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艾蒂找了三遍。
她在教學樓上上下下三次，都一無所獲。
小木雕神像，宛如憑空消失了一般。
眼看下節課就要開始了，艾蒂只好先去找尤娜娜回來。
她循着食堂的方向，還沒靠近就聽見吵嚷的聲音。
艾蒂皺起眉頭，正要走進食堂。
咻！
一道黑影從食堂飛蹿出來，擦着她的腳踝跑過去。
微涼，以及毛骨悚然的皮軟
艾蒂吓的跳起來，尖叫了一聲。
胖胖的食堂阿姨站食堂門口吼道：“小崽子別怕，一只臭耗子而已。”
這話說完，食堂阿姨操起平底鍋，快若閃電的一拍。
嘭。
血色四濺，骨肉碎渣。
成年□□頭大小的老鼠，瞬息被食堂阿姨拍成肉餅。
食堂阿姨将平底鍋翻轉過來，嫌棄的抖了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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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蒂視力好，她清楚看到，平底鍋背面，糜爛的碎肉、鮮紅骨頭黏在一起，被阿姨一甩，塊狀的肉坨就飛了出去。
惡心！
像摸了一把馊臭的漿糊，每個指縫都泛着翻江倒海般的惡心。
艾蒂捂着嘴，臉色煞白。
她轉身準備離開，不經意間，瞥見舊教學樓門口的長竹竿。
竹竿和舊教學樓。
正常的事物，出現在了不該出現的地方，那就不正常了。
太突兀、太違和。
艾蒂心頭一動，鬼使神差的擡腳走了過去。
一步，兩步，三步……
距離舊教學樓門口越近，她腳步越是放輕，最後連呼吸都屏住了。
她說不清為什麽，只是身體本能的就這麽做了。
空氣中，有股不清不楚的因子在彌漫，悄無聲息又暗潮湧動。
艾蒂躲在門口陰影裏，手心浸出冷汗。
她悄悄的，悄悄的探出半個腦袋往裏看。
透過腐朽歪斜的半扇木頭，她的視線像蝸牛的觸角，緩緩延伸出去。
然後，她就看到了——木雕神像！
艾蒂心頭一喜，找到了！
然，這種喜悅才上心頭，擴展出去的視野登時就僵住了。
尤娜娜！
她清楚的看到了尤娜娜，以及——
鼠群！！！
遠比剛才食堂阿姨拍死的那只更大，紅眼尖牙，齧齒縫隙間還挂着未知的生肉殘渣。
是一群要吃人的老鼠！
它們圍堵着尤娜娜，将她困在昏暗的走廊中央，如同圍住羔羊的狼群。
艾蒂死死捂住嘴巴，不敢讓自己發出半點聲音。
她表情驚恐，四肢發軟，涔涔冷汗順着慘白的臉往下淌。
本能的，她開始往後退。
踮起腳尖，屏住呼吸，每一根頭發絲都緊繃起來，确保腳尖落地的每一步，都是悄然無聲的。
她不敢眨眼，冷汗浸過睫毛，模糊了視線，她也不敢擦拭。
半米，一米，兩米，三米……
她逐漸遠離舊教學樓門口，遠離那根長竹竿，遠離陰冷的陰影，重新安全的站在溫暖的日芒下。
呼……
她緩緩呼出一口濁氣，仿佛劫後餘生，接着飛快轉身，迅速逃離現場。
艾蒂逃了，丢下了尤娜娜。
她可恥的落荒而逃。
這一幕，被教學樓陰影裏的一雙豆豆眼盡收眼底。
那雙豆豆眼，瞬息陰沉。
刺猬先生收回視線，它什麽都沒對娜娜說，只是看這群陰溝臭鼠越發不順眼。
“娜寶，”它的聲音嚴肅了，不複往日裏的尖細，“這裏不安全，先出去。”
這群臭鼠故意引着娜寶進來，怎麽看都很不懷好意。
“哦。”小娜娜乖乖的應了聲，将陶泥貓貓收起來，彎腰朝着腳下影子伸手一抓。
黑色的、流動的，宛如薄膜般的影子，探出觸須碰觸到幼崽白嫩嫩的小手，瞬時覆蓋了上去。
下一刻，幼崽崽小腳一跺，幾步助跑沖刺，小小一團整只都違背了地心引力，竟是踩踏牆體，飛身而起。
風在她發梢掠起，蹦跳落地，踩着老鼠腦袋，小幼崽如履平地的跑動起來。
“叽叽叽叽”鼠群躁動，跟着尤娜娜移動，密密麻麻攢動着将整條走廊塞滿。
後路不可退，出口遙不可及，鼠群逼迫着幼崽崽只能往前。
往前，那是走廊深處，通往舊教學樓未知的地方。
刺猬先生輕蔑冷笑：“娜寶不怕，一群見不得光的小垃圾，踩死了是除四害。”
小娜娜本來就不怕，在見識過惡種慈母後，這群老鼠雖然肥了點大了點，但至少長相正常。
她表情嚴肅冷然，緊緊抿着嘴巴，跟個小大人似的，又奶又酷。
她往往門口的方向跑，試圖出去的同時将神像撿回來。
阻擋在前的紅眼老鼠，不斷被娜娜像踢皮球一樣踹飛出去，撞到走廊牆壁，暈頭轉向找不着北。
“叽！”
猛地，一只臉盆大小的老鼠跳出來。
它像是鼠群首領，對娜娜龇牙低吼，爪子上沾染了血跡，小山一樣攔在前面，不要尤娜娜出去。
娜娜擰起小眉頭，有點不高興。
刺猬先生怒：“娜寶，紮它！”
黑色的尖刺，閃爍流光彙聚到尤娜娜小手裏。
幼崽崽舉起尖刺，奶氣又認真警告：“你再攔着我，我會紮你的。”
頓了下，她又兇兇的補充：“我還會讓黑貓貓咬你腦袋！”
懷崽崽的黑貓貓，超級兇的！
回應小幼崽的，是碩鼠首領後肢直立，發出刺耳的尖嘯聲。
于是，無數的鼠群爬到首領身上，相互撕咬着往首領的嘴裏跳。
它在吃同類！
咔咔咔，叽叽叽。
碩鼠首領尖尖的嘴巴咀嚼，發出齧咬骨頭的聲音。
它盯着面前的小幼崽，紅光大漲的眼睛發出濃烈的惡意。
以及——食欲！
刺猬先生瞬間被冒犯到，黑影翻滾跳腳：“崽，紮死它！紮死它！”
竟敢想吃娜寶，紮不死它刺猬不姓刺！
黑影卷裹欺上，甫一纏到碩鼠首領身上，蹭蹭就是無數尖刺。
噗叽，噗叽。
尖刺刺進皮毛，穿透血肉，鮮血汩汩湧出來。
“叽”碩鼠首領吃痛，兇相畢露，細長的尾巴一甩，嗤啦就将黑影抽散。
它尖銳的爪子朝尤娜娜抓下來，身軀在吞噬了同類後，已經暴漲到一米高，徹底将走廊堵住了。
小娜娜擡頭，幾乎能嗅到老鼠身上肮髒的臭味。
“唧唧，”她嘴裏發出一聲刺猬的叫聲，緊繃的白嫩小臉上逐漸浮起興奮，黑浚浚的眼睛亮亮的，“要紮死你了哦。”
尾音未落，小小的一團整只消失。
轟！
鼠爪落下來，将水泥地面抓撓出幾道深坑，飛濺起無數碎石塊。
碩鼠首領紅眼閃爍，伏低腦袋往地上看去，四處找尋小幼崽的身影。
它沒看到，在頭頂上，小幼崽被刺猬輪廓的黑影承托着，高高舉起了利刺，再用力紮下去。
電光火石間——
藍色的蝴蝶，從娜娜小包裏飛出來，漂亮的蝶翼扇動了兩下，簌簌抖落發出幽藍芒光的磷粉。
空間、時間慢速定格，似突然被人拉成了0.5倍速，無限變慢。
一道溫雅知性的女聲響起：“你們暫時不能殺它。”
小娜娜眨眼，嘟囔着吐出小氣泡音：“蝴蝶夫人……”
藍色蝴蝶栖落到崽崽鼻尖，娜娜對着眼瞳去看，把自個憋成了對對眼。
刺猬先生生氣氣：“蛾子，你到底是哪邊的？”
小娜娜揉揉眼睛，就聽蝴蝶夫人說：“多用用你瓜子小腦仁想想，這是尋常的老鼠嗎？”
刺猬不情不願的打量了兩眼，興奮冷卻後，終于恢複了丢丢的智商。
紅眼，大體型，同類相食……
它驚疑不定：“這些特征是……”
藍色蝴蝶停駐在娜娜小呆毛上：“是，慈母的伴生惡種。”
——0級子鼠群！
“娜娜知道，”幼崽崽舉高小手，“1級惡種慈母母性無法被滿足，就會召喚出伴生惡種，0級的子鼠群，這時候的慈母就是準2級惡種。”
資料備注上，特別加粗标紅：不能讓慈母召喚0級子鼠！絕對不能！絕對不能！絕對不能！
反應過來，刺猬暴怒。
它罵罵咧咧：“什麽垃圾防治中心？什麽品種的垃圾玩意兒，善後都不會，還放跑了漏網之魚，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早該統統紮死他們！”
藍蝶翅膀扇了下，平地起大風，将刺猬先生掀翻：“別在娜寶面前說髒話。”
刺猬先生哼哼閉嘴了，不過活活氣成了一只鼓鼓的河豚。
0級子鼠全都是慈母的耳目，殺了慈母立刻就能鎖定小娜娜的位置，繼而瞬息到來。
這幾句話功夫，碩鼠首領已經找到了尤娜娜，它慢慢轉動頭顱，再慢慢的伸爪抓過來。
整個動作都很慢，咔咔的像生鏽的機器老鼠。
蝴蝶又扇了下翅膀，小小的翅膀帶起一股巨力襲向碩鼠。
“轟”碩鼠龐大的身軀滾了滾，卡在走廊牆壁，徹底動彈不得了。
“娜寶，”蝴蝶夫人嗓音溫柔，“找個沒人的地方躲起來，沒安全之前都不要出來。”
保育院，即将成為惡種的獵場。
尤娜娜擔憂猶豫：“不告訴院長嗎？”
藍色的蝴蝶圍繞着她飛了圈：“不用擔心，院長很厲害，她已經知道了。”
聞言，娜娜放心了，她捧起變回陶泥模樣的刺猬先生，拔腿就往舊教學樓裏面鑽。
跑出幾米遠後，她回頭看了眼。
猝不及防，她看到漂亮的藍色蝴蝶，在那一瞬變的巨大。
原本優雅的觸須，都顯露出幾分猙獰。
布滿詭異眼睛紋路的蝶翼，照着碩鼠輕松一劃。
噗嗤。
碩鼠腦袋落地。
滴答，滴答。
鮮血噴湧，飛濺的牆體和走廊裏到處都是。
藍色的蝴蝶站在鮮血裏，複眼轉動，驀地就對上了尤娜娜的視線。
小崽崽一個激靈，飛快道了句：“蝴蝶夫人，再見。”
刺猬先生不服氣，争辯聲依稀傳來：“說我不能殺，你為什麽就能殺！”
幽藍的磷粉閃閃發亮，蝴蝶夫人的身影逐漸消失：“我能短暫遮蔽，你能嗎？”
刺猬表示很氵金：“蛾子就是虛僞！”
舊教學樓很大，廢棄之後空置的教室無數，想要藏只小幼崽，反而比保育院更安全。
尤娜娜見走廊就鑽，她跑的飛快，将昏暗全留在身後。
她喘着氣小聲問：“刺猬先生，娜娜要躲很久嗎？”
刺猬先生往外看了眼，殘破的玻璃窗外，是漸漸沉沒地平線的最後一縷餘晖。
天要黑了。
它道：“不會很久，我會一直陪着娜寶。”
确實不會很久，要麽院長消滅所有惡種。
要麽就是，保育院覆滅。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除此之外，沒有第三種結果。
尤娜娜繼續往裏跑：“沒有撿回父父神像，父父神會不會生氣啊？”
她推開破舊的實驗室門，瞥見裏面有幾節鐵皮櫃，當即毫不猶豫鑽了進去。
鐵皮櫃不大，剛好能容一只小幼崽窩進去。
黑影從她腳下蔓延出去，順着櫃門縫隙，像是流水在實驗室裏鋪陳開來，将幼崽的足跡悉數抹去，再将空氣中的氣息遮掩住。
刺猬先生抖抖尖刺，敷衍道了句：“不會。”
最後一絲餘晖落盡，黑暗驟臨。
整座舊教學樓，矗立在黑暗中，和旁邊燈火通亮的保育院形成鮮明對比。
空氣變了。
夜風變了。
郁知眼皮狂跳，濃烈的危機感，像無數鋼針，根根紮進後背，叫她片刻都不得安寧。
“保育院最高警戒，全體職工整裝待命。”
“啓動院牆防禦，啓動主城援助信號極，啓動地下防空洞……”
“轉移所有孩子，轉移非神選者職工……”
……
一條條的命令傳下去，宛如風雨欲來般凝重。
整座保育院，像一臺休眠的機器，在這刻徹底蘇醒運轉起來。
彼時，一道小小的身影，再次偷摸回到舊教學樓前。
艾蒂這次帶了把水果刀，她握緊刀柄，緊張的直吞口水。
小娜，對不起。
強烈的自責和內疚，促使她二次返回。
艾蒂深呼吸，鼓起勇氣邊大聲喊着，邊悶頭往裏沖：“小娜，小娜我來救你了……”
然而，迎接她的，只有空蕩蕩的走廊，以及激蕩的回音。
“小娜，小娜……”
回音在耳，昏暗的走廊裏，除卻中間一灘駭人的血跡，既沒有可怕的紅眼老鼠，也沒有尤娜娜的身影。
有且只有，靜靜躺地上的木雕神像。
艾蒂呆了呆，黑暗籠罩在她身上，将她的所有表情都遮住了。
良久之後，她撿起木雕神像，撚起袖子細心的擦了擦，用力握着轉身走了出去。
嗚啦，嗚啦，嗚啦。
外面，保育院預警的鳴笛聲，嘶聲力竭的拉起來，響徹院裏的每個角落。
聽到這聲音，艾蒂越走越快，最後用盡全力的奔跑起來。
同樣的，尤娜娜也聽到了鳴笛聲。
她手一抖，正在捏的陶泥就掉了。
她豎起小耳朵傾聽：“刺猬先生，我要出去集合嗎？”
鳴笛聲，是在叫保育院所有孩子集合。
刺猬語氣凝重：“不要管。”
近了，很近了。
風帶來了惡種的臭味，以及濃烈的惡念，還有那模糊不清的呓語。
“娜……娜崽……”
“在哪？娜……哪……”
……
惡種慈母，沖着娜寶來的！
刺猬先生吸了口氣，不放心叮囑道：“娜寶，你的安全最重要。”
小娜娜應了一聲，刺猬先生說不去，她就繼續乖乖躲着。
她撿起沒捏完的陶泥，窸窸窣窣的從包裏摳出陶泥繼續捏。
光線不太好，但她對這事擅長，摸黑也能捏的。
刺猬先生起先沒注意，這會反應過來問：“娜寶，你在捏什麽？”
尤娜娜刻出陶泥最後一絲發絲紋理，高興的說：“是父父，娜娜捏的是父父神哦。”
她早就想給父父捏一具新的陶泥身體呢。
一縷初升的粉紅月光斜射進來，透過狹窄的櫃門縫隙，投落在陶泥上，将初初捏成的陶泥人偶映照的清清楚楚。
那是一樽——邪神人偶！
看清的一瞬間，刺猬尖叫逃竄：“吱吱吱，拿開！崽兒快拿開！”
媽的，它是活的！
邪神人偶，祂是活的！
作者有話說：
終于寫到這裏了，嗷嗷嗷好激動好激動！
搓手手.jpg，老父親終于要蘇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