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溫良玉今日出門玩耍了,他舊日的同學來了通電話,林弘山沒有阻攔,他便散心去了,還不忘問:“你當真不和我一起出去嗎?”
林弘山搖頭。
“你這樣呆在家裏也是無濟于事的,不如出去活動活動,至少還能心情好。”溫良玉說完看丁田在看着自己,那眼神像在看個什麽似的,再看啞巴,他垂着眼沒看自己,但估計和丁田一樣覺得他的話說得不好,此處他們主仆心有靈犀,自己很是多餘,于是再不留戀,轉身就走。
丁田不說話,站在三爺旁邊,過了好一會,門房才來通報周爺和丁爺來了,他倆打頭來,進了放将外套先脫給丫頭去歸置。
甫一進門,便看見林弘山與丁田,氣氛十分的不同尋常,他倆對視一眼,雖然知道了情況不樂觀,但面對林弘山這樣低落的模樣,還是忍不住的心裏打鼓。
他倆的關系相較于一群兄弟中,更添了從對方嘴裏摳糖吃的幼年交情,在來之前他倆已經先碰了面,商議好了要幫林弘山這一次的,一來年輕熱血,總要為身邊人展現一點自己的能力,二來,李睿也在這件事裏面,他們是友誼上的同盟,利益上自然也成了一大半的同盟。
當然,這是他單方面的熱情,周佳士聽着在說,沒吭什麽氣,就憋出一句:“還是得看李睿。”
“啞巴,幹什麽呢?”丁俊走到林弘山對面坐下,翹起二郎腿向後仰:“鄭署長也是人,不可能把事情做到趕盡殺絕的程度。”
林弘山看他嘴上說得輕松,臉上的表情卻不盡然,懶散卻又僵直着嘴角。
周佳士站在客廳沙發旁,像一個旁觀者一樣沒有落座,林弘山似乎心不在焉,也沒有主動邀請他落座。
他知道林弘山在為什麽發愁,換做是他,他估計會更愁。
現在他們犯事了,林弘山和李睿一起犯的,但李睿的家世和背景都注定了這件事無法對他造成傷害,即使鄭署長一心想把所有犯下這件事的人都關進大牢推上刑臺,世上能阻攔他這麽做的東西卻太多了。
李睿的危險很小,林弘山的危險很大,尤其是在李睿能置身事外的情況下。
各掃門前雪是無法避免的人性。
或許林弘山已經想到了這一點。
李睿的轎車正在平穩的駛來,今天也是平淡的一天,下了班拎着一袋水果回家的女性滿街都是,佝偻在黃包車旁等生意的男人始終都在,出門前他的伯父給他來電,這批貨的事情已經先在諸大報社壓了下來,暫時是不會見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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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溯那邊也由族中長輩出面替他說了話,鄭溯年紀輕輕就能坐上署長這個位置本事肯定是有一些的,但讓他輕易就站這麽高的,更多的還是他身後的鄭家,鄭家族老朝鄭溯點撥過幾句,他自然也會知道輕重,将李家現在的裏外使的手腕視而不見。
但這批貨不可能交還,鄭溯要将他們銷毀,更要一個交代,一個面向各界的交代。
伯父不關心他為什麽要做這樣的事,伯父需要的只是一個理由,一個能瞞天過海把整個李家都摘出去的合适理由。
李睿坐在後排,始終沉默,直到司機出門:“爺,到了。”
李睿到的時候,林弘山的客廳中已經坐滿了常在一起玩的朋友,也都是知道他倆在做這件事的人。
從感情上,到利益上,都是十分親密無間的共同戰線。
林弘山坐在首位,這裏是他的家,自然該他坐首位,況且今日他會是主角。
他為首,兩旁的人依次坐開,盛裝衣冠,神色各異,起身同他打招呼,林弘山看向他,穩坐着不動,眸子依然是往昔的模樣,黑恹恹的一雙看不出什麽神采來,伸出手,指向身旁的位置,請他落座。
衆人各向後退了一位,李睿緊挨着首位坐下,昨晚出事,今日林弘山就将他們全部請來了,看神色和往昔無異,但總感覺得出那份平靜下的不同尋常。
李睿沒提昨晚的事情,李弘山也沒提,其他人自然都不揭這個短,丁俊坐在人群衆,憋得難受,幾次都想起話頭把事情拎出來說,都被周佳士用眼神看回去了。
林弘山備了宴,衆人閑坐着喝了一會茶,太輕松的話題也聊不出口,只好說了說最近給餘家老爺子祝壽的事,老爺子可真能活,熬死了前半生的全部死對頭,在宴席上口齒不清的破口大罵往昔的打壓過他對不起他的諸位人物,那些英雄豪傑化作黃土也無法反駁他了,于是紛紛贊同,事業要做,身體也要養。
聊到上菜,便專注的吃,這宴席開得不同尋常,仿佛是驟然爆富的破落戶決心要揚眉吐氣,把最好的菜都堆在了桌上,連道清淡小菜都沒準備。
這架勢像發瘋,林弘山一口一口的吃,學了細嚼慢咽的禮儀,溫吞沉默而利落。
但也像最後的晚餐。
丁俊是個直人,他已經快受不了了,空氣中流淌着的那份壓抑氣息和鈍刀子殺人一樣的感覺讓他想要把這事翻出來好好說一說。
沒必要這樣,既然坐一桌了,兄弟們都在,難不成大家會半點都不管的看着他出事?
丁俊長出一口氣,把那份不舒服從鼻息間噴了出去。
周佳士看向他,心裏也被這氣氛弄得心情不上不下的,但兩位主角一個都不吭聲,他們也開不了這個口。
直到吃完,丁俊發現林弘山居然還吃了不少,娘希匹的,他們被他搞得吃不下飯了,他自己倒是一點沒少吃!
“我說你到底要做什麽?能說就直說,這裏也沒外人,不能說就拉到,你這樣給誰看?”丁俊忍不住了。
“丁俊。”周佳士遞給他一個眼神,讓他說話注意一點。
“我們三爺……”丁田站在林弘山身旁後位,兩手交握在身前,終于開了口,垂着頭長長吸了一口氣才擡眼看向衆人:“我們三爺這次,是要向諸位爺道別。”
“道什麽別啊?”大概想到什麽,又沒人敢确認與相信。
“這事,是我們引起的,和林煥文有恩怨的,也是我們,這事我們一力承擔。”丁田說完垂下了頭,廳中陷入長久的沉默中,林弘山坐着,經他授意的這番話說得十分輕描淡寫,就像是在說錯了我就認。
衆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李睿,這大概是對他來說最好的結果,最小的損失,最少的力氣。
李睿坐得很直,在衆人注目下自覺自己像一個雕像或者是什麽将要升華或者萬劫不複的人物。
“不可能,這事林煥文先挑起來的,讓你把這事擔了他就如願以償了,沒讓他付出代價,你還特意成全他?”丁俊先拍桌站了起來。
“對!這事不可能就這麽過去了,林煥文先不顧情義把事做絕的,不可能讓你去解決這件事。”
衆人七嘴八舌的附和,丁俊看在座的人之中,只有周佳士和李睿沒說話,心中憤慨這兩人恐怕也是沒情義的。
如果把林弘山交了出去,就是親者痛仇者快。
誰是親者?他們的朋友林弘山。
誰是仇者?不顧情誼把事做絕,甚至把他們逼入這樣必須在利益和情義中二選一的絕境的林煥文。
李睿看向首位的林弘山,他沉默着,寡言着,無法發出聲音,甚至連雙會說話的眼睛都沒有,只有那麽一張沉靜冷漠的面孔,黑恹恹的瞳子下像隔着一個世界流淌着看不清的情感。
隔山隔水的像一片天地,只是夜色降臨,天地無光,都沉默在了裏面,發不出半點聲響。
讓人看了覺得悲哀。
林弘山就用這麽一雙眸子看着他,不容他不悲哀的擡手将手覆蓋在了他的手上,輕輕拍了拍他手背。
一個類似安撫和保護的動作,李睿的心如墜入冰窟,機械的算計在他心裏分割出地域開始溶解,而此刻只感受得到手背上的一點溫度。
林弘山将眼神望進他的眼中,仿佛在說,你明白我,明白就什麽都不用多說。
李睿抽出手,握住林弘山的手:“弘山,一開始我就和你說過,你放心,林煥文不老實我自然有辦法對付,你說這些做什麽。”
林弘山抽回手快速比劃,李睿直接擡手向丁田:“不用說了,這事我說了就算,我李睿是不可能讓朋友替自己倒黴的,你再說,就是要陷我于不義了。”
林弘山兩手停在半空,最終妥協的垂下,眉頭輕輕皺着,似乎在想李睿到底要如何解決這件事。
誰知道呢,反正現在大家都開心了,紛紛站起來敬李睿的敬李睿,豪言壯語說要鄭署長和林煥文好看的也不少。
最終散場,林弘山比劃:“我們三爺說,他沒把事情辦好,辜負了李爺你的信任。”
李睿拍了拍林弘山的肩膀:“別想着自己擔,要是什麽都是一個人能擔下的,這個世上就不需要那麽多人了。”
天上遍布霞雲金光,白雲勾金邊的光輝斜落在屋中,林弘山幾乎一愣,随即點頭。
目送着車輛走遠,林弘山半晌都沒回過神來,丁田給他倒茶,笑着半蹲在茶幾邊仰視他:“爺,咱們又過一劫。”
茶杯送到林弘山手邊,接過慢慢的飲,卻是晃然失神的模樣。
李睿坐在車上,身旁的聽差小聲的問:“爺,你當真的嗎?要是這樣,這事得怎麽解決?”
“總有辦法的。”李睿看向車窗外。
車緩慢行駛在下午擁堵的街道,坐在冰店的人報紙遮着臉,窺視着李睿的車,瘦長的手指抓着報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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