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軍戶将江氏帶走後,江妙伽道:“咱們也去看看吧?”

陳語嫣想了想便答應了。

倆人出了門到了圍場那邊,此刻圍場附近圍滿了附近的軍戶,隔着老遠都能聽見女人的哭喊聲和衆人的辱罵聲。

是了,陳又文犯下的錯足以讓這些平日裏爽利的人發怒了。

這裏的軍戶種的糧食有一半要上交做軍糧,剩下的一半則是他們一年生計的來源。

而陳又文卻将糧食燒了,雖然看圍場四周的毀壞情況還救下不少糧食,可燒壞的那些數目也不少了。

兩人分開人群湊了過去,便看到江氏一家三口被繩子綁着跪在地上。江氏哭喊着磕頭求饒,而陳又文則麻木了一般低垂着頭,一聲不吭。作為陳家的一家之主陳宇,臉色青灰一片,顯然是想到了這事的後果有多嚴重。

在三人的不遠處李百戶坐在上手,讓江妙伽意外的是陳嫣紅居然也回來了,此刻就跪在李百戶跟前,哭着磕頭,求李百戶饒了他們一家人。

李百戶臉色挂着不耐煩,王三站在一旁只撇了撇嘴,對陳嫣紅不以為意。

軍戶門怒氣沖沖的圍着三人,突然不知誰喊了一聲:“打死他們!”

話音剛落,便得到其他人的贊同。

“打死他們!”

“打死他們這一家畜生!”

“畜生!”

民以食為天的年代,糧食就是人的命。沒了銀子好歹有糧食果腹,沒有糧食只能餓肚子。

江氏等人聽着衆人的謾罵,身子一哆嗦,江氏接着又朝這些軍戶磕頭,祈求原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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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軍戶也是人,辛辛苦苦大半年,好不容易收獲了糧食卻被一把火燒去不少,擱誰身上都心疼的厲害。

陳嫣紅也吓白了臉,雖然怨恨哥哥和母親将她賣了做妾,可好歹是血緣親情,是割舍不掉的,見母親哀求軍戶,便也跟着磕頭,碰巧餘光看到了江妙伽。

江妙伽在注意到她們的行為後便不由自主的後退了幾步,可到底還是讓陳嫣紅看見了。江妙伽一陣後悔,今日就不該來看這個熱鬧,若是再被陳家糾纏上,那就得不償失了。

可誰知她的願望并沒有實現,陳嫣紅确實看見了她,甚至将她當成唯一的救命稻草,跪走着到了江妙伽前面,直直的看着她,苦苦哀求:“表姐,您大人不記小人過,求您救救我的家人。好歹都是你的親人啊。”

許多看熱鬧的人非常看不慣陳家人的作風,其中一人恨恨道:“還好意思求人家,欺負人家的時候怎麽就沒想到今天?自作孽不可活。”

其他人也紛紛贊成。

陳嫣紅臉白了白,又滿含期待的看着江妙伽。希望江妙伽能念在血脈親情的份上救救她的父母和兄長。

江妙伽嘆了口氣又往後退了幾步,淡淡道:“與我無關。”再也不開口。

陳嫣紅失望極了,見江妙伽不為所動,再看向她時眼中含了隐隐的憎恨的光芒。

那邊軍戶們吵吵嚷嚷的催着李百戶做出決策,李百戶想了想便對陳家人道:“你們還有什麽話說?”

江氏一聽以為還有希望,趕緊道:“大人,我兒子不是故意的呀。”

李百戶冷笑道:“不是故意的都燒了這麽多糧食,若是故意的那還得了?”

而陳又文早就吓傻了,他喃喃自語道:“我只想燒江妙伽家的糧食的,我只想燒江妙伽的糧食的.....這個惡毒的女人,我要燒光她家的糧食,要讓她吃不上飯,跪在地上求我....哈哈哈哈”

陳又文說的越來越大聲,最後瘋了般哈哈大笑。

李百戶厭惡的看他一眼,道:“先将人都關起來,好好看着,等我與千戶大人商量過後再決定如何處置。”

衆軍戶們雖然失望沒能當場殺死陳又文,但是想到這麽大的罪責估計很難逃一死,便默認了李百戶的決定。

果然幾天後,結果出來了,陳又文因為故意燒毀軍糧罪大惡極,判處斬立決,而其父母教養不當,又本是流放軍戶之身,被決定流放到更遠的地方挖煤礦去了。

沈大娘将結果帶回來告訴江妙伽的時候,神情很是高興:“這一家子如此缺德,活該得此報應。這下好了,以後不怕有人再找你麻煩了。”

江妙伽聽了笑了笑,覺得這一世就是老天爺補償給她的。上一輩子的仇人,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可不就舒坦了嗎。

不,還有苗氏,她的姨母,害死自己母親的人還活着呢。

但是她離的太遠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聽聞,陳又文死時江氏直接哭暈了過去。而江氏與陳宇被發配流放到更遠地方時沿街看熱鬧的人很多,卻無一人可憐他們,甚至在他們走過時恨恨的吐口唾沫,以示自己的憤恨。

這些江妙伽都沒去看,聽了也不在意了。

秋收後,因為燒毀的糧食很多,導致這邊的軍戶上交軍糧後留下的糧食也少了很多。衆人沒有同情陳家人的,都對陳家人的報應很高興。

入秋後下了兩場淅淅瀝瀝的小雨,天涼了下來。

江妙伽的肚子更加大了,好在地裏的莊稼除了少部分種了一點冬小麥,其他的地都要等到明年種植莊稼了。

家裏也不是很忙,沈大娘接過了所有的活計,讓江妙伽安心養胎。

這期間大哥江沉又托人給她帶了些東西,都是這邊沒有的,解決了她許多的困難。

到了臘月初,沈大娘也不出門了,只在家守着江妙伽,等着孩子的出生。

到了臘月初八早上,江妙伽一起身覺得肚子疼,身下一片濡濕,江妙伽搖醒沈大娘,道:“娘,我肚子疼。”

沈大娘有些經驗,急忙身後去摸,然後迅速爬起來,你躺着,我去找穩婆。

好在穩婆是之前就說好的,沈大娘出去不多時便接了人來。

陳語嫣聽見動靜趕過來幫忙,被唐大嬸被攆了出去,“小姑娘家家的不懂這些,去竈房燒熱水吧。”

江妙伽聽着唐大嬸和沈大娘說話,只覺得肚子疼的更厲害了。

迷迷糊糊間,沈大娘端着一碗粥過來,低聲道:“先吃些東西,還早呢,補充補充體力。”

江妙伽好歹吃了些,趁着不疼的時候又睡了過去。過了不久又疼醒過來。

大冬天的身上也出了許多的汗,可穩婆還是道:“還是不行,還得等等。”

江妙伽現在只覺得疼,還很想沈思阮,只可惜沈思阮走時還不知道她已經懷了身孕,現在她都要生孩子了,可孩子的爹卻還沒回來。

江妙伽想着想着只覺視線模糊,猛然間卻暈了過去。穩婆一陣驚呼,和沈大娘商量着請大夫的請大夫,看着的看着。

——

幾千裏外渺無人煙的官道上,沈思阮突然捂住胸口蹲了下來,将同行的幾人吓了一跳,趕緊上前查看。

他們之前被遇上劫匪被打散,除了在原地等候的張鳳城兩人他們其他人都被綁匪抓了去開采煤礦。若不是沈思阮機警,想了法子掏出來,他們八人恐怕都要死在那煤礦裏了。

而作為領隊的沈思阮此刻臉色蒼白,只覺得心痛隐隐的疼痛。他自從來到這個世界,便知道這具身體是很強壯的,可現在卻莫名其妙的疼了起來。

出來九個多月了,他想家了。他想自己嬌美的小娘子了,想自己生活了那麽長時間的地方了。

熊二關切的問他怎麽了。

沈思阮搖搖頭,看向來時的路,似乎看見了他剛成親不久的小娘子。

小娘子,你還好嗎?

——

另一邊,大夫來後給江妙伽含了一片參片,江妙伽緩緩睜開眼睛。

沈大娘終于松了口氣,哭道:“你這孩子,吓死娘了。”

江妙伽擡擡手剛想說話,卻感覺肚子一陣疼痛。

就聽穩婆驚喜叫道:“宮口開了,沈家媳婦使勁,把力氣集中到肚子上使勁。”

江妙伽想到沈思阮,想到肚子裏的孩子是沈思阮唯一的骨肉,一咬牙,一使勁跌落在炕上。

婦人生孩子九死一生,困難重重,直到天快黑了,江妙伽才覺得肚子一松。可她現在一點力氣也沒了。

迷迷糊糊中她似乎聽到穩婆的聲音,“是個男娃。長的真俊。”

生了,男娃,真好。

江妙伽終于安心的暈了過去。

等江妙伽再醒來的時候已經到了第二天早晨。冬日溫暖的陽光透過窗棂撒在炕上,江妙伽就是被旁邊咿咿呀呀的聲音叫醒的。

江妙伽扭頭,便看到一個臉上還皺皺巴巴,皮膚有些紅的孩子。

江妙伽愣住了,這是她的孩子?

怎麽這麽醜?

沈大娘從外面進來便看到她一臉糾結的樣子,不由笑道:“怎麽了?”

江妙伽皺眉道:“娘,這不是我的孩子。”

“怎麽不是你的孩子呢?娘可是看着他從你肚子裏出來的。”沈大娘不由好笑。

江妙伽還是皺着眉,指着孩子道:“我和思阮長的有這麽醜?”

感情是因為這個,沈大娘噗嗤笑出聲來,當然她也知道是因為江妙伽頭一次生孩子,恐怕以前也沒見過剛出生的孩子,所以才會這麽認為,便笑道:“孩子剛出生的時候都這樣,等過些天孩子長開了就好看了。”

聽到這解釋,江妙伽這才長舒一口氣,還好,不是一直這麽醜,若是一直這麽醜沈思阮回來懷疑孩子不是他的可怎麽辦。

想了想江妙伽又笑了。笑自己的沒見識,孩子再醜也是從她肚子裏出來的,她這個做娘的怎麽能嫌棄自己孩子醜呢。

沈大娘見她不皺眉了,便抱起孩子讓她喂奶,昨夜生完孩子後江妙伽就睡了過去,沈大娘只能熬了小米湯喂了孩子,這會兒江妙伽醒了,自然得親自喂養了。

本來沈大娘還擔心江妙伽是大戶人家出來的姑娘,比較忌諱自己親自喂養孩子,可看到江妙伽小心翼翼抱着孩子湊近自己胸前時,沈大娘這才真的放下心來。

到了洗三那日,胡家舅舅一家人都來了。還有街坊四鄰也都過來湊熱鬧看看孩子。

胡舅母看着孩子,又想到外出未歸的外甥,心裏唏噓的同時又隐隐的慶幸自己打女兒沒有嫁給沈思阮,否則現在守着兒子苦等的可就是她的女兒了。

當然她知道自己的想法有些不地道,只能按捺下心中的隐憂,和其他人說笑起來。

等洗三禮結束,其他人回去之後,胡舅母對沈大娘婆媳道:“胡嬌的婚事定下了,是縣城龐記布莊掌櫃的小兒子。到三月初五定親。”

沈大娘和江妙伽自然笑着恭喜了胡舅母,并表示到時候一定過去。

等所有人走後,屋內有短暫的寂靜。江妙伽不可避免的想起沈思阮,可直到了現在,她仍舊不能相信沈思阮就這麽回不來了。

沈大娘當然也想起自己的兒子,可她不能軟弱。她還有兒媳婦和孫子呢。

有時候她甚至害怕兒子真的回不來了,江妙伽會帶着孩子離開。畢竟她的哥哥還在京城,若是想方設法,也許也能把她帶到上京城去。

天漸漸黑了,外面北風開始呼嘯,屋內只有新出生的娃娃咿咿呀呀的聲音。許久,沈大娘道:“給孩子取個名字吧?”

江妙伽低聲道:“乳名就叫念念吧,大名得等他爹回來再取。”

沈大娘聽着兒媳婦平靜的聲音,差點流出淚來。

這是在告訴自己她也相信兒子還活着一定會回來嗎?這是在安慰自己她不會走嗎?

沈大娘不敢問,只能守着這母子倆等着兒子的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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