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西西裏,一家高檔西餐廳。

包間裏,一男一女對坐着。

并不是吃飯時間,餐桌上亦沒有點什麽餐,只有一瓶紅酒和兩支斟了紅酒的高腳杯。

勞拉靜靜地等待着對面坐着的那位一頭栗色短發的男人查閱手頭的資料。

事業上複出的事宜她不打算推遲,但她那位丈夫這麽一回家,離婚的事情直接被放上臺面,讓她也無法去忽視自己的婚姻問題,不得不事業、家庭兩手抓。

既然兒子選擇了她,那麽無論如何,迪諾的撫養權她都決不能松手。

想要打贏官司,她需要一位高水平的律師。

想到這一點時,卻無奈地發現她失去記憶的那六年裏,貌似是處于一種與外界隔絕的狀态,她的社會關系網幾乎全斷了。最後還是已經回到日本的社幸一幫她搭關系找上了眼前的這位大律師,今天是她第一次約他出來詳談。

不二眀彥,目前就職于意大利一家大型律師事務所的日本籍律師。盡管才三十出頭,在律師界還很年輕,但因為極高的勝率而已在業內頗有名氣,多家跨國公司都有意将他挖來擔任法律顧問。

今天見到這位名律師後,勞拉第一感覺就是,這人很沉穩,并且能将自己的鋒芒妥善隐藏。

“如何,不二先生,您覺得這件案子勝算會有多大?”

見對方将資料夾合起,盡管知道不可操之過急,但勞拉還是止不住有些急切地詢問。

不二眀彥的表情雖然說不上嚴肅,但也是公事公辦的态度:

“以前我也接受過一些涉及意大利黑手黨家族的案子,但這種家族首領夫婦的離婚案我的确是第一次接。我只能說,就目前的情況而言,對您并不是非常有利。所以,這樁案子我不建議速戰速決,最好将時間拖得長一些,我們好一點點扭轉局勢。”

“我明白。”勞拉點了點頭,随即止不住再次強調:“我還是那句話,離婚分到多少財産我并不在意,只是我一定要我兒子的撫養權。”

“這是必然的,您既然委托了我,我也必将按照您的要求全力以赴為您争得利益。而且,我也能理解,孩子在年幼時對母親的依戀是勝過一切的,我女兒也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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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自己的女兒時,一直以冷靜精英形象示人的不二眀彥神情也不禁柔軟了幾分。

“哦?不二先生你有女兒啊。”勞拉也順便和對方閑聊了起來。

也許是已經習慣自己母親的身份了吧,對于親子間的事情也總是不自覺地關注了起來。

“啊,我女兒叫由美子,已經七歲了。我們全家上下還是更希望孩子能夠接受傳統的日式教育,所以由美子就和我夫人還有我父母他們一起留在日本。我常年在海外,陪她的時間很少,每次通電話的時候,聽着她一聲聲地叫‘爸爸’,比起打贏多少起官司都讓我有成就感。”

聽着不二眀彥在提起女兒時自然而然便流露出的父愛與寵溺,勞拉不禁想起了自家兒子……以及自己兒子那個糟心的父親。

她的小迪諾,看他對父親畏懼的樣子,想必是從小便很少從那個男人那裏得到父愛吧。

而那個男人……她至今都不明白她六年前為什麽會嫁給那樣一個混蛋。

……

和不二眀彥談完後,差不多到了幼兒園該下課的時候,勞拉便親自開車前去幼稚園接迪諾,她也提前跟一般負責這件事的羅馬裏歐打過招呼了。

只是到了幼稚園後——

“你說什麽?迪諾已經被人接走了?”被告知兒子不在時,勞拉瞬間心髒猛跳,惴惴不安。

加百羅涅家的人是知道她今天會來接迪諾的,那還會有誰就這麽把迪諾帶走了?

而幼稚園教師說出的下一句話讓勞拉更加驚慌不安。

“是……是加百羅涅先生,迪諾也叫了那位先生‘父親’。大概一個小時前吧,那位先生把迪諾帶走了。”年輕的女教師解釋道。

孩子的父親來幼稚園把孩子帶走,這再正常不過的事了,所以在這位教師看來沒有必要也沒有資格阻攔。

勞拉卻知道這種事情絕對不正常。

那個男人是突然想要和迪諾培養父子感情展現他的父愛了?嘁,鬼才信!

搞不清楚自己那位丈夫是個什麽意思,她甚至想到那男人該不會是打算直接把兒子藏起來不讓她見吧?

這種沒品的事情……那個男人如果真幹出來也不是沒有可能。

……

通往加百羅涅家族城堡的沿海公路上,一輛最新款的法拉利跑車疾馳着。

駕駛座上,戴着墨鏡的恩佐一手搭在方向盤上,另一手手肘靠在車窗邊,五指虛握成拳支着斜倚的腦袋。

而副駕駛座上,迪諾把自己的小身子縮成了一團蜷在椅子的角落,盡量想要拉開與父親的距離。小手也緊緊抓着系在身上的安全帶,仿佛這樣能夠讓自己覺得安心一點。

他今天原本翹首期盼着母親來接自己,結果還沒等到母親來……正和其他小朋友做游戲的時候,父親竟然來了!

這是父親第一次來幼稚園看他,他把自己的眼睛揉了又揉才确定自己真的不是在做夢,但是……這為什麽不真的只是一場夢啊!

早就注意到了一路上兒子對自己怯怯的眼神,恩佐也沒有理會。

這太正常了,這孩子一直都是這麽看他的。以前這孩子也是這麽看勞拉的,但是現在……所以,呵,這中間究竟藏着多少問題啊。

父子倆一路沉默着,終于,恩佐率先開口:“你不是一直很害怕很不喜歡你媽媽嗎,現在倒是黏她黏得不能行。”

“才沒有!我最喜歡媽咪了!”雖然聲音還是因為膽怯而顫顫巍巍,但迪諾還是努力拔高了音量以表示自己對母親的心意:“媽咪,媽咪她和以前是不一樣的!”

“不一樣?我可沒看出有什麽區別。”恩佐故意加重了言語中厭惡的意味。

雖然他本來就很厭惡那女人就是了。

果然被激怒了的迪諾漲紅了臉争辯着:“才不是!媽咪,媽咪她自從在醫院醒來後,整個人都不一樣了。那天,那天我去醫院看媽咪,本來我還很害怕,但是,但是媽咪突然變得好溫柔,還對我笑了,那是媽咪第一次對我笑……”

“哦?也就是說,她是自從在醫院醒來後就變成你的好媽媽了?”聽着兒子的話,恩佐漫不經心地開口。

邊聽兒子繼續不停地說着媽咪對他怎麽怎麽好,邊拿出了手機給夏馬爾發送了一條短信——“查一下一個半月前勞拉住院時的病例記錄,醫院應該有存檔”。

在聽兒子巴拉巴拉了半天後,恩佐看上去相當不耐煩地開口打斷:“你就不怕她是在騙你?她其實還是以前的那個她。”

“才,才不會……”早已成自家老媽鐵杆迷弟的迪諾絕對不允許任何人說媽咪的壞話,憋了憋嘴,鼓足勇氣喊道:“反……反正媽咪她比父親你好多了!”

喊完後,迪諾趕忙又後縮了兩下,隐隐還能看到小身子在害怕得發抖。

“她比我好?”想起勞拉過去的種種,恩佐不禁嗤笑了兩聲:“那你倒說說看,她比我好在哪兒?”

沒有意識到父親的情緒,迪諾乖寶寶般回答問題,扳起自己的小手指一條條列舉着自己媽咪的優點:“媽咪她會烤我最喜歡的披薩給我吃、會睡覺前給我講故事、會抱我會親我、還會陪我玩……父親你就從來都沒陪我玩過……”

聽着兒子最後那句嘟嘟囔囔的小抱怨,那種小孩子最單純的失落莫名地觸動了一下恩佐的心弦,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啧,不就是帶你玩?你媽咪能做到的,我也能,不然還真被比下去了。”

“真……真的嗎?”

……

看着屏幕再一次顯示着的gameover的字幕,雙手抱臂倚着機器而站的恩佐撇了撇嘴:“連這個都不會玩,真笨……”

游戲機前特地搬來的高腳座椅上,迪諾委屈地嘟着嘴:“可是我以前沒有玩過這個啊……”

“剛才不是教過你了嗎?”

“但是這個太難了,嗚……”

“啧,小笨蛋。”

一旁的另一種機子,正玩着從日本引進的柏青哥這種打小鋼珠游戲的絡腮胡子目瞪口呆地看着一旁的這對兒父子。

不,應該說整個游戲廳裏的玩着各種游戲機的人都向這爺倆兒投去了一臉“卧槽”的表情。

……哪家父親帶着五歲的兒子來游戲廳教他打老虎機的!活久見啊!

近距離看着的那位絡腮胡子哥們兒內心止不住吶喊:這個年紀的孩子就會玩老虎機的話那才叫不正常吧!

恩佐卻是完全不受全場矚目的影響,揮了揮手,讓兒子一邊站着觀摩,他親自上陣來一把。

絡腮路子兄弟的內心再次吐槽:不,其實是你想玩對吧,絕對是你想玩了!

悠閑地操作着按鈕,打算新開一局時,手機卻突然響了。

看了看來電號碼後,原本心情貌似還不錯的恩佐頓時皺起了眉頭。

……

此時,走出幼稚園,回到自己開來的車裏的勞拉,焦急地撥通了恩佐的手機號。

這個號碼,是剛剛她從羅馬裏歐那裏要來的。

如果可以的話她真的不想和恩佐多接觸,但事關迪諾她實在無法沉住氣。

電話很快便接通了。

“找我什麽事?”電話那頭率先如此說道,語氣相當不善。

不過一上來就這麽問,顯然他已經知道她的這個號碼了。

沒有糾結這個問題,勞拉劈頭蓋臉便問道:“你把迪諾帶到哪兒去了?”

“我是他父親,帶他去哪兒是我的.自由。”語調強硬而又不耐煩。

“你……等等……”剛想開火,勞拉卻聽到了電話那頭傳來有奇怪的聲音,“你們究竟在哪兒?為什麽我剛剛聽到有一堆珠子滾動的聲音?”

“哦,我旁邊一人在打柏青哥。”雲淡風輕地解釋。

半天才反應過來的勞拉頓時怒得恨不得捏爆手機:“……你帶迪諾去了游戲廳?還是賭博性質的游戲廳!”

“嗯哼。”

“ca!你給我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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