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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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做了一個夢,是因她知道,她在撒謊,夢不過抹去了她全部的僞裝,顯示出了真實。
巨大的動搖,不過看到一眼謀殺的現場,她的心髒就在狂跳,跳到她閉上眼睛後所見也在回放,跳到她的胃扭成了一團,跳到她想蹲下身将這顆心吐出來丢掉。
她是男人還是有着戒心,他為什麽要帶他看那場屠殺,他有為什麽像是希望看到她的感情波動?所以阿萊塔下意識地隐藏,不想讓他看出端倪。
她當然知道,她一直在研究的是一群活生生的人,可縱使文字鮮活,窟盧塔族也早就不在了。幾個末代的族人,也要輪至四代以上,才能尋到窟盧塔族的直系血親。在每個研究者心中,窟盧塔族的形象也都不同,他們會給其拼湊出特別的個性,并聲稱自己才是正确的一個,畢竟對于同一份材料,總有不同的解讀。
說到底,她并不認為窟盧塔族是活着的,所以在看到他們走向死亡的過程,才令她如此動搖。
她面對着的知紙張,一片片自以為寫得無可挑剔的論文,那些輕易就能撕碎并被廢棄的存在,和她今夜所見,實在是極為不相稱。她沒有聽錯的話,還有孩子們的叫喊聲。
窟盧塔族固然以其火紅眼出名,學者們卻偏偏避開可能是最終導致他們毀滅的原因,而将這雙眼睛作為總體中的一部分,盡量以尋常的态度對待。
男人說,他為了寶物登船,而窟盧塔族的眼睛,正是這世上稀世珍寶。一旦情緒激動,就會比紅寶石還要耀眼的雙眸,是每一個收藏家都希望獲得的,就像是鯨魚的骨架,它們的死給人帶去樂趣。男人和他的同伴,縱使有血海深仇,也定沒有将窟盧塔族的成員當成人看。
阿萊塔閉上發幹的眼睛,不知他是否還在後面看她。這正是奇怪的地方,她竟然能安心睡下,就像是知道男人不會傷害她。或許,是因為他需要她許下三個願望吧,這樣他才能獲得自由。但是誰說得準呢,說不定她也會将他永遠囚禁。他肯定是知道這一點的,明知道這點,卻還帶她去看那殘忍的場面,故意讓她将他當成惡人?
越想越不明白,阿萊塔的确是睡去了,夢裏她好似也參與了那行屠殺,她的沉默與幾近冷漠的克制,令她成為了幫兇。她聽見自己在大聲叫喊,淚水怎樣都流不完。然後她睜開了眼睛,燈光明亮。
不管是在夢裏夢外,她甚至不敢靠近,去看一眼她研究者的對象,擁有怎樣的容貌。
她躺了好一會兒才起床,走出帳篷,外面依舊是夜晚。以為自己睡了一天一夜,一時分不清夢境與現實,在風的沙沙聲中,男人從森林裏走出來。
“還有兩個願望。”他說。
阿萊塔也被困在這裏了,除非她立刻許下兩個願。她開始胡亂地說,男人全都推翻,像是知道這都不是她所期望的。
這都是什麽事,為什麽會到她身上來。阿萊塔在帳篷裏踱步,正像是掉入陷阱的人。
相較她的不安,男人像是在這兒關太久,已經适應了。
“你真的在這兒呆了兩千年?”阿萊塔問。
“你的時間準确的話。”
“不難過嗎?不窒息嗎?不想出去嗎?”
“不,不,最後一個問題的答案,”男人說,“在見到你前我不确定,現在我知道,我想要離開。”
“為什麽是我?”阿萊塔又問。
男人微笑:“你的血落進了這片土地。”
“兩千年,難道只有我一個?”
“或許。我不知道。”
阿萊塔坐回桌邊,又起身往外走。
“沒用的。”男人完全将她看透:“你可以一試,但永遠無法走出這片森林。”
阿萊塔不想做沒有意義的田野調查,她今天不是身體疲勞,而是心累。
“你不想知道嗎?”男人說:“之後的發展。我可以帶你去看。”
阿萊塔并不想知道。
“不,”她說,“這回我不看了,但你可以說說。”
男人聳了下肩,不知何時坐在了阿萊塔的床上。他的雙腿随意交疊着,手落在身前,往後靠了靠腦袋。
溫柔的夜晚,街頭各處燈光互相照映,染得一整條街道都是每秒的昏沉。有些人享受着夜晚,也有人心中只有掙紮與痛苦。
“我和我的同伴在友客鑫,有一個使用鎖鏈的人殺死了我的同伴,我已經找到了他的所在地,挾持了他的同伴,在等待,正在等待他的出現。”
“我知道友客鑫,”阿萊塔晃了下腦袋,“在一大片沙漠的附近,賭徒與投機者的城市。”
酒店大廳裏的客人不多,但大門處也有進出,并沒停下。
“加在我同伴身上的賞金高昂,他可以去領取,我就能找到同伴的所在地,但他并沒張揚。我猜想他是一個意志堅定的人。我不知道,我要找的人已經在酒店,在我視線範圍內。我當時卻沒能發現。你覺得,是為什麽?”
他忽然抛給她一個問題,阿萊塔不得不轉動腦袋。
“他喬裝打扮了?”她随口一說。
“了不起。”男人說。
阿萊塔完全不認為這值得誇獎,可他竟像是出于真心這麽說的,像是在哄無知的孩子。
酒店裏忽然響起了一聲“喂”,聲音大到吸引了阿萊塔的注意,是來自坐在正中成套沙發裏的人。
“他是鎖鏈手的同伴。”男人說:“在這通電話中,他透露一個時間信息,被我們抓住的兩人聽到了。他們利用了黑暗,将我抓住了。”
第 4 章
事情的走向,出乎意料。
阿萊塔看向男人:“我以為你很厲害。”
“可以這麽說。”男人說:“我被帶到了車上,就在瞬間,身體被鎖鏈束縛,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車子離開了酒店。鎖鏈手假扮成了女人,這是我沒有想到的,那時我忘記了,這個世界上曾存在過有着同樣意志的女性。”
“……”
“他問我話,關于火紅眼和窟盧塔族的,我什麽都沒說。”
“他是,窟盧塔族?他……”阿萊塔一直奇怪他為什麽要從他的同伴被殺講起:“是來找你複仇的?”
“是。”男人平靜地說:“你知道,我在見到他之前,在想什麽嗎?”
阿萊塔搖頭。
“我想讓他成為我的同伴。”
“他不是殺死了你的同伴嗎!”
“說明他有實力。”男人竟然笑了:“但見到他後,我就放下了這個念頭。”
“當然啊,你殺了他的族人。”
“他是窟盧塔族,這是其一,其二,是他有一頭燦爛的金發。擁有這樣金發的人,除非主動,否則不會被束縛。就算得到,想要留下,也會逃走。”
“……你在說誰的事?”
男人又一次沒有回答。
“你難道沒有這樣的願望?每個人身上都會有,強烈到想燒毀世界的感情。”
“是因為我沒有經歷過什麽痛苦吧。”阿萊塔抱着手臂,低垂腦袋:“不過,可能也是有一次的,讓我開始這份工作的契機。我啊看到了,”她露出笑容,讓她顯得有些蒼白,“火紅眼。”
只是一份影像,她以為是特效,短短的十幾秒,她的心就在那一瞬失去了一部分。過了十幾年,她再次看到了這個影像,才知道裏面是塵封的記憶,關于窟盧塔族這一存在。
“說起來,”阿萊塔擡起腦袋,“黑暗大陸消失後,他們的數量劇減,也是因為那場波及了全世界的災害吧?”
“不,”男人說,“是因為他們本就是黑暗大陸的來客。”
“……哈?”阿萊塔一下挺直了脊背。
“我理解,這個時代除了科學已經一無所有。課本上是怎麽介紹黑暗大陸的,”男人摸着下額:“一度被人類征服,存在原始的災難,因而将它毀滅了。大概沒有提起過,這片有人類生活的大陸只占據了一段指節的面積,失去了黑暗大陸,人類的世界開始倒退,一切都要重新開始。”
“不可能。”阿萊塔否定:“縱使上面的人有所隐瞞,絕不可能沒有任何傳言。但我從來沒聽說過。”
“因為,門已經關上了。”
“門?”
“名為阿巴薩的家族,已經将通往黑暗大陸的門全部關閉,人類再也無法瞥見哪怕一眼。”
阿萊塔長大了嘴,一時沒說出話。
阿巴薩,這正是她的姓氏。
“你在搞什麽鬼?”她站起身,俯視着男人:“說了這麽多,你其實隐瞞了什麽事吧?”
男人安靜地同她對視着,沒有說話。
阿萊塔依舊抱着手臂,在房間裏打轉,繞過桌後,忽然看向他,好似抓住了線索的偵探:“比如說,你和你的同伴在屠殺窟盧塔族時當時為什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