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一對紅人和新校服
周一升旗會上, 趙主任拿出那面錦旗, 當衆表揚了高一新生, 宋野和曲燎原。
宋野尴尬得恨不能鑽進地縫裏去,或是馬上給自己改個名字。
七班帶隊班長曲燎原卻被表揚得驕傲且高興,還回過頭朝身後自己班的同學露出得意的笑臉, 那意思在說“看,在誇我呢!”他從小到大還沒有被當着幾千人表揚過的經歷,這下很是自豪。
孰料表揚這一部分結束後, 趙主任手裏還拿着錦旗, 就又對着麥克風說:“上周還發生了一件事,高一新生裏, 一起惡性事件!課外活動時間,有幾名同學, 不去學習!也不去鍛煉!居然在宿舍裏,打架!”
曲燎原笑不出了。
趙主任痛心疾首道:“其中還有一名班幹部, 班幹部參與打架,性質尤其惡劣,這種歪風必須遏制!下面, 這個犯了錯的班幹部, 請你上來,來念你自己寫的檢查。高一(7)班,曲燎原。”
臺下鴉雀無聲了數秒,才有竊竊私語:“是同一個曲燎原嗎?”“好像是啊。”
少卿,數千人的操場上, 爆發了一陣驚天動地的笑聲。臺上趙主任都沒忍住,也笑了下,趕忙繃起臉。
曲燎原無地自容,逃也逃不掉,只好上去主席臺,羞愧地把那份檢查念了。
在接下來一周裏,他去食堂打飯、去浴室洗澡、去球場打球,就連課間上個廁所,都要被人認出來——“快看,那個得了錦旗又念檢查的曲燎原!”
連帶着和他一起得了錦旗的宋野,兄弟倆一戰成名,雙雙成為這屆新生裏聞名全校的一對紅人。
曲燎原所擔心的,班裏同學會取笑他、以後不服他管的情況,倒并沒有出現,七班同學們只是把這事當成玩笑,笑笑就過去了,以前怎麽相處,還是照舊,和其他班人說起,也普遍都是“我們班長曲燎原人很好,也很好玩”的評價。被不認識的人背後議論笑話,他也不怎麽放在心上,繼續高高興興地當他的班長。
而宋野心裏想什麽,向來就不會表現在臉上,一貫是坐如鐘立如松,其實呢,內心不但感到很尴尬,還有點隐隐約約的擔憂:之前軍訓曲燎原有了點名氣後,就有外向的女生主動來找他玩,萬一這次再來,就曲燎原那愛玩的性子,還特別容易逗,三兩下被哪個女生逗得跑去早戀,就壞了……還怎麽提高成績,考進實驗班?
于是他連十塊零花錢也不給曲燎原了,名義是“你怎麽能天天買零食?”
曲燎原至今為止,一共就花過六塊錢買雞蛋仔,可他對花錢也沒欲望,不給就不給了,除了嘟囔句“零食不都是你買的?”也沒有別的意見。
傍晚兩人一起學習時,宋野還要拐彎抹角地盤問他:“今天有沒有女生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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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但有,而且還很多。這回不只有高二高三的學姐,還有好幾個高一的同級女生。
曲燎原個子不矮,除了皮膚被曬得有點黑,五官沒得挑,四肢修長,熱愛運動,還喜歡耍帥,特別打籃球的時候。
實話說什麽籃球技術,女生也看不太懂,可是男生耍帥她們是看得懂的。曲燎原和一夥男生一起打球,就他最會耍帥,奔跑跳躍投籃的動作都跟動畫片剪出來的一樣。
他的小夥伴康明是真的咣咣進球,一投一個準,可是得到的場外歡呼聲,都比不過曲燎原随便投一個臭球那麽響亮。比起康明這種過于高而顯得憨笨的男生,曲燎原更符合高中女生們的審美。
但是,上次高二那位李甜甜莫名翻臉的經歷,好像給曲燎原造成了一定的心理陰影,他對來找他玩的這些女生們所表現出的“可愛”,持有一種懷疑觀望的态度,對人家都不太熱情,女生們幾乎都不空手來找他,會給他帶小零食或小禮物,他統統都不收,怕又像李甜甜的情況,他收了人家的棒棒糖,拿人手軟,總要回請別人。他已經沒有零花錢了!
宋野警戒地觀察了幾天,暫時也沒發現什麽可疑的情況。
反而是他自己出了情況。
這一大周的第二個周四,下午放學,曲燎原又來找宋野一起學習,今天兩個班最後一節課都是英語,作業是同一張英語周報,就先一起做報紙上的題,打算做完對答案,到時宋野會教曲燎原改錯,強調知識點。
兩人埋頭剛做了幾分鐘,一班的一個女生就走近,小聲道:“宋野,後門有人找。”
宋野:“找我?”
他和曲燎原都朝後門看,只能看到一個衣角。
“我去一下,你趕快做。”宋野起身出去。
曲燎原集中不了精神,做了兩道選擇題,就坐不住了,到教室窗邊的空座位,隔着窗向後面看,想看是誰來找宋野。
是個女生!
他認出了是誰,是高一(3)班的班長,名叫張钰,各班班幹部領東西、開會,他見過好幾次的。張钰在三班的學號是1號,成績很好,長得也很漂亮,是個開朗活潑的女生,以前軍訓每次有集體活動,她都會上臺唱歌,唱得也還不錯。
宋野只是他們班的英語課代表,也沒擔任班幹部,張钰來找他做什麽?曲燎原使勁朝外面看,臉在玻璃上壓得變了形,努力想看清楚到底在發生什麽。他覺得不同尋常,被女生找上門,他有經驗!
過了一會兒,宋野回來,神色如常。曲燎原也回到座位,半邊臉都在玻璃上被壓紅了。
兩人坐下,曲燎原以不影響其他同學的聲音,問道:“是三班張钰嗎?她找你什麽事?”
宋野道:“沒事,她問我想不想進學校廣播站。我不想,太耽誤時間了。”
張钰是學校廣播站的實習播音員。
“就這個事啊?”曲燎原拿起筆準備繼續做題,一副自己白操心的語氣說,“嗐,我還以為她要找你早戀。”
次日是周五,只上半天課,中午放了學,就可以回家了。
最後一節上課前的課間,學校通知高一各班班長帶人去領新校服,新生們的校服做好了。
曲燎原帶着康明及一幫男生去了後勤處,其他班已經在領了,他看見三班的班長張钰,平時也都認識,他就打了聲招呼:“張钰,你們班領完了嗎?”
張钰一看是他,滿臉不自然的表情,聲音也很小,說:“嗯……馬上完了。”說完就趕忙往旁邊走了,就像躲着曲燎原一樣。
康明都看出來了,道:“她平時像個男生一樣,嗓門大得很,今天這怎麽了?”
曲燎原也不知道。
幾個男生把校服拿回了教室,剛開學時量過尺寸,每件新校服衣領的标簽上,都寫了這件校服對應學生的班級和名字。
一發衣服,高一全部十五個班都亂作一團,吵吵嚷嚷的十分熱鬧,老師們知道是在發衣服,也沒來管。
學生們現在普遍都是裏面一件短袖,外面穿件自己的外套,拿到了自己的校服,好多人就都速度脫了外套換上,看合适不合适,也有穿新衣服的新鮮感。
一中校服是藏青色和白色拼接的款式,衣領、袖子和下半截都是藏青色,胸前和背部的上半截是白色,左胸口有一中校徽,背上有市一中的英文字樣,很常見的中國式校服。
曲燎原也換上了,還和康明一起跑去樓道裏的風紀鏡前照了照,遇到其他班認識的男生來照鏡子,又和他們說了幾句閑話,兩人才回教室。
還沒走到教室前門,經過關着的後門時,他倆就覺得奇怪,怎麽別的班還在吱吱喳喳說話,七班這麽安靜?老師來了嗎?
走到窗邊,才看見講臺上的确有個人,卻不是老師,而是姚望,手裏拿着件校服上衣,臉色很難看,怒氣沖沖的樣子。
他這幾天晚上都沒回過宿舍,白天倒是在教室,坐最後一排,也不和其他人說話,晚自習人就又不見了。這是在幹什麽?
曲燎原和康明加快腳步跑到教室前門,姚望扭頭看了眼他倆,沒理,又轉回去對着全班,吼了聲:“這他媽到底誰幹的?給老子站出來!”
班幹部裏除了班長曲燎原和體委康明,副班長團支書都是女生。此時教室裏一片安靜。
康明卻也是個暴脾氣,當即吼道:“姚望!你又發什麽瘋?!”
姚望提着那件校服,轉頭怒視康明,說:“上回放過你,是你命大,別他媽來找死,聽見沒有。”
康明氣壞了,一撸袖子,就要上去和他打架。
“別動!”曲燎原忙擋在前面,道,“幹什麽!你也想寫檢查嗎?”
康明還想說話,曲燎原拿出官威來:“班長在這兒呢!輪不着你出頭!給我站着別動!”
康明還是瞪着姚望,但暫時作罷了。
姚望冷笑一聲。
“你在幹什麽?”曲燎原其實有點怵他,還是硬着頭皮上前了,道,“現在是上課時間,你回自己座位去。”
姚望站着沒動,從眼角看他,一臉陰冷。
曲燎原忽然發現他手裏那件校服不太對,新校服,白色的部分都是雪白雪白的,他那件卻……
姚望把那件校服劈頭扔了過來,道:“該不會是你幹的吧?”
曲燎原接了一看,校服背上被人用碳素筆畫了一只烏龜,很大,差不多快把白色部分都畫滿了。
“這是誰幹的?”曲燎原一下就氣壞了,拿着校服朝同學們問,“誰把好好一件校服畫成這樣!誰這麽缺德?!”
同學們:“……”
姚望:“……”
曲燎原又氣又心疼,說:“碳素筆都洗不掉,一身校服要兩百塊,畫成這樣還怎麽穿?這到底哪個缺德鬼,怎麽一點都不知道愛惜東西?”
沒人說話,自然也沒人承認。
曲燎原看了看衣領标簽,上面寫着“高一(7)班姚望”。
“這……”曲燎原道,“是你的啊?”
姚望看着他沒出聲,表情就像在說:你這不是廢話?
曲燎原也知道自己問了句廢話,不是姚望的,他在這裏發什麽脾氣?想了想說:“我去問問……看能不能給你換一件新的。”
姚望的語氣沒剛才那麽沖了,但也談不上友善,說了句:“省省吧,不可能給換。”
曲燎原:“……”
姚望以前在班裏雖然不太合群,但正常的交流、說話,還是有的。就是在上禮拜和曲燎原打過架以後,同學們對他的态度才發生了變化,沒人理他不說,以康明為首的一幫男生還差點和他起肢體沖突。
這種孤立排斥、語言暴力,以及今天在姚望校服上畫烏龜的舉動,都是一種“站隊”,同學們“站”的,是曲燎原這一邊。
這讓曲燎原忽然間感到一陣難過,甚至是惶恐。其實除了那天動手打了一架,他和姚望沒有深仇大恨,軍訓時他新官上任找不着北,姚望還幫他維持過秩序,讓他玩過自己的塞班手機,和他開花露水香水的玩笑……明明都是一個班的同學,為什麽要搞成這樣?
他從來沒有起過要帶頭孤立姚望的念頭,也沒想過要讓康明他們也和姚望打一架,好幫他出氣,校服上的烏龜也不是他畫的。但是這些壞事的起源,都是因為他,即使他沒有這樣的心思,他也在事實上欺負姚望了,他做了班長,被同學們喜歡擁戴,可是他卻沒帶着同學做好事,這是不對的。
姚望擡手,指了指臺下所有人,滿含威脅地說:“別讓老子知道是誰幹的,否則……”
“你別問了,”曲燎原道,“是我畫的。”
姚望一怔,回頭看他。
曲燎原把自己身上的新校服脫了下來,遞過去,說:“這件幹淨,我賠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