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舊
周五晚上, 江南最豪華的酒店之一,上河居。
和其他用金光玉器奢侈用料堆積起來的豪華酒店不同,上河居裝修全部采用典型江南小橋流水的原生态環境打造。
随處可見其透露出的自然禪意, 讓人感覺像在園林亭臺裏就餐一般。
但識貨的人來這裏一眼就能看出,無論是牆上的挂畫還是轉角擺放的物什,随意一件都是價值連城, 在低調中透露着奢華。
真正有格局的, 裝作有品位的,都愛組局邀人來這裏用餐, 以此向別人展示自己的格調。
“徐老板大氣啊, 選這地兒也不怕我們吃垮你?”
從進酒店大門那一刻起, 向煊就一直左顧右盼, 直到現在仍新奇着包廂裏的環境裝修,他從沒來這種地方吃過飯。
背景牆是流動變換着的小溪水,隐隐約約還能聽到真正的流水聲,角落裏擺着鼎香爐, 不斷為包廂裏帶來檀香氣味兒。
蔣睿淵邊看菜單邊打趣他說, 煊哥,咱能不能別像劉姥姥一樣, 等下女孩子們來了不得笑話你。
結果岑意帶着舍友們推門而入的時候,一旁的談悅實在沒忍住感嘆出聲。
“哇塞——”
“意意, 這地方也太好看了吧,簡直就像園林一樣,在這吃飯我感覺自己都變的典雅高貴了。”
向煊聽完忍着笑,對蔣睿淵挑眉, 意思明了。
你看, 正常人剛來這兒都是這個反應好吧?
徐宴淮在她們進來之前剛出去不久, 向煊便主動站起來招呼她們“快來坐,等你們好久了。”
李憶清小聲應了他一句謝謝,還以為他沒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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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說完向煊就朝她溫和笑了一下,李憶清趕忙低下頭紅着臉坐到一個空位子上。
“那就我們幾個大老爺們兒先來先自我介紹一下吧,我是向煊,江北來的,以後有什麽就來問我,我知無不盡。”
向煊操着一口江北獨有的兒化音,一聽就能聽出他是江北來的。
只是和他那張少年臉有些不搭調。
他最後一句話是特意對岑意講的,真正見到岑意的那一刻,他就已然叛變徐宴淮偏向岑意。
這麽溫軟清純的可愛姑娘,肯定會被徐宴淮那種悶騷男欺負。
好兄弟就是要互相捅刀子,他得幫着岑意。
“我叫蔣睿淵,隔壁省狀元,和老徐一樣是提前保送到南江來的。”
蔣睿淵傾身将手中菜單遞給談悅,理了理自己的衣服說“多點幾個你們喜歡吃的菜。”
他也屬于那種很打眼的,有些痞浪的一個帥哥。
“姑娘們好,我叫宏文,比他們大兩歲,剛從新疆退伍回來。”
旁邊另一個留着寸頭,眉眼剛毅的男人出聲,嗓音穩重嘹亮。
□□的坐姿和露出的手臂肌肉足以見得兩年的軍旅生活有多操練人。
“嗨,帥哥們好,我叫談悅,談話的談,愉悅的悅,也是隔壁省的,蔣睿淵我聽說過你,學習真的很厲害。”
談悅話音裏是贊嘆和欽佩,她上了大學以後才知道,原來這裏多的是長得好看,各方面又十分優秀的人。
她只是其中最普通最籍籍無名的一個。
“你…你們好,我…我叫李憶清…”李憶清扶了扶眼鏡框,小聲緊張說道,隔得遠的向煊都沒太聽清。
“你——”
岑意趕忙打斷了他,她平時和徐宴淮打視頻時總會被調侃,知道他寝室裏的男孩子都慣愛開玩笑。
“她叫李憶清,有點怕生人,你們別介意哈。”
向煊笑着擺擺手說哪能介意。
也反應過來如果剛剛他那句話說出口,确實是有點不大合适。
對岑意揚了個感謝的笑。
“我——”岑意剛打算開始自我介紹,後面包廂的門就被從外面推開。
徐宴淮嘴裏叼着根棒棒糖,拿着手機從門外進來,一眼就看見已經在座位上坐着的岑意。
徑直走到岑意椅子後面,手搭在她肩膀上懶聲問她“寶兒,怎麽不接電話?”
岑意懵了一下,連忙翻找自己的包,她剛剛都沒聽見手機鈴聲。
和徐宴淮說,都沒聽到手機響。
結果打開一看,上面顯示有五個徐宴淮的未接來電。
是她忘了關靜音。
岑意讨好的笑笑,捏了捏徐宴淮的手,說剛剛走的急,又忘記關靜音了。
“小傻子。”
徐宴淮曲指微彈了下岑意的後腦勺,向舍友們介紹說,這就是我媳婦兒,岑意。
“喲,要不要臉啊,婚都沒求就喊媳婦兒,哪能這麽便宜你。”
向煊做了個牙酸的表情打趣徐宴淮,已然一副岑意娘家人的樣子。
又說,我們都自我介紹過了,就等你回來。
“嗯,等姑娘們再加幾個,我就喊人上菜。”
美酒佳肴,觥籌交錯。
就連從來沒有喝過酒的李憶清都被這種輕松愉快的氛圍帶動,喝了小半杯啤酒,滿臉通紅。
吃的差不多,徐宴淮和岑意說他去上個廁所,順便去結個賬。
“嘩啦啦——”
洗手間外瓷白的洗手池被白光燈照到反光,面前光亮剔透的鏡子将後方來人印照的清晰明了。
穿着貼身略微暴露,妝容時尚精致的趙訪煙站在徐宴淮旁邊的洗手池前,對上鏡子慢條斯理的補口紅。
實則餘光一直注意着旁邊的徐宴淮。
她和岑意一樣也是南濟大學的,今晚來給剛在一起一周的男朋友過生日,但從在走廊裏看見徐宴淮進飯店來的那一刻,心裏就起了小心思。
看論壇上都說徐宴淮愛慘了岑意,兩個人感情特別好。
但她不信。
任何感情都是經不起考驗的。
無一例外。
更何況還是他這種小時候有過悲慘經歷的人。
趙訪煙輕輕抿了抿唇,确認唇型塗的很完美,蓋好口紅突然出聲“徐宴淮,還記得我嗎?”
徐宴淮沒出聲,只是撩起眼皮兒看了眼這個能準确喊出他名字的人。
一點都沒印象。
看打扮可能是之前哪個狐朋狗友的前女友。
趙訪煙盯着透過鏡子反射映出的徐宴淮,不斷用目光描摹他鋒利流暢的臉,嬌聲道。
“不記得也沒關系,重新認識一下就行,我叫趙訪煙。”
“和岑意那種愛裝清純放不開的女孩子在一起久了也會膩味的吧,或許等你有空的時候我們可以約一下,換個口味才能知道自己更喜歡什麽樣子的對吧?”
“剛好我随叫随到還不粘人,試試不虧。”
徐宴淮聽完趙訪煙的話,雙手撐着洗手池邊緣勾起唇角,吊兒郎當的輕笑,胸腔一震一震帶動了胸前的銀色裝飾項鏈,不斷顫抖着。
趙訪煙直直的盯着徐宴淮,眼裏是志在必得。
面前男人鋒利的下颚線上鼻梁高挺,被光打在臉上,一半藏在暗處,像一件打磨用心的藝術品,笑起來總是像這樣壞壞的。
如果她真的能把他搞到手,也未嘗不可一直就是他。
哪怕她從來不相信愛情,但或許可以試着身邊一直都是一個人。
和這樣的人保持關系,也不會覺得乏味。
“這是我的電話,微信同號,call我随時有空。”
趙訪煙拿着早已準備好的,寫着她名字和電話的卡片,在唇上輕輕印了一下,遞給徐宴淮。
每個男人心裏都會有些小九九,都想家裏紅旗不倒外面彩旗飄飄。
雖然表面上他非岑意不可,說不定在背後玩的有多開,這種男人看起來就不會是那種專一深情的人。
可惜她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徐宴淮。
“幸好我沒吃多少東西。”徐宴淮擡手關了水龍頭,從櫃子邊抽了張紙巾慢慢擦手,看向趙訪煙的眼裏冰冷到毫無溫度。
還沒等趙訪煙說話就接了下一句“不然我他媽看見你這張臉就吐出來了。”
“約你?我怕得病。”
說完扔了手裏被水浸濕的紙巾,沒管仍高舉着的手裏卡片和臉上表情尋味的趙訪煙,轉身出了洗手間。
他從來不會用這些肮髒的話語去傷害別人。
可趙訪煙觸碰到了他的底線。
她不該那樣說岑意。
也不能。
如若不是看在她是個女生的份兒上,他就直接摁着她的後頸往洗手池邊磕了,不會只是幾句羞辱的話這麽簡單。
酒足飯飽後,向煊見時間還早。
提議一起去樓上的ktv續場。
徐宴淮大手筆的直接把樓上包房開好,訂好果盤和酒籃讓他們繼續嗨,就帶着從剛剛起表情就不大對勁的岑意回家。
路邊金黃銀杏葉不斷被風吹下,偶有飄落在徐宴淮肩頭上的,岑意伸手拿起那片葉子玩弄。
岑意趴在徐宴淮背上悶悶出聲喊他“二哥。”
“怎麽了寶兒。”
徐宴淮颠了颠,問她,為什麽不開心?
從剛剛他結完賬回去就感覺到她的不高興了,肯定是他走的這一段時間裏發生了什麽不愉快的事情。
如果岑意不願意說,那他等會就去問他們。
不能讓小姑娘受氣。
岑意想了許久,還是決定讓徐宴淮知道,輕聲說她剛剛都聽到了。
她那時看到徐宴淮放到她包裏的錢包沒拿,去前臺發現他不在,只好返回去衛生間找他,卻沒想到會聽到那些話。
徐宴淮秒懂,問她“去洗手間了?”
“嗯。”岑意将頭側着靠在徐宴淮背上,話音被吹散在晚風裏。
“二哥,她們是不是都覺得我們的感情不能長久啊?”
在徐宴淮身邊的時候都遇到過好幾次這種事情,更何況不在的時候。
那些女生好似都在用行動告訴她,她沒資本能留住徐宴淮。
岑意聽到徐宴淮低沉的聲音,他說,這個世界上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有正确的三觀和基本的責任感。
我們在慶幸沒有被不正确的愛情觀影響到的同時,難免會在接觸到其他不同觀念時感到驚訝,但我們不該因此就懷疑自己。
“我知道你總是會瞎想,覺得我有資本可以背着你在外面亂搞還能瞞天過海,但我可以向你保證,岑意,這種情況在徐宴淮身上永遠不會發生。”
大概因為兩個人都有類似沒怎麽被愛過的經歷,徐宴淮總能第一時間發現岑意內心隐藏的自卑和缺乏安全感,并且感同身受。
所以他願意一次次不厭其煩的把愛挂在嘴上,把心裏話說給她聽,讓她對自己有信心,也對這段感情有信心。
他說,一直沒講過,在經歷過以前那樣的事情後,反而更害怕的是你不愛我。
怕你只是因為心疼我,因為我對你好才願意委屈自己和我在一起,或許在将來的某一天發現那其實并不是愛的時候,就會和我媽一樣選擇離開。
“岑意,我也很沒有安全感,可只要在你身邊我就會有一種強烈的心安和歸屬感,那些控制不住的占有欲也會被撫平,只有你能這樣。”
“我要的不是一時新鮮感上頭,而是可以安定下來的靈魂交流,那個靈魂,是你的。”
又有兩片葉子落下,這次正好掉到岑意頭上,她擡手拿下,一手一個葉子折弄,拼湊成一個蝴蝶。
耳畔是徐宴淮沒有說完仍在繼續的話。
他說,不知道有沒有和你講過,從在一起的那天開始,要和你結婚就是我這輩子最堅定的事情,你是我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女人,不會再有任何人了。
“無論她們比起你來算胖瘦美醜,無論她們有多少比你優秀的地方,只要不是你,那就不行。”
徐宴淮背着岑意沿着路邊慢慢走,昏沉色的路燈和川流不息的車燈為他們指明道路。
低沉堅定的嗓音被晚風吹過,缱绻在岑意耳邊,緩緩撫平她心中的難過和猜疑。
“瞎想什麽呢二哥,我最愛你了,和你在一起分明是我賺到了好吧?”
“如果真有我選擇離開你的那一天,那一定是我這輩子做過的最蠢的事情,沒有之一。”
岑意情緒平複之後,又開始天馬行空,小腦袋裏忍不住腦補着虐戀情深的大戲。
“不過萬一呢?就是如果将來我們可能因為什麽不可抗力的原因分手了呢,我是說如果哦,就假設一下。”
被颠了颠,她聽到徐宴淮淡聲說,如果分手的話,那肯定是她提的,但他不會同意。
可如果要是她真的執意非分不可的話,大概他也是會同意的吧。
“你知道的,我從來都舍不得你難過,如果和我分手的原因是你離開我可以過得更好的話,我會放你走的。”
“但你要記得,我一直都會在你背後守着你,累了倦了就再回頭看看我。”
岑意聽完好奇問他,說那她要是一直不回頭呢,他就一直不去找別人嗎?
“不回頭的話,我就繼續自己一個人過,反正沒遇到你之前不也這麽熬過來的嗎。”
“岑意,我的所有都已經給你了,沒有能給別人的東西了,所以別不要我,別讓我去禍害其他人。”
徐宴淮時不時輕輕颠颠背上的岑意,讓她趴的更穩些。
兩個人的影子被橙黃色路燈打在身後,拉長,重疊。
岑意嬉皮笑臉的咬了咬徐宴淮的耳朵,開玩笑和他說,那你就好好表現啊二哥,争取沒有那一天的到來。
徐宴淮感覺耳朵邊癢癢的,有股火又竄到了下面,抱着她雙腿的手一緊“欠收拾了又?希望等下回家之後你膽兒還能這麽肥。”
“哈哈哈哈哈我才不。”
“……”
年少輕狂時,事未發生前,人們總喜歡做虛有假設。
因還沒承擔過後果,也因懼怕将來會發生。
以為這樣就可以提前預防假設過的壞結局。
但殊不知。
假設和發誓一樣狠毒。
那些在不經意間說過的話,在随口閑聊提過的事,都會在不久後一一實現。
禍從口出,這就是讓上天聽到假設的代價。
代價就是靈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