫什麽實際的忙,但最起碼可以給予精神上的支持。

猶豫了許久,喬苒開口問:“你的公司真的沒問題嗎?”

許瑾南也眯了一會,聲音微微沙啞,聽得人心燥:“不過是個小陷阱罷了,沒什麽大不了。他們只是鑽了空子,故意找我沒在公司的時間發難罷了。這人你還認識呢,裴曼的哥哥——估摸着是覺得妹妹吃了虧,找我報仇來了。”

喬苒沒想到居然跟裴曼有關系,曾經和許瑾南的種種回憶立刻朝腦袋裏沖,她和許瑾南約會親吻的等等似乎一下生動了起來。

喬苒的心跳逐漸快速起來,臉色都比之前殷紅了好幾分,對哦,在這個熟悉的城市裏,她曾和身邊這個男人親密無間,暧昧相擁。

林秘書已經在外面等了,像極了之前許瑾南接她出差回來的情景。

恍惚之間,保镖想幫喬苒放箱子,喬苒立刻清醒過來,護住自己的行李,客套地說:“不用,我自己回去就行。”

林秘書笑:“我們只是順路,沒關系的。”

喬苒依然搖頭,曾經的回憶燒得她臉疼,說什麽也坐不上許瑾南的車。

喬苒發現,自己無法在這種熟悉的場景內跟許瑾南坦誠交朋友。

喬苒借口說:“你們現在風口浪尖,如果順路帶我回去,難免會被人拍着,到時候影響不好......”

林秘書看向許瑾南,保镖在一邊也不敢說話,似乎沒想到會有人這麽直接拒絕許瑾南。許瑾南沉默了好一會兒,終于還是笑起來,朋友似的拍拍喬苒的肩膀,答應了她的要求:“行,沒事,我尊重你。”

喬苒眼看着許瑾南的車消失在她的視線裏,重重地松了口氣,終于轉頭開始找自己的車。

在機場附近找車不難,但很多都是被人訂好的,過了許久,喬苒才将行李艱難地擡上車。

等坐在車裏的時候,喬苒熱得額頭起了一層汗,裏層的衣服都黏在了皮膚上。

她打開窗戶,涼風順着窗戶縫吹進來,緩了一會兒,終于塌下心來。

其實喬苒還挺驚奇的,許瑾南是個極其固執的人,可現在的他卻屢次讓步,處處依着她。

估計不只是自己,就連林秘書和保镖都覺得不可思議。

另一邊,林秘書開車極穩,一個急剎車都沒有。路上,事無巨細地将這段時間內,裴氏集團對他們的輿論壓迫告知給了許瑾南。

許瑾南看着手裏的礦泉水瓶子,這個瓶子是喬苒喝過的,他拿了一路。

擰開瓶蓋,粉色的口紅印還在上面呢。

林于淵的話終于告一段落,許瑾南懶懶擡起眼,脊背靠在椅背上,問:“就這些?林秘書,這些你都搞不定,我的想想是不是給你的工資太高了,區區一點負面新聞都抵抗不了。”

林于淵:“......”

回家後,喬苒狠狠休息了一周,在山上從裏到外繃着的那根弦終于恢複了彈性。

喬苒靠在卧室床頭刷手機,新聞鋪天蓋地全是許瑾南的消息,落井下石的水軍不停攻擊着官方賬號,不知道是許瑾南的哪個對家買的。

#許瑾南畏罪潛逃

#許瑾南公司資金鏈斷裂

#許瑾南疑似劈腿當紅模特

手機發出震動,許瑾南的消息從屏幕上方彈出:【我跟姓羅的模特沒關系。】

喬苒回複:【?我沒問你。】

許瑾南:【我知道。】

許瑾南:【我有錢,資金鏈沒斷,是裴家糊弄股民的輿論招式。】

喬苒看着微信界面,沒再回複。

許瑾南表面上是在跟她解釋,但實際怎麽感覺有點像......孔雀開屏?說自己又專一又有錢。

喬苒和許瑾南微信聊天界面從突兀的話題開始,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結束。

緊接着,微博再次出現“爆”字。

#許瑾南辟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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