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1)
徐池洲打量了一下小區。
老舊破小, 很有些年代的小區了,因為綠植太茂密,陽光照射不進去,總給人一種陰森的感覺。
徐池洲嗤笑了聲, 他倒不關心金種子, 他只關心目下的情況是個怎麽回事?
還有,怎麽從門裏出去。
尤娜娜, 是他見到的第一個人。
他擡腳往裏走, 冷不丁被看大門的保安攔住了。
保安從亭子窗口探出頭來:“喂,小夥子幹什麽的?”
徐池洲頓了頓, 轉腳到窗口前,扯着嘴角努力純善的笑笑。
他朝剛才尤娜娜消失的方向努努嘴:“大爺, 我是社區的, 剛在街上看到那對母女,她們怎麽回事?那小孩兒被虐待了嗎?”
一聽這話,保安當即搖頭嘆氣:“造孽的小娃兒, 挺乖巧懂事的, 就是遇上個不靠譜的媽。”
說到這裏,保安左右看看,四下無人才壓低聲音道:“那女的是幹那個的, 小娃兒的爹也不知道是誰,關鍵那女的也不避諱孩子, 聽說有次被小娃兒撞見了。”
“從那以後, 那女的就天天嚷着要剜了小娃兒的眼睛, 不是打就是罵。”
“哎, ”保安又開始嘆氣, “小夥子你們社區要能管就管管, 小娃兒還那麽小,我聽說在學校成績可好了咧,不過就是她那個媽……”
徐池洲心裏有數了。
這些信息肯定不是尤娜娜的,而是另一個“人”的人生。
殘缺的家庭,不合格的親人,不幸的童年,還時刻伴随被剜眼睛的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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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池洲想起那只惡種,場域能力為視力剝奪,感染者對眼睛也存在扭曲的執念。
這是,惡種的前身。
尤娜娜,在重新經歷那只惡種的過去!
徐池洲不清楚後來發生的事,但他可以确定——
惡種當初的眼睛,一定被剜去了!
并,以此為執念,變成了惡種。
這也将是,尤娜娜的結局。
徐池洲漫不經心問了句:“大爺,她們住在幾棟幾樓?”
保安倒也熱心:“一期十棟一單元402,從這裏直走進去就是。”
“小夥子,”他努力記住徐池洲的臉,“真有辦法的話,幫幫那小娃兒也好。”
他嘟囔着,才五六歲呢,真造孽可憐,好好的娃兒就被毀了之類的話。
徐池洲點點頭:“我會的……”
得到了想要的信息,他轉身就要走。
恰不防,跟個穿黃馬甲送外賣的撞上了。
外賣員滿頭大汗:“保安大爺,十棟一單元401在哪邊?他們點了好多吃的,我一次都送不完。”
保安看一眼:“這裏直走進去就是,401是四樓第一間。”
外賣員急匆匆往裏趕,眨眼就消失在徐池洲視野裏。
大災變之後,很多從前的東西都消失了,包括外賣這種職業。
徐池洲覺的有意思,便多看了兩眼。
他不經意問 :“401和402是在一起的?”
保安點頭,忽的他反應過來,臉色大變:“壞了!不能去401!”
保安忐忑不安,頻頻望向路口:“我怎麽就給忘了呢,401去不得啊。”
徐池洲不自覺站直了:“為什麽不能去?”
保安滿臉驚懼,鬓角冷汗都出來了。
他吞了吞口水,用更小的聲音說:“401鬧鬼去不得。”
生怕徐池洲不信,保安又說:“401是間閑置空房,五年前就沒人住了,但時常會從裏面傳出說話的聲音,有人還看裏面的家具會動,凡是進去的人,出來都瘋掉了。”
保安目不轉睛地盯着路口,不多時外賣員出來,臨走之時,還和保安揮了揮手。
保安整個人呆若木雞,沒事?
徐池洲沒放心上,調查清楚了尤娜娜的事,他還要去找其他人。
誰料,保安一把拉住他:“小夥子,你不是社區的嗎?走走,你跟我一起去401看看。”
大白天的,又有年輕人壯膽,保安遂決定親自去看看。
徐池洲本不想去,不過想着隔壁402的尤娜娜,便也跟着去了。
401房。
隔着房門,都能聽見小幼崽歡欣雀躍的聲音。
“哇,好多好吃的!”
“父父,這都是給娜娜吃的嗎?”
紅眸男人倚靠在牆壁,臉上不太有表情,眼神只在看着小幼崽的時候才會有輕微的波動。
他點了點頭,想了想又補充:“嗯,人類小幼崽餓肚子長不高。”
目前,她還太小只太矮了。
娜娜看看桌上的食物,有炸的脆脆的黃金大雞腿,有散發出熱辣香氣的意大利面,有香香的鹵鴨肉,還有咬一口滿是滋滋汁水的牛排肉肉……
還有些她都不認識,比如那個把肉肉菜菜灑在面餅上的圓餅子,比如三種顏色的、甜絲絲的、涼涼的東西。
她踮起腳尖,雙手扒拉着桌子,因為太矮了,只有小腦袋能擱到飯桌上。
小幼崽吸溜吸溜口水,饞到小嘴裏口水都包不住了,但父父沒說可以吃了,她就一直很乖的忍着。
她還很好奇,指着不認識的問:“父父,這是什麽?它是什麽味道的?甜的還是辣的?軟的還是硬的?”
問完,她就仰起白嫩嫩的小臉,滿懷期待的望着父父。
娜娜的父父,無所不能的哦!
無所不能,全知全能,但完全不懂人類食物的邪神:“……”
在小幼崽期待的小眼神裏,男人面無表情的下令道:“你吃一口。”
吃一口就什麽都知道了。
小幼崽看看父父,又回頭看看食物,再次吸溜吸溜口水。
她用拇指和食指比了一下:“那……那娜娜就吃一點點,娜娜肚子很小的哦,只吃一點點,就這麽一點點就可以養活了的。”
娜娜超級好養活,不花父父很多錢的。
她吸吸小鼻子,一邊努力抵擋食物的誘惑,一邊嘀咕道:“一口,娜娜嘴巴也小小的,一口很小的。”
她踮起腳尖努力夠手去拿,但小幼崽實在是太小只了,無論怎麽努力,她就是夠不到!
她都蹦起來了,還是摸不到。
小娜娜很懵,看着近在咫尺,卻怎麽都拿不到的食物,整只都呆住了。
她回頭,小臉都垮了,委屈唧唧:“父父,娜娜……娜娜夠不到……”
誘人的食物就在眼前,父父也準許她吃了,但她拿不到,這多叫小幼崽傷心呢。
男人看着她,紅眸幽深沉靜,就很無動于衷。
不過,片刻後,他邁起大長腿走了過來。
在小幼崽濕濡黑亮的眼神裏,男人彎腰伸手。
雙手穿過小娜娜腋下,輕輕松松将她舉了起來。
不高不低,剛好在飯桌以上,能夠到食物的高度。
小娜娜歡快了,她超大聲的說:“謝謝父父,父父最好啦。”
說完,她伸手就去抓三色冰淇淋球。
小幼崽捧着冰淇淋杯,吞了吞口水,想吃的不得了。
不過,她還是記着,父父剛才說,讓她吃一口。
娜娜就只吃一小口,剩下的都留給父父。
崽崽抓着小勺子,在白色和草莓紅以香蕉黃上猶豫半天,最後舀了一點點酸酸甜甜的草莓紅。
她小心翼翼、顫顫巍巍的舉起勺子,張大了小嘴巴去接。
但那冰淇淋一沾上勺子,底部就開始融化。
于是,在距離小幼崽嘴巴僅一厘米的地方——
啪叽!
冰淇淋掉了!
小娜娜驚呆了。
她愣愣看着掉到地上的冰淇淋,又看看手裏的小勺子。
小崽崽嘴巴扁了起來,圓溜的大眼睛更濕濡了,仿佛下一刻就會哭出來。
她爆委屈,更可憐巴巴的扭頭看着父父。
對上男人紅眸,從來不會哭笑的小幼崽,在這一刻眼眶濕了。
她十分無助又難過的喊了一聲:“父父……娜娜娜娜的掉了……”
父父允許娜娜只吃一口,可娜娜的那一口……
它掉了!
它掉地上了!
娜娜吃不到了!
彎彎的小呆毛立時就趴了下去,傷心的立不起來了。
不太懂人類小幼崽腦回路,不過男人思考了會。
忽的,他拉開兩把椅子,一把自己坐,一把給小幼崽踩。
他接過幼崽手裏的冰淇淋,用很不熟練的力道,很不熟練的動作,戳進去再撬起來。
一大塊的冰淇淋就粘黏在勺子上面。
小幼崽:“!!!”
冰淇淋送到小幼崽面前,男人言簡意赅:“吃。”
娜娜看看比她嘴巴還大的一坨冰淇淋,又看看男人面無表情的臉,沒敢說自己一口吞不下。
于是,小幼崽努力張大嘴巴,很兇很兇的嗷嗚一聲,用一往無前的氣勢,埋頭就咬住勺子。
父父喂的,娜娜就可以!
小幼崽努力了又努力,用小嘴巴包住,實在包不住了,她就拿小手捂住嘴巴。
人類小幼崽奶嫩腮幫鼓鼓的,十分認真撣直了脖子,努力做着吞咽的動作。
可是,冰淇淋球太大還很涼。
娜娜實在沒辦法,牙齒口舌被凍的發疼,小幼崽眼淚汪汪。
但她看向男人的眼神,仍舊是無比的濕濡親近,還有雀躍的小歡喜。
父父喂娜娜吃東西啦!
雖然,父父很不太會喂的樣子。
男人皺起眉頭,觀察了會小幼崽,他伸手捏住她小下巴,迫使她張開嘴。
小娜娜已經吞下最後一點冰淇淋了,小嘴順從的張開。
肉粉的小嘴腔壁,被凍到紅彤彤的,小舌頭還在往外嘶嘶吐氣,連呼吸都是涼的。
男人不解:“吃不下為什麽不說?”
娜娜握住父父的手腕:“父父喂的,娜娜吃的下噠。”
手腕那一處皮膚,頃刻就熱乎起來了。
男人視線掃了圈:“我不會喂。”
小娜娜要用兩只手,才能抓得住男人的手腕:“會的會的,父父會喂的,父父可以再多喂一點,娜娜全都吃得下。”
她食指勾住嘴角,用力往兩邊拉扯,口齒不清的說:“敷敷看,娜娜最巴大大噠。”
父父看,娜娜嘴巴大大的!
所以,父父喂再多娜娜都吃的下!
似乎是生怕男人就此不喂了,她急忙推了推他拿勺子的手,示意再喂一次。
男人沒說話,只是用那雙堪比紅寶石的眼睛,靜靜的注視着面前的小幼崽。
這種近距離的相處,和只用邪眼凝視,以及用烏鴉的視角來看,是完全不一樣的。
祂感覺到陌生,但又有一種說不上來的隐秘歡喜。
那絲完全被母性感染的意志,從見到小幼崽的那刻起,就一直跳動個不停,仿佛是要鑽出體表,黏到小幼崽身上才會滿足。
當祂拿起勺子,投喂了小幼崽一口。
那絲意志适才安寧片刻,可在發現小幼崽硬吃冰涼的冰淇淋,口腔舌頭被凍麻時,那意志頓時又生出強烈的負面情緒。
祂不太懂那“負面情緒”是什麽,只是控制不住的,想要對這只人類小幼崽更好,凡是她想要的都給她。
據說,這是一種內疚衍生的……補償。
無人能聽清的呓語,從虛無之上蔓延下來。
“……祂在內疚……祂還想補償……”
“邪神……惡源孕育者……舊日衆神支配者……祂壞掉了……”
“……人類小幼崽……真可怕……連祂都被感染……”
“……祂開始期待……祂竟然在期待一只人類幼崽……”
“……人類永恒惡劣……人類小幼崽也一樣……”
“……啊啊啊母性……祂放任母性……”
“……壞掉了……我們也……”
“……母性的邪神……還是邪神嗎……”
……
男人擡手,在耳邊揮了兩下。
祂對看着自己的小幼崽說:“你可以告訴我怎麽做,如果想要我一直喂,也可以說,我不會拒絕你。”
聞言,娜娜整張臉都明媚了:“真的嗎?父父不會生氣不喂娜娜了嗎?”
男人搖頭:“我不會生氣。”
某種意義上來說,祂不具備人類的任何一種情緒。
小娜娜太歡喜啦,可是她不會笑,完全無法表達出來。
于是,小幼崽兩根食指按在嘴角,用力往上頂,頂出一個嘴角上翹的弧度。
她黑亮的大眼睛裏,星光閃爍,漂亮的不行。
她朝着男人發出古怪的聲音:“嘿嘿哈,嘿嘿哈,嘿嘿哈。”
娜娜想跟父父笑!
男人問:“這是什麽意思?”
小娜娜大聲說:“是笑臉哦,老師說得到笑臉的人都會開心,娜娜想給父父最大的笑容。”
男人點頭,随後他想了想,學着小幼崽的動作,兩根食指放在嘴角上頂。
男人低沉的嗓音響起:“嘿嘿哈,嘿嘿哈,嘿嘿哈。”
于是,等到保安戰戰兢兢靠近401,人還沒走近,就聽到古怪的嘿嘿哈的聲音。
那聲音,一道奶氣稚嫩,一道低沉冰冷。
保安一個哆嗦,借着時亮時不亮的聲控燈,飛快看了眼401。
門上布滿了鏽跡和灰塵,一看就很久沒人居住。
貓眼丢失了,只露出個硬幣大小的孔洞。
透過孔洞,依稀能看到裏面黑漆漆的,沒有燈光,沒有人影,亦沒有活物。
可偏生,就是有說話的聲音傳來。
詭異,驚悚,還很吓人。
“啊,鬼啊!”保安推了徐池洲一下,轉身蹬蹬就跑下樓。
徐池洲沒動,他瞥了眼401,漠不關心的挪開視線,将注意力放在隔壁402。
同樣老舊的房門,不過還象征性貼着春聯。
門口丢着張墊子,除此之外沒有尤娜娜的蹤跡。
徐池洲皺眉,他往樓上又走了幾步,站在拐角的樓梯間裏。
這個位置正對402,也能看到401,但下面的人看不到他。
徐池洲煙瘾犯了,他沒摸到香煙,很不耐煩的咬了咬舌頭。
半個小時後,402的房門打開,穿着香豔的女人,挽着肥胖的男人走出來。
女人臉上布滿氵朝紅,眼尾春水綿綿,像沒骨頭似的倚靠在男人身上。
男人理理領帶,跨出門就踢到狗窩墊子。
“咦,”肥胖的男人左右看看,“你女兒怎麽不見了?不會又躲在哪裏偷看吧?”
女人面色一僵:“肯定跑哪裏玩去了,我都沒讓她進門,她怎麽偷看?”
肥胖的男人露出猥瑣的笑:“沒關系,讓她看着也可以,她看着我更來勁,可以多搞你一把,給她搞出個弟弟來。”
女人臉上的笑挂不住,好說歹說送走了男人,還得使點小手段勾着,讓對方過幾天又來。
“死丫頭,我下次一定剜了你的眼睛,”肥胖的男人一走,女人立時面容扭曲,“剜了你的眼睛,你就什麽都看不到,看不到好啊。”
從徐池洲的角度看過去,他能清楚看到,無數黑色絲狀的惡念,正源源不斷進入女人的體內。
當這些惡念積累到臨界點,就是尤娜娜被剜掉眼睛的時候。
距離那一天,快了。
女人在樓道裏大聲喊起來:“尤娜娜!尤娜娜你死哪去了。”
“快給我滾出來,再不出來你就永遠別回來了。”
“尤娜娜,聽不到我在喊你嗎?”
……
一聲接一聲,那聲音起先還很正常,到後面逐漸變了音調。
嘶啞、扭曲、兇狠、暴戾。
那在樓道裏徘徊尋找的背影,也逐漸從正常人的模樣,變的佝偻歪斜。
唰唰唰。
伴随拖沓的腳步聲,閃爍的聲控燈,拉長搖晃的黑影,就像是恐怖片畫面。
“吱嘎”一聲,401的門打開了。
女人呼喊的聲音戛然而止,歪斜的身軀咔咔僵硬。
她就以那種恐怖的姿勢,愣愣看着小娜娜從401裏走出來。
徐池洲眼瞳驟然一縮,401!
尤娜娜怎麽會在401?
那間房,不是無人居住的鬼屋嗎?
小娜娜站在門口,只探出半個腦袋往外看。
她看向女人,白嫩小臉繃得緊緊的:“你在喊我嗎?”
女人看看她,又看看門牌號。
剎那,徐池洲就發現,她周圍萦繞的惡念,悉數消失不見。
分明,剛才已經表現出惡種特征,在看到尤娜娜時,她身上的惡念更是陡然加深。
徐池洲絲毫不懷疑,女人剛才就想剜掉尤娜娜的眼睛。
然而,在看到401門牌號的那刻,女人立時又恢複了正常。
即便臉上還是帶着怒容,但她的聲音和身體,至少還是正常的人類模樣。
“滾出來,你給我出來。”她朝尤娜娜吼,卻很忌憚的不斷瞄着401,硬是不敢伸手去拉拽,“我讓你睡在墊子上,誰準你跑到這裏來的?”
娜娜不準備出去:“那是給狗狗睡的,娜娜是陶泥人偶,不睡狗窩。”
女人勃然大怒,五官又開始扭曲:“你說什麽?你是我生的,我想把你怎麽樣就怎麽樣。”
小娜娜不吃這套:“才不是,娜娜是父父造的,萬物都是父父造的。”
女人的身體又開始歪斜了:“我是你媽!你唯一的家人,你的命都是我給的,你敢跟我頂嘴?”
“我今天不僅要剜了你的眼睛,還要撕爛你的嘴。”
她作勢伸手就要來拉,娜娜蹭的躲回屋裏,動作快的像只機靈的小兔子。
小幼崽非常聰明,發現女人不敢進來,就把門縫開的很小,只用一只眼睛往外看。
“不對,”她聲音奶氣,卻很堅定,“你這樣的才不是娜娜家人,娜娜的命也不是你給的。”
她回頭看了看,俊美的紅眸男人,此時就坐在沙發上,渾身都籠罩在暖黃的燈光下,正靜靜注視着自己。
小幼崽一下就生出無比的勇氣,仿佛有了堅實的後盾。
父父就在那裏,娜娜什麽都不怕!
她大聲朝女人說:“你想剜娜娜的眼睛,你還擰娜娜,你不讓娜娜進屋,你讓娜娜誰狗窩,你不是娜娜的家人。”
每一個字每一句,從401的門縫裏傳出來,像是催化惡念的藥劑,讓女人越發暴躁的同時,身上惡種的特征就越來越明顯。
徐池洲眸光一凜,要畸變了。
他在心裏默數,一,二,三,四……
當數到十的時候,女人尖叫一聲,像只龇狗猛地撲到401門前。
“出來!”她的聲音嘶啞,“你這只不聽話的小幼崽,給我出來,今天我一定要剜了你的眼睛拔掉你的舌頭。”
“我能生下你,我也能殺了你。”
“你怎麽這麽不乖呢,我是你親媽,我還能害你不成?我掙錢養活你,我給你吃穿還不夠嗎?”
“我只讓你在門外站一會,你就跑到這裏來。”
“你是故意的對不對?你就是想要氣死你媽是不是?”
……
女人的眼睛睜大到凸出來,紅血絲布滿眼白,十分恐怖。
她的舌頭開始變的很長,帶着濕滑的黏液,加上指縫間生出的肉膜,很像一只青蛙。
她死死掰着門,踟蹰着不敢進來,不過試圖将小幼崽拉出來。
尤娜娜抿緊小嘴,毫不猶豫轉身就往父父那裏跑。
她手腳并用,蹭蹭爬到沙發上,拽着父父的外套,把小腦袋藏到男人懷裏。
男人紅眸閃了閃,低頭看了看只管藏小腦袋的幼崽,低聲問道:“害怕?”
小娜娜悶悶的在男人懷裏點頭:“……不喜歡她。”
想了想,娜娜又鑽出來,很認真的說:“娜娜和她不是家人。”
她雖然不知道真正的家人是什麽樣子的,但一定不會是想要剜眼睛的那種。
男人認真聽着她說話,在小幼崽看不到的角度,指尖朝着門的方向輕彈了一下。
霎時,房門關上,頃刻安靜。
娜娜沒聽到動靜了,她悄悄扒拉開一點父父的外套,朝門口瞄了一眼,又飛快縮回頭。
小幼崽豎起耳朵,凝神細聽了會,确實半點聲音都聽不到。
她這下不怕了。
軟叽叽的小崽崽在沙發上滾了滾,把小腦袋擱在父父大腿上。
她仰起頭看着父父,忽的說了句:“真好。”
男人挑眉:“為什麽這麽說。”
祂能感覺到,從小幼崽身上散發出來的暖意,那是和冰冷惡念截然不同的。
溫暖的,純白的,充滿對一切的善意和熱愛。
像朵永遠朝着太陽的向日葵,生機勃勃的生長。
小幼崽雙手托下巴:“雖然我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但是現在和父父在一起,父父會說話,會看着娜娜,會給娜娜喂飯飯,就非常棒啦。”
這些事,全都是小幼崽從沒想過的。
但現在,她全都擁有了!
娜娜現在是,全世界最開心的幼崽!
忽的,她想起什麽,低頭去翻草莓小包:“我要跟刺猬先生它們說。”
她将小包翻轉過來抖了抖,細碎的陶泥和玩偶灑出來。
小巧的刺猬先生,漂亮的蝴蝶夫人,還有那個只有一只眼睛的陶泥小神像。
“刺猬先生,蝴蝶夫人,”她一手捏一個,“娜娜的父父,父父超級好的,你們看到了嗎?”
然而,陶泥玩偶仍舊是玩偶,并沒有像往常那樣對小幼崽做出回應。
尤娜娜擺動了半天,發現怎麽都喊不答應時,頓時就慌了。
“父父父父,”她急忙找男人求助,“刺猬先生蝴蝶夫人,它們它們……”
男人擡手,微涼的手落在小幼崽頭上。
尤娜娜就聽他說:“不用擔心,這條時間線上,它們還不存在。”
小娜娜聽不懂,不過父父說不擔心,那娜娜就不擔心了。
緊接着,小幼崽又産生了新的疑問:“時間線?”
男人點頭,不過卻沒再解釋了。
他看了看時間,倏地站起身,彎腰抱起小幼崽往房間去。
“晚上九點,應該是人類小幼崽睡覺的時間了。”他将尤娜娜抱進房間,動作極不熟練的放到床上,期間還壓到小幼崽的頭發。
娜娜眼睛亮晶晶的,今天是擁有父父的小幼崽,此時無師自通得寸進尺技能。
她湊過去,悄悄的問:“那今天的娜娜,是可以有父父睡前故事的小朋友嗎?”
男人看着她,眉頭不自覺皺了起來。
他在認真思考,并在認真為難。
祂的睡前故事,聽了是要發瘋的。
不過,在人類小幼崽濕漉漉的眼神下,祂還是點了點頭:“可以。”
得到父父縱容,小娜娜歡呼了聲,然後蹭蹭鑽進被子裏,在父父看過來時,已經非常乖的躺好,只露出期期待待的小眼神。
祂:“……”
在尤娜娜樂享睡前故事的時間裏,她渾然不知,門外的徐池洲遇到了麻煩。
那女人被小幼崽徹底激怒,并且在401房門關死的情況下,陡然爆發出強烈的惡念,原地畸變成惡種。
變成惡種的女人,一個閃逝就到徐池洲面前。
她用青蛙一樣的眼睛盯着他:“你在看什麽?從剛才起你就在偷看,偷看的人都該被剜掉眼睛,剜掉眼睛,剜掉眼睛……”
她不斷重複“剜掉眼睛”四個字,擡手就快若閃電朝徐池洲的眼睛抓來。
徐池洲斜睨,臉上的疤痕聳動了一下,這讓他顯得兇狠。
“我不清除你,”他淡淡的說,“現在,給我滾!”
“滾”字一落,他擡腳踹出去,将女人踹下樓梯,撞破402的門,滾進屋子裏。
徐池洲慢悠悠拾級而下,他走到女人面前,軍靴踩着對方的手。
他嗤笑一聲:“我以為,只有大災變之後,才有不會為人父母的人渣,可沒想到大災變之前,你這種渣滓就比比皆是。”
他一邊說,腳下一邊用力碾。
“難怪,有你這種雜碎存在,這個世界才越來越差了。”徐池洲又猛地一腳踹女人肚子上,将人踹到牆上,又彈回來在地上滾幾圈。
他抖了抖風衣外套:“下次記住,看見我就滾遠點,不然清除你。”
徐池洲走到401門口,他腳步頓了頓,還是湊到貓眼孔洞前,往裏看了看。
昏暗的光線下,屋子裏一片漆黑,只能隐約看到滿是灰塵的家具輪廓。
尤娜娜沒在裏面!
徐池洲皺眉,起先尤娜娜分明是進去了的,為什麽會沒人?
他握着門把手,稍稍一用力,直接暴力破開鎖頭,推門走了進去。
屋內,滿是灰塵的氣味。
沙發破爛,飯桌上的碗筷也泛着黴灰,确實是很久沒住人了。
徐池洲每個房間看過去,他依舊沒找到尤娜娜。
他眉頭越皺越深,這裏是四樓,尤娜娜不可能跳窗跑出去。
所以,尤娜娜去哪了?
他站在客廳裏,壓低了聲音:“尤娜娜?我是治字隊大隊長徐池洲,現在安全了,你可以出來了。”
話音落下,只在空氣裏席卷起一陣涼風,就再無動靜。
徐池洲不知道的是,當他在401客廳裏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同一個空間,不同時間線上,紅眸男人雙手抱胸,倚靠在卧室房門口,冷漠的看着他。
從徐池洲一進門,祂就知道了。
據說,人類小幼崽睡眠不夠,是會長不高的。
男人冷冷注視着徐池洲,大有他敢靠近主卧,吵醒睡着的小幼崽,立刻就會被丢出去。
突然間,徐池洲只覺極後背汗毛倒立,渾身頭皮發麻。
這座空置的401,就好像當真有某種看不到的存在,此時他侵入了對方的地盤,就等于是入侵的敵人。
徐池洲警鈴大作,他不敢再多呆,轉身沖出401,一口氣跑下了單元樓。
當站到樓下,那股毛骨悚然的感覺才逐漸消退。
徐池洲回頭看了看四樓,只覺眼前的一切都匪夷所思。
先是永遠走不出去的活物迷宮,接着再是大災變的幻象,他逐漸開始分辨不清,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不好!
徐池洲咬了下舌頭,精神不穩,感染征兆。
他不知道san值目前有多少,但剛才的念頭十分危險。
“嘻嘻嘻嘻……”
耳熟的怪誕笑聲傳來,徐池洲扭頭看去,就看到不遠處的樹杈上,蹲坐只形如蜘蛛的惡種。
他抓的那只超3級惡種!
對方雙手吊在樹杈上蕩來蕩去:“我就知道,你也會中招的,神選者你已經被感染了哦。”
它的語調裏帶着興奮和迫不及待:“很快,你就會變成門的一部分,不用掙紮,這個過程是很美妙的。”
“畢竟,你想要的一切,門都會給你。”
徐池洲又咬了下舌尖:“但那些都是假的。”
惡種點頭:“是假的,可是大家都不願意醒過來呢。”
說着,它揮手,一幕幕的畫面出現在徐池洲眼前。
沒有眼睛的眼隼,在這裏是個雙眼正常的普通人,過着平淡且幸福的生活。
女仆夜莺,考進了理想的大學,為實現的夢想奮鬥。
還有白鴿,她臉上帶着他從未見過的笑容,非常幸福的穿着白婚紗,正要和心愛之人步入教堂。
“是誰?”
徐池洲幾乎是咬碎牙龈問出這話,他的目光死死盯着白鴿,拼命想要看清新郎的面孔。
惡種像是知道他的弱點,徐池洲越是想要知道,它越是不讓他看清。
“嘻嘻嘻,”惡種擡頭看着四樓,那雙嵌入了無數眼瞳的眼窩裏,竟是浮起了懷念,“你不該打她,你可以打我,但不能打她。”
徐池洲冷笑:“你那個人渣母親?怎麽你還在留戀她?”
一句“人渣”,惡種大怒:“你懂什麽?你這只孤寡單身狗,你懂什麽是家人?你懂什麽是親情?”
“她是愛我的,”惡種滿臉滿足,它捧起臉撩開另一邊的頭發,“你看到了嗎?這對眼瞳是她的。”
惡種的右眼窩裏,正正有一雙黑色的眼瞳在轉動。
那黑眼瞳轉動兩下,就帶起yin邪狡猾的惡念,并源源不斷侵蝕着惡種大腦。
它在操控惡種!
即便是,只剩下一對眼瞳了,“她”仍舊在影響着惡種。
徐池洲心念急轉:“所以,最後不是她剜了你的眼睛,而是你剜了她的眼睛?”
惡種吃吃笑起來:“當然,我剜掉她的眼睛,她就沒辦法再找其他男人了,她的世界裏只有我,她只能依靠我。”
“彼此依靠,相互扶持,這才是幸福的家啊。”
“我好幸福啊,這種家人才是最完美的家人。”
它迷醉又癫狂,不斷在回味當初剜掉母親眼睛那刻的幸福感覺。
手伸進眼窩裏,溫暖又濕滑,就像是媽媽的懷抱。
果凍質感的眼瞳,帶着對他滿滿的愛意。
他們融合為一體,從此以後不分彼此,做彼此唯一的家人。
多麽的幸福,多麽完美的家人。
“不過,你破壞了我的幸福!”惡種指摘,磅礴的惡念吞吐不定,“你把那只小幼崽藏哪去了?”
“快把她交出來!”
“小幼崽應該去剜掉她的眼睛了,像我當時那樣做。”
“嘻嘻嘻,她剜了眼睛,就跟我是家人了。”
……
一想到這點,惡種就控制不住的渾身亢奮悸動。
嗚嗚嗚,它要和那只小幼崽結合!
它要做她的家人!
它要和小幼崽,做彼此唯一的家人。
一時間,徐池洲竟是不知,被惡種這樣糾纏的小幼崽是幸還是不幸。
他煩躁的扯了扯嘴巴上的老皮:“動手吧,清除了你,應該就能出去了吧。”
聞言,惡種像聽了天大的笑話。
“不能哦,”惡種滿懷惡意,“這扇門是我撿來的,你們進來就出不去了。”
頭一次聽說,門竟然還能用撿,徐池洲留了心眼。
他二話不說,掄起拳頭就沖上去。
精神能力,預判發動。
每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