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林弘山像一個無情的看客,把溫良玉當金絲雀一般養在觀賞籠中,他給溫良玉最好的一切,唯獨不給他好臉色。
溫良玉偶爾發現他看向自己,恍惚間眼底帶着些清澈的笑意,轉眼又消失殆盡。
林弘山想溫良玉是看不得好臉色的,對人壞一些,未必是壞事。
他倆且就這樣相安無事的過了下來,時光水樣流淌,轉眼便是一月餘流逝。
林弘山早晨起了床,洗漱之後下樓吃早餐,溫良玉那邊則需要三請四請才能起床下樓,有了林弘山的豢養,他懶得越發有底氣了,到了餐桌上也昏昏沉沉的支着頭,是不像話的模樣。
但像畫。
林弘山看他睡眼惺忪,難免就想起昨晚他忽然哭起來的模樣。
這人是真的愛哭,過往躲在浴室哭,床上總是不吭聲的,昨晚忽的細聲抽噎起來,貓兒似的斷斷續續小聲喚:“輕……些……”
莫說心腸,林弘山身子都要軟了。
溫良玉吃着面包,察覺到啞巴的目光,垂着眼巍然不動,他臉皮誠然已經比過往厚上無數倍了,但耳尖還是發紅了。
吃過早餐,林弘山有事要出門處理,臨起身前微彎下腰,伸手用大拇指抹去溫良玉嘴角的面包屑,溫良玉抿住嘴角,在那只手離開後下意識的伸出舌尖舔嘴角。
林弘山看他紅得鮮嫩的舌尖,眼神微暗,拍了拍他的肩膀,起身出門了。
溫良玉便在家裏等林弘山回來,他身上也有一些事務,但林弘山安排有專人每天來向他禀告,他并不需要出門。
林弘山也說過,因為他不喜歡出門,所以一切按他的喜好安排。
至于見朋友,溫良玉最近也不怎麽想見朋友了,他總覺得自己身上有什麽東西變了,就像做賊心虛一般,怕見着了老朋友被一眼看穿。
除了林弘山每晚來找他,沒有其他人在找他,他的父親,他的兩個哥哥,他的幾位狐朋狗友,對他的死活永遠都秉持着不關心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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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并無關心他的人,他也不需要去關心別人,唯獨當下讓他忍不住在意的就是他和啞巴的事。
他想自己病了,居然開始覺得很舒服,這實在是不對勁。
以往他怕疼,所以怕啞巴,現在他怕舒服,也怕啞巴。
晚飯前林弘山回來了,入了夏天氣無常,外面下起大雨,暴雨簾中溫良玉坐在二樓窗前看着外面淅瀝的雨景,支起畫架在身前還沒落筆,瞧見黑色轎車穿過雨簾停進院子草坪旁。
一個少年先從後車廂鑽了出來,撐開黑色打傘遮擋在車門邊,啞巴緊随其後的下了車。
少年的模樣看不清,是個很精神挺拔的輪廓,模模糊糊看着都很不錯,他為啞巴撐着傘,身量比啞巴矮半個頭的模樣,半個身子露在傘外面,轉瞬就淋濕了。
丁田和周勁松也各自下車,轎車就這樣孤寂的停在了雨中。
進了家門,黑雨傘停放在門外牆角,葉峥嵘跟在林弘山身後往裏進,身前的人率先落座,擡手指了指對面的位置,葉峥嵘按他的意思坐下。
丫頭端了熱茶和糕點上來,林弘山目前對葉峥嵘很欣賞,他很年輕,葉峥嵘也很年輕,他處于最有野心的年紀,葉峥嵘處于最好馴養的年紀。
他要好好養這個少年人,将養幾年便能派上大用場。
所以現在葉峥嵘作為屬下,坐在他的屋子裏卻能得到客人的待遇,丁田都在站着,他卻能坐着。
葉峥嵘在這份榮寵下感受到了三爺對自己的重視和優待,少年人每一個棱角都恭順了下來,用全部目光注視他的雙手。
他肩頭還濕着,在暗色西裝上格外顯眼,眉眼間殘存一絲稚氣,但無天真少年之态,沉穩的模樣足以獨擋一面,所以林弘山才會将碼頭的事務交給他處理。
最近康俊很不安分,他背後有馮太太為他撐腰,馮太太是他的親姨,雖然手心手背都是肉,但康俊是那手心肉,林弘山是那手背肉。
林弘山想讓葉峥嵘去分權,如果他有本事,直接把康俊擠走就更好了。
這不是林弘山對葉峥嵘盲目自信,這小子就是有這個本事,是個福将,很能聚人心的體質。
丁田看兩人交談甚歡,三爺的茶一口沒喝,并沒有端茶杯送客的意向,便在心裏琢磨要不要吩咐廚房多準備一些飯菜,不過三爺是從不留人吃飯的,尤其這裏是遠郊別墅。
因為溫良玉。
想到溫良玉,丁田的餘光下意識的往樓上一掃,就看見那抹細瘦的身影站在欄杆後,在靜靜的看着他們。
目光穿過空氣與衆人落在葉峥嵘的身上,幽幽的不見光彩。
溫良玉的突然出現讓丁田一陣心驚,丁田一驚林弘山也下意識的扭頭去看,對上溫良玉的目光,林弘山不知道自己哪裏惹到他了,但顯然,他又不開心了。
林弘山看向丁田,有一絲疑惑,丁田也顯然不是很懂這怎麽了。
兩人只是下意識中的一個眼神交流,再看樓上,溫良玉已經轉身回房間裏。
葉峥嵘也瞧見溫良玉了,不過也只是瞧見了,用眼睛看見了他的存在而已。
一直聽聞三爺有個朋友仰仗着三爺吃飯,還住在三爺家裏,三爺還十分遷就的給他安排了事務,讓人每天到宅子裏問取他的意見。
這樣的人,葉峥嵘沒興趣認識。
因溫良玉的這一個出場,林弘山便沒了繼續與葉峥嵘坐下去的心思了,端起茶杯,葉峥嵘起身告辭。
林弘山獨身在沙發中坐了一會,側眼看丁田,丁田垂着眼避開了他的視線。
丁田覺得三爺的事,很不可說。
也很讓他心驚膽戰。
林弘山看他并不是為了什麽,只是習慣性的看了一眼而已,丁田沒什麽好看的,他是個瘦瘦的少年,十六歲,怯弱內向,臉上零零星星有幾顆小雀斑,從臉頰分布到鼻梁上,瘦條條的,半天蹦不出一個屁,在林公館的時候沒人要他才分到了林弘山的頭上來。
現在跟着林弘山表現自然還是好了很多,打扮起來也像了樣子,林弘山知道他是怎麽一塊料子,這麽一點本事跟在他身邊給他當嘴巴很合适。
因為太合适了,林弘山一有想法就總看向他。
現在他低下了頭,林弘山只好起身上樓,去看他的金絲雀到底又發什麽脾氣了。
沿着回轉的樓梯向上,到房間前握住冰涼的把手,推開門,光線不足的房間展露出來,窗外的雨還在下,飛濺的雨珠和日光從窗口漫入,淅瀝噼啪在空氣中漫無目的落下,窗前的畫板沾濕雨水,滿幅薔薇暈開豔阖滿頁白紙,溫良玉坐在窗後,小臉蒼白的見不到血色。
他的臉色最近總是如此,吃多少飯喝多少湯都補補回來,只有在剛剛吃完的那一瞬間臉上能現出一絲血色,之後再難在他臉上看出什麽好一些的端倪。
溫良玉轉過頭,看着林弘山:“他是誰?”
林弘山迷惑了一瞬,在想他是在問誰,随即溫良玉補充道:“那個人,剛剛在樓下那個人。”
他坐在窗前,睫毛上沾染了細密的小水珠,臉側也濡濕了一片,冰冰涼的雨水在他的臉上,一擡眼,便落入晦暗中,隐約間消散如煙。
林弘山走過去摸出筆記本,落筆。
手下的一個小孩子。
“一個小孩子。”
溫良玉念着這幾個字,嘴唇嗫嚅輕得像無聲的張合,仰起頭來,将脖頸仰成了一個脆弱潔白的線,看着啞巴,輕聲的問:“他有我好看嗎?”
這世上很難有比溫良玉更好看的男人了,林弘山伸手,掌心貼在他的側臉,大拇指摩挲他的細嫩的臉頰。
“可他比我年輕。”
林弘山皺起眉頭,原來是吃醋了。
吃醋并不是壞事,有時候還是好事,林弘山皺起眉頭,是覺得他這個醋吃得毫無道理,對着十五歲的葉峥嵘吃醋,吃那樣一個小子,算是飛醋了。
溫良玉雙目迷茫,伸出兩手環抱在林弘山的腰間:“啞巴,外面的世界現在是什麽樣的呢?”
林弘山低頭看着他,黑恹恹的眸子沒有任何神采,他沒發現溫良玉的眸子開始像他,溫良玉也沒發現。
溫良玉惶然,每一寸肌膚都透着脆弱,他呆在這座屋子裏,有很久都沒出去曬過太陽了,慢慢站起身,像一具伶仃的精致人偶,柔軟的嘴唇貼上林弘山的嘴唇。
林弘山訝異了一瞬,顯然這光天化日的,而林弘山的性格也并不适合白日宣淫,但溫良玉主動獻吻,靜默感受着溫暖柔軟的摩挲。
林弘山不會接吻。
溫良玉也不會。
兩人只能像小獸一樣不斷摩挲,吻到小腹一陣發緊,林弘山不知道要不要繼續下去,白天這樣,不合适。
不知道溫良玉是被觸到了哪根弦,突然脆弱起來,脆弱二字想來貫徹在他的身體上,但從來不适用于精神,他永遠精神昂揚,想要對外打擊一下別人。
現在他卻在親吻之後将頭埋進了林弘山的頸窩,低聲又沙啞:“啞巴,你說過的……我聽話,你就對我好的。”
養他一輩子和對他好不是同一句話,但林弘山明白這是同一件事,既然要養他,就要對他好才行,懷中的人細瘦,腰肢箍在懷裏像是稍微用力就能折斷,林弘山拍了拍他的後背,知道他真的開始聽話了,值得寬慰。
作者有話要說: *************章節分割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