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算賬和喝喜酒

距離宋志國被抓捕, 已經近半年, 還沒有被判刑, 仍舊被羁押在看守所裏,除律師外其他人都見不到他。

這将是宋野第一個沒有親人共度的中秋節。

進了家屬院,宋野跟在曲燎原身後, 一路走,曲燎原一路和遇到的鄰居們打招呼。

鄰居們:“小曲兒放假了?”“小曲兒是不又長高了?”“聽說當班長了?厲害啊。”

曲燎原:“是啊是啊……好像是長了點,哈哈哈……沒有沒有, 一般一般。”

那個名叫笑笑的鄰居小女孩, 正在和別人跳皮筋,遠遠看到他們, 喊了聲:“曲燎原回來了!快把皮筋收起來!我們不讓他跳!”

曲燎原在家屬院是出了名的愛玩,無論男女老幼, 他和誰都玩,只要下了樓, 看見別人玩什麽,大人們下象棋打撲克,同齡男生打籃球羽毛球, 小男孩玩彈珠拍畫片, 小女孩跳皮筋過家家,他什麽都能湊上去玩一下,象棋和各類撲克打發都會一點,球類運動他自然是打得都不錯,彈珠和畫片要是有比賽, 他大概能衛冕407廠冠軍,皮筋跳得也挺好。

以前小女孩們是帶他跳的,自從他把笑笑的小麻雀放生以後,小女孩們才不帶他玩了。因為笑笑這個小女孩不簡單,她是這個家屬院裏最大的皮筋供應玩家。她的爸爸在廠裏車隊工作,廢舊汽車輪胎剪的皮筋比自行車胎剪的皮筋要結實好跳,所以笑笑在院子裏這群小女孩中可以說是一呼百應,她和曲燎原因小麻雀“結仇”,小女孩們就也不帶曲燎原玩。

現在笑笑說收起皮筋,這幫小姑娘就把皮筋收起來,幾個人站了一排,同仇敵忾地看着走進來的曲燎原——都覺得曲燎原會像從前一樣,笑嘻嘻地說:“跳皮筋呢?讓我也跳幾下。”

殊不知曲燎原已經不是從前的曲燎原,曲燎原對跳皮筋這項游戲沒有興趣了!

“跳皮筋呢?”他走近了,對小姑娘們一笑,竟很有大哥哥樣子地說,“跳一會兒記得回家寫作業。”

一群小女孩:“……”曲燎原怎麽了?

上了高中并當上班長的曲燎原,迅速長大了。

進了自己家樓道,他還對宋野說:“她們當我還是以前的初中生嗎?不是我說,這小笑笑,把毽子踢到門樓上卡住,我幫她夠過多少回?就放她一次小麻雀,還是怕那小鳥兒被她玩死了,看她記仇的,還學會聯合別人對付了。我現在是高中生,不和她一般見識,要是放到從前,我就把她藏小瓶子小罐子的地方,都告訴別人去。”小瓶子小罐子,是玩過家家的道具。

宋野:“……”

曲家沒人。宋野拿出鑰匙,開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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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進門,曲燎原就把書包一脫,歡呼着撲在沙發上,發出愉快的聲音:“啊!還是家裏好!”

宋野把被曲燎原随手扔在一邊的書包拿起來放好,意外道:“我還以為你更喜歡在學校,熱熱鬧鬧呼朋喚友的。”

“學校也好,不過還是家裏更好。”曲燎原摸到遙控器,開了電視,又問,“小野你呢?更喜歡學校還是家裏?”

宋野道:“家。”

尤其是曲大江和高秀月不在家的時候,這個小空間裏,只有他和曲燎原。

因為暑假他倆已經出門旅游過了,國慶再去外地玩,對407廠普遍的消費觀來說,就顯得過于奢侈浪費。

兩人商量了一下,決定這七天不去旅游,下次出門留到寒假。

宋野提議說:“帶你去過北京了,冬天帶你去上海。”

曲燎原有點打退堂鼓:“去上海?太遠了,出去一趟要花不少錢。”

“沒事,哥有錢。”宋野道。

宋野算過自己的賬,處理家具家電剩下的一萬多,加上一中獎勵給他的兩萬塊,夏天去北京旅游、回來給曲燎原買手機,還有些零碎開支,到現在花掉了兩千出頭,手裏剩下的錢總一總,還有三萬整。

等他爸被……以後,他會拿到一張內有二十萬左右的卡。

這所有的錢,扣除未來大學四年的學費和基礎生活費,還能剩下不少。他不打算在物質上過于苛待自己,不會追求高消費,但也不會像個苦行僧一樣過日子,他還要在財力範圍內,做自己想做能做的所有事。從小的生活環境和家庭教育,讓他很清楚一件事,人的見識,除了通過家教和閱讀,也離不開花錢,特別是多出門多體驗,這能迅速提升人看世界的角度,而一個人的眼界,會決定一個人的未來。

宋志國的律師說,以宋志國的情況,要面臨的會是五到十年的刑期,具體要看最終判決。

也就是說,等到宋志國重獲自由,他的兒子宋野,将會是個能自己創造財富的大人了。

國慶公休七天假,高秀月休五天,有兩天要值班。曲大江一天假也沒有,保衛科這半年忙得要命,好幾次公休都全科人員集體值班。

圍在飯桌上吃飯時,高秀月說了兩句:“你爸他們快忙死了,天天提心吊膽地防賊,廠裏這陣丢東西丢得厲害,以前就丢個鐵器零件,也就是廠裏幾個二流子,順手牽羊賣鐵去賺煙錢。這陣子奇了怪,什麽都丢,前幾天半夜還有人騎着三輪車來偷煤塊的,化驗室的倉庫也丢過藥品和器材。”

407廠是化工廠,有幾個生産車間都要用到煤塊,化驗室裏的藥品和器材,拿去賣也值不少錢。

曲燎原只是替曲大江犯愁,宋野卻覺得廠裏風向好像不太對,問:“高姨,今天回來,經過廠門外面,我聽車間噪音好像小很多了,咱們廠是換機器了嗎?”

“沒換,有倆車間沒有開車。”高秀月道,“快吃飯,你們小孩兒別管這些。”

次日國慶節當天,大人小孩都放了假,一樓小楊哥結婚,高秀月去幫忙,曲燎原和宋野看了會兒熱鬧,也被拉去放喜炮。

文聰一家和小楊家關系不錯,一家三口也都來了,文家父母去了小楊家裏,文聰和宋曲倆人一塊兒在院子裏放炮。

“你怎麽還在家?”曲燎原道,“上回不是說國慶要去哪兒玩嗎?”

文聰在炮聲裏大聲喊着說:“都怪我爸,非讓我當什麽體育生!別人都放七天假,我明天就得回學校訓練!這個月中我們學校要辦校運會!”

宋野奇道:“就是,還沒問過你,你這半路出家的,練什麽特長?”

文聰滿臉痛苦道:“快別問了!讓我練跨欄!這是人練的嗎?不是步子邁太大扯着蛋,就是被欄杆咣咣撞老二!”

曲燎原和宋野都哈哈大笑起來。

中午去飯店吃婚宴,他們仨也坐了一桌,同桌還有他們初中幾個男同學。

大家現在分散在不同的高中,就連以前不算太合群的宋野,此時重新聚在一起,也都覺得很親切,詢問着彼此的境況。

服務員端着托盤來上酒,經過這桌時看都是半大男生,猶豫要不要給他們上酒,文聰主動向她要了一瓶,又怕被大人們看見要說他們不許喝,偷摸着給各人倒了一點,把酒瓶藏在桌下,可樂雪碧都擺在桌中央,假裝他們是在喝飲料。

同學們都是十六七歲的高中男生,喝點白酒也不算什麽。其中文聰酒量在這些人中頗為了得,以前過年還從家裏偷拿他爸的五糧液出來和關系好的男生們分享過。

曲燎原作為他的好哥們,當然是喝過的。

新郎小楊哥和新娘子出來了,在臺上被司儀指揮着進行儀式。

幾個高中生在臺下聊天,偷偷喝酒。

曲燎原和文聰說了幾句話,回頭看見宋野端着杯只抿了抿,眉頭皺了起來。

他就湊過來說:“小野,你要是不想喝,等下倒給我就行了。”宋野杯裏也就兩口的量。

宋野道:“沒事,以前喝過的。”

曲燎原想起他抽煙的娴熟樣子,估計以前也在家裏偷偷試過白酒,就不管他了,轉過來聽文聰吹牛,說體育生裏的各種“牛逼”事跡,一桌男生時不時爆笑起來。

婚宴結束後,一行人散了各自回家。

曲大江值班,人沒來。高秀月不急着回去,還留下要幫忙收收尾。

“小野,”曲燎原問宋野,“你拿家門鑰匙了嗎?沒拿我趕緊找我媽要去。”

宋野摸了摸口袋,說:“拿了。回去吧。”

“小曲兒你等等我!”文聰後面跑過來,他自己喝了有二兩多,微微上頭,臉還有點紅,從背後摟着曲燎原說悄悄話,“你先別回家,去我家,我給你講點好玩兒的事。”

曲燎原道:“你能有什麽好事?”

“文聰,你別摟着他。”旁邊宋野突然開口。

文聰:“什麽?”

他沒聽清楚,也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宋野抓着後領,硬把他從曲燎原身邊拖開,推他到了一邊去。

文聰:“???”

就見宋野站在他剛才的位置,兩手摟住曲燎原,母雞護崽一樣摟着,還扭頭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充滿了蔑視。

文聰:“……”

曲燎原以為他倆鬧着玩,還哈哈笑,說:“聰哥,你只叫我去你家玩,不叫小野,他不高興啦!”

文聰就坡下驢地找面子,說:“嗐,宋野你不早說,我帶你一起玩呀。”

宋野卻轉回頭看曲燎原,道:“誰要和他玩,讨厭死了。”

曲燎原想起這一大周被文聰害得天天瞎想,附和道:“就是,讨厭死了。”

文聰心想我靠!我招誰惹誰了?怒道:“你們倆才讨厭呢!我走了!”

他走老遠了還不解氣,回頭沖曲燎原:“以後再有好玩的,我也不叫你了!”

曲燎原忽然覺得事情的發展不太對,怎麽好好的還真生氣了?

宋野沖文聰說:“你最好記住,永遠別叫他!”

文聰氣哼哼地走了,沒留神腳下,差點被放過的炮仗絆倒,覺得更丢臉,幹脆加快腳步,一溜煙跑了。

曲燎原:“……”

宋野道:“回家,走了。”

曲燎原這時才發現他兩眼發直,頓悟了,不可思議道:“小野……你不是醉了吧?”

飯店離家屬院不遠,宋野被曲燎原拉着一路走回去,路上也不說話,就是雙眼越來越直愣愣,腳步越來越沉重。

等到了門口,曲燎原從他口袋裏摸出鑰匙來開門時,他徹底歇菜了,向前一趴,趴在曲燎原背上。

曲燎原邊念叨着“你可真行!就兩口酒!”邊連背帶拖地把他弄進家裏,胡亂扔在床上,自己累得夠嗆,坐在另張床上喘如狗,醉鬼真是重死了。

醉鬼舒舒服服躺在床上,還準确地找到枕頭躺好,睡得美滋滋,額前的碎發稍長了些,眉眼被遮了少許,挺拔漂亮的鼻子,兩瓣薄唇……因為睡着,比平時嘟起來一些。

曲燎原慢慢坐直了,又慢慢起身,屈膝半蹲下,盯着看了半晌,飛快地湊近,在那唇上親了一下。

親完他感覺自己好像要炸掉了,從地上一躍而起,拔腳就從家裏跑了出去。

文聰在家裏還生氣呢,見曲燎原來了也不理他,自己對着電腦打游戲,等曲燎原先服軟說好話求求聰哥別不理我這種。

但曲燎原也不理他,自己仰坐在一旁的單人沙發上,看着天花板。

文聰從電腦屏幕旁邊的黑邊反光處,偷偷看了他好幾次,覺得他的表情像在笑,又像在哭,忍不住了,道:“曲燎原,你幹嗎呢?又哭又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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