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撞進濃黑的水墨之中,此前頭暈眼花的症狀又出來了,覺得他眼睛裏的墨暈在一圈圈流轉,點染着雪白紙張,似乎還散着清滄的光。

“你……”她晃了一下腦袋,本來要說點什麽呢,本來要說什麽來着,想不起來了。

“師姐,這邊走。”

“嗯,那走吧……”

書生模樣的年輕人擡頭望了望天,紫隽的回字紋襯得他的眉眼無一處不是俊逸潇灑。

就随便開口說了幾句話,怎麽就試出別的味道來,不得了,原來驚羽也不是清心寡欲跟蒼松師叔這樣不可愛的人一樣。

李鯉的絕世風采,曾書書自己也是傾慕非常,驚羽有好感這就對了,嗯,這說明他是個正常的人,還是挺有眼光的人。

不像小凡,喜歡田靈兒那潑猴。

啊,不對,不能這麽說,他可不想被齊師兄請去戒律堂喝茶。

呸呸呸。

所以現在呢?

沒事做啊沒事做,小凡昏睡着,小灰死活不讓他抱了。

是遵循他一貫風格去看雪琪師妹,還是遵循他一貫風格到玉清殿聽牆角去。

對比一下,他好像更想知道小凡的燒火棍究竟是什麽來頭。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繼續開始撸劇情,篡改的劇情,要下山啦

☆、陰差陽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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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暖陽,明媚透亮的光線攪拌着每一處空氣都透着烘烘的馨香,嗅得人骨都灘軟成一汪春水,舒适無比。

李鯉難得享受這樣惬意悠閑的午後,可這樣的午後,本該是用來枕一場安眠的覺,而不該——

拖與被拖之中在河陽大街上晃悠。

“鯉鯉師姐你快點兒,就你這速度,一百個錦繡閣我們都逛遍了。”

“嗯,你攥在我手裏反而來催我,這不就到了。”

河陽大街上,人聲鼎沸,往來商戶,長駐鄉民,絡繹不絕。

兩個美貌的姑娘,姿容昳麗,眼角眉梢一動都是流轉起來的圖景。

只不過,氣氛不大好就是了。

李鯉懶洋洋地看着眼前氣呼呼的少女,腮幫子還鼓得挺大,白白的,紅紅的,抹了什麽胭脂,還挺好看。伸手捏了一把,唔,還挺滑。

“師姐!”

“就齊昊師兄摸得,我就摸不得?”

“齊大哥才沒有!”田靈兒漲得臉蛋通紅,顏色都快趕上李鯉手中的琥珀朱绫了。

沒錯,李鯉手中的琥珀朱绫。

一頭被她攥在手裏,另一頭,緊緊拴在粉衣少女的手腕上。

漂亮的朱绫。

顏色更加喜慶。

紅光璀璨的,靜靜流淌着浮動的真氣。

“行,你說‘沒有’就沒有……”李鯉本想打個哈欠,然而礙于儀容問題,硬生生壓了下來。

田靈兒被關禁閉這件事小風小浪。

随着七脈會武的結束,地點從通天峰移到了大竹峰又移到了小竹峰……最後,落李鯉手中。

啧啧,要不是實在看她可憐狠不下心,才不會忤蘇茹師叔的意帶人下來散心。

散心。

美其名曰散心。

實則是人小姑娘想親手為爹娘縫制衣物以表孝心,且以示真意。

很合情又很合理的理由,李鯉找不出半點反對的理由。

眼下是個好機會。

七脈會武結束,每一屆會挑選優者與強者們歷練四方,任務或難或易,都是師門存考驗的念頭吩咐下來,還要視現實情況而定。

齊昊經兩次會武的錘煉,此刻更是名冠第一,将青雲至寶六合鏡收入囊中,當之無愧要領銜師弟師妹下山四游。

趁着齊昊即将遠行的空檔,田靈兒想修複一下因為他而和父母別扭的小矛小盾,此舉甚好——誰讓齊昊的存在感實在太過強烈,田不易就算眼睛看不到,耳朵裏也能聽到風聲,氣更是不打一處來。

于是當李鯉聽到小竹峰編外的大竹峰師妹問她“鯉鯉師姐你能目測我爹穿多大尺寸的衣服”時,真覺吾心甚慰。

很好,小姑娘要是惦念着第一個給齊師兄做衣服,用不着田師伯和蘇茹師叔動手,李鯉第一個就把她的腿打斷。

她擡頭看“錦繡閣”的牌匾,漆紅的大字還是當年開張時的模樣。

這本來,只是一個小小的繡坊,婆婆與兒媳。

三十年前李鯉與那位小嫂子姐妹稱呼好不客套,可這三十年之後……

她摸了摸自己的臉,總覺得,哪裏奇奇怪怪。

這就是她不願出來的原因之一。

河陽鎮上世事沉浮幾變,曾眼熟、曾相交的百姓也生老病死,而你還容顏未老的模樣,昳麗動人。

讨厭,這人世間。

尤其是近幾年,出來一次讓她感慨一次。

“師姐,都到了,不進去?”

“你去吧,我不去了。”

“師姐!”田靈兒驚喜地瞪大了美目,摸着不加一絲禁術的手腕,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一眨靈動得很。

“除了錦繡閣,其他想去的地方也去玩玩……”

解是幫人解開了蘇茹師叔的禁锢,靈兒又不是她的犯人,成天把人像狗一樣拴在自己身邊像怎麽回事,又不是傳說中那條只聞其名還未見其人,不、是未見其狗的青雲第一得道仙狗,喚作“大黃”的。

但是李鯉教育師妹,素來把握張弛有度的準則,可以天高任鳥飛任你飛,可繩索必須拿捏在自己手裏,像放風筝一樣時不時要拉扯幾下,“……一個要求,不許去戒律堂禁止出入的場所。”

“知道知道。”田靈兒滿不在乎地咧嘴笑,雙腳已經邁上臺階。

“琥珀朱绫不要了?”

“要也沒用……”

的确,暫時已經沒用了。

田靈兒自小得朱绫護體,在她還不懂得将法寶束腰作裝飾稱之為“好看”之前,琥珀朱绫一直是她貼身的衣物,從襁褓肚兜至裏衣。

于是當蘇茹下手打人手心板子時,法寶通主人痛意,主動飛出來護主。

自己從前的法寶對付自己……

那是種什麽感受,李鯉不知道,她只知道,蘇茹當即就在琥珀朱绫之上封了法術,以靈兒現在的道行,根本沖不破。

所以要不要的,關系還真不大。

李鯉有本事将拴锢解開,可沒膽子解開全部,師叔的本意可是希望靈兒于太極玄清道的真法上,再上一層。

她可不能越俎代庖了去。

李鯉将琥珀朱绫繞在手掌上,轉身往另一個方向去。

接下來一段時間,她也要好好規劃一下。

七脈會武後的時辰,确實是好的光景。

會武四強留在長門有幾天了,養傷的養傷,無所事事的無所事事,難得閑暇的閑暇,還能親得掌門師伯指點與乾坤九儀鼎傳輸功法。

看樣子,此次下山人選,就這四人。

那張小凡也在其中。

她前前後後在通天峰操勞了小半月,獲得一衆長門師兄弟交耳稱贊。

可唯獨一樣。

十八無意中嘗到張小凡做給小灰的魚香千層茄,是,是給小灰的,是給一只猴子的,他對其大為褒揚,說是從來沒有吃到過這麽好吃的東西,當着李鯉的面,說從來沒有吃到過……

真誠。

誠懇。

懇切。

小十八說那句話的時候簡直是發自肺腑。

她承認,她一早就承認她的廚藝比不了張小凡。

可她無法接受她做給人吃的,做不過對方給一只猴子吃的。

即便那是三眼靈猴。

那還是一只猴子。

李鯉決定閉關。

閉關鑽研廚藝。

沒什麽是她掌握不了的,也沒什麽是她精進不了的。

等張小凡回來之後,孰優孰劣,再讓十八評一次。

“顏如玉……”

她在顏如玉書齋面前止了步,這家兩三年內才冒出來的店鋪,其話本小說在小竹峰內盛名遠播,就不知道別的如何。

只是這裏,好像是青雲下令禁止弟子出入之地。

不遠處,幾個年輕男子素衣信步,身材修長,英俊挺拔,那麽随随便便地走在百姓中,望之氣度不凡。

林驚羽停下腳步,看向一個方向若有所思,容色淡淡帶了一絲不經意間流出的明亮流光,“幾位師兄……”

“怎麽?”

“師弟只是想到,七脈會武才結束,同門師兄弟多數閉關修行,在這河陽鎮上的寥寥無幾。與其将目标鎖在同門,倒不如加強鎮城防衛,河陽雖然不大,可魚龍之混也複雜利害,青雲弟子的走動大量驟減,恐有人生事為非,甚至有魔道之人作歹。”

“成,那咱們去城門鎮口瞧瞧,盤點一下過往商旅。”

轉身的時候,林驚羽回頭看了一眼,那道驚鴻翩影已緩緩走入顏如玉書館。

單從布局內景來講,顏如玉不失其名,素雅、清致、古樸,空氣中飄散着濃香的書墨味。

只是這生意,好像有點冷清了。

李鯉随意打量了一下,問向櫃臺後面的人,“老板,這裏可有關于烹饪方面的書籍?”

“自然是有,姑娘這邊瞧。”老板從櫃臺後走出來,個子不高,約莫五十歲上下,身上是普通的褐灰緞衣,有些偏黧黑的膚色上蓄起溫和的笑意,“這邊,這幾冊。”

“《飲膳正要》、《調鼎集》、《食珍錄》、《素食珍略》,這些我都翻過,就沒有別的了嗎?”

老板一頓,笑言:“今日剛從渝都進了一批新書,有一本《食憲鴻秘》,也有山海苑掌廚口述之言成冊成書,姑娘可感興趣?”

沒看過的,沒聽過的,要的就是這些,“勞煩老板拿來我瞧瞧。”

“姑娘這邊請,裏面還有內書閣。”

“倒是別有洞天……”李鯉客套了一句,跟着顏如玉老板繞過屏風。

後頭是河陽城鎮常見的四合式院,此刻日頭還正當空偏西,中間的天井寬敞而明亮。

李鯉腳步漸漸慢了下來,走到中間完全止步。

墨香,空氣之中還是有很濃郁的墨香,在這露天空地風貫來去的地方,居然凝而不散,仿佛是為了遮蓋別的什麽味道。

至于是什麽,李鯉也聞出來了。

對血腥味,她敏感,尤其,是不幹淨的血味。

“砰——”

“嘎——啊——啊——”

三向緊閉的房屋轟然打開,密密麻麻的黑紅之色撲騰而來。蝙蝠,不計其數的蝙蝠,本該晝伏的蝙蝠周身裹滿煉血猩邪之氣,通紅的雙眼在大白天閃耀着異樣妖魔的光。

青雲山脈綿亘連碧,鐘靈毓秀,居然出現這樣的髒東西。

李鯉勉強控制住自己要發作的惡心,禦起清光結罩防護,“你到底是誰,敢在我青雲地界大肆豢養血蝠,行血煉妖術?”

“妖術……”顏如玉老板“咯咯咯”大笑起來,面容猙獰可怖,“除我血煉堂,天底下還有何處的血煉之術能與我派相比!”

血、煉、堂。

魔、教。

撲面而來的刺鼻腥味讓李鯉胃中一陣翻騰,血色蝙蝠不斷攻擊結罩,遭受玄光真法化為一灘血水。

紅顏色。

暗紅色。

血的顏色……

李鯉身體漸漸僵硬,從雙腳開始往上蔓延的僵硬,額頭上已經漸漸滲出了冷汗,滑落下慘白的臉頰。

“田姑娘,這血蝠就是從渝都進的新貨,跟我走一趟萬蝠古窟吧!”

“妖孽……”李鯉切齒而出兩字,目光落到手掌上纏成細繩的琥珀朱绫,沖着靈兒來的,也就是說,是沖着青雲而來,“不知死活!”

“這樣的大話,姑娘還是等到了洞窟再說吧。”男子雙手掌心大張,紅黑色光芒源源不斷地彙聚,原本尋常的右眼,漸漸凝成血紅,慢慢放大。他整個身體都隐匿在了赤紅巨眼之後。

“年老大!”李鯉脫口而出,還未反應過來,一道紅芒破開她的防護,擊得她倒退數步。

那是“赤魔眼”,煉血堂堂主的法寶。

“小丫頭好眼力,不愧是田不易的愛女。”年老大幾近狂邪的面容絲毫沒有半點恭意,“青雲老道吞我派至寶,現在就看你在他們心中分量如何……”

血蝠一轟而上,李鯉指尖青芒乍現,并成一道道利刃破空而去。

“啊——吱——”

“吱——吱——啊——”

一滴,兩滴,三滴……蝙蝠的血水、髒腑水、屍水,不斷滴落下來,滴在地上,濺在身上,酸腐蝕朽的惡臭,揮之不去的血腥。

“嘔——”她終于克制不住地低頭嘔吐出來,手腳冰涼,後背虛汗陣陣。

得此間隙,年老大指控赤魔眼,數道紅光如劍疾射而去,所到之處,青石岩磚腐蝕塌陷,李鯉身形移動閃身避過,仍有一道法力擊中她胸口,青色衣衫處紅了一片。

她握着拳,握得很緊,稍長的指甲快要嵌進肉裏。

花刺就在她衣袖裏,低低地震動要出來。

魔道煉血堂堂主,成名已久的高手,所謂的“赤魔眼”……單槍匹馬卧在青雲山腳至今無人發覺。

“田姑娘,你還是老實跟我走吧,你要是傷得去了半條命,我煉血堂還要施救,否則就不值錢了。”

“大言不慚……”

入目的猩紅血色。

耳邊的凄厲叫聲。

觸手的地上是黏稠的血漬腐水……

“嘔——嘔——”

年老大收起赤魔眼,雙目赤紅向她走來,越來越近。

李鯉全身沒有力氣,終于在那個男人觸碰到她的時候,運轉起盛大的太極玄清道,震得年老大後退而去,同時震開手掌上的琥珀朱绫,散去上面被禁術壓制的靈力。

“道行還不淺。”年老大咒罵了一聲,劃破自己的掌心,血灑半空,被盤踞的蝙蝠悉數吞食。

群起的黑色,鋪天蓋地朝李鯉而去,清亮美麗的瞳仁中是密集的紅色。

而此刻鎮口城門處。

“铮——”

“怎麽回事?”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那柄青碧神劍上,它忽地綠光大盛,如蟄龍忽醒,低低清嘯了一聲。

斬龍示警,林驚羽眉頭微微皺着,英俊冷毅的容顏也有不解,是軒轅還是天琊,是書書還是陸師姐?

不疑有他也來不及解釋,碧芒輕吐如蛟龍一般由劍指引直奔一個方向去。

“師弟去哪兒?”

“你的傷!”

“驚羽!”

近在眼前的屋舍,越來越能感受到仙家至寶的靈氣,那裏是——

林驚羽心頭一跳,凜冽的劍意更甚,他看到李鯉進去了。

是顏如玉!

俊容冷得厲害,劍眉凝結霜雪,冰凍起深深的寒意。空蕩蕩的天井,蝙蝠四散泡在血泊裏,四處彌漫着腐爛的屍體味,夾雜着濃腥的血味。

一綢紅绫浮漫着鮮亮的光,靜靜沉在空中,林驚羽伸手一擡将它握在手裏,這才知曉,剛才斬龍劍和的法器,正是,琥珀朱绫。

難道出事的不是李師姐而是田師姐?

“林師弟?”

恬媚的女聲響起,兩人俱是吃驚。

田靈兒風風火火地闖進來,看清着四方天井的景象,嬌俏的容顏驚得煞白,“這是怎麽回事?”

“田師姐不知道?”白衣少俠松開手,朱绫主動地回到了主人身側,旋轉幾圈後重新纏上腰帶。

“琥珀朱绫喚我才急吼吼奔來,以為鯉鯉師姐找我呢……”

“你說誰!”林驚羽眸色暗沉,有不好的預感在心中越發越大。

“自然是鯉……”少女頓住了,粉紅色的繡花鞋顧不得污穢,踩上血跡斑斑的地面,打鬥的痕跡,交戰的痕跡,魔道的痕跡,還有師姐最嫌懼的血的痕跡,“鯉鯉師姐!”

林驚羽環視四周,一一掃過在場的景象,在一豎圓柱上發現一張染着血跡的紙張,“以我血煉堂至寶……”

“換你青雲掌上明珠……”田靈兒念出後半句話,本就蒼白的臉這下都白得發青。

兩人相視一眼,青雲掌上明珠指的是什麽?總不是那些神兵利器,也不會是那玄妙的真法,除了田靈兒以外還能是什麽?

可眼下她在這裏,那被擄走的人又是誰?

答案,呼之欲出。

粉衫少女木楞地吐出:“琥珀朱绫放在鯉鯉師姐那裏。”

田靈兒話音剛落,龍嘯清騰,碧芒如電飛馳而去。

晴空之中遠遠傳來男子低沉的聲音:“快回禀師門!”

作者有話要說: 嗯,一直覺得青雲志前段改得有點亂,碧火天冰湖煉血堂滴血洞,你這個冒牌貨,萬蝠古窟才是正牌的;可惜我歡喜的火麒麟不會再有它的身影出現了,麒麟什麽的,有我靈尊就夠了,物以稀為貴。

開啓空桑山萬蝠古窟副本,很多人物都要上線了,看我鯨魚大大怎樣英雄救美。

李鯉:年老大算個X,要不是我暈血……

作者:嗯嗯嗯,李師姐厲害李師姐最厲害,但你得給林師弟一個表現的機會呀!

☆、仙人指路

青雲山,通天峰,玉清殿。

上方的層臺上只端坐着掌門和六脈首座,其餘長老無一人在列。

“煉血堂至寶……”田不易冷哼一聲,蔑視之意在他那張方圓的臉上放大了數倍,“他魔道的東西怎麽可能在青雲山上,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曾叔常兩指夾着一帶血的紙張,開口道:“對方潛入河陽,公然挑釁,想要以靈兒為挾換取,必然是篤定東西在我們手上,或者,他也想賭一把,看看我們能交出去什麽。”

“不管是什麽,從青雲手裏拿東西,他也有這麽本事。”

水月目光如井冰深深,散發着幽幽寒氣,銳利如劍,“若是靈兒出事,你還能這般氣定神閑?”

“你!”田不易怒視,“你說我視弟子安危為無物?”

“哼……”

蒼松沉吟開口,“縱然煉血堂式微,可萬蝠古窟是什麽樣的地方,諸位師兄弟都知道,輕易不能擅闖。驚羽重傷才愈,孤身救人着實危險。此事,還須從長計議……”

“蒼松師兄這話是何意?”水月淡淡地開口,“從長計議……若對方發覺阿鯉不是靈兒,還會留她的命?就你徒弟的命是命。”

“誰的命不是命。”黑眸若滄海深潭,蒼松似有嘲諷,“李鯉師侄當年單槍匹馬摧毀逍遙澗何等耀世風華,如今卻連一個魔教妖人都敵不過,煉血堂,可沒什麽出息的人。”

水月美目一滞,眼裏閃過一抹複雜的情緒,想要再反駁點什麽,卻說不出來,最終只能忿忿地一掌拍在檀木椅上,大為光火。

田不易目光下移,渾厚的視線一一掃過主殿中央站着的年輕弟子,不卑不亢、态度謙謙的齊昊,煙急火燎又不得不克制的女兒,泰然自若、風輕雲淡的曾書書,中規中矩、老老實實站好的七徒弟,最後落在那個白衣翩跹的年輕女子身上,準确來說,應該是她手中的藍色長劍。

“天琊。”

商正梁也順着他的目光看去,說道:“八百年前枯心上人以天琊神劍大敗黑心老人,為我正道除了一個心腹大患……”

既是在談論她,陸雪琪仗劍上前一步,瑩瑩藍光掩映她冷然孤傲,通身冰冽,美麗的容顏盛開堅毅的花朵,字字詞詞擲地有聲:“弟子陸雪琪願效仿枯心先人,走一趟萬蝠古窟,将師姐救回。”

“我也去我也去!”田靈兒急急開口,“都是因為我鯉鯉師姐才會被抓,我也有這個責任去救人。”

“掌門師伯,師父,各位師叔伯。”齊昊拱手一禮,清朗的聲線在偌大的主殿中徐徐展開,“魔道妖人潛入青雲地界數年未被發覺,弟子有巡轄河陽之責,辦事不力,給敵人可乘之機。願将功補過,帶李師妹回來。”

“那就一起呗。”曾書書站直身體,明亮的眼睛裏劃過熠熠的戰芒,“以前溜到渝都玩過,卻沒探過空桑山,魔教的地盤,想去瞧瞧很多年了。”

師兄弟們都表了态,張小凡也記挂着那位好心腸的師姐,更是驚羽一人在外也擔憂的很,剛想開口,卻被上首的天雲道人打斷。

“煉血堂至寶,他們要的,會不會是噬血珠?”

蒼松眼眸一眯,辨不清喜怒:“噬血珠可不在我們手裏。”

田不易更是不屑:“魔道小兒,連人都找不對,普智師兄圓寂,噬血珠多半由天音寺伏魔佛光淨化,他們該直上須彌山。”

張小凡十指驀然緊縮,其中五指牢牢扣住從曾叔常師伯手中回來的燒火棍,那是師長們端詳研究許久都未曾發現有無不妥之處的他的法寶。

普智。

天音寺。

天音寺普智僧人給他的那顆珠子,會吸他血的珠子。

難道,難道那就是什麽噬血珠?

師尊們都說,那是魔道煉血堂的至寶。

所以,才讓他扔掉。

那……

“小凡,你怎麽了,臉色那麽難看?”曾書書就站在他身邊,發現好友神色怪異的很,白得發青,額頭上密密麻麻布滿了豆大的汗珠,活像經歷了酷刑般。

“沒……”張小凡搖了搖頭,胡亂地伸手往額頭上抹了一把,“我、我、我擔心驚羽……擔心驚羽……”

若真是為了他手中的珠子。

張小凡不敢想象,如果今天被抓的是師姐……

可現在被抓的是李鯉師姐,照顧過王二叔,照顧過驚羽,也照顧過受傷的他,送來飯食。

真的是為了那顆珠子嗎?

無妄之災,那位很好很好的師姐……

“有什麽好擔心的,驚羽比你想象的要強。”曾書書拍了拍他的肩膀,小聲耳語說:“斬龍劍可曾毀掉過蠻荒聖殿,也時候該讓魔道的人重新體會一把聞風喪膽的感覺,再說了……”他重新打開手中的畫扇,上面浩渺亘古的青雲山脈水墨圖襯得他的俊容浮現出不羁的桀骜,“這不是有我們嗎,擔心的話,自己趕過去不就行了。”

這時候,未置一詞的道玄真人終于開口:“前些日子,我受到天音寺和焚香谷的傳書,說是渝都異動,魔教人馬突然大幅集結,想必都是沖着空桑山萬蝠古窟去的。”

曾叔常蹙眉,思忖說:“煉血堂這時候向青雲讨要至寶,莫不是魔道內讧?”

“正是。煉血堂越來越不成氣候,然而萬蝠古窟卻是魔道領袖黑心老人一手打建,裏面層層關竅乃鬼斧神工。據我所知,魔教天書,至少是第一卷總綱,就在萬蝠古窟之內。”

“那掌門師兄的意思是?”

“兩派均已派遣弟子前往探查,準備在合适的時候,将煉血堂一網打盡。這一門雖不在魔教四大派之中,卻因黑心老人之故久負盛名,魔教內部早已對其存吞滅之心長久。逸才傳來消息,此次鬼王宗決心攻打空桑山,除了搶奪天書,更是要覆滅煉血堂。”

“大師兄?”曾書書的臉色頓時古怪了起來,“大師兄在渝都地界?”

曾叔常儒雅的面容肅冷下來,輕哼一聲,對兒子的言行看不上,而道玄在正中央的首座上臨下看地清清楚楚,溫笑起來:“怎麽,逸才在渝都,你就不去了?”

“去,怎麽不去。”曾書書扇着扇子,頻率急促,腮幫子咬得有點緊。

蕭逸才好幾年都不在青雲山上,曾書書的日子過得可謂順風順水。在他二十年的生命中,他不怕任何人,哪怕是自個兒親爹他都能将人氣得跳腳。

然而蕭逸才——自從年幼時偷上通天峰用染料在雲海廣場簽了個碩大無比的名被這位長門首徒收拾得落花流水後,曾書書幼小的心靈就埋下了陰影。

天不怕地不怕,獨獨對青雲的大師兄避之唯恐不及。

道玄對着左右的師弟妹,也對着座下的小輩,開口說:“事到如今也可告訴你們,逸才潛伏煉血堂有五年之久,你們此番下山,與他取得聯系就是。”

“是。”與曾書書的表現截然相反,齊昊黑眸一亮,顯得頗為激動。

蒼松眼裏翻湧出意味不明的複雜,轉瞬即逝,“裏應外合,有蕭師侄在,我青雲勝券在握。”

水月看向陸雪琪,目光沉沉,雪琪的修為她信得過,是時候要出去歷練一番;而另一個徒弟……其實以阿鯉的聰慧,萬蝠古窟困不住她,怕就怕那煉血之地勾起她當年的痛事,若非如此,她也不會輕易被俘。願就願這次,可以成為她放下陳年舊事的契機。

“靈兒。”

“掌門師伯。”

“你就老實地待在山上,別去了。”

“為什麽?”

“還為什麽?”說到這個田不易就來氣,他與水月幾百年互不順眼,如今她的徒弟替了自己女兒,此後,豈不是理虧要矮她一頭,愠怒道:“這是會武四強該領的任務,你去算什麽,知道你功法不濟才來擄人,丢人現眼。”

“爹!”田靈兒氣憤地跺腳,鼓起腮幫子,看其餘長輩的态度,都是一樣的意思,唯盼從小到大視她如親妹的師姐能夠平安。

張小凡呆愣愣站在殿下,站在青雲年輕一輩的高手中間,田不易看着,粗平眉宇染上一層擔憂,這小子,也不知道行不行……

正想着,觸到齊昊望過來的目光,這小輩看了一眼徒弟,又沖他一颔首。寬大的身軀頓時氣不打一處來,道袍微微鼓起,用他看顧,以什麽立場看護?他的師弟他都看顧不得,還有空操心別人的師弟……有一點田不易認同,那就是蒼松的話。

林驚羽一人一劍孤身在外确實危險。

天琊神劍對煉血堂意味着什麽,那斬龍劍對鬼王宗、對魔教也是相同、甚至是更加不遑多讓的意味。

當日授他斬鬼神還是太着急,也不知道那個年輕人能否靠自己劍斬鬼神,重現昔日豪情。

蒼莽原野,在無邊無際的黑夜中更顯寂寥。

清淡卻璀璨的碧綠光芒比天上明月星辰更加浩渺明亮。

流光落下,白衣男子單手撐住身側的樹幹,修長的手指摩擦粗糙的樹皮,英俊清逸的臉上絲毫都掩不住疲憊,在碧波中白得有些異常。

師兄們憂心他的身體他清楚,可第一次修煉斬鬼神所承受的反噬之傷确實已經痊愈,有已臻化境的太極玄清道真法為其療傷,仙丹靈藥當糖丸一樣灌下去不少,要說這樣還不好,那未免太柔弱無用。

只是傷愈是傷愈,然還未恢複到最好的狀态,再加上萬裏奔波,隐隐有些吃力。林驚羽告訴自己要快一點,能快一分就決不慢下來,盡快将李師姐救回。

前面,再往前就是渝都地界了。

煉血堂總壇設在渝都東南空桑山的萬蝠古窟,可除此之外,他一無所知。

林驚羽第一次覺得信守承諾是個錯誤。

他就不該答應李鯉的要求,說什麽當做沒看到之類的話。在顏如玉外面看到她的時候就該上前,只是前往戒律堂謄抄道家經文,自己替她也無妨,總好過落入魔教手中。

若自己當時沒有調轉方向去別處。

若自己當時沒有視而不見……

“砰——”

一個拳頭砸在樹幹上,“嘩啦啦”一陣樹葉的窸窣聲,緊接着,樹木轟然倒下,揚起塵土。

碧綠長劍低低地發出一聲清脆的龍吟,蕩漾出清澈的光芒,應主人起伏的心緒。

“爺爺,都怪你,我說找個小鎮先住着吧,您非不同意,小氣愛財的,覺得太貴不劃算,這下好了,我們得留宿在這荒郊野嶺。”

“一晚上一兩,這不是坑人嘛,這世風日下的,再說了,渝都就在眼前了。”

“是呀是呀,就在眼前的渝都,我們起碼得明天中午才能走到……”

“我這把老骨頭都不叫苦,你倒是嫌棄起來了……”

一老一少的聲音。

小的那個似乎還是個小女孩,童音清脆軟糯。

林驚羽聽着聲音越來越近,望過去,果然看到一老者攜着一稚齡女孩,另一只手上拿着一大幡,黑夜中也能夠分辨字樣,“仙人指路”。

他注意到他們,那爺孫倆自然也注意到他。

老人褐渾的瞳仁驀然睜大:“萬劍一!你不是……”

“咦,爺爺,你認識這個好看的哥哥?”

年輕男子長身玉立,袍服雪白得不染塵埃,月華輕灑下,劍眉星目鎖着清傲孤高,淡淡的眸光淺淺注視,手中的佩劍一如主人,似潛龍般在漆黑中射出如水寒光,肅肅凜然。

“老人家?”

“哈哈哈……”老人尴尬地笑了幾聲,“認錯了,認錯了,天色太黑、太黑……”說是這樣說,周一仙還是忍不住朝那年輕人多看了兩眼。

第一眼錯認。

第二眼知道無可能,卻還是覺得相像。

斬龍劍,斬龍劍的新主,青雲什麽時候找到并培養起來這樣肖似故人的年輕人……

“老人家……”林驚羽看了一眼那個玉雪可愛的小女孩,後者笑眯眯地沖他甜甜一笑。“更深露重,老人家帶着小妹妹還是找個山坳谷處休息一晚,明早再趕路。”若非他有要事在身,絕不會放任一老一少在這郊野山林。

“謝謝哥哥,我與爺爺知曉的。”

林驚羽輕點下颚,轉身正要離去。

“且慢。”

“老人家還有何事?”

周一仙從那棵被震倒的樹木上移開目光,豎了豎手中竹竿,“問一句,年輕人要去何處?”

爺孫倆均是尋常百姓,他也不瞞,淡說:“空桑山。”

“萬蝠古窟?”

林驚羽停頓了一下,這才細細打量起老人來,須發皆白,面容清庸,說七老八十可,說五六十也可。

擡眼看那“仙人指路”四個字,黑夜蒼莽中,仙風道骨的老人,天真無憂的女孩……

他下意識蹙眉,步履微挪摩擦土地,在青雲之外還能看到這樣熟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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