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當時明月在(三)

許萱不知道李白是否察覺了什麽,否則怎會無緣無故的将如夏給送走了,她後來派人去打聽過如夏的消息,說是嫁給了一個很樸實的人家,待她很好,只是她心有不甘,每日裏過得不舒心。

想來時間久了,如夏便會漸漸忘記以前的事情,好好過日子,如若不然,苦的也只是她自己。

年關來臨,家中沒有長輩,一切事宜便都放在了許萱的身上,好在家中人少,不像許府。

李白除卻新婚之時穿過一次紅衣,其它衣裳皆是白袍,畢竟是過年,許萱有心圖個喜慶,又想起那日李白身穿紅衣,着實讓她驚豔了一把,于是便有了小心思。

李白看見那塊紅色布料時,倒也沒有說什麽,只是無奈的笑笑:“既然多出來一些,不如也給誠德做一件。”

許萱想到一大一小兩個紅色的人兒,那畫面一定很溫馨,笑道:“好,誠德素來乖巧,我給他的新衣裳,他一定會很高興的。”

“乖巧?”李白不敢茍同,想起今天早上那個所謂“乖巧”的家夥,竟然拿他們喝酒的事情威脅他,以此換取在李家多待一段時間,這裏沒有人動辄便打罵他,許萱待他又極好,他當然不想回家。

許萱看李白表情有些奇怪,問道:“怎麽了?要不是昨日大大派人來問,我都想留他在我們家過年,不過還可以再待幾天,過去年關,他又可以回來了。”

李白皮笑肉不笑:“他倒是聰明,知道要讨得你的歡心。”

“說什麽呢。”許萱忙的不可開交,現下翻着賬本,計算着這些日子一共花了多少錢,想起最近李白似乎總在自己身邊打轉,疑惑道,“最近怎麽都沒見你出門了?”

李白些許無聊,心裏癢癢,忍不住想喝點酒:“每日要教導誠德,便沒有那麽多空餘,況且現在年關,人家一樣是要忙的,哪像我如此清閑!”

許萱斜眼倪他:“哦?既然你嫌太過清閑,不如來幫幫我如何?”

李白頓時來了興致:“怎麽幫?”

許萱把他拉到文案前,幫他磨好了墨,道:“李郎多才不用豈不浪費,不如給自家寫幅春聯罷。”

李白提筆想了想,歪頭看着許萱:“沒有酒,作不出來。”

許萱笑道:“你倒是鼻子靈,怎麽就知道我照着你的酒單釀了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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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眯着眼,十分受用:“娘子身上向來都是皂角的味道,今日卻帶着淡淡的酒香,娘子可不許私藏好東西。”

“釀酒不在一朝一夕,怎麽可能這麽快。”許萱話還未說完,就見誠德抱着狗從窗外走過,急忙喊了朝青:“快把小郎喚進來量量尺寸,好給裁縫那邊送過去。”

許洵似是聽見了許萱的話,在門外喚了聲小姑姑。

“進來罷,外面怪冷的,昨兒又剛下了雪,你那屋子睡的可還暖和?”許萱見他穿的厚厚的,這幾日也稍微胖了一點,看起來氣色好了許多。她還記得之前派朝青去給他洗澡換衣,身上都是被打的傷痕,看起來觸目驚心!

“特別暖和,昨兒還出了汗呢。”許洵笑的甜甜的,懷裏抱着狗,天真爛漫的模樣着實令人喜歡。

朝青在一邊給他量着尺寸,許洵又沖朝青腼腆的笑了笑。

“等打了春,我給你做個風筝,到時候可以在院子放着玩。”許萱摸了摸他的小腦袋,都說撒嬌的孩子有糖吃,她卻更喜歡懂事的小孩子。

許洵用力的點了點頭,一雙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許萱:“嗯,到時候再讓小姑夫題首詩,就是給誠德千金也不換!”

怎麽就這麽可人呢!許萱忍不住又捏了捏他的小臉,忽然覺得這句話好像從誰嘴裏說過,千金也不換?

李白似笑非笑的看着許洵,走過來站在兩人中間,和藹可親的問道:“怎麽又在和狗玩?今日教你的可都會背了?”

許洵略帶委屈的看了許萱一眼,低下頭道:“背了大半了。”

李白點點頭:“晚飯前我再檢查你一遍,晚上來書房寫字,我看着你。”

許洵又看了許萱一眼,乖乖答道:“是。”

許洵戀戀不舍的看着許萱,一步三回頭的出去了。

許萱看着他小小的背影,問道:“他學的如何?”

李白含糊道:“算是聰明,只是不太用在正事上。”

許萱想了想,笑道:“小孩子貪玩也是正常,他年紀還小,之前就算有先生教,定然也無心學,現在學的慢點也是情有可原,李郎多給他點耐心。”

李白心想這小家夥果然不可小觑,他對許萱溫柔一笑:“那是自然,娘子且先忙着,我去看看他。”

許萱送李白出了門,吩咐朝青道:“去給廚房說一聲,李郎最近辛苦,晚上做些好的,給他補補身子。”

“是。”

李白進了書房,見許洵正坐在他的書桌前,一邊胡亂翻着他的書,一邊拿眼瞅着他。

李白也不管那些被翻亂的書,走上前拍了拍桌子,道:“來,你背了多少,先背給我聽聽。”

許洵沒聽見的模樣,下了椅子又往內室裏跑去。

李白追進去,見他居然爬上了內室的床,便道:“困了?那也不能睡,剛剛是誰說的會背了一大半......”

話未說完,李白便見許洵忽然從他枕下拿出一個布包,從中掏出一本書來,那正是許萱前些日子手抄的那本孤本。

“放下。”李白的聲音冷了下來。

許洵愣了愣,卻仍然倔強的拿在手裏,眼睛在李白身上來回打探。

“我說,放下。”李白又一次道,聲音愈發的冰冷。

許洵頓了頓,道:“我說會背書是騙你的,你別讓我背,我就放下。”

李白眯眼看着他:“你沒有商量的餘地,更不可能威脅的到我,我勸你還是乖乖的,哪怕一直裝乖,也比你這些危險的所作所為要好。”

許洵想了想,似乎在衡量他說的話是否值得相信,過了一會兒,他将書放回,還小心的包好放了回去,然後讨好道:“我放回去了,那我可不可以今天少背一點。”

李白依舊面無表情,不過已經不似方才那般冷漠。

“不行,我今日給你的內容并不多,只要你稍微用點心,晚飯前完全可以背完,其間你還有其他的時間自行安排,而現在......看來今晚你會睡的很晚。”

許洵皺着小眉頭:“難道你以前的先生也是這樣教你的?”

李白唇角微勾:“沒有,我後來有一個師傅,他對我很放縱。”

“那你為什麽這樣欺負我?我要告訴小姑姑。”許洵滿臉的不忿。

李白笑容漸大:“誰讓我現在是你的先生呢?你那些裝可憐的招數實在是太遜了,你以為我娘子現在看不出來,以後還看不清你的真面目?況且......我比你更會裝。”

許洵挑釁道:“那就試試,就算你比我厲害,那又怎樣,你太老了!”

李白嘴角抽了抽,不打算和一個小屁孩一般見識,拉着他的胳膊往外走去:“先不背也可以,去寫字,否則我罰你抄道德經。”

“你......恃強淩弱!”

“這是我一貫的作風,你現在發現還不晚!”

許洵被強迫坐回書桌前,含怒的瞪着李白,那眼中并沒有惡意,李白知道他這般做應是為了引起別人的注意和關注,索性坐在一旁倒了杯酒,偏不看他。

許洵寫了一會兒,偷偷看李白,忽然道:“這字真醜!”

李白看也未看他,道:“這可是晉朝王羲之書寫的字體,你說的可是你自己的字醜?”

許洵吶吶說不出話來,又寫了幾個字,問李白道:“小姑姑以後會給你生孩子嗎?”

“當然。”李白理所應當道。

許洵猶豫道:“你這麽愛喝酒,也會喝醉了打他嗎?”

李白這才朝他看過來,認真道:“我記得之前有和你說過,不是所有喝酒的人都是你的父親和你的祖父,我的孩子,疼還來不及,怎麽可能打他?”

許洵咬着唇不說話,李白暗自嘆了口氣,柔聲道:“人在出生之前不能做選擇,以後卻可以。你不可以選擇你的父母,就像我不能選擇自己的出身,這些都是你不能決定的,但以後卻掌握在你自己的手裏,你總不能也想成為自己最讨厭的那種人罷。”

許洵快速否定道:“當然不會!”

李白深深看了他一眼,沒有再說話。

許洵自己坐在桌前想了一會兒,方才提起筆認真寫起了字。

李白看着許洵認真的小臉,忽然想起自己幼時學習的時候,那些日子都太過久遠了,以至于現在回想起當日,只依稀記得某些鄙夷的目光,以及先生遺憾的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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